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紗》第六折 肯羡春華在漢宮

段五六 魂魄

第六折 肯羡春華在漢宮

段五六 魂魄

太后張嫣還在紫禁城裡,張問的家眷也在京師,還有他的無數黨羽,短時間之內哪裡能轉移的?再說如果讓福王到紫禁城登上皇位,張問就成了叛賊,形勢立刻逆轉。
孫承宗道:「王大人如果戰死了,你就是民族英雄,你是在抵抗蠻夷的血戰中死的,你們汪家的人世代都會感到自豪,供奉著你的排位。老夫一定將你對朝廷作出的功勞大書特書一番,追封兵部尚書銜。」
「事兒不是明擺著嗎?京師現在萬分危急,援軍又要從兩千里之外趕來,福王很顯然是想趁火打劫,奪取政權!」張問的心裏冰涼一片。
孫承宗道:「京師最為重要,需要兵力嚴防,薊州遭了瘟疫,兵力不夠,調一萬給你,朝廷已經儘力了。你再守三天,朝廷的勤王援軍就會到達京師,三天……」
「我怕做不成御史,先去了九泉。」
顧秉鐮首先見到張問臉色有異,便說道:「真定出事了?」
西大營,西大營在哪裡?張問給他們十五天時間,到現在還有五天!就算西大營完成了任務在十五天內到達,五天時間,福王恐怕早都攻陷脆弱的京師了!
張問臉色蒼白地說道:「福王叛軍主力已經北上,彰德、廣平、順德不戰而降,叛軍已經推進到真定府!」
孫承宗又道:「兵部右侍郎!」
顧秉鐮急,張問也急,他的後背都被冷汗打濕了,手心也是濕滑一片汗水,現在怎麼辦?難道只能逃出京師?
顧秉鐮吃驚道:「福王是要來京師!」
……
「得了吧。」汪在晉沒好氣地說道,「您老都說了多少次三天了,結果呢,連援軍的影兒都沒看到。」
而孫承宗卻默然不語,他心道福王主力十幾萬人馬,有他來了京師,起碼可以抵禦住建虜……大明的政權是誰掌握,孫承宗並不太在乎,只要別被建虜滅亡就行。實際上他更願意看到福王登基,雖說福王不是天啟皇帝一脈,但是總比外戚專權、挾持天子的狀況要好。
張問叫人將孫承宗帶進來,和孫承宗一起的,還有首輔顧秉鐮,顧秉鐮已經迫不及待了,「孫大人,你從通州巡視回來,認為通州能守得住嗎?」
鑒於通州城對京師的重要,內閣派出了禮部右尚書孫承宗巡視通州。通州現在的知府叫汪在晉,他是兩月前剛調到通州出任知府一職的,朝廷授予他全權節制通州軍政、必要時可先斬後奏;內閣作出這個調任,是因為汪在晉曾經參加過萬曆時期的朝鮮戰爭,對守城很有經驗,即是文官,又深諳兵事。
相比孫承宗的淡定,顧秉鐮卻急了,他瞪圓了眼睛說道:「張……張閣老,我們怎麼辦?通政司那邊備檔,信使到達蘇州是十月初二,就算西大營接到朝廷詔書馬上啟程,到現在才十天,十天能走多少路……福王已經進入京師地界,我……我們用什麼去抵擋?」
孫承宗剛剛帶來朝廷的命令,下令汪在晉再堅守三天。孫承宗本來也是個有脾氣的人,卻不料在汪在晉態度惡劣的情況下,他的態度依然十分和善,沒別的原因,就是因為汪在晉表現出了超凡的能力,在非常不利的狀況下還能扼守住通州。
汪在晉眼睛炯炯有神,看著孫承宗道:「如果我死了,您也得給我追封上去,讓我的魂,到老家光宗耀祖。」
「三天。」孫承宗點點頭道,「不忽悠你,只需要守三天,而且天亮前還會調給你一萬步軍。」
「都是哪裡的?」
汪在晉策馬奔到壕溝旁邊,喊道:「兄弟們,朝廷調援軍來了,天亮前就到!大股援軍三天之後就到京師,咱們再守三天,三天之後,大夥去本官家裡,喜歡什麼拿什麼。」
內閣衙門裡的綠袍吏員來到張問的值房門口說道:「稟張閣老,孫大人到了。」
「兵部已經調昌平一萬步軍增援,天亮前就能到達。」孫承宗好言說道。
有個黑臉漢大笑道:「大人,去你們家拿什麼,把屋頂坼回去當燒柴嗎?」
青袍文官說道:「一份真定府的急報,一份是兵部尚書朱燮元的官報。」
西大營還未到京師,通州,成為阻擋建虜鐵騎極其重要的屏障。通州離京師四十里,三面環山,是白河、閘河、渾河、榆河等大小九條河流相匯之地、是水陸交通咽喉之地。
汪在晉咬著牙搓著手,媽的,孫承宗說的對,要混上兵部侍郎這樣的大員,不得猴年馬月去了……他口齒不清地說道:「我想,倒是可以試試……您老紅口白牙的,說好了,就三天?」
「守不住!」汪在晉粗暴地拒絕了,他指著城下那些極其疲憊,多數有傷的殘兵,「孫大人自己看,天亮后只需要一輪騎兵衝擊,城外的防禦立刻崩潰。我縱是神仙,也沒法子困守住此地。」
一旦建虜攻陷通州,兵鋒半日之內便可直抵京師城下,可以輕易劫掠各地、打開運動作戰的局面,破壞明廷中樞的許多調度系統,因為這裏設有許多中樞衙門,而且戶部坐糧廳、運河倉署等等都在此地,囤積著大量糧草軍械等戰備物資。
孫承宗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活侍郎比死尚書好。」
城外有三道深壕,是為了阻擋建虜的騎兵,壕溝後面的官軍用車楯列陣拒敵。此時天已漸晚,暫時沒有戰事,壕溝那邊的將士東倒西歪地在地上休息,那些被焚毀的車輛還有零星火星,煙霧繚繞,在凄楚的氣氛中,可以聽見傷兵痛苦的呻吟。
「孫大人等等,朱燮元的官報是用西大營的密文寫成,等下我譯出來才知道內容。」張問一面說,一面扯開真定府的急報,一看之下,頓時倒吸一口冷氣。
「老夫一大把年紀了,又身為部堂,還能說話不算數?」
對了,京師可能還有內應!張問腦子裡嗡嗡亂響,一時真不知應該如何決策……
汪在晉怔了怔,愕然道:「真……真的?」
張問聽到有朱燮元的官報,便沒叫別人念,而是接了過來自己看,因為有孫承宗在旁邊。孫承宗雖然是德高望重的朝廷元老,品行和公心都沒有問題,但是他不是張問的心腹……這樣的老臣,可以在廟堂上和公事上合作,但是一旦涉及密事,張問不願意讓他知道。
張問道:「此事你放心,只要他守得住,兵部右侍郎一職,我也舉薦他。」
孫承宗聽到了西大營朱燮元的消息,忙問道:「張閣老,西大營到哪裡了?」他心裏牽挂著京師的安危,對援軍的盼望很是急迫。
就在這時,一個文官急沖沖地來到張問值房,說道:「張閣老,通政司收到了兩份急報。」
尚書銜……那正史上也會有自己的名字了,汪在晉非常激動,他張大了嘴,結巴地說道:「成!下官就守在這裏,等您老給尚書銜。」
顧秉鐮和孫承宗不同,他是「閹黨」,而且是以前魏忠賢身邊非常重要的閹黨成員,和一些「正直忠臣」的死肯定脫不了關係。如果沒有張問的保護,言官的口水都要把他淹死,別說繼續做首輔,連家人的性命都很玄……張問如果倒台,新皇登基,一朝天子一朝臣,顧秉鐮的末日也就到了,所以他急得沒辦法。
「這樣就沒問題了……」孫承宗心道只要張問答應,還需要舉薦嗎?孫承宗對張問大權獨掌、破壞了朝廷的權力平衡,心裏也有些不滿,但是現在外敵當前,孫承宗認為民族大義高於一切。
孫承宗神色沉重道:「建虜攻擊不到十天,通州已是創痍滿目,傷亡慘重。但是老夫仔細觀察了汪在晉的布置,認為此人深得其法,又有昌平援軍到達,再守個三兩日應該不是問題。不過……」孫承宗的臉上紅了紅,「鑒於通州城的艱難,老夫承諾戰後舉薦汪在晉出任兵部右侍郎。」
眾軍頓時哈哈大笑,有的甚至笑出了眼淚,只有身在營中,才能體會這樣的感動……軍士們的感動,他們聽汪在晉的,不是因為有多少賞錢,主要是因為他的操守、他的血性、他對人好。每當廝殺的時候,汪在晉總是站在軍士們的身邊,和眾人一起承受生命的考驗。
「上次就說守三日!結果呢,三日之後又三日,三日之後又三日……」汪在晉此時正在憤怒地對孫承宗說話。
汪在晉回頭看了一眼城頭,孫承宗也跟著看去,只見城上全都是臨時招募的百姓壯丁……剩下的官軍全部在城外的壕溝後面。虜兵勢大,一萬步軍又頂多少用呢?
孫承宗想了想說道:「只要你再守三天,老夫等在朝里聯名舉薦做都察院僉都御史,御史啊,王大人就是朝里的人了!你仔細想想,要是慢慢熬,啥時候能到朝里做上僉都御史?」
孫承宗把通州這邊的事安排好,回到京師時天剛蒙蒙亮,他還沒來得及休息,又被張問叫去內閣商議軍務。這段時間,京師各級衙門都在超負荷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