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賊》第二卷 負笈進京

第56章 扶棺至徐

第二卷 負笈進京

第56章 扶棺至徐

臧洪哭喊道:「什麼前程!與我友相比,前程狗屁不算,我定要將公尚送回家鄉……」
諸葛亮……
過了一會兒,蓋俊喚來陳嶷僕人,使他即刻回家發哀,由於有二人送歸,就無需派人來迎喪了。之後臧洪留下主持大局接待來吊者,他則外出去買棺木等物。
臧洪有若洪鐘的聲音遠遠回蕩在伊水畔,語調悲涼至極,聞者無不傷心落淚。
陳氏族長對二人道:「此子乃是公尚好友,敦煌蓋子英。」
蓋俊一屁股坐到他身側,用力摟住他的脖頸。
臧洪轉回頭,凝視著陳嶷,痛哭流涕:「五日前一別,竟是永訣?此憾何解?」
二人煮了水,為陳嶷擦洗身子,梳理打扮,並給他換上一套嶄新衣裳,漢代人死去有「飯含」一說,即口含玉石珠貝等珍物,臧洪想也不想一把抓下腰間佩玉放入陳嶷口中,蓋俊知道這玉是他家傳之物,平日異常珍視,從不願讓人碰觸。
臧洪神情獃滯地道:「為何高掛白絹,為何身著縞素,公尚呢?」
蓋俊嘆道:「公尚走了!」
入太學后時有學子縞素裝扮經過,悲傷痛哭,臧洪心中更慌。順著熟悉的小路直驅博士、童子郎住區,臨了陳嶷宿舍,就見門上纏著白絹,隱有哀樂傳出,臧洪身形猛地巨震,只覺得天旋地轉,從馬上跌落下來。
陳氏族長聽了此話眼淚差點掉出來,陳嶷能使蓋子英不遠千里護送回家,兩人友情可見一斑,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陳嶷的才學絕不下於蓋俊,及冠而夭,豈不悲哉?稍整哀傷心緒,謂蓋俊道:「此二人是前漢司隸校尉諸葛少季的後人,素來與我家相善。」
自比管仲樂毅的諸葛亮!
「他……可有遺言留下?」
事出緊急,次日臧洪上書告歸,不等回應,蓋俊也是來不及通知蔡琬,二人告別同學友人,駕著載有陳嶷棺木的馬車向徐州琅邪而去。
蓋俊上前蹲下托起宛如木頭人似的臧洪,輕聲說道:「子源,你來了。」
諸葛少季名豐,漢書有傳的西漢名臣,然而蓋俊注意的不是他,而是聯想到了一個名字,一個尚要兩年後誕生才會被賦予的名字……
「昨日。」
其中一位年紀稍輕的人驚訝道:「射虎滅蝗蓋子英?聞名久矣。」
此曲名《蒿里》,原本和《薤露》乃是一曲,後分為二。蒿里在泰山下。傳說人死之後魂魄歸於蒿里。鬼伯乃是掌管蒿里的人,它對所有人一視同仁,無論你生前是賢是愚,一旦它叫你去,人間的權勢,金錢都將失去效用,你想稍稍踟躕一下也不行。
蓋俊說道:「嗯。因等你之故,還未給公尚潔身,我倆一起來吧。」
臧洪五體趴在地上,將頭深深埋入土中,神色恐懼,口中呢喃:「公尚,莫嚇我!公尚,莫走……」片刻抬起頭,瞪著一雙燈籠似的赤目,歇斯底里地高呼一聲:「公尚……」連滾帶爬沖向大門,因為沖得過急,被門檻絆住摔倒,鞋子都踢飛了,他猶不覺,死死看向面前一群縞素加身的好友,蓋俊也在,獨不見陳嶷。
「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復落,人死一去何時歸?」
蓋俊續歌道:「蒿里誰家地?聚斂魂魄無賢愚。鬼伯一何相催促?人命不得少踟躕。」
此去琅邪,全程一千五百里,二人為了使陳嶷早日回家,輪換趕馬,只用了十余日,幾乎是和早一天出發去報信的陳嶷僕人前後腳抵達陳家。
隨後的幾天里,陳家向外發哀,接待吊者,無暇理會蓋俊二人,他倆每日除了吃飯、睡覺,多是在陳嶷棺木旁守候。
蓋俊別過頭,不忍相告。
「為何不是我?」
這一日蓋俊胸口特別煩悶,便和臧洪說了一聲,出門后漫無目的的走著,眼見前方有一座風景秀致的別院,舉步入內,不想撞見陳氏族長在和兩位文士談話,四人齊齊一怔。對方年齡遠在他之上,又打了照面,不聲不響退出去是失禮的行為,蓋俊上前向幾人一禮。
眾人盡皆涕泣,無人答話。
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諸葛亮!
「放屁!你騙誰來?五日前休沐我三人還在一起喝酒——」臧洪一把推開他,踉蹌著奔入內房,陳嶷仰卧榻上,頭髮散亂,面色灰白,一動不動。他悲吼一聲,來到榻邊,緊緊握住陳嶷的手,以頭撞榻,口裡一遍遍呼喚,彷彿這樣做就能夠喚醒好友。
「怕耽誤了你的前程。」
經過兩人精心梳洗,陳嶷又恢復了神風俊朗之相,只是看著好友的樣子,他倆悲從心來,再次涕泣。
稱號卧龍的諸葛亮!
「為何不敢顧我?」臧洪掙開手臂,怒指一眾徐州學子:「你們答我,公尚呢?」
臧洪喃喃道:「子英……公尚去時你在旁嗎?」
一言定三分天下的諸葛亮!
蓋俊點頭道:「有,讓我送他回鄉。」
這時整個陳氏宗族都陷入悲痛中難以自拔,開陽陳氏雖是當地大族,然祖上最高成就者不過兩千石太守。陳嶷自小才華橫溢,他們把一腔希望寄托在他身上,期盼他未來能夠比祖先更進一步,即便做不到三公之位,九卿也可,現今陳嶷突然病卒,希望落空,心中之痛難以言表。陳嶷父母中年喪子,且是獨子,哭得數度昏死過去,旁人勸都勸不住。
白天那一瞬莫名的心悸令臧洪憂心忡忡,站班回來,躺在榻上徹夜難眠,天色方亮,他一躍而起,連凈面也顧不上,騎著馬離宮出城,因今日是他的休沐日,是以通行無阻。
蓋俊緊跟而入,默默站在其後。
臧洪發泄了足足一刻鐘,才回顧蓋俊,啞聲問道:「公尚何時走的?」
諸葛亮也是琅邪人,他們是諸葛亮的長輩嗎?抑或同宗?
蓋俊凄笑道:「在……我親眼看著他離開人世,世間最痛苦的事莫過於此吧?」
此曲乃是漢代著名輓歌《薤露》,意思是:「薤上零落的露水,是何等容易乾枯。露水乾枯了明天還會再落下,人的生命一旦逝去又何時才能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