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第三部 快意人生

第十九章 城市森林(5)

第三部 快意人生

第十九章 城市森林(5)

原來如此,原來一個人最迷人的地方,總是要靠別人去發現的。
「你,不應該招我的!」陸臻臉上有點紅,聲音有些古怪。
「哦?」夏明朗啞然失笑,然而笑容卻漸漸變得凝重起來,因為看清了陸臻眼底堅定與熾烈的火光,他又笑了:「好啊,那你可得再加把勁才行。」
夏明朗身上一涼,隨手搶被子。
陸臻猛地低吼了一聲,手肘膝齊動,一手扣住了夏明朗的手腕,用力一擰一帶一踢,把人按倒在地,夏明朗讓了他半招,順勢躺到了地上,陸臻像一頭狩獵中的豹子一樣衝破水簾撲過來,緊緊的攝他的嘴唇,把所有的笑意都吃進肚子里。
如果說陸家還有一塊地方沒有被空調覆蓋,那就是浴室,陸臻衣服脫到一半,忽然覺得有點冷,頭腦又清醒了一些,便看到夏明朗被自己扒光了上衣頂在冰冷的牆面上,上下其手,頓時就有點不好意思。
……
「陸臻?」
猛烈的水流從頭頂上大力地砸下來,猶如一場暴雨,隔絕了時間空間與人間,眼前是白茫茫的水汽,而耳邊,只有水聲的轟鳴。
前進,唯有前進,一路突擊、爆破、殲敵,否則身後追隨的子彈將直接結束生命。
這世界變得茫遠了起來,眼中只有一片璀璨晶光,令他忽然有種奇異的感覺,在這極致喧囂與動蕩的時刻覺得平靜。
陸臻忽然怔住了,眼神中的鋒利明朗都漸漸散去,變得專註而痴迷,低聲嘟喃著:「你這妖人,別這麼看著我。」
夏明朗小心的調整著姿勢,順應那種猛烈的衝擊,尋找比較適應的位置。被侵入的感覺並不太好,他一直都沒有辦法完全適應,但快感仍然可以源源不絕的被激發。應該是因為那個人的緣故,夏明朗心想。是的,身體對他沒有抵抗力,只是單單被抱著脖子親吻,感覺那火熱的呼吸撲撒到自己皮膚上就會覺得興奮異常,所以,才會放開手,心甘情願的任他為所欲為。
「哈!沒關係!」陸臻光著膀子就衝出去,把家裡能開的空調全開到了三十度,橫豎浪費他爹媽的電費他不心疼,然後再沖回來衝著夏明朗精神十足地吼了一聲:「起床了!」
挺好的,夏明朗忽然覺得,至少,下一個生死關頭,他除了純粹的堅持,還有一個人可以想念,那會讓蒼白的絕望染上色彩。
「嗯!」陸臻有點悵然若失。
「你什麼意思!」陸臻惱怒地在夏明朗下唇上咬一口:「我需要你這麼遷就我嗎?」
如果說夏明朗身上還有一塊白的地方,那就是腳背。白,基本上是你能想象到的白,因為他這輩子好像就沒太有機會讓它們曬過太陽,他全身上下的皮膚都在無數的風吹日晒雨淋中被磨礪得粗糙起來,卻無意中保留了一塊相對還比較細膩的地方。
「我有點累了,讓我睡一會兒!抱緊我!」
夏明朗的神色一直很平靜,平靜地笑著,像是有種柔和的光從內里散出來,他緩緩地抬手,濕淋淋的手掌在陸臻的頭髮上揉了揉,把那顆腦袋按到自己肩膀上。
陸臻一下子沖回去,急道:「慘了慘了……我那同學會啊!約了七點的,現在都兩點多了,我們還要先吃點東西……還要去給我爸媽買禮物,還……」陸臻還沒念叨完,就看著夏明朗在那搖頭,看那口型大概也離不了「娘們嘰嘰」,這四個字。
而陸臻在幹完了必需要乾的工作,比如說洗碗、洗衣服等瑣事之後,面對著空下來的大把時間,開始不知所措起來。
很黑,眼前的一切都很黑,呼吸器已經被人扯落,他看見一連串銀灰色的水泡緩緩上升,頭頂是波光交錯的水面,浮上去,便可生還!
「熟了好,熟了才好吃!」話雖這麼說,可還是馬上伏身去調水溫。
夏明朗抬手去抹他眼角的淚光,這個奇怪的小鬼,總是在這種莫名其妙的時刻哭出來。
空氣中的白霧慢慢消散開,夏明朗的臉漸漸清晰起來,陸臻已經從之前狂躁的高潮釋放中清醒過來,動作變得像往常那樣輕柔而細膩,伏下身體,親吻每一寸令自己心動的皮膚。
陸臻披了塊浴巾從水裡跨出去,七手八腳地把四散的瓶瓶罐罐們各歸各位,好在他家的排水設施很是經得起考驗,倒沒出現什麼水漫金山的狀況,只是兩套作訓服全被泡得精濕,想不洗也不能了。
陸臻雖然比夏明朗要高一些,卻瘦了不少,所以上衣反而要比他小一碼,在柜子里翻半天才找到前年阿姨送的一件黑呢大衣,當時買大了,給夏明朗穿倒是剛剛好,裏面隨便套了一件厚的白棉襯衫。
……
夏明朗有些訝然,回頭去看那雙清亮的大眼睛,黑色的瞳仁里映出自己的臉來,實在是很平凡的五官,他在想,實在沒什麼會讓人不知不覺看到想要發獃的魅力。然而不等他把這問題想明白,陸臻已經把他翻轉過來,一手拎起夏明朗作訓服的領口往自己面前拽,於是兩個人的嘴唇便扎紮實實地撞到了一起。
夏明朗的眼皮略微顫動了一下,嘴角勾起一絲笑,卻沒有睜開眼睛。
夏明朗不動聲色地把自己往被子里鑽了鑽,用一種十分平淡的聲音說道:「你當心著涼。」
夏明朗一下沒忍住,笑噴,連忙把雙手拿開了以示清白。
「你……」陸臻的聲音忽然尖銳地變了調,眼中騰起一片火光。
有時候,一個人從來不說累,於是人們便默認他不會累;有時候,一個人永遠都強硬,於是我們就認定他不會倒。
今天的早飯是大餅油條和豆漿,如果說陸家的男人是極品,那陸小臻明顯還排不上號,他老爹陸永華才是男人楷模。
夏明朗茫然失神,好像仍然停留在狙擊訓練的黑屋裡,在三天三夜的壓抑中平靜地崩潰著;仍然置身於野外生存的海島上,將一顆泥螺連殼咬碎,海水的咸澀刺痛了乾裂滲血的嘴唇……
生了個帥兒子,當然希望全世界人民都能承認他的帥,只可惜這兒子常年不在眼前,買了衣服都只能掛衣櫃,陸媽媽心裏也不是不鬱悶的。
陸臻側身在夏明朗身邊趴著,一手沉在水面下,另一隻手,手指緩慢地滑過夏明朗的胸椎骨。
審訓室里,口腔、鼻孔、眼睛里灌滿了瓦斯毒氣,淚流滿面、呼吸窒息,只是本能地揮舞雙手驅趕毒氣,在地上不停地翻滾爬行,手指在地面上抓出淋漓的鮮血。
陸臻把他家浴室整個地掃了一遍,臉慢慢地紅起來,眼前的情形,用颱風過境這詞來形容,絕對是一點不過分。不過他已經很慶幸了,至少在他情緒失控的時候,沒有一拳打碎了淋浴間的鋼化玻璃。
「老媽,就當我幫你把本撈回來吧。」陸臻小心翼翼地往水裡滑的時候,口中喃喃低語。
這一生,夏明朗從未主動放棄過對自己的控制,無論是精神還是肉體,陸臻是第一個,令他願意把控制權放到他手裡,因為某些難以言明的渴望,因為信任,因為那個孩子清澈而專註的雙眼。
「是啊!」陸臻耍帥,一腳迴旋踢把淋浴器的開關挑起來。
「陸臻?」夏明朗輕聲問,那聲音里有一種探究,有點心疼的關切。
夏明朗號稱這樣已經不會冷,陸臻嘿嘿陰笑了一下,心道:隨便你,到晚上讓你見識一下什麼叫上海的陰冷。
黑暗,最極致而純粹的黑暗,耳邊是肆虐槍炮聲與人類瀕死時的慘叫,不知時間,漫長無止盡。
陸臻憤怒地瞪著眼,前面是火,熾熱的水流,熾熱的人,後面是冰,光滑而冷硬的瓷磚。
陸臻難得穿一次便裝,又偏偏是收腰卡肩的款式,過分地誇張了腰線,夏明朗便有點詫異:「怎麼以前沒覺得你有這麼瘦啊!」
「水不值錢,電費才厲害呢!」陸臻笑嘻嘻的:「管他呢,哈哈,反正到時候我山高皇帝遠,名將在外。」
而恰在此時,浴室里的洗衣機開始報警,陸臻咕噥了一句,先去拿床單。夏明朗反正無聊,一手拎了報紙施施然跟在後面,看陸小臻幹活,畢竟還是冬天,浴室里的瓷磚冰涼,夏明朗一腳踩進去覺得不太舒服,又退回到了走廊里。
底色是深到炫目的黑,上面覆了一層厚厚的水膜,不知道是眼中凝出的淚,還是飛濺而入的水滴,就那樣安靜地凝聚著,積滿了眼眶,卻沒有滑出。細細碎碎的光,從那漆黑幽潭的最深處折射出來,彷彿在水底還有另一個世界,來自異界的光芒穿過波面的紋藻投射在寂靜的空氣里,最純凈而無彩的顏色,卻因為無色而比任何色彩都更加奪目。
陸臻在這兩個曾經聽過千萬遍的位元組中落下淚來,他忽然意識到,在夏明朗張揚而堅韌的生命前半段,那人都不曾讓任何人看到自己如此脆弱的模樣;而終其這一生,自己都無法忘記這張臉與此刻的淚光。
夏明朗順著他的視線往下看,不由得錯愕苦笑:「這也算!」
夏明朗趴在水缸沿上笑:「你說,你爸媽月底看到水費單子,該是個什麼表情啊?」
陸臻聞聲轉頭去看夏明朗的眼睛,果然,又恢復了,再深的溫柔里都夾著鋒芒,像綿里的銀針,閃著尖銳的光。
夏明朗十分謹慎地選擇不置可否。
夏明朗仔細地觀察了他的神色,確定這小子不是在欲擒故縱,誘人開口,以圖後計,於是便有些猶豫了起來,不確定自己是不是應該提醒他回想一下自己昨天晚上發出的豪言壯語。
「你大爺的!」
「哎,你說,我們等下干點啥?」陸臻很是躊躇。
夏明朗剛剛睜開眼,就被另一雙眼睛里的銳光給刺到,大腦在零點零一秒的極速中清醒過來,然後,有一個句子在腦海中清晰地迴響開:「我要等明天白天沒人的時候,把你折騰得哭爹喊娘。」
「冷嗎?」
「陸臻,」夏明朗退開一步:「你要上就上,不要找這麼古怪的理由。」
「怎麼了?」
陸臻從沒聽他說過這種話,到此刻才忽然驚覺,怎麼?竟從來沒聽他說過這種話?
翻過高牆的瞬間,流彈從左臂中穿過,有零點零一秒的時間停滯,令他看清了那顆子彈帶著血珠滑過他眼前,然而下一秒,他撲倒在地,用被貫穿的手臂爬過泥濘的鐵絲網。
然後,一切都徹底地安靜了,只有細細的水流聲,淙淙然不絕,水波隨著他們呼吸的頻率緩緩起伏,溫潤如體溫的液體包裹著全身,猶如母親的子宮,最極致的平靜。
「呵!你小子開服裝店啊?」夏明朗驚嘆。
呼吸,異常平靜地呼吸,胸口緩慢地起伏著。
「都是我媽買的!」陸臻笑得尷尬。
放棄了,第二天早上就沒有人再去升旗,那面血染的戰旗將被摺疊齊整與他一起被送走,所以!不能!
「你做夢!」陸臻忽然縱身一撲,把人按到牆壁上,一本正經地說道:「我現在忽然覺得男人好色,實在天公地道。」
「要不然,我們出去逛逛?」陸臻仰著頭看天,自己先否定了自己:「沒什麼意思。」
「哎,你怎麼……不穿襪子。」陸臻看他舉止異樣,視線順著他的身體往下落,一路,滑到了……
陸臻怒目圓睜,悲憤……
安寧而黑暗!
有些人,說出來的話像咒語,每一個字都是,不可違抗。
「那,不如把我們兩個身上所有的疤對應起來吧。」夏明朗一彎腰,把人鎖在床頭方寸之地,笑容可掬地提議著。
夏明朗卻在驀然間迅疾地伸手,穿過水汽蒸騰的茫茫水簾,一手扣住陸臻的腰帶把他拉進去,用力一甩,把人扔到牆上,熾熱的水流瞬間把人打得精濕。夏明朗火熱的唇貼到陸臻的胸口上,一邊抽了他的皮帶往外扔,一邊親吻著往上,最後停在陸臻耳根,用齒尖咬著他的耳垂啞聲道:「沒勁,一點用都沒有,折騰了這麼久連衣服都沒扒掉,還怎麼跟著我混?」
「切!什麼意思,我還比你高呢,你當心嫌大!」陸臻嘩啦一下,把他的衣櫃拉開來,頓時自己都看得嚇了一跳。
熱水撲頭蓋腦地澆下來,夏明朗被燙得噝了一下,苦笑道:「你好歹調一下,我都快熟了。」
M16A2的槍口噴吐著實彈的火焰,機槍的子彈把空氣劃得支離破碎,眼前是電網、高牆、壕溝所組成的無數障礙。
陸臻已經被點著了,顧不上再跑出去穿越兩個房間翻找潤滑劑之類的工具,只是用浴液搓了點泡沫出來做潤滑便匆匆進入。
夏明朗的聲音里有一種令人迷幻的韻質,陸臻甚至被自己名字的音節所迷惑,目光痴迷地掠過他劇烈起伏的胸口,掠過潮濕鮮潤的嘴唇,掠過挺直的鼻樑,然後……一切都停止了下來。
陸臻……陸臻……
「夏明朗!」陸臻的口氣忽然鄭重起來:「如果你不打算馬上把衣服脫了,我倆再戰一場,那最好不要隨便在我敏感的部位摸來摸去。」
變得簡單純白如嬰兒。
很簡單,茫然!
於是,我們一向英明果決的夏明朗大人,也不由得華麗麗地囧了。
吃過了早飯,兩個就開始了大眼對……哦大眼的程序。
夏明朗有些詫異,然而在遲鈍的大腦做出更多的反應之前,陸臻已經低下頭用一種近乎兇狠的姿態在親吻他。
「我會保護你的!」陸臻忽然道,聲音裡帶上了嘶啞的堅定。
於是,那雙眼睛慢慢地合攏了,滿溢的湖面生出層層的波紋,終於衝出了湖岸,淚水從兩頰悄然地滑落。
水流從鼻腔里倒灌進去,從肺部傳來的刺痛感,令他在瞬間屏住了呼吸。
「天公會哭的!」夏明朗失笑,此刻他的臉貼在冷冰冰的瓷磚上,這是個很不舒服的狀態,然而那雙眼睛里卻有細碎的笑意在閃,甜蜜而溫柔,好像在說:你這小鬼,我該拿你怎麼辦?
「謝謝啊!走吧!」陸臻面無表情地一伸手。
他可以死,但不能輸,為了一個軍人尊嚴,作為一個中國軍人的尊嚴。
「怎麼!?」夏明朗也來了興緻:「不過,你那衣服,我能穿嗎?」
他還記得很多東西:烈日下極限乾渴時澆在他面前沙地上的水;實彈越障之後馬上要數清的數百粒碎豆,要用16公里武裝越野才能換到的不足100克的食物;記得他每天早上升起的殷紅如血的旗幟;記得他在饑渴中掙扎,在疼痛中抽搐,在恐懼中壓抑得幾乎要發瘋。
似乎是意識到了他動作的停滯,夏明朗的眸光悄然下滑,落到陸臻臉上,波光歷歷的湖水,微微顫動著,溢了一些出來,沾濕了睫毛。
忽然間,水聲好像消失了,四下里瀰漫著濃重的白色霧氣,溫柔地包裹著。
夏明朗反覆地念誦這個名字,猶如某種呻吟。
不能放棄,沒有理由,只是不能!
「夏明朗!我殺了你!」
陸臻有點不忿,苦於自己也覺得這樣是挺娘們嘰嘰的,又無力去反擊,只能繼續吼:「快點穿衣服!」
夏明朗滿不在乎地笑笑:「還好。」
陸臻看著夏明朗赤足踩在暗紅色的地板上,腳背上浮出淡青色的血管,指甲修剪得很短,整整齊齊,灰綠色的作訓服褲腳散開,有些長,後跟處被他踩在了腳底。
「陸臻。」
「怎麼了?……你到底怎麼了?」陸臻驚慌失措地捧著他的頭。
常服?陸臻想了想,算了吧,太打眼了,穿上身半條銜的人都往這邊看,想著想著卻是眼前一亮:「隊長,讓我給你好好打扮一下吧!」
「醒了?」
夏明朗一雙手卡到陸臻腰上,笑道:「我再用點力,都能把你給掐斷了。」
有一個聲音在自己耳邊劇烈地喘息,焦躁而壓抑地嘶喊著:別不吭聲,叫我的名字,快,叫我的名字,求你……叫我的名字……
他說他累了!
夏明朗偏過頭,看到暴雨下的地面,大滴的水珠砸下來,濺出一小朵一小朵的花,邊緣上鍍著瑩黃色的燈光,隱隱的有彩虹的底色。
「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陸臻興奮地抱著夏明朗嚷:「這意味著我們兩個可以為所欲為了!」
「穿什麼?衣服都濕光了。」
當陸臻醒過來的時候,夏明朗已經醒了很久了,浴缸里的水滿了,從邊沿漫出去,夏明朗把他的人抱高了一些,讓鼻子露出水面。
「哦……這個,正所謂,軍人的傷疤就是他的軍功章啊,小生無功不敢受祿。」陸臻小心翼翼地從夏明朗身下滑出來,快手快腳地開始換衣服。
唔……夏明朗有些滿意的微笑了,這,還像點樣子。
那些記憶,令他為之深深驕傲卻痛苦的,讓他有時覺得不如索性都忘掉,卻也明白今天的夏明朗,正是成長於那些可怕的記憶里。
夏明朗因為心懷鬼胎的緣故,變得比平時沉默了一些,房間里的溫度漸漸地升了上來,猶如暖春,夏明朗索性把襪子又脫了,赤腳踩在木質的地板上,把陸臻家裡的舊報紙都翻了出來,靠在客廳的大窗邊,看得怡然自得。
終於把所有的衣服都甩開了,沾了水的衣料變得堅澀,特別的難脫,所以不得不承認他們麒麟基地的作訓服質量上乘,居然在陸臻如此兇猛的撕扯中順利的生還了。
夏明朗失笑,用食指挑高陸臻的下巴,貼在他的唇邊輕聲道:「我不遷就你,你會有機會嗎?」
這名字從喉嚨的深處發出來,像一聲悠長的嘆息,彷彿有某種安撫靈魂的力量,在絕境中給予支撐,在黑暗中閃爍希望的光芒。
「也行啊!剛好和我身上那個配套。」陸臻下意識地摸摸自已的肩膀。
夏明朗笑得十分誠懇:「嗯,有道理……那,沒事了?我先走了。」
他奮力地要往上游,可身邊糾纏的人體像是有一噸重,在水流中廝打,動作緩慢到優雅,卻連再多撐一秒鐘都是生與死的極限,肺里已經再沒有氧氣,拚命掙扎的結果是肺部疼得像要炸裂開,而最後一下肘擊,重重地打在胃部,夏明朗終於張開嘴,嗆一大口水進去,開始猛烈地咳嗽,天昏地暗。
縱慾總還是有點好處的,至少在縱完之後的當下,會讓人變得心無旁騖,陸臻的嘴唇落到夏明朗的皮膚上,緩慢而輕柔,這是不帶任何慾望的吻,輕輕地碰觸著,遇到傷痕糾結的地方,便略做停留。
陸臻忽然覺得這時候只要他一個指頭插下去,插入夏明朗第三和第四根肋骨的間隙里,那他一定會死。那隻敏捷的獵豹,兇猛的蒼狼,此刻把他的一切都收起來了,所有囂張銳利的鋒芒,所有氣勢逼人的殺性,以及,所有的睿智奸詐與狡猾。
陸臻把東西都收拾好,外間的空調開了大半天,溫度已經打得很高了,光著膀子來去倒也不覺得冷,夏明朗正拿毛巾擦乾了身體,正在穿內衣,就聽得陸臻在外面一聲慘叫:「啊!這麼晚了!」
彷彿進入了一個與世隔絕的空間,大腦變得凝滯起來,慢慢地不再轉動,所有的思緒與謀划都被清空,那一刻他放棄了對一切的控制,隨著另一個人的節奏而動,猶如一個疲倦到極點的人,放鬆著,漸漸沉溺。
……
在神志渺茫中,卻聽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下顎被人用力掰開,熾熱的空氣直撲進來,夏明朗猛地弓起身體在半空中抱住陸臻的脖子,用力吮吸,呼吸他肺里的空氣。
「不是這樣的,」陸臻逼上一步,正色道:「經過昨天晚上,我忽然覺得我好像有點太那個什麼了,我本來打算為了我良好正直的形象而計,要保持我們兩個之間純潔的革命情誼,不要搞得來,我跟你好,就是為了……啊!」
「沒什麼!」夏明朗搖搖頭,大腦因為缺氧而眩暈,繃緊的肌肉變得柔軟,他慢慢倒下去,仰面躺在地上,聲音沙啞而模糊:「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
曾經他在絕境中堅守,咬牙硬挺,一聲不吭,意志在非人的磨礪中變得堅硬如鋼鐵,而此刻,堅硬的裹著惡質鐵殼的心似乎破開了一角,有一個名字在柔軟地涌動。
他的吻法激烈而粗野,帶著某種憤怒與壓抑的強大無比的慾望和熱情,像是無邊的海水潮漲潮落,讓夏明朗驀然覺得像是跌入了潮汐里,靈魂從身體里飄出,席捲翻騰在唇齒之間,翻滾起伏片刻不得安生。
夏明朗有一瞬間的慌亂,而記憶的碎片卻在此刻傾巢而出,將他吞沒。
「我覺得算。」
生命需要拼搏,但有時也需要休息,很少有人知道,那似乎一刻都不停地在跳動著的心臟,其實大部分的時間都在放鬆,草原上最強悍的獅子,大部分的生命在曬著太陽,而最疾捷的獵豹總是懶洋洋地睡著覺。
當所有的一切都超出了極限,肉體變得麻木,唯有意志在堅守。
「起來吧?幾點了?你要不要先收拾一下?」
陸臻放了滿滿一浴缸的熱水,把夏明朗扶了進去,話說他這輩子都沒有如此由衷地感激過他老媽那死小資腔調,在寸土寸金的上海買一隻超大的浴缸,然後一個月也不會去泡一次澡。
陸臻自己的選擇面就要大多了,畢竟一年也穿不到一次便裝,便有點得瑟起來。挑了件他最喜歡的黑色軍服式的西裝夾克穿出來炫耀,裏面配深藍色的棉襯衫,外面又套了一件深灰色的羊毛大衣,一副時尚俊傑的模樣。
夏明朗沒精打采地看他一眼,慢騰騰地開始穿衣服,並且穿得整整齊齊,實實在在。
他看到一雙眼睛,漆黑如夜,幽亮如晨。
打架,其實也是一件很不錯的情趣活動,大打雖然傷身,小打卻可怡情。夏明朗靈活地在這浴室的方寸之間躲避,終於還是被逼進了淋浴間,再退一步,後背又貼上了冰冷的瓷磚,便笑道:「這地方好像不錯啊!」
陸臻知道他沒有睡著,而此時卻是個比睡著更為純粹而徹底的狀態,他只是那樣安靜地躺在那兒,水面漫過他胸口的位置,頭微微往後仰著擱在浴缸的邊沿,露出緩緩滑動的喉結。
於是,在嘴唇相碰的瞬間,夏明朗忽然想起:曾經無數次,他在那人背後深深呼吸,呼吸那種清爽明朗的味道,而陸臻有時詫異地回頭,不明白他臉上那種平和而滿足的微笑是所為何事。
第二天早上,陸臻醒過來的時候便用他那特種偵察兵的耳朵仔細地掃描了整間屋子裡的詳情,然後,縱身跳起來歡呼:「他們去我阿姨家了,我們自由了!」
自作自受啊……
「我這叫精悍!」陸臻反駁。
陸臻眼尖,趁夏明朗穿衣服的時候一眼又看到他肩膀上那口牙印,心裏便有點得意:「我再給你下點毒吧,把那個印子給弄成永久的。」
畢竟這等壯舉,過了這村就沒這店,陸臻這次錯過了,下次要圓夢不曉得要到猴年馬月。但是,這種事要讓他來主動提醒,那……實在是有那麼一點,那麼說不過去。
是還好,如果有必要,他可以在攝氐5到6度的水中潛伏數小時;如果有必要,他可以把自己埋在雪堆里一整天,這點小小寒冷,真的算不了什麼。但陸臻卻有些被他這不在乎的寬容笑意傷到了。
在叢林里被蒙頭毒打,失了火的皮鞭在背上咬出撕裂的痛感,身體已經蜷成一個球,然而刁鑽的皮靴仍可以找到最薄弱的部位,狠狠給予重擊。胃部在熾熱的疼痛中抽搐,咳出的胃液裡帶著粘稠的血沫。
冰與火交錯在一起的感覺,令他想要發瘋。
「你索性拿刀刻一個吧。」
……
夏明朗有些難耐的皺起了眉,習慣性的咬緊牙關,一聲不吭,卻不由得看著陸臻通紅的眼睛苦笑,自從那次抽風把他折騰得直接進醫院,這小子現在簡直變態似的關心這種事,疼不疼的問題可以問到人發煩,看來今天真的是把他激過頭了。
然而,試想一下,兩個極度缺乏自由的人,忽然間得到了十分徹底的自由,那會做出什麼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