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月光恍似你
第一節
她的嘴張了很久才合上，生生咽下這份疼痛，她早就不再用任何回憶來折磨自己了。
鍾藎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遠遠地看到一個穿著黑色大衣、頸間圍著白色與淺駝色格子相間的羊絨圍巾、頭髮灰白的男人，被幾人圍著，拾級而下。他一抬頭，迎向落日的餘光，鼻樑上的眼鏡反射出一道亮光，他下意識用食指的指節往上推了推。
牧濤叮囑：「別太久。」
三人都穿著便裝，並不引人注目，警員把車調了頭，準備人一上車，下一秒就向外賓士。
一出航站樓，料峭的夜風撲面而來，鍾藎不禁打了個寒顫，縮了縮脖子。寧城比杭城還低幾度，感覺似寒冬停駐。
戚博遠端詳著手腕上的手銬，「人生若想豐富，就得有各種體驗，今天也算小有收穫。」一抬眼，他看見前座的鍾藎，臉上浮起一抹笑意，「他們一個是偵督處處長，一個是刑警隊長，姑娘，你是誰呢，打醬油的？」
這樣的一道剪影，這樣的一個動作，讓鍾藎的大腦在一瞬間空白之後，肺葉上像扎了無數根針，每一次呼吸都在疼
選擇深夜回來，主要是為了避媒體。機場內非常安靜，旅客有秩序地出入，沒有什麼人注意到他們一行。
鍾藎也在看著，幫他多看一眼，這應該是他最後一次欣賞天堂的美了。
「我去買幾杯熱飲暖暖身子。」她對牧濤說。
牧濤點頭，他們即將要打的是一場媒體仗。戚博遠殺人，殺的不是仇人、壞人，而是他的愛人，這等於給國內大大小小的媒體打了一針雞血，網上已經把這件案子稱之為「殺妻門」。所以這麼簡單的一件案子，作為省檢察院偵督處處長的他，必須親自出馬。
網友們評出全國十大最美油菜花海，沒有安鎮。鍾藎卻固執認為，安鎮的油菜花哪裡都比不上。
鍾藎輕輕一咬唇，「等下！」她繞過車頭，擋在戚博遠的面前，然後從脖子上解下圍巾，套上戚博遠的手腕，繞了兩圈，完完全全把手銬給裹住了。「進去吧！」她扶住他的手臂。
「女孩們不都愛用靜么，為什麼是藎呢？」戚博遠饒有興趣地問道。
出發時，領導們一再叮囑，這件案子在正式起訴之前，務必低調再低調。大領導站在窗前，長嘆一聲：他是戚博遠呀！
車在候機樓前停了下來。
戚博遠朝她笑笑，抬抬手腕，「把圍巾繫上吧，我沒關係。」
汽車似離弦的箭向機場駛去。
這時，禮堂裏面響起巨大的喧嘩聲。
「會議結束了。」牧濤說道，接著，他和景天一一左一右跳下車，鍾藎急忙跟上。
一個半小時的飛行，飛機在濃郁的夜色中降落在寧城機場。
便利店裡不僅供應熱飲，還現做熱狗。鍾藎掏出手機來消磨時間，發覺有條簡訊。是表哥何勁的，問她今年春天回不回安鎮看油菜花。
西斜的太陽從樹梢間漏下幾縷沒有溫度的陽光，隔著窗玻璃，彷彿都能感覺寒意驟升。路道兩邊立著幾棵玉蘭樹，江南春早，玉蘭花打苞了，高貴矜持地俏立在枝頭。
「檢察官鍾藎。」牧濤替鍾藎回答了。
安鎮的油菜花，清明后開得最盛。在溝畔
鍾藎作為車中唯一的女性，坐了副駕駛座。開車的是杭城公安部門的一位警員，牧濤和景天一坐在後排。
「其實這是件簡單的案子，卻會是一場硬仗。」從接到報案電話起，景天一不到半天時間就破了案，接著下達逮捕令，後面就是走法律程序，直到結案。
戚博遠看著窗外，朝飛速退後的街景嘆道：「杭城到底是天堂，連夜景都這麼美，很可惜，這次沒能好好地欣賞。」
「車就來了。」鍾藎擺手，站在景天一背後躲風，誰讓他高壯得像堵牆。
人群悉數從禮堂內湧出，不由自主的，鍾藎心跳加速，雙膝都在顫抖，她拚命攥緊拳，命令自己鎮定。
戚博遠很洋氣地聳聳肩，眉梢上揚，彷彿非常窩心。
牧濤先下的車，戚博遠因為戴著手銬，使不上力，只得慢慢往外挪著身子。一個剛從計程車下來的女子看到了他的手銬，眼露驚恐，捂著嘴，連連後
真的很像！
這是她第一次參預辦案，一個星期前，她剛從江州市檢察院調進省檢察院。在江州，她負責整理起訴材料，一做就做了四年。
暮色如潮水般捲來，一盞盞路燈如花朵般一一綻放。
司機來了電話，警車在半路拋錨了，已通知車隊調另一輛警車過來，讓他們稍等一會。
對於鍾藎來講，一年中最重要的日子，不是春節，而是回安鎮看油菜花。
鍾藎回頭勉強擠出一絲笑，沒有接話。
四人目光炯炯地瞪著Z大禮堂的大門，裏面不時傳來陣陣掌聲。2011年全國高端科技交流會就在這裏舉行。牧濤和景天一交換了下眼神，現在應該是他發言了。他們手中握有逮捕令，完全可以直接進去抓人。兩人相視而笑，只怕擾亂這麼高級別的學術會場的後果是他們不能承擔的。
要不是時間有點晚，她真想回個電話過去，大聲告訴表哥：回，一定回的。
他沒有慌亂，沒有辯白，沒有掙扎，也許他知道這個結果早晚都要來的。
戚博遠的面色透著健康的紅潤，他的一雙眼睛，轉
戚博遠現任遠方軌道客車服務公司的總工程師，在動車組技術上有幾頂專利，為國家的高鐵事業作出傑出的貢獻。動車組全面上線投入運營，這個名字在國內絕對可以用「耳熟能詳」這個詞能形容。
牧濤把車門拉開，他道貌地道謝，解開大衣最下端的一粒紐扣，彎身上了車。景天一拿出了手銬，不是擔心他逃跑，而是防止他自殘或自盡。
悄悄扭了下脖子，把視線挪開，鍾藎想讓眼睛休息會。
牧濤和景天一如旋風般刮向了戚博遠。
四人無奈又退回航站樓。鍾藎覺得坐下來會更冷，搓搓手站著，抬眼看到對面便利店前排了幾個人，有熱熱的霧氣從裏面飄出。
她用目光數了一下，排隊的是五個人，應該不會太久。
他的打趣，鍾藎微微怔了下。
「目標出現。」說話的是景天一。
鍾藎還不太能適應這麼凝重緊張的氣氛，沒多久，就覺得眼睛發酸、脖子僵硬、呼吸都不夠通暢。
一行是四人，車子隱在一棵高大的雪松後面。
船在水中走，人在花海游。不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