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袁紹三友

袁紹指著中間年長者道：「吾兄南陽何伯求……」

「高明當得。」袁紹托起蓋俊，捉著他的手拉入屋內。

「不為公卿子孫，亦為豪右子弟。」

蓋俊面前站著三人，皆面帶微笑。

袁紹和何顒面面而視，苦笑搖頭，這許子遠啊，該說他什麼才好？呼好友小名固然顯得親切，可是曹操已非過去那個毛頭小子，出仕數載，為任一方，再這樣稱呼就有些不合時宜了，何況還有外人在場，說好聽些他是不拘小節，難聽些就是輕浮孟浪。

「伍兄過譽。」蓋俊話語清淡不見煙火，平日和大儒蔡邕相處慣了，身上自有一股平和氣息。

許攸看看二人，笑著問袁紹：「本初，你方才說道阿瞞來信，是何情況？」

許攸近似而立，身材瘦弱，臉上帶著病態的蒼白，用「弱不禁風」形容他最恰當不過。想起他在太學生中風評甚差，多半是平日不治檢點所致。至於風評有多差？袁術罵他是「凶淫之人」，要知道袁家二少本身就不是什麼好鳥，他都甚為鄙夷許攸，可知其私德方面確實不怎麼樣。然而他有一個優點，為朋友不惜兩肋插刀。何顒常對外人說他「解危濟難」的名號該給許攸才是。蓋俊對此完全同意，許攸最後一次為朋友「解危濟難」是助身陷絕境的曹操打垮袁紹。

蓋俊少年成名，文武俱全，不免引人注意，何顒稍稍矜持，許攸、伍瓊則肆無忌憚。

「小兒曹入門，反倒將我等拒之門外，是何道理？」

冬至前後休假無事，前來拜訪袁紹的人比平常要多，足足百多人。袁紹是太學生口中出現最頻繁的名字，多為讚揚，也不乏貶損，「非海內知名，不得相見」便是其一。蓋俊認為這麼說的人定然沒來過袁紹府邸，想一想，每日上百賓客，若袁紹對每位客人都事必躬親，從早忙到晚怕也是不成。他雖無法親至，卻令親友、親信代為接待，不失禮數。

「俊字子英，大兄喚我子英便是。」

伍瓊道：「多半又是效法蹇碩叔父事，先立威信，再施恩惠。」當時才滿二十的曹操出任雒陽北部尉一職，棒殺宦官蹇碩叔父，轟動京都。

「南陽許子遠……」

許攸訝道：「當年如非本初親自出面，阿瞞非罷即免，哪會在北部尉任上干滿三年，又得升遷？頓丘是小地方不假，但那本地豪族亦非好惹，阿瞞勢單力孤還敢亂來不成？」

一個中年儒士口中酸酸地道：「『射虎滅蝗蓋子英』？哼哼，盛名之下，其實難副，今日見來，不過一黃口小兒。」

次日清晨，蓋俊悠悠轉醒，穿衣洗涮，閱讀漢書半個時辰，拿著昨晚寫好的書信交與家僕，並賞給他一袋錢。家僕小心翼翼收入懷中，他自是了解少主脾性，若不拿定會引他不悅。

袁紹隨後簡單為蓋俊介紹了一下曹操的情況。其實哪裡用得著他介紹，若論對曹操的了解，怕是連其本人也難及蓋俊。

袁紹道：「孟德誠然年輕，做事卻大氣，上任數月，頓丘便有了一番新氣象。」頓丘是一座有著萬戶以上人口的大縣，隸屬於兗州東郡，兗州大部皆在河南，唯東郡橫跨黃河兩岸，頓丘正處於河北。曹操年僅二十三，已掌管一座大縣，秩千石，位還在父親蓋勛之上。

酒宴結束，因踏雲留在馬府，蓋俊乘坐張紘馬車返回，到家時已是傍晚，和蓋胤、阿白還有遠道而來送信的家僕吃了一頓豐盛晚餐后，躲回卧室翻看半年裡的第三封家書，這信他早上就看過了，卻忍不住一看再看，細細體味著字行間流露出的濃郁親情。阿妹至今未有一封來書，他只能從父母隻言片語中了解一些阿妹的近況。

「原來如此。」

「吾幾日前還問大兄，何時結交一下名著天下的蓋射虎，不想今日就見著了。」伍瓊率先打破沉默，一出口便氣勢逼人。

有人附和道：「大兄所言甚是，從未聞其經學有成，哪裡及得上我等。」

有識蓋俊者呼道：「諸君勿亂猜測，此敦煌蓋子英，射虎救父，獻策滅蝗，智勇兼備，琴技通神，與蔡議郎平輩相交，如此人物，當得袁君重視。」

「甚好。我來為你介紹我的三位好友。」

「汝南伍德瑜……」伍德瑜名瓊，是袁紹的同鄉，他身高七尺余，質性好義有大節，剛毅猛壯，力能兼人。善使刀，弓弩亦通，號稱袁紹圈中第一健者。後世證明他確實為人忠義，為好友袁紹安排好伏招，即討董之人多為他舉薦，而後奮身刺董，殺身成仁。

袁紹府邸規模宏大，富麗堂皇，乃袁成所留。袁成字文開，是袁湯二子，袁逢、袁隗之兄，袁湯長子袁平少時夭折，真正活躍在大漢政權舞台上的是自袁成以下三兄弟。袁成年輕時和袁紹一樣才華橫溢，聲望極高，京師有語：「事不諧，問文開。」作為袁閥的未來閥主，袁成家資豐厚，可惜過早離世，只有一女而無男嗣。他的所有一切自然皆被過繼到他名下的袁紹繼承，也多虧了如此，才能讓袁紹揮金如土，結交天下人物。

「難怪……」

「這人是誰？」

門外諸人三五成群，議論紛紛。

袁紹謂蓋俊道：「子英知曹孟德嗎？」

翻來覆去數遍，他再按耐不住，赤腳跑到案前，藉著飛燕銅燈散發出的柔和光暈埋頭揮灑筆墨，待一腔思念盡數化為文字，帛書再無下筆之處。

「頓丘？」蓋俊腦海頓時浮現出《詩經·衛風·氓》中的一句：「送子涉淇，至於頓丘。」

「小小年紀得袁君青睞，此何人也？」

「略有耳聞。」

何伯求即何顒，「解危濟難何伯求」說的就是他。何顒年紀不滿四旬，五官端正，神態自若，氣質出眾。他年輕時曾入洛陽太學並與太學生魁首郭泰、賈彪交好，又得故太傅陳蕃、司隸李膺等名臣欣賞，因此黨錮一爆發就被朝廷列入黑名單。此人異常厭惡袁術，氣得袁家二少三番四次在公開場合叫囂殺他，卻不敢付之行動，由此可知他名氣之大。何顒善交際，好籌劃，朋友滿豫、荊，堪稱袁紹肱股。

「此子衣著華貴，莫不是哪家公卿子孫？」

「阿瞞？曹阿瞞，曹操！」蓋俊一怔隨即反應過來。

蓋俊快行幾步，甩手一揖道：「俊如何當得起這般對待？」

蓋俊自不知門外諸人心思，隨著蒼頭行向後院。令他感到意外的是，袁紹竟然站在室外等候，頗令他受寵若驚。

若他得知此頓丘非比頓丘，不知會作何感想？

蓋俊牽馬越過人群行向朱紅大門，遞上名刺，蒼頭拿近一看，反身進入府內，頃刻而返，恭敬迎其入內。

蓋俊本欲即刻拜訪袁紹，但看到蓋胤練刀，不禁手癢，結果毫無疑問，以他慘敗告終。

何顒笑道：「孟德膽子出奇的大，兼且年輕氣盛，不足為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