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賊》第四卷 天下大亂

第264章 開戰

第四卷 天下大亂

第264章 開戰

上百面牛皮大鼓被同時敲響,雷鳴般的響聲形成巨大氣浪,如同颶風一般橫掃戰場兩端,蓋軍將士熱血澎湃,趕路半日的疲憊一掃而空。
蓋軍鐵騎瘋狂衝撞踐踏,而後一掃而過,無數的馬蹄從這裏湧向深處,人體、兵器、鎧甲,所有的東西都變得殘破不堪,直至被碾成粉碎,大地一片黑紅,腥味衝天。
「將軍何出此言?」
耿武年堪滿四旬,身長七尺六寸,相貌堂堂,他原為巨鹿郡小吏,中平元年隨從巨鹿太守左馮翊人郭典征討下曲黃巾賊帥張寶,頗有功績。後來皇甫嵩、蓋俊剿滅張角,揮軍北上,合郭典軍,攻陷下曲,徹底平定黃巾之亂。蓋俊就是那時認識耿武的,但兩人並無交情,連說成是認識都頗顯勉強。
揮下……
徐晃面無表情,示意傳令使舞動玄色旗。
蓋俊問道:「公孫瓚南下作甚?冀州又不欠他錢糧。」
張白騎的大腿箭傷只經過簡單的包紮,由於失血過多臉色變得異常蒼白,回到蓋軍營地不等見到蓋俊本人便昏迷過去。
徐晃以傷亡兩成有餘為代價,才組織起弓弩還擊,雙方箭矢如蝗,縱橫交錯,落入對方陣中。有同伴弓弩掩護,蓋軍先登士卒周身壓力驟然一降,立刻大踏步衝到冀州布置的大車、柵欄前,矛鋒對戟尖,沒有任何花哨,狠狠捅向對方,不死不休。
黑色大潮一瀉而下,轟隆一聲巨響,數百名大戟士剎那間永遠的消失於世間。
胡封率眾回返,箭矢復來。
五千安裝了馬蹄鐵的戰馬奔騰起來,大地在鐵蹄的蹂躪下呻吟發抖,天地為之色變。正前方激烈的白刃戰也無法再吸引冀州兵將的注意,紛紛扯著脖子望向享有不敗威名的蓋軍騎兵,臉上無不帶上畏懼之色。
蓋軍入冀以來,首攻關隘,他為前驅,此次決戰,他亦為前軍一萬步卒的主將,這時候任是白痴都看得出來驃騎將軍蓋俊對他的看重。
蓋俊和諸人對對方品頭論足之際,忽聞冀州牧韓馥派長史耿武求見,他點頭答應,一是兩人「認識」,二是藉機讓士卒休息。
一千步、八百步、五百步……
當蓋軍沖入三百步,蹶張弩士扣動弩機,箭如流星雨般彈射而出,鋪天蓋地。二百步,長弓發動,數以千計的箭矢飛上天空,遮雲蔽日,隨後便似黑河從天際灑落。
蓋俊劍眉緊鎖,冀州幾百年來一直以強弩、大戟聞名,車、柵、戟、弩玩得爐火純青,堪為當世第一,用步卒正面衝擊,縱然勝了,也是慘勝,這是他不能接受的。
也不知是錯覺還是怎麼,他覺得每一個將領看向他的眼神好像都帶著一絲諷刺。
朱靈站在指揮車上,兩日一夜未眠讓他的臉色略顯蒼白,身體上的疲憊並沒有影響到他的精神,目光炯炯望著遠方緩緩蠕動的黑潮。
朱靈心中喪氣,卻沒有束手就擒的意思,相反,以百倍之認真對待。
朱靈滿意地點點頭,上次他追擊麴義甚急,沒有帶上笨重的床弩,不然何至被對方一衝而潰。
耿武扯了扯嘴角道:「鄙人還以為將軍不識得我這等微末小人。」
「放……」冀州一位身處最前線的司馬舉刀吼道。
徐晃拔刀出鞘,向前一指,身側五彩旗接連舞動,蓋軍一萬人方陣緩慢起動,寂寂無聲,卻滿含無邊殺氣,震懾人心。
「秋時……」蓋俊似笑非笑道:「耿兄拿孤當三歲小孩子不成?」
怕是這個賊寇出身的人不久便要升為中郎將了。諸將無不心懷嫉妒的想。
厲嘯聲又起,蓋軍方陣頓時綻放出一朵朵血色浪花。
蓋俊笑著說道:「那不是正好嗎,孤得錢糧,他得冀州,皆獲利也。」
高覽口吐鮮血,跌跌撞撞倒向旁邊,幾名眼疾手快的部曲親衛急忙將他拖拽入人群中,短短的一刻,他挨了不計其數的攻擊,甲胄上面布滿刀矛留下的痕迹,甚至有一刀砍穿十余斤重的鐵兜鍪,劈中他的頭,鮮血順著發叢淌下,染紅臉龐。然而與身上的痛相比,他的心更痛,跟隨他數年之久的千余部曲,沒了,全沒了……
「砰砰砰……」
高覽被逼得無奈,帶著千余部曲堵在蓋軍騎兵的面前。
冀州兵完全被打懵了,哀嚎哭喊,可是換來的是更加猛烈的打擊。
手臂高高舉起,這一刻,萬眾矚目。
耿武倒不是蓋俊的仇家、扶風耿氏子弟,不過也能扯上些關係,他是冀州巨鹿耿氏出身。世宗武帝時,詔令徒郡國吏民豪傑至右扶風,時巨鹿耿氏一支以兩千石官吏身份喬家定居茂陵,這便是扶風耿氏的由來。當然了,巨鹿郡雖然也為地方大族,卻是遠遠不及支脈扶風耿氏豪貴,說句不客氣的話,巨鹿耿氏連攀關係的資格都沒有。
「韓馥為人,孤已知之。耿兄若是來敘舊,孤歡迎之至,若為說客,就請回吧。」
蓋軍兩輪馳射,冀州方陣變得一片狼藉,高覽眼睜睜看著至少三個千人營徹底失去戰力,氣得幾乎吐血,急忙策馬衝到第一線,親自組織弓弩。
高覽雙目圓瞪,他不是沒見過騎射,但威力怎及其十一?
蓋俊笑著說道:「你以為他不想嗎。」
眼見蓋俊下逐客令,耿武道:「將軍可知公孫瓚步騎數萬南下冀州?」
蓋俊笑呵呵道:「令明,你也見過耿兄吧,何必這般,大家都是老相識。」
當天際射出一絲光芒,雙方皆是長出一口氣。
胡封第三次來襲,雖然仍舊殺傷大量對手,可是自身也受到比較嚴重的傷害。說到底冀州兵從未見過這等戰法,一開始被打了個措手不及,有高覽這等良將親自協調,以射對射,素以強弩聞名於世的冀州人沒道理輸給蓋軍騎士。
「……」
朱靈輕輕嘆息一聲,都說蓋軍以騎兵見長,昨夜他已有所領教,果然名不虛傳,不想其步卒也是這般精銳,即使韓、白復生,恐怕也難有勝算吧?除非天降災伐……
耿武走了,他口水說干,甚至表態願現在就奉上兩年錢糧,蓋俊猶不為所動,這時耿武終於明白過來,蓋俊所圖比他對外聲稱的要大得多……
龐德不屑地撇撇嘴,硬邦邦道:「老子見過的人多了,從不記無名之輩。」
「老子出場,就再無你的機會了。」胡封策馬長笑而去。
待耿武來到面前,蓋俊下馬笑道:「耿兄別來無恙否?」
「放肆!」蓋俊虎著臉道。「退下!」
朱靈為之苦笑,事已至此,哪裡還有什麼意見可出,只是說當依照高覽先前提出的方法,派數千步卒配合騎軍,將蓋軍游騎趕走,讓數萬士卒得以安心休息,以待大戰來臨。
張白騎奈何不得對方,只得退去,轉往別處,總體來說後半夜取得的成果遠遠遜色於前半夜,但也還不錯,畢竟營地那麼大,高覽、朱靈等人不可能面面俱到。
徐晃雄軀穩穩坐在馬背,銅鑄般的四方臉上,那雙亮眸仍舊像平日那般平靜無波,只是心思細膩之輩如賈詡者,必能看出那雙平淡的眸子後面有一股火焰在熊熊燃燒。
雙方明爭暗鬥幾個回合,張白騎沒佔到什麼便宜,一來高覽用兵謹慎,最主要的還是張白騎擔心戰馬、傷兵落到對方手裡,被對方窺得秘密,當即留下百十來騎虛張聲勢,帶著大隊繞向營地南面。不想朱靈早率數千兵潛出營寨,先以散騎迷惑蓋軍游兵,勾引張白騎入瓮,而後以大車、長戟自衛,弓弩齊發,雖然黑暗中看不清楚,但架不住箭矢多如牛毛,蓋軍應對不及,死傷慘重,張白騎大腿也挨了一箭。
似朱靈、高覽這等良將,本是想以步卒死戰,兩千騎則躲在營中養精蓄銳,待良機出現,搏一線勝機。現今騎不滿千,可以說本就渺茫的勝機變得更加渺茫。
龐德憤憤道:「你得意什麼?」
朱靈命人第一時間點燃火把,乘勢平推,張白騎不顧箭傷,連續掉換數個方向,屢屢試圖攻入朱靈軍,無奈對方稍有風吹草動,便是一通密集的箭雨,根本沖不過去,難纏程度比方才遇到的高覽有過之而無不及。
耿武也不管蓋俊是真不知還是揣著明白裝糊塗,道:「公孫瓚已入巨鹿,距此不過數百里,數日可至。我等大戰,豈不是讓公孫瓚漁翁得利?所以依鄙人之見,將軍不如就此退去,秋時三年錢糧定然一錢不少的送到將軍手裡。」
「此處比平原作戰強也強不了多少。」司馬朗搖了搖頭道:「與其這般,不如死守鄴城。」
「公孫瓚其人野心勃勃,名為討董卓,實為圖冀州。」
耿武道:「將軍此言差矣。公孫贊若得冀州,驕豪難治,將軍之并州勢必不保也。」
「轟隆隆……」
龐德嘿嘿乾笑道:「將軍真是好記性,下官就想不起在何地見過耿長史。」
鼓聲猛然變得急促,引得士卒心臟怦怦直跳,幾乎欲透胸而出,腳步不自覺加快。前面數千戰士皆徐晃親自調教良久,陣勢由慢轉快無半點生疏之感,極為流暢,若說先前大軍是一座高山,此時則為巨浪,洶湧奔騰,不可阻擋。
「嗯?」高覽猛然一怔,卻是蓋軍騎兵筆直前沖,側對方陣。很快高覽就明白是何意了,箭矢彷彿暴雨一般直貫入人群,一波接著一波,連綿不絕,方陣側翼由頭到尾被狠狠犁了一遍,到處是死屍枕籍、哀鴻遍野之象,血腥的氣味熏得人直欲作嘔。
「放……」
賈詡含笑道:「這裏應該是涉國關隘至鄴城間最適合阻擊我軍的地方了。」
蓋俊目光追著耿武背影一直到冀州步卒方陣,之後延伸向更遠的地方,鮑出、胡車兒過河了嗎?
「咚咚咚咚……」
「轟隆隆……」
蓋俊面色如常地說道:「那孤便先擒韓馥,再除公孫。」
「吹號……」胡封心中振奮,大聲喝道。
「你我曾并力討賊,怎能相忘。」蓋俊笑容越發燦爛。
「龐中郎這是何意?」耿武臉色一沉,質問道,見其不答,隨即看向蓋俊。
上百架床弩齊齊咆哮,巨大的轟鳴聲一度蓋過激昂的鼓聲,兒臂粗的箭矢跨越數百步距離,轉瞬及至。數寸厚的巨楯也抵擋不住箭簇輕輕一碰,何況肉體,哪怕這個肉體披上了鐵鎧,蓋軍前排士卒霎時間倒下整整數排。
韓馥老臉一紅,他還記得當初自己不僅沒有同意高覽的提議,反而藉機冷嘲熱諷,挖苦眾將,使得帳中諸人盡皆啞然無語,那時心裏別提有多痛快,可是現在……
高覽五官扭曲成一團,竭力指揮士卒對蓋軍騎兵圍追堵截,可惜作用有限,冀州兵往往是一觸即潰,掉頭逃命,繼而將背赤裸裸的露給對手,最終在慌張中死去。
不過人非機器,防線那麼長,不可能一點差錯不出。胡封衝到後端,發現對面有一段弓弩力度明顯偏弱,立刻集中箭矢打擊,轟出一塊缺口,兵鋒一轉。
「咚!……」
蓋軍苦笑著搖搖頭,這兩個人從親衛曲時就喜歡鬥嘴,也不知會斗到何時。
冀州方陣左翼的主將乃是高覽,見蓋軍騎士絲毫不受地理影響,飛馬而來,他那緊緊鎖住的眉頭足以擰出水來。
胡封頓時大喜,叫道:「將軍,我就知道你不會忘了我。」說罷得意洋洋瞥了龐德一眼。
蓋俊詢問醫吏知其並無大礙,放下心來,張白騎部曲從旁講述夜晚詳細經過,蓋俊點點頭,立刻全軍開動,直奔東南。
「殺……」胡封手舞長矟,縱聲狂吼。
「嗚嗚……嗚嗚嗚……」
耿武面部一下子漲得通紅,怒視龐德。
徐晃又非鐵石心腸,豈能毫無觸動?對於蓋俊的另眼相看,他感到受寵若驚,他不是一個善於言詞的人,那就用行動來表達好了,士為知己者死,如此而已。
「使君上任不到兩載,又數遇天災,錢糧極為吃緊,冀州本地都照應不全,實在顧不上并州……」耿武說到這裏沉吟一下,正色道:「這樣,將軍退回并州,我冀州馬上籌集錢糧,秋時必予三載之欠。」
胡封選擇的突破點在西南方,即冀州方陣左翼那片凹凸不平的丘陵地帶,他胡封就是上黨都尉,說實話與上黨處處大山小丘的環境相比,這點陡坡真是屁都不算,況且蓋軍騎兵人人腳踏馬鐙,行在上面不說如履平地也差不多少。
「……」龐德突然伸手攔住耿武去路,目視其腰間佩刃,意思簡單明了,卸刀。
龐德冷哼一聲,收回手,給耿武一個「你小心點」的樣子。
「……」耿武目瞪口呆,此人哪來這般近乎于狂妄的自信?
朱靈、高覽等人利用蓋俊到來前的空當,使士卒分批出營列陣,前一批自然是受到影響較少的人,依次排列,至日昳,全軍三萬余將士排列完畢。冀州騎不滿千,力量有限,所恃者,在弩、在戟,遂以車、柵為憑,長戟高豎,弓弩齊備,靜待來敵。
蓋俊故作驚訝道:「是嗎,實未聽說。」
顏良將數百騎出營,遭到重創,文丑率近兩千騎出營,歸來者半數,大半夜下來,折損千余騎。朱靈、高覽等人憂心忡忡,鄴城僅有三千余騎,麴義叛變帶走一千,今又戰死千余,再不成規模。蓋軍以騎兵見稱,此次入冀在萬騎以上,近乎全步卒的冀州兵縱使擊敗蓋軍,也會被蓋軍游騎騷擾阻擊,驃騎將軍蓋俊可以非常從容的組織兵力再戰。而冀州兵則正好相反,一旦戰敗,莫說重整旗鼓,逃都逃不了。
午後,蓋俊率軍風塵僕僕到達戰場,一見四周地形,不由失笑。冀州方陣右方數裡外即是滏水,土質較為鬆軟,左側則是一片凹凸不平的丘陵地帶,背靠大營,前置車、柵,十足的烏龜陣架勢,明顯是想將蓋軍騎兵的威脅將至最低。
「殺……」數千騎排成錐形陣,呼嘯而至,狠狠鑿在方陣缺口上。
韓馥此刻是半點睡意也無,虛心詢問朱靈意見。
高覽作為提出意見的之人,當仁不讓由他主持,文丑損兵折將,亦感羞愧,願為副手,三千步卒加上千騎,緩緩開出大營北門,和張白騎玩起鬥智斗勇的遊戲。
胡封帶著數十名部曲來到右翼五千騎士面前,已經不見嬉皮笑臉,取而代之的,是無邊的凝重。當年射虎營親衛曲號悍勇者,楊阿若、龐德、陳彪、胡車兒、貞良,加上自己,刨去胡人胡車兒、貞良,還有已經戰死的陳彪,楊阿若和龐德都是中郎將了,自己還是個都尉,連降將徐晃都快要爬到自己頭上了,心裏怎會不介意。
「子邑,你帶著騎兵上去沖沖看。」
「耿兄這不是明知故問嗎……」蓋俊斜睨耿武一眼,一字一句道:「冀州斷供三載,期間孤數度致信,不見迴音,孤本次是代無數餓死的并州百姓來找韓馥算賬的。」
耿武抱拳道:「將軍此來鄙地之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