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鼎》第六卷 春風不度玉門關

第八章 防身

第六卷 春風不度玉門關

第八章 防身

盧鍾傑抱拳道:「謝指揮使大人關心,末將傷勢已然痊癒。」他是數月前率凌波營隨蕭九出塞,抵抗党項劫掠時受的傷,鋒利的彎刀切開盔甲,傷口從肩胛一直拖到腰際,居然活了下來,可算福大命大。
正值春暖花開之際,嵐州第一所鄉校終於落成,宏偉寬大的禮堂,雪白的牆壁,平整的地磚,無不顯示出一股欣欣向榮的新銳之氣。梁左丘不斷催促陳德把早先承諾「鄉校之內言者無罪」的石碑立起來。以嵐州現有的開明和功利,梁左丘到不擔心在陳德沒有點頭的情況下,會有人與鄉校過不去,但立下石碑,陳德在嵐州的威望等於就是巨大的廣告,要知道現在在嵐州傳教的眾多教門都還沒有陳德的題字呢。梁左丘私心還是希望潛移默化的確立起孔孟之道在嵐州的正宗地位。
啪,一大滴墨汁滴落在雪白的宣紙上,渲染得如同一朵水墨煙霞。陳德頗為尷尬地收起鼠須筆,訕訕道:「書法之道,果然博大精深。看來這為鄉校題字勒石之事,只得請夫人代勞了。」在桌子一旁,早已堆滿厚厚一疊宣紙,上面都是嵐州團練使慘不忍睹的墨寶,簡直是筆走龍蛇鬼嘆神驚,可惜,望之不似文字。
懸腕以凌空取勢,使筆直立,鋒在正中,左右不偏。腕豎則鋒正,正則四面鋒住,縱得出,收得緊,拓得開,按得下,提得起,筆勢則有往來,筆鋒則能自有回互,才能骨力血豐,神采飛躍。陳德默念各種書法要訣。
陳德微笑著與其它校尉又寒暄數語,問道:「數月前漠北大戰,拔山、凌波、射鵰三營損耗士卒,可能補充整訓完畢了嗎?」三營校尉紛紛答是,晉咎與幾名校尉交換一番眼神,稟道:「我等弓弩營兄弟上次遇党項人短兵相接時吃了個大虧,一炷香不倒的時間,折了近四百兄弟,有個計較,想與指揮使大人商量。」
見陳德仍在考慮增加甲胄重量與保持弓弩手體力之間的矛盾,射鵰營校尉鄭兵稟道:「雖然藤紙甲重量比原有的紙甲稍重,如果加強訓練軍士的耐力,應該不會影響弓弩營的戰力。」他所統領的射鵰營在上次漠北大戰中居於車陣內層,並未與敵騎白刃相接,但外層弓弩手在騎兵屠殺之下的軟弱無力給他造成的印象太深了。到了最後時候,嵐州軍士並不惜死,但死也要死得有價值,如果被敵人屠殺而無反抗之力,犧牲就太大了。
四校尉紛紛點頭,盧鍾傑道:「就連新成軍的錦城營亦能披掛鐵甲行軍,我弓弩營如何不能,再者,錦帆營在江南時所用的藤紙甲不過十余斤而已,弓弩手不需全身披掛甲胄,護住了上半身,既防箭,又防敵騎揮刀下擊。」
陳德正待厚著臉皮請黃雯模仿他的筆跡風格,稍微工整一點書寫那八個大字,親衛來報,拔山營校尉晉咎、凌波營校尉盧鍾傑、射鵰營校尉鄭賓、射雁營校尉顧檀一起求見。陳德便放下筆墨,來到前廳,一見盧鍾傑便笑道:「傷養好了嗎?真乃天幸。」心中暗道,否則還真不知如何向死去的盧絳老節度交待。
黃雯看他那滿臉無奈的窘樣,撲哧一聲笑出聲來,柔聲安慰道:「多試幾次便好嘛,這個怎能找人代替。」說完又給他換上一張白紙。看得旁邊的周后直皺眉頭,可惜這上好的宣紙煙墨。那日大軍演武,陳德執意折辱文人,必要考校射御二藝才能入士,看來倒有幾分是自慚形穢吧。
陳德點點頭,皺眉道:「這些自選武器種類如此繁多,配發太過複雜,不如這樣,每個弓弩營的弩手發給10貫錢,他們自己到匠作營開設的鐵匠鋪子定製好,屬於軍士自有的隨身武器,在營中登個記便好。」這時代一把普通的刀才三貫錢,十貫錢應該足夠弓弩營軍士定製喜歡的護身兵刃了,也許還有對護身兵刃極其看重的軍士,願意貼上一筆錢來打造更好的武器,陳德預料匠作營的鐵匠鋪子將因此發一筆小財。
晉咎笑道:「也沒有什麼,兄弟們主要覺得橫刀輕飄飄的,想要換些更趁手的傢伙。」聽他一一說來,陳德簡直目瞪口呆。有的要求配置一臂長的鐵鎚,要求一錘能夠將戰馬頭部砸出一個坑來,當即斃命。有的要求配置沉重的短柄戰斧,要一斧頭能將戰馬胸口豁開一個大洞那種。還有的要配大概相當於陌刀一半長度的麻扎刀,要一刀下去把馬蹄子能砍斷那種。有的要短柄狼牙棒,上面滿是尖刺倒鉤,一棒掃過馬腹便是肚爛腸穿的那種,砸在頭盔上至少是腦震蕩的後果。還有的要斧槍短戟,好像對轉職做精銳重步兵很有興趣。所有這些武器的重量沒有低於15斤的,都是居家旅行殺人放火必備的利器。看來弓弩手們長年累月練習開弓,確實個個都膂力驚人,而且對騎兵有很深的仇恨啊,不知道驃騎營的人看到四個弓弩營對騎兵有這麼多陰險狠毒的怨念會不會勃然大怒,找上門去群毆。不過所有這些護身武器都是短柄的,弓弩手知道他們面對的白刃戰只可能是一場混戰。
晉咎頓了一頓,又道:「我弓弩營軍士並不惜死,只是身上盔甲單薄,手中兵刃無力,與那騎兵相搏簡直是太過吃虧。所以這些時日兄弟們計較,請指揮使為弓弩營配發錦帆營在江南時所用之藤紙甲,另外,橫刀不堪與敵騎近戰,請指揮使准許弓弩營士卒自行選擇護身兵刃。」
四個弓弩營校尉均點頭稱是,這樣的鎧甲雖然比不上重步兵營頭那般全身包裹在鋼鐵中的變態鎧甲,至少面對白刃時也有拚命的本錢。
晉咎拱手道:「那日党項騎兵藉著大霧突入車陣,我軍各營兄弟無不以血肉之軀與其死拼。」說到這裏,眾校尉都是神色黯然,那騎兵突入車陣的一炷香不倒的時間,是在場的各營校尉都覺得心痛無比的一段回憶。無數情同手足的弟兄,就在這短短的時間天人永隔。
德見他四人顯然是事先商量過的,遲疑著問道:「弓弩手要背負弓矢,發射箭矢也要耗費不少精力,可有披掛甲胄的體力嗎?」
陳德笑道:「弓弩營軍士嫌棄橫刀難以傷害騎兵,都打算自己選用些什麼護身的兵刃?」因為弓弩營的陣型全都是為發射箭矢而設置的,所以進入白刃戰階段基本就是人自為戰,所以也沒有必要統一短兵,而重步兵營頭所配置的長短兵都有相應嚴密陣型,所以不能自由地選擇護身兵刃,或者有個別體力變態的軍士,自己再多帶一柄武器,預備著隊形散亂的時候亂戰所用。不過仗打到這個份上,失去隊型的重步兵營頭的戰力也就廢了大半。
面對這些五花八門的要求,陳德不禁嘆道:「看來弓弩營軍士對白刃戰的熱情很高啊。」見各營校尉都鄭重點頭,陳德不由有些擔心地叮囑道:「術業有專攻,俗話說隔行如隔山,弓弩手訓練不易,不到萬不得已,各位不可讓弓弩手陷入近戰當中,否則便是我嵐州的重大損失。」
陳德最終點頭道:「既然如此,那便為弓弩手配發兩當甲,帶護肩及短披膊,限重十五斤以下,行軍時放置在輜重車上,領隊軍官判定有白刃相接的可能時,軍士提前披掛上身。」他說的這種盔甲形制,頗有些秦代軍隊弓弩手身上的鎧甲,彷彿後世的防彈背心樣子的前後兩當甲片專門保護胸腹要害。另有護肩和短的披膊保護肩部和上臂。弓箭手是不能如同重步兵那樣穿著全身甲的,腿上甲胄沉重則難以機動,胳膊上甲胄沉重則難以開弓。
「若是辛校尉在此就好了。」陳德心中暗暗想道。他雖算不得古代的文盲,但一手臭字在嵐州高層兄弟會中可謂聲名遠播,就是於伏仁軌、石元光這等胡人也都比他寫得好。與陳德惺惺相惜者,唯有幾乎不識字的左軍統御辛古。
陳德一見他們四人聯袂前來,便知有事相商,便笑著問道:「什麼事情盡可說來聽聽,兄弟們沙場搏命,咱們能想得到的都儘可能考慮周全了。」心中猜測道,莫不是弓弩營覺得近戰武技太過微弱,要求添加刀盾手作為保護,這樣每個營至少要百人以上的刀盾手才形得成近戰能力,卻與嵐州各營務求專精的方針背道而馳。
專習長槍的錦帆營和牙軍營到了嵐州之後,已經全部換用鐵甲,只是為了承受重力對甲胄的擊打傷及臟腑,鐵甲內里仍然有藤甲內襯,全副盔甲重30斤到40斤之間,牙軍營、陌刀營、錦帆營、橫陣營這樣以白刃肉搏為主要戰鬥方式的營頭都穿著這樣的重步兵甲。而拔山營、凌波營、射鵰營、射雁營則大多穿用輕便的紙甲和多層麻布軍袍,能夠抵擋穿透力不強的箭矢,卻不能在近戰中抵禦刀砍槍刺。
鄭兵等人當即答應,盧鍾傑笑道:「自家命都是精貴得很的,兄弟們只是預防萬一再有敵軍沖入近前,給他們一點驚喜罷了。」晉咎沉聲道:「誰要取我嵐州弓弩營兄弟的性命,他要多有幾條命來換。」陰測測的語氣讓陳德也不禁打了個寒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