第三卷 敵後千里
第69章 接頭
向小強越發好奇，加快騎車，想到跟前看究竟。肚子疼已經大概預感到了怎麼回事，臉上變色，加緊跟上。
孫掌柜閃過一絲驚詫，又打量他兩下，小聲問：
「大家把軍大衣脫下來裝好包，把便衣拿出來穿在外面。從現在開始，我們就是便衣粘桿處，從北京乘飛機來執行秘密任務的。這樣即使碰到本地粘桿處，也能壓他們一頭。現在女皇座機的事情，北京肯定已經知道了。真碰上不識相的，大家記住，我們就是為這事來的。閃爍其詞點那麼一句半句，他們就不敢問了，知道了么？」
這裏沒有南京街頭那種欣欣向榮的景象，沒有電車，沒有豪華老爺車，連黃包車也不多。沒有百貨商場，甚至沒有大廣告牌子。
「洪……記……大……葯……房……」
說著，他偷看著向小強對這句「我大清」的反應。
他們要找的這家酒樓，就在戶部山的前街，叫「天雲樓」，雖然叫「樓」，但只有兩層，不算很大，在這條街林立的酒樓茶館中間，不算很醒目。
城牆上掛著五個木籠子，每個裡面裝著一顆人頭，還在慢慢往下滴著粘乎乎的黑血。城樓上幾個大兵還在拿著人頭籠子往下陸續掛著。
小夥計一看他們的樣子，連忙應道：
「敢問是哪兩味……」
向小強點點頭，緊咬著嘴唇，強忍著撐在車子上，雙腿軟軟的挪著，鑽到路邊不起眼的小巷子里，彎腰劇烈嘔吐起來。
「敢問貴上的寶號是……」
時不時還有一輛騾車「呱噠呱噠」跑過，拉著滿噹噹的煤，煤黑子縮在黑乎乎的大棉襖里，揮動鞭子「得兒駕」地趕著，灑下一路煤渣和牲口糞蛋。
「也正常了。」
「幾點了？」
這就是他們這身行頭的好處了。禮帽長衫很常見，不像軍裝那麼引人注意，但簡單的墨鏡和自行車又表明了他們不是好惹的，是有背景的，能擋掉很多麻煩。必要的時候，腰裡還有粘桿處的「派斯」。
街頭行人幾乎都是灰色、黑色的大棉襖，抄著手弓著腰，慢慢地走。南京街頭，乞丐差不多就穿成這樣了。但在這裏，穿這樣的都是普通市民。
肚子疼苦著臉道：
這時候剩下幾個隊員陸續都醒了。向小強笑道：
「硃砂，明礬！」
兩側主要都
「十一點，正在接受家裡電報。」
「那好，我們進城。事情總得去做。」
「敢問……小老在貴寶號賒下的貨物是？」
蝸牛問道：
向小強一邊擦，一邊看著外邊圍觀的大人小孩，指指點點，議論紛紛，臉色有的興奮，有的不忍，有的漠然，反正沒有一個像他這樣反應劇烈的。
「哦，呵呵……」
「弄個雅間，俺弟兄兩個喝兩盅。」
木籠子里的人頭蠟黃蠟黃的，像幹了的蘋果一樣，半睜著眼睛，有的還半張著嘴唇，露著牙齒。那些木籠子吊在那裡，有的還在旋轉著，轉過來的就能看到，人頭的後腦勺都是一大塊血肉模糊，有兩個人頭連半個腦殼都被掀掉了。
「佟大人，這不奇怪，我大清……」
肚子疼飛快地左右瞥兩眼，一字一字小聲道：
向小強點點頭，邊騎車邊觀察這現在的徐州城。這可是他的故鄉啊。
唔，已經中午十一點了。凌晨時候和東廠約定的聯絡時間到了。
向小強看著他這可憐的南方淫，哈哈笑道：
館子不大，幌子不小。門口掛了四個幌子：包辦宴席、南北大菜、隨意便餐、應時小賣。
「噓……」
肚子疼又偷看了看左右，再次壓低嗓子道：
「南明姦細……剛剛槍斃完，切下人頭示眾……兩個人是二處的……」
「那是你們老闆吧？」
「老闆，茅……房在哪裡？」
……
掌柜的皺皺眉頭，打量他兩下：
「布告上只寫的『南明姦細』。那兩個人……」肚子疼也閉上眼睛，聲音略顫抖著道，「那兩個人……我是看……看人頭才認出來的……」
「老闆貴姓？」
向小強笑道：
「怎麼說？」
「沒錯，就是！」
待到城牆腳下，向小強突然捏住車閘，死死盯住城牆上，臉色瞬間煞白。
……
「南明姦細……」向小強喃喃地重複著，閉上眼睛。
肚子疼滿姓馬佳，叫福海，漢名叫馬福海，鑲黃旗，北京總署中尉軍銜。
污水。塵土。垃圾。灰色，一切都是灰色。
「怎麼樣，都睡足了吧？」
城門口站崗的大兵並不是像向小強想象中的那樣，盤查行人、翻行李、順手牽羊、
他嘆了口氣，問道：
「隊長，讓我們中午到這裏去吃飯，找掌柜的，掌柜的叫這個，暗號是這個。」
肚子疼見他這麼有悟性，也一笑，繼續道：
他也不睡了，輕手輕腳穿鞋下床，靠過去探頭小聲道：
唉，看起來真不怎麼樣，到處都灰濛濛的，比城外規整點，道路也比較窄，最多並排開兩輛汽車。柏油路面，不想城外的土路。但柏油路也是坑坑窪窪的，有些大坑裡還有積水，結著薄冰。
蝸牛食指放在唇上，指了指卓不群。肚子疼全神貫注坐在那裡，一手捂著耳機，一手拿著鉛筆，在紙上飛快地記著什麼。
向小強和他倆商量了一會兒，定下行動方案。
「呵呵，藥品，不多，就兩味……」
看到的除了極少的達官貴人，就是廣泛的貧民。沒有南京街頭那種大量的中產階層市民。
「隊長……」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向小強掏懷錶一看，說：
「你不是看布告了嗎？」
其實向小強也沒選錯人，蝸牛在天地會總舵就是秋老虎的左膀右臂，帶弟兄還是有兩下的。
窄窄的馬路上，半天才有一輛小汽車駛過，捲起一陣塵土，踏板上還站著兩個背槍的兵。
到了戶部山這一帶，才看到了些繁華的景象，頗林立了一些酒樓茶館。路邊停的小汽車也多了些。
「呵呵，」肚子疼不經意地瞥瞥兩邊，小聲說，「孫……孫老闆上個月還到俺少東家柜上照顧過生意哩！嘿嘿，貨款還差著點，今天俺少東家讓俺來照顧照顧掌柜的生意，順便看看掌柜的手頭寬綽不。」
「唉，所以說您是隊長啊，當著我們全隊的家，當然能吃辣了。我是給您當弟兄的，沒您能當家，當然沒您能吃辣啊！」
「哦，看人頭……」
「把暗號記住，紙處理掉。」
「不知道。」
向小強微微一笑，沒有異議。現在已經進入清朝腹地，而且是城裡，必須在語言習慣上改掉破綻。不然的話，細節就能要命。
不管這句話是奉承還是自我解嘲，反正向小強是當成奉承話來聽了，美滋滋的。
……
「佟大人，我大清官兵是在各
蝸牛聽到向小強的安排，點點頭，沒說啥，知道姑爺把自己當作最心腹的人看待，才把他留下帶著全隊。
向小強深吸一口氣，說道：
向小強點著頭，又看了那個孫老闆一眼，確定沒錯，就跟夥計上樓上雅間點菜去了。
肚子疼答道：
「呵呵，孫……孫掌柜，不認得在下么？」
片刻后，他關上電報機，蓋上箱子，掏出密碼本，翻到電報里要求的那一張密鑰，按照密碼表，拿著鉛筆逐字逐句翻譯電文。過一會兒，抬頭道：
兩人靠著牆壁，平穩了一會兒呼吸。然後向小強問肚子疼：
……
「大人，堅持住！這裏不行！」
「嗯，差不多了。隊長，你看我的呢？」
「是，佟……佟大人。」
城門口圍著一大堆人，里三層外三層的，都在仰著頭看什麼東西。
「咳咳，從現在開始，改口叫證件上的名字。」
進門大堂夥計樂呵呵迎上來，手巾一搭，往裡讓人：
大吐了幾回，最後胃裡空空的，只剩下酸水，感覺就要把胃也吐出來了。他晃晃悠悠著站起來，肚子疼趕緊遞上手絹。
「隊……不，佟大人，」肚子疼苦著臉咧著嘴，「您不是吩咐了少放辣椒嗎？怎麼還這麼……」
「等一下大人，」肚子疼忙道，「屬下去看看布告。」
「好！」
他然後往櫃檯后一努嘴：
肚子疼點點頭，放下筷子抹抹嘴，檢查一下槍彈，下去接頭了。
偶爾有一輛黃包車跑過，上面坐著的人，穿的不是綾羅綢緞、狐腋貂裘，就是西裝革履、戎裝佩劍。總之都是鮮衣怒馬之輩。
肚子疼說道：
戶部山，是徐州城內南部的一個小山丘，當年項羽定都彭城，曾在山頂建閱兵用的「戲馬台」，而成為徐州的第一勝跡。162
向小強大咧咧一笑，用家鄉話答道：
「呵呵，俺老闆姓孫！」
「其餘的呢？」
過一會兒，肚子疼出來了，又醉醺醺地往櫃檯上一靠：
「嗯，先進城聯絡一下。我和子騰一起去。你在這帶著弟兄們。」
向小強和肚子疼兩人從背囊里取出三件棉長衫穿在軍裝外面，每人插著兩支二十響盒子槍和一隻盧格，戴上禮帽，架上墨鏡，檢查了一遍粘桿處證件，確定無懈可擊，出去了。
「嗯，」向小強笑道，「說吧，福海。」
向小強根據剛才和他倆商量的結果，又吩咐道：
他靠在牆上，長出了口氣，問道：
向小強吃得有滋有味的，他是好久沒吃到家鄉菜了，幾乎把接頭的事扔在一邊，好像今天來的主要任務就是吃。
「小眯乎一會兒就行了！」
「已經放的夠少了，你看這還有辣味兒啊？吃吧，這兒當地有一句俗話：『能吃辣，能當家』。」
「呵呵，二位，吃炒菜還是包席？怎麼著，樓上雅間？」
進城后，向小強放慢速度，和肚子疼並肩騎，小聲問道：
向小強睡得迷迷糊糊的，隱約聽到有人輕聲說話。他悄悄睜開眼，看到肚子疼和蝸牛兩人在那裡搗鼓著什麼。
「啊，隊長，」蝸牛轉過臉，小聲朝這邊說，「把你吵醒啦？你再睡會兒！」
肚子疼和蝸牛兩人盯著紙片看了片刻，又默背了兩遍，然後把紙片一撕兩半，一人一半，填進嘴嚼著吞了。
肚子疼來到樓下，避開大堂夥計，裝著半醉的樣子，往櫃檯上一撐，噴著酒氣道：
……
「您放心先生，保證丟不了！」
向小強的胃裡突然劇烈翻滾，就要彎腰嘔吐，肚子疼在後面輕聲警告道：
……
「沒睡足的可以接著睡，不礙事。大伙兒盡量別出去，待會兒叫掌柜的把午飯送上來。弟兄們可以撿好的點，因為我們倆要去城裡吃館子，你們在這也別虧了嘴
「差不多了。」
「小禿子，你給我死回來！你奶奶個X，你個小死孩看什麼看！回來！聽見沒？回頭把你也掛上邊兒！」
「怎麼回事？」
過了片刻，他回來了，臉色鐵青，咬著嘴唇，半天才說：
「掌柜的……貴姓啊？」
「怎麼，隊長，您要進城？」
「恕我眼拙。」
「你看我臉色怎麼樣，正常了嗎？」
孫老闆臉色驟變，下意識往門口看了一眼，穩穩神，聲音乾澀地問：
「不鎖了，給看著點啊。」
「知道了！」
這時候穿長衫戴禮帽的人還是不少的，但騎著車子，又帶著墨鏡的，就嚇人了。兩個大兵大概猜到了什麼，下意識地把凳子往路邊挪了挪，儘管根本擋不到人家。
掌柜的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向後一指。
叫了幾個徐州的當地菜。向小強照顧肚子疼是南方人，吩咐少放辣椒。結果端上來一吃，還是把肚子疼給辣得直哈哈。
兩人門口停好車子，摘掉墨鏡，對門口蹲著剝大蒜的小夥計一指，吩咐道：
向小強拿著紙看一遍，點點頭，遞還給他：
三人在遠處看不清楚，好像城門樓上站著幾個兵，在往下遞著什麼東西。城外的街巷幾個小孩朝那裡奔跑著，一邊大呼小叫，好像很興奮。街邊一戶人家門口站著個婦女，披著棉襖，一邊端著稀飯喝著，還朝一個奔跑的小男孩大喊道：
他推開臭哄哄的大棉被，一下子坐起來。
向小強滿姓佟加，叫德昌，漢名就叫佟德昌，鑲黃旗，北京粘桿處總署上尉軍銜，還有爵位，三等輕車都尉。
肚子疼身為東廠行動處特工，一副好身手，盒子槍打得比這裏的突擊隊老兵還好。因為突擊隊主要用衝鋒槍，而這次進城只能帶盒子槍，所以他跟著去最合適。
「免貴姓孫。」
「為什麼他們在橋上查得那麼緊，這裏卻那麼松？」
「睡足了睡足了！」
當然，對這兩輛搖著鈴鐺、橫衝直撞的自行車，他們還是抬頭看了一眼的。這年頭自行車還不多，騎車子的一般都不是老百姓。
徐州雖是六千年的古城，又是戰略要地，但和北京、西安、南京這樣的城市比，城牆還是不算高，也就是八九米的樣子，城門上聳立著門樓，看起來還雄偉一些。
因為是粘桿處軍官，他們的證件上的身份都是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