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紗》第六折 肯羡春華在漢宮

段四九 誤會

第六折 肯羡春華在漢宮

段四九 誤會

所以,張問不可能因為聽她說了一番話就完全相信她,然後去收拾王體乾;更何況現在京師內外局勢複雜,經不起折騰,張問幾乎沒有力氣再去布局對付王體乾這麼一個大太監了。
這是紅夷大炮的怒吼!這種加農重炮重達數千斤,射程八里,是用運兵船從河上運來的,直接就在碼頭上擺開了陣仗開炮,以至於揚州城那邊看不見炮在哪裡,只能聽見巨大的炮聲。
「轟轟轟……」巨大的炮聲比雷聲還駭人。
誤會,是女人理解男女之間糾葛的常見橋段,可以引發男人的驚訝、內疚等等複雜的情緒,進而「好事多磨」,最終俘獲男人的心。
他雖然不會完全相信余琴心這麼一個歌妓出身的女人,但對王體乾的防範還是必須的;他認為鐵軍營五千甲兵已經完全足夠了,還有遼東軍很快也能到達京師,遼東軍中熊廷弼、秦良玉、劉鋌都是和自己一條船上的人。
中軍大營里撐著一把大傘,朱燮元就坐在大傘下面。他沒有披甲,而穿著大紅色的官袍,腰上掛著尚方寶劍,正襟危坐。他的左右站立著一眾文官武將,帳下還有兩排身穿灰黑鐵甲的親兵,站成兩條筆直的直線,軍容十分整肅。
「援軍!是援軍!」城頭上衣衫襤褸的官民將士嘶聲大喊起來。他們沒有看見人馬,但是炮聲是那麼響亮……只有官軍才有大炮。
商凌聲音沙啞道:「不可能,這炮聲明明是紅夷大炮!紅夷大炮是西洋那邊傳過來的,朝廷才仿製成功不久,只有兵部才有,福王哪裡有紅夷大炮?」
西大營六萬人馬沿運河南下,考慮到南直隸的安危,朱燮元沒有急著去找福王的主力決戰,而是先趕到了揚州。揚州知府商凌真不是一般的頑強,他抵擋了數萬賊軍兩個多月,期間沒有看到援軍一兵一卒,仍然堅守著城池;羅玉璋叛軍也夠倒霉,在蘇州、中都駐軍隔岸觀火的有利情況下,這麼長時間竟然連揚州城都沒拿下,直接被困在揚州府地界內,伸展不開,待到中央援軍到達,他沒辦法了,只有硬著頭皮與援軍交手。
城下的賊軍都已經撤了,離開了城牆起碼一里遠;城牆上的軍民也停止了戰鬥,都眼巴巴地看著炮聲傳來的方向。
余琴心看著窗外的海棠花,紅得似血,艷得猶如美人,她苦笑道:「這裏的海棠很漂亮,像血一樣……我說要給你一個誤會,你會明白的;我還會給你一個驚喜,血一樣的驚喜。」
梁師爺低聲說道:「官軍兩個月都沒人來增援,這時候哪裡來的人……該不會是福王的人馬吧?」
「血一樣的驚喜?」張問摸不著頭腦,他覺得今天余琴心受了刺激,說話十分奇怪。
所以張問並不打算主動去動王體乾,他也沒法理解余琴心這個女人為什麼要打王體乾的小報告。
越來越近的騎兵部隊,人馬中間的兩面大旗很快看清楚了,上面各寫著一列大字,一面旗幟上寫著:天下無敵西大營;另一面大旗上寫著:漢家霸業萬萬歲。
商凌目不轉睛地看著遠方,說道:「從運河那邊來的,恐怕真是京師的人馬。」
余琴心道:「他們不是馬上就要奪取京師,而是要聯絡福王北上,裡應外合,獻出城門。」
這一切余琴心都預算好了,但是當張問真的在她面前表明不信任時,她心裏仍然一陣刺痛,她失落地說道:「張大人……你一定要保護好自己。」
余琴心也是這麼思考的,當她把王體乾圖謀不軌的消息告訴張問之後,張問肯定不信,但是他最終會發現她說的是實話,進而懊悔錯怪了她的真心……那麼他的感情是不是會發生一些變化?
就在這時,遠遠地賊軍人群中一陣騷亂,商凌說道:「賊軍陣營中炮了!來的定是咱們的援軍。」
此時他對余琴心的話也有些將信將疑。
滿面漆黑,渾身髒得猶如乞丐的商凌從譙樓里走了出來,他左手提劍,右臂垂著,膀子上包著血淋淋的布料。右臂上的傷是三天前留下的,賊軍的那次攻擊差點就破了城,城牆都塌了幾丈寬,商凌親自提劍上陣,用盡一切力量才堵住了缺口,百姓用草袋盛土填障,修補城牆,這才勉強支撐了下來。
……
「罪惡只有用鮮血清洗!」揚州府城外的中軍大營里,兵部尚書朱燮元殺氣騰騰地喊道,「羅氏豪強聚眾圍攻官府府衙,罪不可赦!命令章照立刻進攻。」
「余姑娘……」張問愕然地看著她的手指。
張問從容地說道:「余姑娘多慮了,京師尚有精銳,且遼東等地大軍臨近,我相信王體乾的明智。」
這炮聲是揚州城最後的希望,如果再沒有援軍,惱怒的叛軍定要屠城!
……今天余琴心剛和張問見面時就說「要給他一個誤會」,她是個聰明的女人,大概也猜到張問在大事上不會那麼容易相信她,所以才有此一說。
商凌幾天幾夜沒合眼了,他循著炮聲極目看向天邊,卻什麼也沒看見。
張問聽罷沉默不語,低頭沉思。他心道:福王的軍隊從河南揮兵向東,攻擊鳳陽,目標很顯然是長江流域。如果王體乾真的聯絡了王公貴胄,要和福王裡應外合,那麼福王不會放棄這個機會的。
梁師爺道:「京師調兵下來了?」
「咚!」余琴心使勁一撥琴弦,那繃緊的琴弦立刻劃破了她嬌嫩的指尖,一滴嫣紅的鮮血滴在了琴面上。
……
張問沉吟不已,很顯然並不相信余琴心這個人,他的將信將疑完全是建立在對局勢的理性分析上。余琴心心裏一片亮堂,十分明白他的心思……她從來沒有懷疑過張問,但是張問卻在懷疑她,讓她很是受傷,政客,都是這樣的嗎?
余琴心在張問眼裡就是一個伶人,就算她在琴藝方面很有造詣,已然有音律大家風範,但她仍然擺脫不了伶人的身份。這種身份的人,無論她有多少人追捧,太平盛世消遣可以,真遇到大事的時候,張問要去指靠她,不是扯淡嗎?
「得令!」傳令官撿起地上的令旗,奔出帳外。
天邊頓時黃塵漫天,馬蹄聲漸漸變大。塵土飛揚中,只見無數的騎士策馬而來,他們的頭上戴著半圓形的鐵盔,鐵盔頂上插著高高的羽毛,和旌旗一起在風中飛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