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遠行

「這就是匈奴人哀嘆『失我祁連山，使我六畜不蕃息』的祁連山？太美了。」蓋俊策馬眺望遠方連綿不絕的大雪山，心頭震撼無以復加，整個身體不由自主的戰慄起來。

這種紅藍花，匈奴人常取其花朵染衣服，取其英鮮者作胭脂，因此又名胭脂山。所以匈奴人丟了燕支山，會哀嘆：「使我嫁婦無顏色」。

張掖郡什麼都好，就是漢人太少了。不算兩個屬國，涼州十郡張掖排倒數第三，人口僅三萬余，連敦煌郡都在它之前，蓋俊想不通，明明這裏土地肥沃，不比酒泉平原差，為什麼僅有這麼丁點口數？更糟糕的是境內羌胡多過漢人，用父親的話來說：「一旦有變，必出禍端。」這八個字是無數漢人用生命總結出來的，偏朝廷看不到。

「真的。」實際上蓋俊撒謊了。敦煌、安定兩郡雖同處涼州，卻相隔數千里路，二十天是否能夠抵達安定郡都不好說，更別提往返了。

蓋俊本以為酒泉郡和家鄉敦煌緊鄰，人口應該相差不多，沒想到抵達酒泉郡治所祿福縣一帶后，發現這裏城市林立，繁華異常，不由感到一絲詫異。父親蓋勛解釋道別看這處平原不大，但水源充足、氣候宜人、土地肥沃，附近僅漢人居民便有五萬以上，是河西四郡人口最稠密的地方，也是河西四郡的糧倉。

父親蓋勛聞聽此句倒也痛快，當即拍板同意，只是說道：「讀萬卷書，行萬里路，二者不可偏廢。」

「古之名將，亦不過如此。」對於父親的評價，蓋俊深以為然。

蓋俊站在山頂有小半時辰了，還不見伯父、父親二人前來會合，便叫蓋胤下山去接，不一會他領著一個家僕返回，原來蓋沖身體不舒服先回去了。他也沒在意，以為是累了，又遊覽幾處風景，獵得三、兩隻野雉，盡興而歸。

還有，蓋俊把阿白許給蓋胤的決定告知了父母，夫婦二人同意了，只說等幾年。

眾人傍晚到達干齊縣過夜，第二天繼續行進。

伯父蓋沖與父親蓋勛決定前往安定郡朝那奔喪，這在蓋俊的意料之中，他準備隨同，蓋母馬昭第一個站出來反對，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因此他一早就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父親身上，眼見口水都說幹了父親還是不肯鬆口，一急下蹦出一句「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

蓋胤也看傻了眼。

這一天，蓋俊突然想起了一句很著名、卻有些泛酸的話。

蓋母馬昭嘆了一口氣，知子莫若母，兒子心裏所想她哪會不知，便道：「定要小心。」

祖道儀式十分繁瑣，首先選定『幾個』良辰吉日，然後卜得吉兆，最近的出行之日一旦碰上壞天氣，比如颳風、下雨等便要重新選，這也是為什麼一開始選定『幾個』吉日的原因。出行前馬匹、車廂需乾淨無塵，並以清水灑道清除污垢。如此，旅途方能吉星高照。

待祖道儀式完畢，蓋俊來到母親身前，大禮拜別，「阿母且寬心，兒定早去早回。」

漢代出行是一件大事，不是你想走就能走，手中要持『傳』。『傳』即符信，又叫過行，是行人的身份證明和通行證書，以繒帛製成，上書行人姓名、年歲及所攜物品等等。

看過了「使我六畜不蕃息」的祁連山，自然不會放過「使我嫁婦無顏色」的燕支山。

蓋勛輕笑，想他初次見到祁連山時和兒子如今的反應一樣，沒有人能對雄渾壯闊的祁連山無動於衷。

皇甫規、大漢柱石于京都雒陽近郊的谷城病卒，終年七十一。

「二十天左右吧。」

「阿兄。」眼見離別在即，蓋繚一把環住兄長的腰，淚崩而出，直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起程也有說法，要拜行神，也就是護佑行旅者的神。在漢代民間神仙的龐雜體系中，行神佔據著非常重要的地位。大概在洪荒時代有為旅人提供引導和護佑的部族首領，後來被人們尊崇為行神，現今名字已不可考，正因為如此，說明行神由來已久。

「任憑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飲。」

第二天蓋勛、蓋沖于縣中得了通關之傳，告別腿腳不便的母親，準備起程。

舉目望去，一片紅藍，競相怒放，爭奇鬥妍。

六月的弱水岸邊，桃紅柳綠，麥苗青青，梨花飛白，宛如置身於南國之中。

行神也稱作『祖神』。行神祭祀又稱作『祖道』。

「諾。」蓋俊一口答應下來，決定起行時乘車，離遠了再騎馬不遲，好讓母親安心。

伯父蓋沖也來了興緻，在弟弟蓋勛及兩名家僕的陪同下一邊欣賞雲杉古柏、爛漫野花，一邊沿著崎嶇的山路緩緩攀登，當四人還在半山腰的時候，蓋俊、蓋胤已一口氣爬上頂峰。

這個消息宛如晴天霹靂般轟在涼州百姓的心頭，以致如喪父母，不分漢胡。

「很快是多久？」蓋繚仰起頭，淚眼盈盈地問。

可以說，大漢邊境至此再無赫赫名將。

巳時三刻，蓋沖、蓋勛兄弟，蓋俊，蓋胤及兩名家僕，共六人終於出發了。

蓋俊對於皇甫規的人生經歷相當陌生，前世根本不知有這號人，今世也只知他享有盛名，具體如何就不得而知了。經過父親一番講解，他也不由暗暗佩服起其人來，直斥外戚、舉薦賢能、自請禁錮、封侯不受，哪一件事不值得大說特說？最另他感到驚奇的一件事是他有次領軍討伐叛亂，軍中驀然爆發大疫，死者十之三四，營地未亂且無一逃兵，對手見此哪還敢抵抗，主動請降。要知道冷兵器時代損失超過一成隨時都有可能使軍心崩潰。

不想第二日伯父竟起不得床，請來的醫匠說是染了風寒。

蓋俊所救嬰兒終究沒有送人，誰讓祖母一眼就喜歡上他，並決定留于身邊收為養孫。因在白水撿到之故，老人給孩子取小字「白水」。

蓋母馬昭故意板著臉道：「需坐馬車行進，不可任性妄為。」

出了酒泉便是張掖郡地界。

近日怕是走不上了，蓋俊又不願呆在城中，便拉著蓋胤外出遊盪。

「真地？」

一行人途經冥安縣未作停留，過了冥水，直入酒泉郡境內。

「諾。」蓋俊這次回應語氣明顯凝重得多。兒行千里母擔憂，這是千古不變的真理啊。

威震天下的涼州三明，今皇甫規卒死，張奐遭黨錮，餘下段熲，曲意宦官，一世英名毀於一旦，怎不叫人唏噓感慨。

蓋俊任她抱了一會，才哭笑不得道：「阿兄很快就會回來的，你哭什麼？」

與最近發生的那件大事相比，這些都是芝麻小事。

一路上，蓋俊發覺自己越來越佩服父親的學識，簡直快到崇拜的地步了。各種地方典故、城郭出處信手拈來，這且不提，于兵事也是了如指掌，哪裡可伏兵，哪裡需嚴守，行軍路線，兵力人口，娓娓道來，令他漲了不少見識，這可是多少錢也買不來的寶貴財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