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景正之武
第847章 熾烈如濤
畢自嚴沉著臉，好一會兒道：「是誰的主意？」
他對面坐在小永寧，小身板挺直，正在一筆一劃的練字。
這些畢自嚴原本知道，再聽一次也嗅出味道來，點點頭，道：「其他幾部呢？」
現在流言四起，剛剛被赦免，加上吳有為的刻意暗推波瀾，很多人都認為楊漣會再次出仕，登上高位。
畢自嚴進了吏部，戶部等，甚至還去了一趟兵部，然後去傅昌宗，周應秋府邸，第一次，很認真的聽取了幾位尚書的意見，然後又匆匆返回內閣，準備修改，完善他的改革計劃。
內閣偏庁里，畢自嚴與靖王對坐，正在喝茶「閑聊」。
畢自嚴來去匆匆的時候，楊漣回到府邸后休息沒多久，就迎來了很多的訪客。
楊漣畢竟是四朝老臣，帝師，東林碩果僅存的領袖，若是他復起，那肯定非同一般，入閣都說不定。在朝的不多，在野的，無功名士子們倒是特別多，甚至早些得到消息的一些秦淮河上的常客早早的已經在來京城的路上了。
他身後站著一個中年人，名叫陳得生，原本是工科給事中，在崇禎年間的改革中被刷下來，至今賦閑在家，他也是京城中多方奔走，謀求復起的大軍中的一員。
平王在奏本里，言稱多爾袞等建奴人在安南大興殺戮，劫掠，幾乎無惡不作，雖然有利於移民，卻對朝廷威信，皇帝的聖德不利，請求制止。
畢自嚴聽的入神，手指在桌面上敲擊了幾下，忽
畢自嚴邊走邊說道：「皇上是給我留面子，我先去見見周應秋，傅昌宗再說。」
楊漣的大門不是什麼人都能進的，但是一些至交好友，門生故吏還是悄悄從後門進入，半晌都不見出來，其中就包括按耐不住的王紀。
靖王神色不動，道：「東林一黨最善造勢，楊大洪曾是言官砥柱，又被關了多年，這一次出來，想必不會安安靜靜的頤養天年。」
王紀待的時間最長，直到深夜才離開。
鄭友元回想了一下，道：「傅尚書再次告假，看樣子是要休到年底，左侍郎張秉文近來時常進出御書房。」
半晌之後，曹化淳進來，道：「皇上，曹大人路上遇阻，估計今天到不了京城。」
「是。」曹化淳道。
楊漣抬著頭一直看著天空，好半晌才語氣漠然的道：「一個超然在外，一個狡猾如狐，兩人都不能指望。」
靖王的意思很簡單，雖然說六部中最重要的兩位，戶部尚書傅昌宗告假，吏部尚書周應秋「另調他用」，可這兩位依然對兩部有著實實在在的掌控權，並且在其他四部尚書中，有兩個與他們是站在一起，其他兩個也或多或少的受他們影響。在內閣沒有完全掌握權力，樹立權威之前，一昧強硬「奪權」是行不通的。
這些朱栩其實早就
靖王雖然主掌督政院，可也是內閣輔臣，該參与的事情也不能落下，同樣抱著熱氣騰騰的茶杯，道：「嗯，看過了，總體來說還算平穩，不過小王有個建議。」
他是楊漣的同鄉，算是半個門生，看著楊漣的背影，道：「大人，孫閣老，張尚書都沒有來，連人都沒派。」
鄭友元一怔，道：「大人，現在不應該進宮嗎？」戶、吏二部的事情，分明都是皇帝授意，最應該詢問的，應該是去御書房。
小永寧看著曹化淳退出去，小臉都是羡慕，轉頭看著一臉平靜的皇叔，她抿了抿嘴，拿著小筆桿，繼續練字，心裏卻萬分想念慈寧宮以及她的母后。
畢自嚴名義上是左次輔，除了沒有首輔大印，在朱栩沒有入主之前，基本上也與首輔無異。靖王在內閣排第三，僅次於左右次輔，是定製，不能升，不能降，四年一期，可連任兩年，是一個相當特殊的存在。
這道奏本實際上已經完全推翻了他之前擬定的計劃，政院系的生員，不管是今年還是往年，有相當一部分留京，他想要刻意打壓一下的計劃也沒有顯現，很多人都陞官，其中曹鼎蛟擬調任河間府知府，孟兆祥調任督政院反貪局主事，這兩人都是破格提拔，連升三四級！
朱栩坐在小桌子上，正在看著平王的奏本。
畢自嚴手裡端著茶杯，望著外面零星的雪花，道：「王爺，關於六部的革新
靖王稍做沉吟，道：「關於六部的改革，不能只是內閣決定，還需六部尚書配合，首肯。」
皇帝從住了多年的景陽宮搬入乾清宮，這裏面有著極其重大的意味。
靖王神色微動，畢自嚴這分明是要拿他當槍使，默然一陣，他點頭道：「好，近來京城的風氣確實不太好，督政院可以再進行一次大規模的行動。」
在畢自嚴出宮的時候，東林黨被赦免的風波越發熾烈，如沸水一般，翻湧不休。
畢自嚴確實也就是來通知一聲，讓他的這些計劃變成內閣的集體籌謀，安靜了一會兒，畢自嚴又道：「外面的事情，王爺知道了吧？」
聽到「政院推選」四個字，畢自嚴眉頭皺起，這是一個新動向，加上皇帝已經明確表示將要兼任皇家兩院院長，很可能會出現新變化。
陳得生沒有說話，心裏卻不贊同。在他看來，他們正人想要洗去污名，匡扶社稷，撥亂反正，沒有這兩人幫忙是不行的，畢竟朝堂上已經沒有正人，連願意，敢於發聲的人都沒幾個，過往那些鐵骨錚錚，正氣衝天的諫臣，死的死，散的散，早已經不復往昔。
鄭友元看著畢自嚴，道：「大人何必明知故問，周尚書雖然『另調他用』，但他在京一日，吏部就脫離不了他的掌控。」
畢自嚴抬頭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他心裏更明白，這應該是周應秋揣摩到宮裡那位的意思，順手做的。
鄭友元站在桌
他的兩個孩子已經被李解語接走，房間里頗為安靜。
這麼古怪的天氣，朱栩也預料到了，點點頭，道：「進京了將讓他來見朕。」
王紀是帶著一臉笑容離開的，雖然不時的咳嗽一聲，還是滿面榮光，神色振奮。
畢自嚴意外的轉頭看了他一眼，靖王在內閣頗為謹慎，甚少「建議」。
靖王轉頭看了他一眼，道：「說的是楊大洪？」
畢自嚴點頭，神色微冷的道：「剛剛被赦免就肆無忌憚，招搖過市，這哪裡有半點感恩模樣？分明是在向朝廷，向皇上挑釁！」
又簡單的聊了一會兒，畢自嚴就回到班房，剛剛走進，內閣中書鄭友元就後腳進來，道：「大人，吏部那邊送來了新的考核名錄，總體上沒變，就是皇家政院出來的生員有大幅變動。」
畢自嚴對靖王還算滿意，至少能聽他的招呼。
畢自嚴壓著心裏的怒氣，看著靖王淡淡的道：「督政院監察天下，巡視京師，該有責任必須嚴格執行，雖然楊大洪沒有觸動朝廷綱紀國法，但一些事情也要避免，免得引起輿情嘩然，有損皇威，朝廷威嚴。」
畢自嚴內心來說，是不想與六部尚書多廢話，直接「制度上」的奪權，可聽著靖王的話，神色微動，若有所思了一會兒道：「好，待會兒本官出宮，出去走一趟。」
「大幅
這也是畢自嚴不希望看到的，宮裡的皇帝他得罪不起，但外面的不管誰敢鬧事，他都絕不客氣！
想了一會兒，畢自嚴開口道：「戶部那邊有什麼動靜？」
鄭友元道：「刑部打算將牢獄從各處衙門分離，設立專管牢獄的衙門，以推動刑獄司快速組建。禮部對各種禮法在進行重新梳理，工部在細化職責，明確具體責任到人。」
王紀雖然是趙南星的人，在東林黨內是另一個山頭，與楊漣，左光斗等人多有齷蹉，爭鬥不休，可時過境遷，情勢大變，兩人都清楚，需要攜手。
內閣第一時間就知道了，內閣里現在的兩人都很清楚，這是皇帝親政的一個步驟，表示著皇帝將更加的主動，強勢。同樣的，對於權力，「新政」將形成更磅礴的，不可阻擋的力量。
靖王抱著茶杯，望著窗外，靜靜等著。畢自嚴與他說這些，其實等同於「通知」，並沒有商議的意思。內閣現在的政務基本上都把持在畢自嚴一個人手裡，靖王無意插手，即便有意其實也插不上。
楊漣站在屋檐下，遙望著天空中偶爾閃現的星光，臉上沒有多少表情。
乾清宮，暖閣。
這顯然不是文選郎敢擅自決定的！
鄭友元頓時有些會意，皇帝在決定對六部削權，集權內閣的時候還繞過內閣行事，分明就是對內閣能力表達不滿，現在要做的就是彌補，不是去觸霉頭。
畢自嚴打開奏本看著，目光微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