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鼎》第一卷 北風漸漸波不平

第九章 敢重任

第一卷 北風漸漸波不平

第九章 敢重任

王安當即命人用鹽水將衛倜的傷口周圍清洗乾淨,自己將一柄小刀在火上燎了,先將埋在肋下的箭頭剜了出來,啪的一聲仍在地上,然後又用鹽水將衛倜的傷口清洗了一遍,方才如釋重負的擦擦汗水。整個過程中衛倜都皺著眉頭一聲未吭,王安不禁嘆道:「關公刮骨療毒之勇不過如此,衛將軍真神將也」。
程方五看著山上的戰況,臉上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轉頭對宋文德道:「宋虞侯,人說太原勁卒甲天下,你看某家兒郎的戰力還過得去吧?」
陳德忙對辛古道:「慢著。」問那李舜道:「到底是誰指使你跟蹤我等,若說實話,便留你一命。」
衛倜會意,略微打量王安帶來的人後,道:「都是豪傑之士,眼下雖未習戰陣,若由吐渾軍善加調教,當可成虎狼之師。」
衛倜微微一笑,謝道:「匹夫之勇何足道哉,若非小祈伯醫術如神,老軍漢這條命便已了結。」眾人具都歡笑,王安這才解釋,他送眾人上船之後,發現一隻宋軍乘船沿江追去,便立即帶著近千余信眾前來相幫,中間提到張阿朗遇害之事,眾人盡唏噓不已,王貴更恨聲道:「遲早與這幫雜碎做個了斷。」
正在這時,宋軍背後忽然殺聲大起,程方五和宋文德一起回頭,卻見一夥鄉民足有千人之多,手拿著長柄鐮刀、鋤頭、木棍衝上前來,一下子沖入宋軍后隊中亂打。宋軍與北漢眾人正殺得激烈,未曾想後方衝出這彪人馬,雖然沒有被這些鄉民殺傷多少,卻一下子亂作一團,待宋軍慌慌張張的退下山坡,鄉民們也不再追逐,陳德才看到是帶領鄉民來解圍的原來是王安,剛才那番廝殺讓不少人握著農具的手都還微微的發顫,另一些人則彷彿解恨似的還在拿刀亂砍那些宋軍的屍體。
衛倜深深砍了王貴一眼,道:「你本是楊將軍手下的人,能盡忠職守,已是難得,讓你再替老夫出使,未免強人所難了。」王貴連忙拱手道:「末將不敢。
有蕭九這般未卜先知的本事,雖說一路上遇到不少撥宋軍的巡視戰船,四人仍然只用了四日便駛入南平水面,長江經過山中的曲折奔突,終於一瀉千里。江陵是宋軍水師大營所在,來往巡哨船隻密集。眼見兩岸山勢漸平,江面也漸漸寬闊,一葉扁舟亦再難隱藏形跡,四人便在一處離江陵府較近亂石灘上舍舟登陸。原本蕭九隻需將陳德和辛古送至此處便可迴轉,只是現下多了李舜,於是蕭九隻得請江陵潛伏的教眾向蜀中傳回消息,自己卻仍隨陳德和一同前往南唐。江南水網縱橫,鑒於蕭九此前顯出的水面本領,陳德和辛古樂得與他同行。
在山中行了三日,辛古忽然讓陳德和蕭九都躲藏起來,陳德雖然不解,卻很相信辛古猶如野獸一般的直覺,於是示意蕭九尾隨辛古一起躲在路旁。過不多時,那名叫做李舜的少年便氣喘吁吁地出現在來時的路上,見他身後再無他人,辛古當即從草叢中躍出,雪亮的鋼刀便架在少年瘦弱的肩上,刀刃一帶,已然割出一條血痕。此刻那名叫蕭九的嚮導方才看清來人是李舜,大叫道:「二位將軍手下留情!」手忙腳亂的要去護住那少年,卻被辛古如狼似虎的眼神一逼,只能怯生生的站在一旁,只死死的盯住辛古架在李舜脖子上的刀刃,那眼神彷彿要將辛古撕成碎片。
「啊?」陳德不禁大吃一驚,據他所知,歷史上北漢和南唐雖然同為大宋的死敵,但雙方極少聯絡,不過想想看,如果兩個割據地方的諸侯如果能相互呼應,應給會給宋國帶來極大的麻煩。
上岸后順江行了不到一日,便來到江陵城邊,遠遠的望見水面黑壓壓的停泊著宋軍的大隊戰船,密密的桅杆如同樹林,大隊的腳夫在碼頭上奔走裝卸貨物,離碼頭稍遠一點,還未入城,便由鱗次櫛比的客店酒肆沿江而建,市井小民也都挑擔在客舍酒樓之間叫賣,更有許多商販如同現代的威尼斯人一般,在江邊的小船上叫賣各種水產和土貨。行走在充斥著魚腥味兒的江岸上,陳德彷彿回到了前世人潮湧動的市場,只是身前熙熙攘攘的人群全都換作了古裝而已。
眾人都手足無措之際,王安越眾而出,向北漢眾軍漢施了一禮道:「眾位軍爺,小可長隨師傅四處行醫施藥,讓我給衛爺看看傷勢如何?」眾人連忙讓他前來施治。
蜀中眾人聞言都面露喜色,王安當即率眾拜倒在地,道:「衛將軍天下名將,請將我蜀中子弟帶往北漢從軍,假以時日放他們回蜀中發動起事,我巴蜀鄉民都感念將軍大恩大德。」眾蜀人都轟然應聲道:「感謝將軍大恩大德。」
第二日,陳德便帶著辛古,拜別衛倜,王安派出的一名叫做蕭九的嚮導,三人一同出發前往南唐。
陳德心中計議已定,笑道:「咱們都是壯年漢子,帶上這半大小子扮作小廝,如遇到宋軍盤查,更顯得咱們像是行腳的商人。」話音剛落,李舜便高興得哇哇亂叫,嚇得蕭九連忙上前,細心的為他擦乾脖子上剛才被辛古劃開的血痕,又將隨身帶著的藥粉大把大把的敷在上面,一邊唧唧咕咕道:「若這刀劃得深些,便要留下疤痕了。」
蕭九長跪倒地:「求陳將軍容小人送小祈伯回到山寨,再來為將軍引路,小人來世結草銜環必報大德。」辛古剛剛將鋼刀放下,聞聽此言,橫眉怒道:「我倆在此人地生疏,怎可讓你離去。」邊說邊將鋼刀抖得嘩啦啦的,嚇得蕭九不敢再言語。
辛古見他如此小心,喝道:「男人生在亂世之中,劃上幾道疤痕的,有甚鳥關係。」蕭九見他說得蠻橫,不敢直接反駁,只得小聲道:「小祈伯身份高貴,又如何是我等可比。」辛古一聽又是來氣,悶聲道:「便是皇帝,老子也曾割得他的頭來,這小子又如何高貴了。」這話說得甚是大聲。其時雖在亂世,但普通百姓長期以來對皇帝的敬畏卻是植根已深,蕭九見他發起怒來連皇帝也敢褻瀆,索性不再說話,自顧自的心肝肉兒的為李舜收拾衣物行李,又將隨身攜帶的精細乾糧塞了不少給他。見蕭九對李舜簡直比自己家的親生兒子還親,連陳德也打了個冷戰,不禁想起前世有些專好男童的中年大叔來。
衛倜連忙道:「眾位請起,張祈伯為長清殺身成仁,長清又如何能坐視蜀地塗炭。」說話時牽動傷口,眉頭不禁又皺了一下。王安忙道:「衛將軍剛才中那一箭甚是兇險,雖然避過了心臟要害,卻已傷了肺,怕是要將養一段時日方能迴轉了。」
衛倜卻轉頭對陳德說道:「陳德,原來你也不是土渾軍的人,我也不好讓你去冒險,只可惜文德背主投宋,我手下雖不乏善戰之士,卻再無智謀之人,只好勞煩你代老夫跑這一趟,你可願意?」
原來這李舜乃是從小便是師傅張阿朗撫養長大的關門弟子,眼下師傅已死,雖說上自王安,下自張阿朗的眾多信徒都善待與他,卻無人再約束於他。他卻總覺得心中空落落的,少年心性,總想看看蜀地萬里青山之外的世界,於是便想隨著陳德三人前往南唐看看,只要多跟陳德三人行走幾日再現身,三人便再也不能趕他回去。
陳德和王貴面面相覷,半天,王貴方拱手道:「衛將軍,末將奉楊大人之命保護將軍,雖說出使是大事,但將軍的安危更重要,懇請將軍將末將留在您身邊」。
那名少年驟然遇襲,臉色已嚇得煞白,卻強自硬氣的站著,一瞬不瞬的看著陳德,道:「我想跟你們去南唐。」
王安環顧左右,拱手道:「衛大人看我帶來這些信眾如何?」
宋軍攻克南平甚是容易,因此除了水面巡視嚴密之外,對當地的百姓盤查倒也不十分苛刻,四人沒費多大力氣便在江岸邊採買了各色物品,蕭九出面接洽,搭上了一艘前往南唐販茶的商船,眼看便要一路順風順水的駛入南唐地界。
衛倜也道:「張祈伯仙逝,小祈伯當有許多大事需要料理,若有需我北漢相助的,只管言來。」
衛倜「哦」了一聲,只得道:「那就多麻煩小祈伯了。」眾人敘話一番,因怕宋軍集合人馬又來攻殺,便編了副擔架抬著衛倜,由王安手下鄉民帶路,抄山中小路前往一處隱蔽的山寨躲藏。
衛倜見他答應,眉頭大展,笑道:「你是萬人敵,若此次完成使命,老軍漢還要保舉你大用的,怎會讓你送死。」他壓低聲音道:「此次我等出使,不光是聯絡蜀地移民,更要聯絡南唐國主,夾攻宋國。」
剛剛安頓下來,衛倜又將王貴和陳德召到跟前,屏退眾人後,衛倜對二人嘆道:「我奉王命出使,無奈為奸人所害,使命尚未完成卻身受重傷,我看一同來的眾人之中,只有你們兩人智勇雙全,所以我想派一人去完成剩下的出使,誰願意去?」
衛倜見王貴和陳德都露出吃驚的表情,不禁得意地笑道:「你二人不必驚疑,此乃我和楊將軍謀划的合縱之策,以我北漢強兵,加上江南財帛,共御強宋,保境安民,必能一拍即合。」他強打精神,從髮髻中掏出一枚蠟丸,鄭重地交到陳德手中,道:「此乃與證明使者身份的國書,你要小心收好,到了南唐后徑自造訪徐弦徐相府上,出示國書後,便可請徐相引見江南國主。」陳德尚是短髮,沒有髮髻,只得暫時將蠟丸揣入懷中,看得衛倜微微皺眉,只是王貴不肯舍他出使,眼下再無人可用,只得耐著性子一一向陳德解釋說明出使的各項注意的事項。雖說此時的外交尚無現代這般繁瑣,左右不過是不辱國體和結盟的誠意、條件而已,也解說至深夜時分方才完畢。
陳德看著他,想起自己當年瞞著父母參軍的事,看了看辛古,又看了看蕭九,嘆了口氣道:「這小鬼跟著咱們二日有餘,二位以為當如何是好?」
古代蜀地交通不便,與外界往來最重水運。李白詩云:「朝辭白帝彩雲間,千里江陵一日還。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說得便是這舟行之速。但也正因如此,歷代蜀地之主都對著水上船運監視甚緊。由於對南唐的征戰準備已經到了最後階段,宋軍封鎖長江甚緊,只有在兩處宋軍戰船巡哨的江段之間,四人方才能乘坐小船順江邊往下飄流。這蕭九除了對李舜過於畢恭畢敬之外,水性船藝都是一等一的好手,而且更出人意料的是,每次前方出現宋軍的戰船之前,蕭九總能事先將小船靠岸藏好,待到宋軍戰船過去之後,再行上路。這招絕活讓陳德和辛古都是佩服不已,辛古更是學川人般罵道,這龜兒子硬是有身鬼本事,不過卻生就一副賤相。蕭九聽了,卻只是微微一笑,只是待二人客氣如故,照料李舜亦恭謹如故。
這些宋兵也是百戰悍卒,吃了這樣一個大虧后也不後退,前面幾人只不要性命的揮刀照著衛倜等人身上亂斬,後面十余個則稍作調整,重新結成並肩前進的隊形,瞬間已將衝出來的衛倜等人圍在當中。這番血肉搏殺持續不到一息時間,內圈的宋兵又有兩個到了下去,衛倜和王貴也分別被砍中,辛古的臉上被一個宋軍的斬刀抹中,滿面鮮血淋漓,唯有陳德身上完好無損,但他也對四周不斷招呼的宋軍利刃應接不暇。
陳德正待向王安說上兩句感激的話,忽聽王貴大叫一聲:「衛將軍,你怎麼了。」忙同幾個軍漢圍攏過去,卻見衛倜已然癱倒在地,左手捂住左肋,浸透鮮血的衣襟上赫然扎著半枝折斷的箭桿,原來衛倜早已中箭,剛才抱定一顆必死之心欲與宋軍拚命,倒能強行撐持,現下宋軍退去傷勢反而一下子發作起來。
四人又行了半日,便來到一處川江的灘涂上,便乘坐一艘早已備好的小船順流而下。
陳德無法推辭,只得躬身拱手道:「謝過衛將軍信任,某在所不辭。」卻又抬頭疑惑道:「衛將軍,我等在蜀中行藏已經暴露,現在外面宋軍鋪下天羅地網只待我等出頭,貿然四齣聯絡義民,只怕正中了宋軍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