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烏衣巷口夕陽斜
第二十五章 王侁
陳德扶住陌刀的銅護手用力地喘息，勉力使自己不要像四周的軍卒一樣疲憊的倒在地上。經過將近兩個時辰的劇斗，錦帆軍死傷達一千餘人，剩下的部卒也東倒西歪的散在戰場各處。就連收拾戰場和押送俘虜的活兒也要靠陝口守軍出城來完成，黑雲都的騎兵在四處巡行威懾剛剛投降的敵軍。
咼彥怒道：「此子欺我太甚，給我押下去，關在馬棚旁邊。」
見陳德聽得目瞪口呆，咼彥道：「你說，如此一個人物的血脈，若是被我殺戮，天下人豈肯和我干休。不說北朝上下，只怕陛下也要將我問罪。」
咼彥他贊同，便接道：「我有一計，不過要煩勞兄弟一趟。」
咼彥大手一揮，道：「我剛剛殲敵近萬，又徵集民夫加固城壕，沒有十足把握，宋軍不會立時來攻，就算來攻，我黑雲都也會力保陝口。」他見陳德仍有遲疑之色，又道：「錦帆軍此戰居功甚偉，卻也損耗過大，不妨移駐池州，精選壯丁補充缺損員額。」
咼彥一揮手，馬誠信便將奏章遞給陳德，陳德粗粗翻看，奏章內寫的是咼彥與陳德謀定而後動，待宋軍攻城疲弊之時突然騎兵突襲，大敗宋軍，同時建議從附近徵發民夫加固陝口寨，集重兵守之，使此地成為南唐江防的一枚釘子，也使西部的湖口大營與東部的金陵不至於被宋軍切斷聯繫。在奏章的後面已經署好了咼彥的名字和黑雲都指揮的大印。
陳德見狀，也命
咼彥沉思半晌，一拍桌子，恨聲道：「先關一晚，不然我黑雲都顏面何存？」兩人一起大笑，臨別時咼彥又格外囑咐陳德在路上替他向王侁致歉，萬不可使此人對黑雲都心存怨恨。陳德本來覺得咼彥頗為剛愎自用，而且目無他人，排斥旁系，此刻倒也覺得此人頗有可愛之處。
陳德道：「這王侁雖然是高官之後，但他父親做的是周朝的丞相，況且其人已逝，北方連皇帝都換了，又何必忌憚如此？」
王侁見他一再恫嚇，也收住笑意，冷言道：「在下不才，四方英主廟堂之上也薄有微名，若是將軍一意孤行，只怕在江南國主那裡，授功還是受罰，難說得很。」說罷雙手背後，抬頭向天，眼珠朝上一翻，竟然只拿一雙白眼仁對著咼彥和陳德。
咼彥「呸」了一聲，道：「你我各為其主，有何交情可言，信不信我這便將你砍了，將人頭送到金陵請功。」
陳德道：「竟有此事？趙匡胤敢行篡逆之事，奈何甘居一文臣之下？」
咼彥看了他一眼，揮手對手下的軍校道：「我與陳將軍有要事相商，你等且在一旁哨衛，等閑人等不可放入。」
陳德心想，有什麼計策你自己搞定，為何要煩
陳德朝那人看去，此人身著一身青色儒杉，面如冠玉，氣宇軒昂，被兩個軍卒押著，卻絲毫不似尋常階下囚一般落魄，反倒襯得押解他的兩個軍卒倒像是他的護衛一般。
陳德渾身乏力，拱拱手道：「多謝黑雲都及時來援，錦帆軍將來必有回報！」
忽然，一彪人馬直愣愣的朝著陳德本來，一直衝到近前騎兵才用力拉緊韁繩，馬兒長嘯一聲人立起來，鐵蹄將帶著血腥氣的泥土揚起，濺得面前的幾個錦帆軍士卒滿身都是，領頭的騎士不顧底下的士卒對他怒目而視，徑自催馬走到陳德的面前，待馬兒呼出的熱氣幾乎都要噴到陳德的臉上時，方才一躍身跳下馬來，掀開面罩，竟是黑雲都指揮使咼彥，馬誠信、馬承俊等心腹將領跟隨在他身後，咼彥笑道：「陳將軍率部與敵鏖戰，我軍方能得此大勝啊。」
王侁臉色如常，笑道：「在下久居北方，不過是聞聽江南風和日麗，草長鶯飛，因此欲在咼將軍這裏留住幾日而已，俘虜之說，豈不有辱斯文，更有辱君子相交的風雅。」
咼彥拍拍他的肩膀，道：「這位過逝的王相爺當真有本事，周世宗一代梟雄，一掃末世頹氣，縱橫南北，大半是他的功勞。」嘆了口氣，又道：「國中上下無不對他欽佩有加，滿朝文武，多是
陳德笑道：「好的。」忽又想起一事問道：「將軍既然要優容於他，那今晚還用把那王侁關押在馬棚之旁嗎？」
咼彥見他答應，咧嘴笑道：「事不宜遲，這個禍害在軍中多留一日，不知道會生出什麼麻煩來，你明日便起程前往金陵吧。」
陳德無論如何無法想象一個降臣居然能在己方君主的面前搬弄是非，但顯然這方面他和咼彥的差距比錦帆軍和黑雲都的戰鬥力相差還大，只得點頭道：「殺也不是，送也不是，倒是著實讓人頭痛。」
當晚，陳德連夜升帳安排移防池州休整事宜，命辛古代為執掌全軍，蕭九副之，校尉柏盛、朱勇、陳光大，連同新任校尉晉咎分別揀選壯丁補足本營員額，藉此機會將各營擴充至一千，全軍擴充為五千之數，勤加演練。
陳德有些驚異的看著咼彥，心知他若不是真的忌憚王侁，是絕對不會讓自己，而不是黑雲都將校去獻表報捷的，遲疑道：「咼將軍勿要戲言，陛下派我二人防務池州，共扼宋軍之背，我怎可擅離職守？」
咼彥揮揮手大度的笑道：「此話休提，我等皆是勤于王事，守望相助又何足道哉！」他看了看身後，馬誠信立刻上前道：「啟稟二位指揮使大人，此役我軍陣斬宋軍兩千零四十二
陳德知道陝口是池州門戶，敵軍若要侵掠池州，必然要先拿下陝口，所以移駐池州等於是到了第二線戰場，而原本游弋在後方休整的黑雲都反而到了第一線戰場上掩護錦帆軍休整，這樣安排足見咼彥的誠意，便也拱手慨然道：「謝過咼將軍照顧，我這便回去收拾行裝。」
陳德奇道：「這有何難？此人是我軍階下之囚，或殺或留，皆在將軍一念之間啊。」
雖然奏章大大強調了黑雲都的功勞，但陳德此時無力相爭，只得笑道：「此奏章寫得甚好，有勞咼將軍費心了。」說罷便接過馬誠信遞來的毛筆，在奏章上署好自己的名字，又交與李斯用印。
咼彥接過刀，輕輕地用手指在雪亮的刀鋒上抹過，嘆道：「真乃好刀！當年我大唐軍隊威震南北，縱橫大漠便是靠的此物，至今不過百年，這等神兵利器卻見也難得一見了。」說罷將刀還給陳德。
咼彥苦道：「你有所不知，這王侁乃是已過逝的名相王朴之子，本人也頗有才具，陛下聽聞此子南下監軍，曾口諭我只可生擒，不可殺傷。」
陳德和咼彥正疑惑此人是誰，押送他的軍卒上前拱手道：「啟稟將軍，此人自稱宋國右軍都監王侁，我等已查驗過他的印信。」
這時從後面出來一人卻笑道：「世易時移，一時之精華豈是可以常
見軍卒將王侁押了下去，咼彥才苦著臉對陳德道：「什麼人不好抓，竟然將這個燙手的山芋抓來了，不知如何處置？」
咼彥立刻道：「吾手下軍校都是粗魯軍漢，若是由他們護送王侁回金陵，就算曲意逢迎，恐怕一路之上還是可能拂逆了這位爺的意思。陳兄文武雙全，不如趁此機會回金陵一趟，也可以親自向陛下獻表奏捷。」
陳德將陌刀了遞過去，慨然道：「下官蒙土渾軍指揮使衛倜大人抬愛，教授陌刀之法，又將隨身的陌刀相贈。」
咼彥苦笑道：「事到如今，只好將他恭恭敬敬送到金陵覲見陛下，若是他肯改換門庭，那肯定是要大用的，若是強項不肯，最多也就是軟禁起來。不過……」他猶豫了一下，又道：「吾怕此人鐵口利舌，在陛下面前搬弄吾二人的是非，萬一陛下聽信與他，你我兩軍將士的血汗便算是白流了。」
見陳德對自己的奏章絲毫不持異議，咼彥哈哈大笑，拍著陳德的肩頭道：「老弟果然是個痛快人。」說著又指著陳德手扶的那柄陌刀道：「不想陳將軍竟然是使陌刀的高手，敢問是何人所授？此刀可否借老將一看？」
咼彥「哦」了一聲，見那人仍是一副氣定神閑得樣子，手按刀柄，喝道：「王侁，你既是我軍的俘虜，卻如此囂張，難道欺我黑雲的刀鋒不利么？」
陳德道：「不想這個狂生來頭如此之大，依咼將軍之意，該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