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賊》第四卷 天下大亂

第263章 白騎破顏、文

第四卷 天下大亂

第263章 白騎破顏、文

「退,向深處退……」
「諾……」
蓋軍擔任此次襲擾任務的是張白騎,他帶著千余騎獵殺光營外冀州游騎,然後吹號的吹號,喊殺的喊殺,直令冀州人不得安寧,有一次甚至直接衝到營門口,射殺數名守卒,笑罵而去,態度極其囂張。
韓馥繼續怒道:「傳孤命令,營中騎卒盡數出擊,將對方趕走。」
「校尉,我們是……」
朱靈一怔,隨即安慰道:「將軍放心,非是偷襲,此疲我之計也,驃騎將軍不欲我等休息,乃出輕騎騷擾。」兩人一曰蓋俊,一曰驃騎將軍,便可看出二人的態度,前者對蓋俊滿懷恨意,乃至頗為失禮的直呼其名,而朱靈則和蓋俊並無利益衝突,仍然使用尊稱。
「諾。」朱靈躬身目視韓馥反帳,向外走去,半路上撞見兩員身披魚鱗精甲的將領,其中一人身長八尺,虎背熊腰,四方大臉,鼻口雄異,額頭寬闊,怎麼看都是堂堂之相,可惜一雙眼又細又長,破壞了臉部整體形象。此人姓顏名良,字子善,趙國人,黃巾暴起時應募從軍,驍勇善戰,屢遷升任校尉,是冀州著名的勇士。
「殺……」顏良咬牙揚戟,冀州兵拍馬而上,呼喝相和。
尖亢嘹亮的羌人哨笛聲驟然響起,直接穿透重重黑幕,飄入張白騎耳中。
文丑暗暗鬆一口氣,對方竟舍己之長,選擇肉搏,真蠢豬也。與蓋軍打成一團的冀州兵可能不會認同主將的看法,蓋軍哪是舍己之長,它明明就是更加擅長白刃戰嗎。
「殺了他……」蓋軍一名屯長剛剛開口,猛然感到咽喉一涼,繼而一陣天旋地轉,撲倒地上,抽搐死去。
顏良冷哼一聲,喝道:「這些蓋軍賤胚著實可恨,待我去斬了他們,恢復清靜。」
「哦?冀州人膽子不小呀,居然敢殺出來……」張白騎聽懂哨笛所傳達的意思,似笑非笑道。眾人都知白騎是其綽號,因騎愛乘白馬得名,然而漆黑的深夜尚敢乘白馬,這就好比螢火蟲一般耀眼,不得不讓人佩服他的膽量。
顏良灰白的面色猛然一紅,誰傷的,自然是張白騎,可他能說出來嗎?數載威名,一朝掃地,這比殺了他還難受,萬萬不成。使君發問,又不能不答,顏良只好硬著頭皮道:「那人乘我不備突至下手,我未看清他的相貌,但觀他騎一匹白馬,份外醒目,想來多半是漢陽龐令明。」
顏良揮手打斷朱靈話語道:「不殺些蓋軍賤胚,躺在榻上也睡不著,二位,我去也。」說罷不等對面二人有所反應,抱拳大步離開。
不止高覽,冀州諸將皆嘿然無語。
顏良方才帶出數百騎,折損大半,而今營中騎士相加不滿兩千。高覽勸道:「蓋軍騎兵驍悍,不若以數千精銳步卒相輔。」
顏良躍馬沖入蓋軍士卒中間,周圍儘是敵人,無須顧忌,揮舞大戟,擋者披靡,轉眼間便殺死七八人,如入無人之境,驍勇不可一世。而蓋軍則由於光線昏暗,加之顏良馬快,總是無法攻擊到他。
三人正欲開口,喊殺聲驀然間從黑暗深處滾滾襲來。
顏良快速回到自己的帳前,飛躍上馬,率領上百部曲直向北營門,途中召集冀州騎士數百人,奔出大營。
張白騎面無表情,大戟即將刺中面部時,他突然藉助馬鐙向後仰去,險險避過。顏良眼中驀然爆出驚駭之色,剎不住馬勢,徑直撞上對方戟尖,整個身體彈離馬背,重重落到地上。
朱靈對此深有體會,前些日他帶著兩萬大軍追擊麴義,因立腳不穩,被麹義以千余涼州兵為首的數千步卒沖潰前軍,導致處處被動,一敗塗地,最後還是多虧麴義念及故情,才不致全軍覆沒。
韓馥說完便後悔了,他睡到一半,腦子還不甚清醒,這時回過味兒來,急忙補救道:「文博可多遣游騎巡視營外,驅趕蓋軍,莫要擾了士卒休息,影響大戰。」
文丑回頭看了一眼,險些魂飛魄散,跟在自己身後的只剩下數百騎,更遠一些火把點點,不成規模,他可是帶出了兩千騎啊……
一支由五百騎組成的隊伍呼嘯著從旁處殺出,攔腰切中冀州人腰肋。張白騎扯拽韁繩,兜出一個圈子正面迎上,雙方猛烈地撞擊到一起。
韓馥很想儘快將蓋俊趕出冀州,不過他深知大軍連續趕路,此時已是疲憊不堪,所謂「強弩之末,勢不能穿魯縞也」,冒然開戰,莫說勝算,弄不好一戰而沒。
張白騎感到詫異,這位冀州鼎鼎大名的猛將顏子善顯然是認錯人了,驅馬上前,戟鋒呼嘯著點向顏良之頭,口中低喝道:「斬你何用龐中郎,我乃(冀州)中山張白騎是也。」
「找死!……」顏良冷笑一聲。他自幼臂力過人,手中大鐵戟足有八十斤重,兒臂粗,長度亦較普通鐵戟長些,對戰中占足了便宜,而今兩者互不相讓,定是他先刺中對方。
張白騎目視燈火通明的冀州大營,緩緩說道:「繼續吹號,騷擾冀州兵。另外,派人送走戰死、受傷者,搜尋死馬、傷馬,將馬鐙收起,莫要讓冀州人看見了……」
張白騎帶著騎軍一路追殺,無奈天色漆黑,沒有追上顏良。
顏良雖然易於衝動,卻非白痴,自知手舉火把容易引敵注意,令十餘人持火把在前,他則和數百騎隱於暗處,因馬蹄皆裹牛皮、粗布,腳點極輕,非近在咫尺不能發覺。
另一人姓高名覽,字伯睿,渤海國人,看其相貌似年過三旬,比顏良略長一些,身量中等,五官普通,看上去無甚出奇之處,尤其是伴在鋒芒畢露的顏良身旁,更加容易被人忽視。
「……」朱靈聞言苦笑,心道這還好?他寧願蓋俊是真的前來偷襲,他在營中布置數千士卒,只要蓋俊趕來,保管令他吃個大虧。最怕的是這種單純疲敵戰術,本來冀州兵就不如蓋俊軍驍勇善戰,交戰時再沒精神,那可就一點勝算也沒有了。
韓馥不悅道:「子善所言蓋俊騎兵不過千余,被他擊殺數百,現在至多千人上下。孤以倍其兵力,尚且擊之不走,還戰什麼戰?丟人現眼嗎?不如孤直接向蓋俊束手就擒、奉上冀州牧印綬,好歹落下個好名聲。」
最終領兵的任務落到文丑頭上,文丑言必為顏良報仇,瀟洒出帳。
「校尉……」
「……」
朱靈皺起眉頭道:「多遣游騎便是,何須顏校尉親往,明日或許有戰……」
眾所周知涼州漢陽人龐德龐令明作戰喜乘白馬,其十四歲追隨驃騎將軍蓋俊征戰沙場,十六歲陣斬鮮卑大王和連,十七歲拜為兩千石騎都尉,去年以弱冠拔為中郎將,堪稱天下最著名的少年英雄,不想今日遇到。
韓馥躺下剛剛睡著,便被侍衛喚醒,心中大為不悅,不過聽說校尉顏良外出接戰,遭到重創,不得不勉強撐起沉重的眼皮,爬起床趕去看望。
「殺……」
張白騎勃然大怒,他喜騎白馬早已有之,何來沐猴而冠,冒充名將之語?手中更添三分力量,雙方戟鋒交錯而過,各自刺向對方。
文丑頭皮一陣發麻,僅僅片刻的工夫,蓋軍已然徑直殺到他的面前。
顏良無暇理會胸口疼痛,趕緊向旁處翻滾,張白騎一戟刺他不著,再想殺他,顏良的部曲一擁而上,死死纏住張白騎和蓋軍騎卒,另有人將自己的坐騎獻出,數人把顏良抱上馬,掉頭逃命。冀州兵發覺顏良逃跑,哪還有半點死戰之心,一鬨而散。
在朱靈的建議下,韓馥于數十裡外安營紮寨,本是為飽睡一夜,養精蓄銳,不想半夜突然有號角聲及喊殺聲傳來,冀州兵驚叫而起,坦胸奔走,胡言亂語,若非諸軍侯、司馬彈壓及時,說不得就會引起災難性的後果——炸營。
「怎麼人人都這麼強……」文丑暗暗叫苦,突然一匹白馬映入眼帘,馬上戰將舉戟飛刺。
不過朱靈可不會輕視其人,相比于顏良,他更加敬重高覽,顏良,雖勇冠三軍,可是性格促狹,就是說氣量狹小,目中無人,恃其勇健,常與同僚衝突。高覽性格正好相反,溫和謙虛,兼且用兵方正謹慎,是冀州諸將中少數幾位值得朱靈結交的人。
「沐猴而冠,冒充名將,何能留你?……」顏良眼中閃過一絲羞惱,有一種上當受騙的感覺,憤怒刺出長戟,厲聲大起。作為冀州人,他當然聽說過黑山賊張白騎,他雖有名,卻與龐德相差十萬八千里,一百顆他的首級也比不上龐德身上一根毫毛。
諸將啞然,他們雖然也不爽蓋俊此舉,但兵者,詭道也,怎麼也和卑鄙無恥扯不上關係吧?
一名手持火把的冀州兵慘嚎著折落下馬,與此同時,更多的長箭飛出黑夜,十余名冀州兵盡數中箭,無一漏網,十數只火把落在地上,發出「噼里啪啦」的響聲。
韓馥到來時顏良帳中已經聚集十數人,皆是司馬、都、校尉級別。朱靈、高覽也在其中,另有一個高大青年站在兩人身邊,帳中諸人,包括韓馥在內,以容貌論,他毫無疑問會拔得頭籌,其身材修健,俊朗不凡,有趣的是,他有著和俊美相貌截然相反的名字,姓文名丑。
「這突擊速度……太恐怖了!」文丑瞪大雙眼,奮馬推戟,刺倒一人,掉轉戟鋒,用戟之小枝割斷一人喉嚨,這時數柄刀、矟臨頭,文丑舉戟橫掃,迸出一溜火花。
「殺……」蓋軍士卒亦在張白騎的帶領下沖了過來,雙方藉著十數只火把散發出的微弱光芒展開廝殺,慢慢地,雙方士卒競相點燃隨身攜帶的火把,光線越來越亮……
高覽說道:「顏校尉驍勇果敢,有飛將軍之風,必可安然無恙,朱兄不必擔心。」只是這話說出來恐怕連他自己都不信,是以越到後面聲音越低。
文丑很快也注意到了異樣,前軍數百隻火把不是落在地上就是飄向兩旁,這說明了什麼?這說明己方騎士根本擋不住蓋軍。
衝天的喊殺聲再次響起,順著帳簾縫隙鑽入,飄進眾人耳中,韓馥當即怒道:「沒完沒了……蓋俊真是一個卑鄙無恥的小人!」
「擋我者死!……」顏良繼續突進,連斬三人,所向無前,隨之看到一個騎著白色戰馬的蓋軍將領,愣了一下,馬上呼道:「龐令明?」聲音透著一股驚喜之色。
「斬殺此人,我必有名于天下,為豪傑所重。」顏良狹長雙眸射出熱切的光芒,縱馬舞戟,大吼道:「吾乃趙國顏子善,龐令明,拿命來……」
文丑心中戰意霎時成空,連殺數人,瞅准機會突然拐向右側,破圍而出,帶著數百騎飛速馳入黑幕。三轉兩轉,回到營門口,面對朱靈等將領目光,文丑羞愧得無地自容,賭氣般拒絕進入,背營而立,接應逃散的騎卒。半個時辰里陸續有人或單騎,或三五成群歸來,而遠方的慘叫聲也不再頻繁響起。
見諸侍衛遲遲答不上來,韓馥心裏暗罵一聲「廢物」,剛走出兩步,朱靈迎面而來,韓馥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握住朱靈之手,緊張地問道:「文博,可是蓋俊偷營?」
醫吏躬身答道:「顏校尉胸口被刺入很深,萬幸的是顏校尉身上鎧甲頗為精良,卡住了戟鋒,不然危矣。而今顏校尉雖無性命之憂,但是至少要養數月才能見好。」
「原來是他?……」韓馥恍然,龐德十六歲便於萬軍中親斬鮮卑大王和連首級,驍勇冠世,顏良輸給他倒也不冤。口中說道:「子善驍武,若是堂堂正正交戰,未必會輸。」
韓馥走到榻前,先是安慰顏良,隨後詢問醫吏道:「顏校尉傷勢如何?」
高覽立刻勸道:「顏校尉乃是將軍麾下大將,執掌一軍,豈可赴險。」
「龐令明?」文丑不敢怠慢,一扭腰身,以戟相抗,「鐺!」的一聲,文丑晃了晃身子,回戟斬其頭,對方矮身讓過,再出一戟,文丑急忙遮攔,兩馬交錯而過,再無第三次交手的機會。
「這就好、這就好……」韓馥長舒一口氣,神色緩和下來。
韓馥,中原文士也,並無軍旅經驗,更別提實戰經驗,他的表現雖然比普通士卒強些,卻也強不到哪裡去,匆匆披上袍服步出大帳,面孔帶著一絲掩飾不住的慌張,問向把守帳門的諸侍衛道:「怎麼回事?是不是蓋俊率軍殺來了?」
「呃啊——」
顏良殺氣更盛,大戟突前,刺中一騎,而後竟將千余漢斤的戰馬掀翻在地,數名從后趕來的蓋軍騎兵不及反應,連連絆住摔倒。
「撤,向後撤……」張白騎率領蓋軍騎卒又一次開始大踏步向後撤。
文丑大略掃了一眼人數,俊臉一苦,不滿千。
張白騎連續試探,得出對方大致人數,不驚反喜,己方探騎早有回報冀州騎兵不過兩三千,對方明顯是「傾巢而出」了。己方有萬余裝備馬鐙的騎士,又遣精騎繞襲,此戰可謂必勝,但未必能夠全殲,自己如若屠滅其騎,則冀州人再無返回鄴城的可能。
文丑和顏良的戰術差不多,算是擴大版,即前面百數十人持火炬行進搜索,大軍隱於後方,分成三股,呈扇形散開。
顏良率眾追出足有數百丈,臉上顯出猶豫,不知該不該繼續追下去,光從馬蹄聲判斷,就知對方人數只會比己方多,不會比己方少,他們這麼一路飛退,打著什麼注意顏良心裏一清二楚,無非是想把自己等人引到遠處再行開戰。
朱靈、高覽相視一眼,都看出了對方眼中的疑色,龐德出身涼州,應該慣用刀、矟,而顏良明顯是為戟所傷。再有,龐德確實以勇猛善戰聞名,可他如今貴為振威中郎將,驃騎將軍蓋俊麾下,僅有虎威將軍蓋胤、度遼將軍馬騰地位在其之上,他有必要放下身段,親自前來襲擾嗎?恐怕其中另有隱情。
朱靈、高覽二人久立原地,面面相覷,半晌前者輕輕一嘆道:「蓋軍騎卒天下精銳,西、北漢胡諸強未有敢攝其鋒者,顏校尉性格衝動莽撞,此去必會吃大虧。」
韓馥點點頭,目光再度轉向顏良,問道:「子善勇冠三軍,何人傷得了你?」
他同張頜、顏良等人一樣,也是趁黃巾之亂時崛起,正應了那句古話,亂世出良將。沒有張角的振臂一呼,他們這些人,家世好的出仕,家世差的遊俠,卻是無緣軍旅。
文丑自恃人多,命令大軍點燃火把,發動衝鋒。然而他很快便一臉茫然,對方居然能在漆黑的夜裡頻頻施展回首箭,不是一個兩個,是數十上百人,密集的箭矢撲面而來,持火把者及他周圍之人成為活靶子,紛紛慘叫落馬,之後被後面的馬蹄活活踩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