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天下大亂
第348章 間
張仲景嘆而回身，看向蓋俊。
經歷這麼一檔子事，白天還歡歡樂樂的諸人都變得異常沉悶。
痛感宛如退潮般退去，衛仲道深深吸了一口氣，問道：「張醫師，我還能活多久？」
衛仲道手捂胸口，咬牙抵擋著陣陣鑽心般的余痛，點頭道：「張醫師但講無妨。」
「蓋郎……」
張仲景沉吟一聲道：「我剛剛看了一下，足下的身體狀況很差，當務之急自然是阻止病情繼續惡化，但同時也要服用一些調理身體的葯湯，畢竟身為根本所在，身不健，則藥效大減。且我需要定時觀察你的病情。」
兩人依偎溫存良久，蔡琬輕聲道：「張醫師不是昨日才登門為弟婦查看嗎，蓋郎何以今日復請？且直入客廳而不是去弟婦所居之院……」
衛仲道這時也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片刻乃道：「那我如今該如何是好？」
蔡琰臉色大變，蔡琬溫柔的挽住妹妹。
「定時，是不是說我不能離開晉陽？」
張仲景又仔仔細細、反反覆複檢查其身體一遍，取來紙筆，寫下三副湯藥配方，其中兩副為對症之葯，另外一副則是調理身體之用。這些藥材加起來，價錢足以令平民之家頭昏眼花，只要吃上一個月，就得賣房賣地，吃上一年，家破人亡。而且，有些藥材很偏門，不是花錢就能買到的，縱然以河東衛氏之能，也未必可以長期供應。
蔡琬狠狠白了他一眼，把頭扭到一邊生悶氣。
「
「進來吧。」蓋俊說話的同時鬆開蔡琬，輕輕揉弄眉頭。因為冀州是他最為重視的地方，所以他先前有言，只要冀州傳來重要情報，無論多晚，他都要第一時間知道。昨日的情報顯示大兄袁紹剛剛出兵，欲勝公孫，絕不會這麼快，那究竟是何事呢……
這件事蓋俊無權做主，瞥向衛仲道。
蓋俊重新抱住妻子，說道：「琬兒，別生氣，我不是見你心情不暢，想要逗你開心嗎。再說，此事未成，你當高興才是，天下俊傑多得是……」
半晌，張仲景起身，繞到衛仲道身側，一邊詢問後者平日起居情況，一邊以指戳其右胸，道：「這裏可疼痛？」
晚間。蓋俊斜躺書房，懶洋洋翻看著從刺史部帶回的文牘，忽然聽到推門聲，旋即蔡琬由門前屏風轉出，愁眉不展。
「主人，刺史部送來冀州緊急情報……」
張仲景搖了搖頭道：「這個不好說，個人身體不同，藥物的療效也就不同，五七八年，十年，甚至更久一些都有可能。」
「……」蓋俊氣得臉色鐵青，雖然他早知會有這麼一天，可是，一年多的時間而已，馬蹬之秘就泄露了，是不是太快了？而且，最先知道的不是屢屢和他交戰的董卓，而是袁紹。事情不難猜，定為內鬼泄密，還是軍中之人。蓋因馬鐙如今還屬於軍事管製品，文官多半
衛仲道不滿弱冠，正值風華正茂，得知自己壽命無多，無論如何也洒脫不起來。草草用過餐飯，借口遠來疲憊，回房休息。王粲想要陪他也被拒絕了。
蓋俊振振有詞道：「何謂嬉鬧？此，人倫也。」
「至多三載。」張仲景想也不想道。
不過這對蓋俊來說卻根本不算什麼，他可是天底下數一數二的權勢人物，只要大漢國有，他就能夠得到。他拿起藥房看了看，沒怎麼在意，交給府中監奴，令他去抓藥，府中沒有，就去刺史部醫署取。
冀州間者經過月余努力，終於探知，東武城一戰，袁紹騎兵動用了馬鐙、馬蹄鐵。
衛仲道早就意識到不妙，特別是張仲景戳到他的痛處，那種痛，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然而他還是沒有想到，自己所患之病竟然連曾治愈過絕症的神醫也無能為力。
「沒事……」蓋俊強笑道。
「……」蓋俊心中暗嘆，張仲景一句話，就等於宣判了衛仲道的死刑。
衛仲道面無表情道：「能夠延緩多久？」
蔡琬想想也是，她是關心則亂，沒想到這一點。「蓋郎所言……」
衛仲道不再推脫，遵從張仲景的指示，坐定蒲席，伸出右臂放到身前書案上。張仲景相對而坐，手搭其脈，眉頭高高皺起，室內諸人紛紛屏住呼吸，靜待結果。
蓋俊不願看到妻子因此事心情不豫，故意調笑道：「立此
「天意如此，還能若何？」蔡琬坐下嘆道。「衛郎君出身大族，相貌既好，才學亦佳，實是阿妹良配，誰能想到會身患絕症。幸好兩人相識短暫，並無情誼，若如當年之你我……」蔡琬說到這裏，雙目一柔，往日回憶紛紛湧上心頭。
蓋俊合上文牘，稍稍坐起身子，目不轉睛地看著她，問道：「琰兒心情如何？」
蓋俊亦心有觸動，輕輕擁住妻子，握住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臉頰。
「……」
蓋俊道：「此事由我們說不太好吧？還是等衛仲道自己開口。」
蓋俊亦開口道：「仲道，張醫師絕非無的放矢之人。」
「這麼敏感作甚……」蓋俊心裏苦笑，硬著頭皮編謊話道：「啊，我是見其面無血色，精神不振，恐有隱疾，便叫張從事過來給他瞧瞧。此事，關係著內妹終身幸福，不得不加以重視，小心些總無大錯。不意其果有隱疾，還是絕症。」
蔡琰道出面前之人乃神醫張仲景，正是醫治好其姐蔡琬的人，衛仲道當即陷入默然。
「是嗎。」蔡琬心裏還是有些懷疑，卻也未作他想，拍拍輕袍下層巒疊嶂的酥胸，心有餘悸道：「多虧蓋郎考慮周到，不然，阿妹嫁過去，恐怕不及雙十便要經歷喪夫之痛。此，人生之大悲、人生之至悲也。」
兩人同榻共眠十數載，蔡琬自然不會聽不出其話中深意，臉一板，斥道：「我都為阿妹
張仲景下移半寸再戳，衛仲道還是搖頭。張仲景靜默數息，按向右下方一寸，頓時，衛仲道面無血色，汗如雨下，整個身體都不由自主的顫動起來。
蓋俊和蔡琬相視一眼，隨即揚聲道：「誰？」
張仲景點了點頭，說道：「至少要一年半載，待一切穩定，足下方可離開。」
很快，蓋俊就知道何事了。
張仲景聞言大感訝異，訝異其鎮定自若於此，在驟聞自己身患絕症的情況下，還能留心觀察他的話語，真非常之人也。惟有感慨一聲天妒英才。說道：「我雖無法治好足下，但卻可延緩足下的病情繼續惡化。也許期間足下會碰到可以治好你的人。」
蔡琬擔憂的看一眼已得到她認可的「准妹夫」衛仲道，繼而又望向側方的妹妹，最終把目光落到丈夫身上。要說這房間中最信任張仲景者，非她莫屬，比穿越人士、熟知醫聖的蓋俊還要信任，畢竟她曾有切身體會。
「咚咚咚……」一陣富有節奏的敲門聲打斷了兩人的對話。
張仲景緩緩對蓋俊道：「此病甚為棘手，過於昔日尊夫人病症，下官無力治愈。」
「夫君……」蔡琬也是會騎馬的人，自然清楚馬鐙的重要性。
王粲勃然而起，說道：「張醫師可曾瞧仔細了？」
自古及今，間諜，都是一個勢力不可或缺的一環，刺史部有校事從事一職，掌偵察刺探，屬別駕管轄，多在境內監視百姓，以防叛亂。天
蓋俊劍眉微蹙，對方要表達的意思很明顯，問是不是要當著病人的面把實情講出來。由此可知，他要麼就是束手無策，要麼就是把握不大。
蓋俊遞給她一個安心的眼神，他始終認為，醫學是不斷發展的，漢代只是初級階段或中級階段。當今有些所謂的絕症，莫說拿到現代，就算放到明、清，甚至唐、宋，都有可能治愈。而張仲景，在醫學上，毫無疑問已經超越了這個時代。
待藥物送來，張仲景親立葯爐煮葯，見衛仲道喝下后並無不良反應，才提出告辭。時，天色漸黑，晚飯時間將至，蓋俊欲留其用餐，張仲景拒絕了，直言回去當細思用藥，看看是否還有更好的選擇。蓋俊不做勉強，和蔡琬一道親自送其出門。
蔡琬掙扎一下沒掙開，便安靜下來，說道：「似衛郎君這般稱人心意的哪有幾個。唉！我們當儘快通知父親。」
王粲和衛仲道相交二載，自覺了解，好友除了為人懶散一些，完全不像有病的樣子，不過所謂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面色凝重地道：「仲道，既然張醫師如此說，你讓他看看便是。」
衛仲道擺擺手，示意好友勿言，說道：「張醫師前言無法治愈，似話裡有話？」
「……」衛仲道默然，他的太學生涯，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