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人情債

蓋俊叔侄回到雒陽時已是八月末尾，按行程，二人本該早就回來，然而蓋胤那次激戰受傷不淺，在五原休息了不少時日，期間蓋俊向人打聽那人，一無所獲，其實不用打聽，把年紀、籍貫、武藝等等相加在一起，得出的結論只有一個……

「唔……我認輸。」

「蔡議郎怎麼把這些事也寫了進去，就不怕嚇到家人？」蓋俊苦笑答道：「琬兒，別怪我相瞞，我只是不想讓你擔心。」

「子英來一盤否？」

「蔡文姬呀這是！」蓋俊一臉羡慕。

蔡琬匆匆閱過，立時柳眉倒豎，生氣地道：「蓋郎兩次護佑家父免遭刺殺，怎地不提？」

在蓋俊看來，蓋胤敗的並不冤。蓋胤自己顯然不這麼認為，這次敗北給了他極大觸動，本就不多的話語變得更加稀少，並常常陷入沉思。

無論眾學子心底認不認可臧洪所說，至少表面上都是點頭附和，一副深以為然的樣子。

蓋俊道：「我記得公尚你曾說過你是十四入太學，今已近六載，眼看及冠，是否考慮過出仕？」

蓋俊揚聲問道：「子源笑得這般開心為哪般？」

半晌四周依然靜得出奇，三位下棋者抬起頭，茫然環顧四周，「怎麼了？」

「無路可走，死局矣。」

蔡珪重新抬起頭，鼓足勇氣用稚嫩的聲音說道：「我不是你妻弟，你也不是我姐夫。」

臧洪搖頭道：「上至三公九卿下至州、縣常辟之，公尚始終不應，也不知他是怎麼想的。」

「哎呀？臭小子……」

蓋俊皺眉道：「你臉色怎麼比走時蒼白許多，莫不是沒有定時服藥？」

他首先赴的是徐州學子聚會，地點在醉鄉坊，一進門就聽到臧洪的洪亮笑聲。

蔡琬水兒似的雙眸瞪來，充滿怪責。

臧洪笑著道：「何止徐州，怕是天下沒有不知道的了。人們總是喜愛聽聞名人軼事，你和蔡議郎更是知名之人，傳得快不足為怪。」

蔡母看過信后，似喜似悲，遂起身離開。蔡珪年六歲，早就習文斷字，也是看得淚灑滿面，撲將到蔡琬臂彎中嗚嗚大哭。

臧洪嘆道：「與大兄相比，我等盡為俗人矣！」

蔡琬搖搖頭道：「有按時服藥。一路可還安全？」

蔡琬面上一紅，挪開目光。

「公尚棋力甚高，服輸了。」

「免了。」對於陳嶷的邀請，蓋俊想也沒想拒絕，他沒有受虐傾向。

見她眼裡紅潤，蓋俊急忙又道：「區區宵小之輩妄圖行刺議郎，徒取死耳，難道他們不知護送之人乃是天下赫赫聲威的蓋射虎嗎。」

蓋俊滿臉無辜：「怎是誇獎自己，我說地可是實話。」

蓋俊最恨男人流淚，怒喝道：「男子漢大丈夫，哭甚哭！給我憋回去！」

小蔡琰稚嫩的聲音聽在蓋俊耳中如同天籟，立時轉怒為喜，心裏樂開了花，恨不得抱過小人兒狠狠親上幾口。「好內妹，姐夫以後定然給你找個好人家。」

「不為哪般，置辦酒會不就是為了一笑嗎。」臧洪難得沒有抬杠，他近來心情大佳，首先因戰敗被貶為平民的父親順利起複，他則確定年後入宮為郎，正式踏上仕途之旅。

此語一出，室內為之一靜。

蓋俊笑著說道：「議郎與我分別時以婿待我，今我以其姐夫身份訓斥他，有何不妥？」

「哦？此消息已經傳到徐州了嗎？」蓋俊問。古代消息閉塞，他是八月末回到雒陽，距今只有四個月而已。

蓋俊洒然一笑，定睛一看，王朗赫然夾在其中，走上去問候了一聲，繼而轉向臧洪、陳嶷那邊。陳嶷正在和人下棋，因他過目不忘，棋力甚高，是以獨戰三人仍是與旁人肆意談笑，顯得遊刃有餘。

蓋胤欣喜若狂，當著人前抱起阿白轉了足足三圈。作為一個性格內斂的人，做出這般大胆的舉動可不容易，也許這輩子僅此一次。

「姐夫、姐夫……」小蔡琰張牙舞爪的叫著。

陳嶷又道：「大兄信中提及子英，說你護送蔡議郎遠赴朔方乃是義舉，他甚為欽佩。」

蔡邕徒朔方，蓋俊少了一個逃避馬日磾講課的重要借口，硬著頭皮頂到年底，其中辛酸痛苦不足為外人道。

不過蓋胤沒有低落太久，因為二人回蔡府去接阿白，從阿白口中得到一個驚天動地的消息——她懷孕了。是的，在他倆走之前她就知道了，也是她當時離別為何會那麼失態的原因。

「琰兒乖。」蔡琬抱過阿妹，輕輕說著，神情無比溫柔。蔡珪來到她身側坐下，滿是依戀。親近弟妹，曾經是她的夢想，如今變成現實。

蔡琬噗嗤一笑，哭意立減，嗔道：「哪有像你這般誇獎自己的。」

蔡琬和蓋俊相對而坐，看著他一身風塵，感動不已，輕聲呼喚道：「蓋郎……」

蔡母抱女攜子進來，蔡琬喚了一聲母親，把信給她，忽聽蔡母懷中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嚷道：「姐姐、姐姐……抱。」

陳嶷啪啪啪連落三子，乾淨利落，逼得三個對手連連苦思冥想，他卻神情輕鬆的謂蓋俊道：「大兄昨日來信，言其在家讀書釣魚，好不快樂，真是羡煞人也。」陳嶷口中大兄說的是張紘。

蓋俊情知蔡琬乃是憂心所致，答聲還好，問及路上情況，他避重就輕，說得極是輕鬆，彷彿是去郊遊，之後將蔡邕手書拿給她。

錢不是問題，他自從花光十余金后，父母又遣人送來了不少錢，雒陽城土地寸土寸金，城郊房價卻不貴，足夠買下一間不小的宅院外加幾名奴僕婢女。正在他四處找房的時候，袁紹不知從哪得知了消息，堅決要送給他一套大宅及其奴婢，蓋俊心頭苦笑，準備送給袁紹的馬半路上死了，寶刀人情尚未還清，今又要送給他大宅，然而相處日久，袁紹為人他甚清楚，推卻是萬萬不行的，他只好收下，一邊感嘆世上最難還的就是人情債，一邊心安理得搬進新家。

正旦將至，去年正旦是蔡琬治病的關鍵時期，蓋俊一顆心緊系她身上，推卻了一切宴會邀請，幾乎寸步不離蔡府，而今蔡琬雖因蔡邕徒邊之事悶悶不樂，終究不比去年，因此他今年接受了頗多酒會邀請。

阿白懷孕，就不再方便照顧蓋俊了，他給出兩個建議，一是回鄉靜養安胎，二是別買宅院婢女，前者需離開京都，後者要大量金錢，蓋胤夫婦面臨兩難，猶豫不決。蓋俊見二人神情心中明了，就笑著替二人選擇了後者，說實話他可捨不得二人回鄉。

呂布！那人就是人中呂布！

蔡珪睜著淚眼怯怯地掃了蓋俊一眼，伏回阿姐心口無聲哽咽，都說其打死過老虎，平時對他很和藹，總是笑眯眯的，沒想到一怒起來威勢極大，心裏自然而然生出懼意。

陳嶷雙眉不禁一擰，緩緩說道：「當在明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