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天下大亂
第265章 大局已定
貞良乃是安定羌胡射鵰手，例無虛發，死在他箭下的人已有三四十人，可是面對車、戟、弩平推而來，內有冀州騎士掣肘，個人力量顯得萬分渺小，影響不了大局。
兩片由箭矢形成的巨大烏雲不斷從東西兩邊騰空升起，慢慢合聚，而後交錯而過，彷彿暴風雨一般帶著尖銳的嘯聲砸落地面，每時每刻都有數以百計的人被貫穿身體，釘在地上，他們徒勞的哀號著、慘叫著、哭喊著，直至下一波箭雨襲來抑或血液流干，才會安安靜靜的合上嘴巴。
蓋俊鬆了一口氣，前軍、左軍皆破，大局已定。
「殺……」趙睿雙目一瞪，絲毫不懼白馬龐令明的威名，舉戟刺來。
「嗚嗚……嗚嗚嗚嗚……」數千蓋軍鐵騎形成的鋼鐵長龍猛地分裂，一部以貞良為將，仍然筆直向前，明顯是想將冀州方陣砍成兩段，另其首尾不能相顧。另一部則在胡封的帶領下拐向西方，試圖與徐晃部對冀州前軍形成夾擊之勢。
如果從上空俯視，就會看到一道黑線從冀州方陣左邊切入，宛若庖丁解牛般，一路暢通無阻劃到中心地帶。臨近再看，才能感受到鋪天蓋地的血腥。
「不好……」貞良一見這形勢，大感不妙，想要撤出，張南不計傷亡，死咬著不鬆口。貞良命人第一時間吹響號角，返身與冀州騎軍纏鬥。
龐德以矟當棍，狠狠砸斷戟鋒，一矟捅穿趙睿胸膛，在他還未咽氣的情況下用匕首嫻熟的割下其頭，令部曲用矛挑起示眾，他則力拔趙睿大旗，一邊縱馬狂奔，一邊揮舞之。此舉對冀州人的士氣打擊非常大，冀州整個左翼盡皆崩潰。
偶爾有些人還未死去，伸出骯髒血污的手，徒勞的呻吟求救。
「此人是誰？」文丑一臉震驚。
蓋軍鐵騎趁亂而入，彷彿狼群獵殺群羊，到處是血肉橫飛的景象。
冀州人駭得面如土色，雙眸噴火的盯著趙睿，然而形勢比人強，不得不返身迎戰。可惜他們本就心無戰意，蓋軍鐵騎疾速臨近，殺氣鋪天蓋地襲來，冀州人眼神漸漸變得游移不定，先是一個、兩個、三個……轟地一下，再次上演一出兵敗如山倒的戲碼。
長刀罩頭而下，文丑坐在地上，避無可避，雙眼絕望中帶著一縷戾氣，不管頭上，握刀直刺徐晃腹部，欲與之同歸於盡。
「諾。」戰況愈加慘烈，龐德沒有了和胡封鬥嘴時的輕鬆，面色凝重地點點頭。
貞良被保護到相對安全的地方才有空打量戰場，此時己方只剩下七八百人，分成數股竭力抵抗著正面及左面的冀州兵，形勢危在旦夕。不過他並不擔心，聽著馬蹄的響動，便知龐德快要到了，屆時勝負即將逆轉。
貞良披肩長發隨風而舞，呼喝而上，戰刀飛掄，斬去三支戟頭，利用對方長兵不易伸縮的特點，一個箭步插入敵人中間，左劈右砍，滾燙的鮮血澆了他一身。
「若我在全盛時期，勝負未可知也……」文丑心中暗嘆，正待閉目等死，突然間一道人影躥出，擋在他的面前，長刀正正砍在這人左頸、肩之間，這人嚎叫一聲，左手死死抓住刀鋒，右手揮刀砍向徐晃。
文丑來不及看清對方的臉，匆忙間以戟招架，只聽「哐當」一聲巨響，手掌一麻，長戟脫手飛出，自身亦承受不住大力，一個趔趄坐到地上，血液緩緩從口鼻淌出。
文丑搏殺良久，體力大虧，氣喘吁吁，不過作為和顏良齊名的冀州勇士，仍然英勇難當，轉瞬間五六個蓋軍士卒倒在腳邊，再也無法爬起。
朱靈掃向一敗塗地的左軍，又看向遭到徐晃、胡封兩面夾擊，搖搖欲墜的前軍，最後目光落回下馬步戰，困獸猶鬥的貞良部，鎮定地道：「加快剿殺速度。」
朱靈瞥了前線一眼，便將視線重新轉回後方。
「殺……」龐德馭白馬，持鐵矟，異常醒目，丈八大矟化身游龍，每向前突入，輒戟斷、刀折、盾碎、鎧裂，殺戮五六人，驍勇不可一世，猶如霸王復生。
冀州方陣左翼主將高覽以身當騎，頗為慘烈，不僅部曲盡死，自己也身中數創，尤其頭部被砍了一刀，傷勢尤重，無力再指揮作戰。接替他的司馬趙睿才將將重振旗鼓，就見大隊騎兵殺來，頓時死的心都有了，幾乎是帶著哭腔嘶喊：「列陣、列陣，大戟肩並肩列隊，拉弓進弩，不要亂，快……」
這一次殺也沒用了，潰卒為了活命，猛烈撞散趙睿部曲，不惜刀兵相向。
「咻……」貞良找准機會，又射殺一名冀州勇士。
冀州左翼主將趙睿扯著嗓子吼道：「跑什麼跑，列陣，迎敵……」眼前無人聽取，趙睿
龐德低吼一聲，鐵矟橫揮，六七人齊齊噴血仰倒，風馳電掣的躍過諸人，直突旗下。
站在指揮車上的韓馥渾身顫抖，也不知是氣得還是嚇著了，哆哆嗦嗦的指著蓋軍鐵騎，大吼道：「豈有此理、豈有此理……給孤攔住他們，殺死！全部殺死！……」
這個名叫小五的人為文丑爭取到了寶貴的活命機會，其部曲蜂擁而上，分作兩撥，一撥抵擋徐晃及蓋軍士卒，一撥則把文丑架起，不顧其劇烈掙扎，拽回人叢。
「轟隆隆、轟隆隆……」
「殺……」胡封掄刀劈砍，只見白光閃閃，刀下絕無半點活口，部曲死死護衛住左右，為他抵擋來自兩旁的攻擊，讓他可以專心向前。數千鐵騎緊緊跟隨胡封大旗，不停地揮舞刀矟，拉弓射弩，殺死眼前所有能夠看到的敵人。
朱靈鐵青著臉使冀州僅剩下的千騎出擊，這是他最後一張底牌了，他也不想出，可對方擁有上萬騎，優勢太明顯了，他此時再不出動騎兵，就沒有機會了。
冀州兵哆哆嗦嗦的舉著戟，端著弓，剛才胡封部的突擊給他們留下太過深刻的印象，他們不是沒見過騎兵的人，由於臨州的關係，他們曾與號稱天下第一的幽州突騎數度並肩作戰，然而在他們看來，幽州突騎怕是天下第一這個稱號。望著蓋軍騎兵好似黑色大江，排山倒海撲來，心中越發恐懼。
朱靈在中路布置五千戟、弩，大車數百乘，避免被對方鐵騎直搗中樞。
正當朱靈感到絕望的時候，後方猛然響起震天的鼓聲，頭裹白布的高覽帶著五千大軍趕來支援，穩住了朱靈軍陣腳。
「轟隆隆……」
面對重重矛影，文丑低吼一聲，大戟橫掃，如割草一般摧折七八支大矛，長刀跟上，切斷三人喉嚨，手腕一翻，砍飛一人持刀的臂膀，同時一腳印在另一人臉上，喀嚓一聲，口鼻盡碎。文丑眨眼間連滅五人，蓋軍士卒目瞪口呆，腳步躊躇，不敢逼近。
冀州人太多了，不片刻貞良就中了兩刀一戟，上半身被染成紅色，若是龐德、胡封這等善於衝鋒的人，許就沒有大礙，然而貞良素以射聞，不喜披甲胄，更別說像龐德、胡封那般身披雙層重鎧，他身上僅有兩件皮甲，自然防不
高覽略帶哀傷的瞥向左翼，那裡躺滿了曾同他生死與共的兄弟，扯了扯嘴角道：「男兒當馬革裹屍，我如果死在驃騎將軍手裡，未必不是一件幸事。」
朱靈苦笑道：「伯睿，你瘋了嗎。」高覽此刻面無血色，嘴唇發青，走路搖搖晃晃，需要兩人攙扶才行。
「是條漢子……」徐晃眸中閃過一道敬色，刀鋒一轉，輕易切斷其數指，橫向一劃，一道血線噴出，其頭顱驀然斷裂，跌落地面，滾到文丑面前。
那些追隨貞良數年的羌胡士卒飛快湧上來，「戰死為吉利，病終為不祥」，這是羌胡的風俗，打起仗來跟瘋子一樣，你砍他一刀，他會笑著回敬你十刀，不死不休。當世也只有蓋俊、董卓、韓遂這等漢人中的人傑才能降服一部分羌胡，以為己用。
徐晃左衝右突，長刀所向，無一合之將，盡飲敵血，待殺散文丑部曲，卻再難尋到文丑蹤影。徐晃雖然有些遺憾，但也沒有太過在乎，戰場之上，匹夫之爭無足道也，勝負才是關鍵，乃以此缺口為突破點，撕開冀州方陣的防線，衝突而入。
龐德今年二十有一，正值體力之頂點，更難得的是，他十四歲出入沙場，七年時間，大小戰以百計，十萬人大會戰也有數次之多，許多戰將可能一生的經歷都不及他一半，因此戰場經驗極其豐富，殺人技巧亦無比嫻熟。其他人從戎時間較晚，一般在三四十歲時才能到達巔峰。而他，如今已經接近巔峰。
蓋軍鐵騎猶如颶風掃過叢林，冀州兵就是一棵棵樹木，無論是參天大樹還是灌木小苗，皆被連根拔起，卷上天空，絞成粉末。
蓋軍士卒臉色漲紅，手持大戟堅矛、長刀巨盾，掀翻冀州方陣前一輛輛大車，踹翻一排排柵欄，潮水一般湧入。冀州兵陣型排列嚴謹，以大戟士自衛，刀盾、弩士夾雜中間，雙方眼珠赤紅，抵死搏戰，喊殺咆哮聲與金鐵相撞聲混在一起，直衝雲霄。
朱靈眼見倉促間拿不下貞良部殘兵，火速鳴鉦，打算重整陣勢，免得被龐德部鐵騎一衝而潰。這次輪到貞良咬著他不放了，貞良帶著數百殘兵亡命般的發動反攻。
砰地一聲，貞良胸口一堵，隨即便是火辣辣的疼，對方這一腳正好踹在他肚子的傷口上，噔噔連退幾步，被一具屍體絆住，跌入一人懷中，數支長戟呼嘯而至，他不等掙紮起來，身子一晃，繼續向後
無邊無際的蓋軍鐵騎風馳電掣般掃飛眼前的障礙，直衝而來，朱靈五千大軍的左翼只有數十乘車組成的簡陋防線，根本阻擋不住鋼鐵洪流的衝擊。
徐晃一刀劈飛文丑大戟，第二刀氣勢更盛，扭腰掄臂，直取其頭。
龐德怒不可遏，他本會一舉擊潰朱靈軍，乘勢直衝中軍大纛，沒想到高覽前來壞事。將騎馳射于旁，繞擊朱、高二軍，冀州兵弓弩對之，一時間箭如雨下，遮天蔽日。
貞良注意到對面有一個冀州勇士已經殺死六七個蓋軍士卒了，抬手一箭，那名勇士正將戟叉入對手身體，避無可避，一箭透腦，至死臉上都帶著一絲勝利者的獰笑。
颶風過後，滿地狼藉，完全是一副修羅地獄的模樣，數萬隻鐵蹄踐踏得坑坑窪窪、蓄滿血水的地面，遍布著殘缺不全的屍體，他們五官扭曲成一團，失去光彩的雙眸直視天空，彷彿在向蒼天質問著什麼……
「嗯？」胡封收回血淋淋的戰刀，雙眼微眯盯著冀州防守嚴密的中軍，隨之看向周圍，目光閃爍，扭頭謂身旁親衛道：「吹號，兵分兩路、兵分兩路，西、北……」
仲春（二月）時節的冀州，多刮東風，雖無冬季的凜冽與肅殺，卻也絕談不上暖和，拂在面上，如似剪刀。魏郡偏西處，滏水悠悠，野花爛漫，描繪出春的畫卷。然而在滏水南數里，卻有數萬大軍上演著世間最暴虐、最殘忍的爭鬥，瘋狂的吞噬著一條又一條鮮活的生命，場面血腥無比。
「白馬龐令明、白馬龐令明……快跑啊、快跑啊……」冀州人被殺得肝膽俱裂，抱頭鼠竄，直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
文丑卻是自家人知自家事，其看似威風凜凜，實則這幾下已經將他體內的力氣耗干，尤其是硬斷七八支矛的舉動。文丑氣喘得更加厲害，無以為繼，便打算退回部曲中間休息一下，不等他付諸行動，突然一將躍出人群，長刀夾帶著風雷之聲落下。
徐晃冷哼一聲，長刀頓時變換軌跡，磕在文丑刃上，一擊而落，揚刀再剁其頭。
「殺啊、殺啊……」
文丑無力回天，只得帶著千餘人殿後，且戰且走，最後被徐晃軍以人海淹沒。
司馬張南被任命為騎將，他自知任務艱巨，卻沒有半點遲疑，飛身上馬，率眾猛擊貞良部腰肋，迫使其停下來，形成混戰。同一時間朱靈命令右翼向中路擠壓，同時五千大戟弩士推車而行，邁著堅
「……」
敵人終於臨到近前，貞良不得不收起弓，拔出佩刀加入搏戰。七年前，蓋俊徵召涼州義勇之輩組建射虎、落雕二營，貞良以驍勇選入親衛曲，曾挑戰時任軍侯的蓋胤，說來很丟人，僅擋九招，一敗塗地。他雖從未說出口，但他一直認為是自己的武器不濟，不然絕不會輸得這麼難看。後來貞良戰場屢立奇功，一路高陞，官至校尉，他花重金為自己打造了一把好刀，他覺得自己現在步戰怎麼著也能擋住蓋胤二三十招吧？
文丑領到的冀州前軍一萬人抵擋近乎倍于自己的兵力已經相當吃力，胡封兩千余騎又從背後插入，冀州兵之所以沒有馬上崩潰那是因為文丑親為先登，一次又一次的鼓舞了喪氣的士卒。然而隨著戰況愈加惡化，冀州兵終於忍受不了，向後敗退。
龐德一矟搠死一個將背全無保留露出來的逃兵，將之挑起狠狠砸進前面，逃兵慘嘶著壓倒數名同伴，龐德左手一拽韁繩，坐騎躍起，四蹄猛烈踏擊數人身體，碾壓而過，留下一片凄厲的嚎叫。
這裏僵持不下，前線則有了結果。蓋軍此次入冀一共帶來兩萬七千步卒，此役步卒參戰者兩萬五千人，除徐晃一萬兵外，蓋俊又先後投入八千人。
徐晃看著自己費盡心機鑿出的漏洞再次被人堵住，心頭不由火氣，猛然加大左翼打擊力度，在文丑帶人上來的時候，徐晃亦親自帶隊殺到。
「小五……」文丑悲吼一聲，這人正是跟隨他數載的親信。文丑心中怒極，「蹭」的一下跳起，便要赤手空拳和徐晃搏命。
貞良卧倒地上，摔得滿臉泥，背後響起金鐵交鳴，夾雜著慘叫聲傳入他的耳中，不等轉身看是誰救了他，只覺兩臂被人拿住支起，拚命地向後退去。
文丑右手持戟，左手握刀，帶著數百精銳部曲立於防線后側，俊美的五官彷彿比大理石還要生硬百倍，雙目冷冷掃視戰場，哪裡有漏洞，他便奔到哪裡，二話不說，戟刀齊下，砍殺無忌，所向披靡。等到後方士卒補上缺口，他則緩緩退回後方，稍作休息，繼而奔向另一處救急。
轟隆一聲，蓋軍鐵騎大鐵鎚般擊中方陣的防線，冀州人內心的恐懼一瞬間攀到頂點，撕心裂肺發一聲喊，轟然崩潰，扔掉兵器，無頭蒼蠅似的亂跑。
聽到貞良代表著死戰的號角聲，蓋俊知道入陣騎兵遇到麻煩了，轉首對龐德道：「令明，你也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