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紗》第一折 乘醉聽風雨

段十九 突襲

第一折 乘醉聽風雨

段十九 突襲

王四幽幽道:「認,草民認罪!」
這時管之安站不住了,一臉恐慌道:「堂尊……這是……」
這時候張問才問道:「堂下之人,姓甚名誰,從實報來!」
王四認識這皂隸,是管之安的人,這才對奴僕們說道:「你們都下去吧。」
這時先前站在大堂門口的皂隸,接了管之安眼色的人,忙走到中間,說道:「馬哥,大家都是熟人,讓小的勸四爺兩句如何?」
當即一拍驚堂木,喝道:「馬捕頭!」
旁邊的管之安頓時緊張起來,他已經被張問突如其來的招式給搞昏了,完全出乎意料,腦子中一片空白,完全不明白怎麼回事,也不知道怎麼辦才好。這會兒只求這王四把罪都頂了,別牽扯上他管之安。
「你一個小小的商賈,怎會有這般膽量,定是有人在背後指使,從實招來!」
張問揚聲道:「來啊,帶主犯上堂!」
臨考還有三日,一大清早,公門吏典、兵卒及里長人等,都置簿付承發典吏收掌,畫卯開始上班。
管之安面上的肥肉不自覺地抽動,咬牙道:「是、是……哦,不是,不是,下官覺得十分妥當。」管之安就像嚼著一塊黃連一般難受,對門口的一個皂隸做了一個眼色,皂隸會意,跟著馬捕頭出了縣衙。
「報上姓名!」
這時王四雖然心中已經懼怕王法,但想起那皂隸帶的話,他也清楚,不能供出管之安,便說道:「是草民一時財迷心竅,做下錯事,求大人念在草民初犯網開一面……」
書吏提著筆飛快地記錄著對話。
張問升大堂,這個時間是為早堂,卯時至辰時。清早升堂,並不審案,糧里長等各照都圖,挨次站立堂下,作揖聽發放出。
闊臉馬捕頭一臉正氣,奔于堂下輯道:「屬下在!」
張問這般問話,讓圍觀的士子和縣衙里的人都微微點頭,覺得張問是在公事公辦。
「是,是草民經營的。」
皂隸將上了枷鎖的王四押上大堂,王四一進來,就四處張望,終於見到了管之安,正站在公座一側,當下舒了口氣,只要有管之安在,王四自覺安心了不少。
押送縣衙的時候,張問正坐在大堂公座上,俯視眾官吏皂隸,眾人莫不敢言,公堂上靜悄悄的,只有麻雀在院子里嘰嘰喳喳。
馬捕頭在客棧門口勒住馬口,大吼一聲:「將老闆、掌柜、小二、廚娘、雜工一干人等,盡數捉拿!」
「誰敢!」王四聲色俱厲地喝了一聲,皂隸等在管之安的積威下站在原地。這時眾士子都從樓上走到樓梯上,俯身看熱鬧,議論紛紛,人說這上虞客棧是冒名收錢,眾人憤憤然,嚷嚷著要求退錢。
張問盯著管之安道:「怎麼?主簿認為不妥?」
肥佬管之安一聽,迷惑不解,眼巴巴地看著張問,不知道怎麼回事。這姓張的怎麼現在就先動手了?
「草民王四。」
張問眼尖,將這個小動作看在眼裡,但不點破。馬捕頭帶著一干皂隸快手,直奔過縣衙街西邊的丁字路口向南一轉,走一段平安坊,橫街就是縣前街,徑直衝向上虞客棧。
眾衙役聽罷正要撲上去,王四認為管之安在這一帶誰敢不買賬?不就是一個小小捕頭么,還真橫起來了。後面的家丁奴僕靠上來,他便藏於人後。
皂隸走上前,在王四耳邊低聲道:「主簿這次也護不住您老了,他讓小的給您帶句話,別亂說話,主簿自有辦法搭救您老。」
馬捕頭冷臉拿出了牌票,心道這會兒還跟著管之安混,不是眼瞎了么,將牌票舉到王四面前,冷冷道:「王老闆看清楚了,這是縣衙的硃砂牌票,本差奉命拿人,王老闆,和本差到縣衙走一趟吧。來人,給我綁了!」
張問看著門口,等著馬捕頭復命,一言不發,無人知道張問在想什麼。管之安渾身發冷,背心冰冷潮濕一片,這時候才隱隱感覺到,這個臉色蒼白的年輕人,並不是那麼容易看透的。
馬捕頭冷冷道:「走哪裡去?全部拿下,一個都不能少!」皂隸一擁而上,拿著繩子鏈條將客棧里的一干人盡數捉拿,馬捕頭又下令看管櫃檯銀鋪,只待上邊下令清繳贓款,又發人封了王家宅院,所謂贓銀,恐怕很難分清。
大堂衙役擂響堂鼓,一衙役依例大喝一聲:「大胆刁民,跪下!」排列大堂兩側的皂隸跺著板子,長聲道:「威……武……」
王四本來是打算硬朗那麼一下,陡地被這種氣勢嚇了一跳,腿一軟,便跪倒在地上。「啪!」一聲驚堂木,王四嚇了一跳。張問拍完驚堂木,不問青紅皂白,也不管問罪張口便道:「大胆刁民,身無功名,見官不欲下跪,目無尊上,無法無天,來人,給我打!」
打完之後,一人提了半桶水上來,抓起王四的花白頭髮,將冰冷的水「嘩」一下淋了他一頭一臉,王四幽幽醒了過來,哎呀呻吟不已。邊上的管之安臉色烏黑,見王四一副狼狽的慘樣,都不忍心再看了。
「閃開!」馬捕頭按刀馳馬,公然在鬧市橫衝直撞,將小攤小販搞得雞飛狗跳。只有在這種時候,他才找回了作為男人的威風。
「士子所言,你可認罪?」
旁邊的黃仁直摸著鬍鬚,一言不發,一臉得志。雖然是管之安自己送上門,張問順手辦事,但黃仁直覺得今天張問辦的事實在是乾脆利落,十分漂亮。只說在縣衙里,黃仁直當然和知縣是站一條線的,這時候黃仁直也忍不住儼然自得,摸須很爽。
張問又道:「來人,將應考士子等人,帶上公堂。」
管之安一臉苦相,左右無計可施,有滅門的把柄在張問手裡,他還敢公然和張問唱反調不成,這時候上面還不知道這件事情,上虞縣知縣最大,管之安沒法攀咬張問。
張問從簽筒里抓了幾根簽,丟到堂下,「用心了打!」班頭聽罷四字,是堂尊明白交代的,這時候連管之安都被制的悶屁不響,此種行勢下,下邊的人哪敢再和堂尊作對,班頭撿起竹籤,數了一遍,說道:「二十五板子,堂尊的話,都聽明白了?」
底下的人猜測,那客棧怕是管之安授意這樣乾的,因為客棧老闆是管之安的親戚。大夥這時見知縣要用武,都覺得是管之安太過分,太沒把知縣放在眼裡了。
張問十分嫻熟順暢地處理了這些雜務,召首領等官吏到堂,揚聲道:「本官獲報,縣前街上虞客棧冒名縣衙之名,收受縣考士子賄賂,此等行徑,簡直是無法無天!」
皂隸報門,陰陽報時,同僚揖,首領揖,六房揖,門庫參見,始將公座簿以次僉押。內外巡風、洒掃、提牢、管庫等各報無事,自吏房起先將一日行過公文,或申或帖或狀,依數逐一稟報點對,各房挨次僉押用印。然後放里老挨圖入見,比較里老,催辦公事。
皂隸等人都知道這上虞客棧是管之安的地方,雖然有知縣的命令,但條件反射地有些畏懼,便將門外的馬捕頭叫了進來。
王四忙討饒道:「大人,求您別打了,草民招,什麼都招。」
張問冷冷看了管之安一眼,心道:現在該老子讓大夥看看,誰給誰下馬威,和知縣作對是什麼下場。
王四隻顧痛叫呻吟。張問一拍驚堂木,「還敢藐視公堂,來人……」
眾皂衣聽罷不問青紅皂白,沖將進去。一個臉上有大痔的瘦小老頭從樓上奔下來,見到眼前的陣仗,哼了一聲,「都給我站住!撒野也得看看這是什麼地兒!」這瘦小老頭便是管之安的姨父王四,人稱四爺。
管之安不得不緊張,他什麼也沒鬧不明白,但明白一點,現在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知縣想牽扯上管之安,十分容易,因為大權縣印在知縣手裡,自有各種手段;他管之安卻沒法要挾知縣,不說那件把柄,只是就事論事,這會兒沒有證據,審案的又是張問,光憑罪犯攀咬,幾乎不頂用。
皂隸大喝一聲,將王四按在地上,一人揮起板子,打得噼啪作響,王四如殺豬一般嚎叫,大喊冤枉饒命,屁股大腿上血染一片,昏了過去。皂隸哪管死活,這等刁民打死了也不犯法,昏了依然繼續打滿二十五板子。
馬捕頭哼了一聲。
過了許久,馬捕頭走進大堂,輯道:「稟堂尊,案犯盡數捉拿,請堂尊示下。」
「即刻差公人,押上虞客棧一干案犯到衙審問!」張問當即提筆用硃砂寫牌票,交於馬捕頭。因為是出了正式牌票,書吏立刻備案這次行動。
「很好。」張問道,「本官再問你,誰人指使的?」
馬捕頭冷笑一聲,厲道:「王老闆,你想清楚了,敢拘捕,杖二十!打傷公人一指,斬!兄弟們,給我上!」
來了四五個人,報了姓名,說了上虞客棧明目張胆索取錢財之事,並在證詞上畫押簽名。張問聽完,喝道:「王四,上虞客棧是你經營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