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紗》第七折 率土之濱

段一 血祭

第七折 率土之濱

段一 血祭

四下里十分安靜,因為給張問太師這個頭銜太詭異了,大概是沒官職可升的原因吧……封爵不能入廟堂參与朝事,所以暫時不能封爵;而張問這個次輔的權力已經遠遠高於首輔,升作首輔也無意義,沒人彈劾首輔顧秉鐮,把他弄下來讓張問做首輔沒有必要,顧秉鐮和張問並沒有什麼爭鬥。
張問叩首喊道:「謝皇上隆恩……臣請皇上太後下旨,福王如何處置?」
德勝門,火炮斜向天幕,鐵甲如雲。城樓下跪著一萬名建虜俘虜,一排排扛著大刀的大漢站在建虜身後,圍觀百姓更是人山人海。
王體乾嘆了一口氣道:「人在其位,哪能有不背黑鍋的時候?咱們得設法得到張問的信任,這是關鍵……」
他往前步行了一段,便對著御座的方向跪倒,眾官見狀也紛紛跪倒。
張問策馬走了一段距離,遠遠的就從馬上跳下來,他的身形十分矯健,「啪!」鐵鞋踏在地上的清脆聲響彷彿向眾人說明他正值壯年,前途無限。
張嫣面對滿朝的文武官員,不能露出什麼破綻,她只得繼續保持著威儀,慢慢地伸出帶著金玉指甲的縴手,緩慢地說道:「眾卿平身。張閣老勞苦功高,宣旨。」
一個身穿蟒袍的太監走上城樓,高聲道:「皇上聖旨,太後娘娘懿旨,建州起兵造反已屬大逆不道,今番又入關荼毒關內百姓,血債難償!一干俘虜,斬首示眾!」
城樓下頓時刀光閃爍,鮮血飛濺,頭顱紛紛紛紛滾落一地……無數的官民再次大聲歡呼起來,喊聲響徹雲霄。
倒是張嫣沒有什麼憂心,當她看到萬眾矚目的張問時,什麼皇朝社稷在她的心裏都退居二線了,因為在危險的時候,只有張問在全力保護她。張嫣有些呼吸困難,強自壓抑住激動,保持著端莊的姿態,只是她的目光片刻也沒有從張問身上移開。
太監李朝欽走上前,展開一卷聖旨,尖聲喊道:「制曰:賜張問太師位,賞金千兩、銀千兩、緞前匹……一應有功官員將士,著內閣票擬封賞,欽此。」
覃小寶被王體乾冷不丁說這麼一句話嚇了一跳,吃驚地看著王體乾:「為……為什麼?」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張問的身上,此刻,他榮光無限。
張嫣的身邊坐著一個一歲多的小孩,正是當今大明皇帝朱慈炅,小孩「啊啊……」地甜甜一笑,完全不懂面前的場景意味著什麼。有一個太監跪在地上,用手護著皇帝,以免他出現什麼意外。這個太監便是乾清宮執事牌子李芳,最近最得太后信任的太監。
「大胆!」張嫣冷冷說道,「當著這麼多文武大臣,你們是想存心給我丟臉?李朝欽,還不去傳旨?」
就在這時,一支整齊的軍隊從屍身斷頭旁邊走過,向德勝門走去。軍隊中間,押送著十幾輛囚車,囚車上裝的是重要戰犯,包括建虜親王阿拜、福王的重要文武官員……而福王並沒有在囚車上,反而被看押在一輛平常的馬車上,因為他是朱姓王爺,除了皇族,誰無權定他的罪。
只是她的聲音有些顫音。
和張嫣有同樣感受的,還有默默站在御座一側的遂平公主朱徽婧,朱徽婧兩腮泛紅,幾乎不敢正視金光閃閃的張問。
今天張嫣竟然沒有叫王體乾來參見這個盛典,嗅覺靈敏的李芳,已經感覺到博得太后信任而上位的機會來了,不然他根本不敢和李朝欽對著干。
所以,只好給個三公虛銜。其實給張問什麼頭銜現在都沒有意義了,權力才是最實質的東西。
張嫣憤憤地對李朝欽說道:「我的名聲全給這個野心勃勃不擇手段的福王給害了,誰對不起我,我憑什麼要手下留情?傳旨,將福王斬首!籍沒家產!」
一時廣場上的文武百官都高呼萬歲,聲勢十分壯大。
在街邊的一輛馬車裡,王體乾冷冷地看著眼前的熱鬧,回頭對他的大管家覃小寶說道:「張問必篡位稱帝!」
張問高聲喊道:「臣,內閣次輔、戶部尚書張問,受命節制天下兵馬,外御建虜、內伐亂臣,終於不負王命,斬首二十余萬,一舉剷平叛亂,擊退外寇……從此以後,皇上和太后可以高枕無憂了;大明百姓可以安居樂業了!吾皇萬歲!」
「滴答……滴答……」清晰的馬蹄聲在安靜的青石地板上響起,那聲音,就像是踏在女人的心坎上。
覃小寶忙道:「老爺放心,屍體已經化成灰了,他的心腹奴婢也一個不剩!」
李朝欽聽罷忙低聲提醒張嫣道:「娘娘,現在皇家是您說了算,為防宗人閑言,讓娘娘有個好名聲,最好以守陵的名義把福王軟禁到中都……」
「你……你說什麼?」李朝欽一臉憤怒。
押送戰犯的軍隊一路到了午門,宮門打開,只見裏面一大片文武官員已經站定,城樓前的廣場上站滿了人。遠遠地看去,午門樓前楹正中的黃傘分外華麗,傘扇下面有一道屏風,屏風前設有御座,太后和皇帝大概已經坐在那裡了。
王體乾道:「你不是長著眼睛嗎,自己看,我大明的精銳軍隊全部擁護張問,還有普通老百姓……甚至朝野內外的官員,黨羽遍布天下,這樣的勢力,不稱帝幹什麼?他如果不稱帝,死後必定會被說成十惡不赦的奸臣,子孫絕無好下場……」
在旌旗烈烈中,鐵騎群最前面,那個身穿太后御賜黃金甲的人便是張問。在眾軍的簇擁下,在這種氣勢的烘托下,張問看起來愈發英武。他因為贏得了保衛京師的戰爭,又有一幫謀士幕僚控制輿情,以至於百姓都認為他是救世主,對著他瘋狂地歡呼尖叫。
「娘娘……」李朝欽忙跪倒在地上,他正要曉之厲害勸說張嫣時,這時跪在旁邊照顧小皇帝的太監李芳陰陰地說道:「怎麼?您有王公公撐腰,連太後娘娘的話都敢不聽了?」
俘虜和軍隊停留在宮門前,一個拿著拂塵的太監疾步跑了出來,喘著氣說道:「太后懿旨……宣內閣次輔張問覲見,准宮中帶劍行馬!」
覃小寶緊張地說道:「張問勢大,他會不會知道咱們以前和福王姦細有來往的事兒?」
所以說,輿情有時候是一種很可笑的東西,只有權力才有說話權。張問在歡呼和愛戴中,木著一張臉,他突然想起好幾年前被下放浙江做地方官,被一群百姓用雞蛋白菜扔,被人們大罵奸臣的事情來了。
其實,如果沒有內戰,明朝要守住京師是輕而易舉的事情……所以在這場戰爭中,張問最大的收穫是擊敗了福王軍團,贏得內戰才是奇迹。內戰的勝負,只對權力更替有影響,和老百姓有多大的關係?
一個將領拔出佩劍,對著天空喊道:「前祭黃天後土,后祭戰死的……兄弟!」
「轟轟轟……」城頭上的大炮齊鳴,然後一排排鳥槍手對著天空放了三排槍,硝煙中,一個長長的聲音喊道:「行刑!」
此刻建虜被趕出關外,叛軍覆滅,明廷威脅解除,京師各大城門大開,城中膽戰心驚的百姓也都紛紛走上街頭了。
李朝欽只得說道:「奴婢遵旨。」
張問權傾天下,輿情被引導,那些膽敢散布不利張問輿情的人,全部都「莫名消失」。
「殺死建虜,殺死建虜……」無數憤怒的百姓揮手大喊。
鮮紅的斗篷在風中飛舞,英武的身影在戰馬更顯高大。大家都沒有說話,心情複雜看著他……也許很多人心中也有憂心,因為當今朝野上下,人們只知次輔張問,不知皇帝,用「功高蓋主」來說他已經完全不夠了。
張問謝恩之後,重新上馬,腰間掛著張嫣給他的牡丹重劍,身著黃金戰甲,從無數文武官員的正中策馬緩緩向樓前的御座走去。
王體乾閉目養了一會神,皺眉道:「游擊將軍宋虞已經被砍了,英國公張維賢……你們處理善後做得乾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