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紗》第七折 率土之濱

段二 平衡

第七折 率土之濱

段二 平衡

章照看了一眼正在憤怒地掙扎的福王,便向旁邊的親兵招了招手,那親兵附耳過來,章照一陣低語。親兵點頭道:「總兵大人,小的明白!」
一大群百姓跟著福王的囚車過去看熱鬧,章照和許若杏也在其中,走到門口,許若杏看著興緻很高的章照,突然拉住他,對他搖搖頭。
現在太后居然直接就下旨砍了福王,她為什麼不顧朱家宗室了?
在一大隊官兵的護衛下,福王被押解到宣武門外。宣武門的門洞上有三個字:後悔遲!意思就是死囚走到這裏,後悔已經來不及了,因為宣武門外菜市口刑場就是專門處決人犯的地方,入口處又叫「死門」。
雖然現在章照對張問忠心耿耿,但兵權被一人獨掌顯然是極其危險的事情。張問沉思了片刻:現在他需要章照這樣忠心耿耿的部下,但是又不能讓章照的權力過大。
李朝欽聽到懿旨,只得無可奈何走上前來,高聲說道:「太后懿旨,福王以下犯上,罪無可恕!著錦衣衛押至西市,斬!家產籍沒充實國庫!」
張問心裏還想:既然福王被判處斬刑,他就註定是一個犧牲品……自己應該再叫人收集福王平時為非作歹的證據,製造輿情,徹底把他搞臭,讓天下漸漸對朱家的人失去信心!
眾親兵一擁而上,錦衣衛校尉驚道:「你們……你們要幹什麼?」這時章照就走了過去,低聲說道:「都要死的人了,讓咱們出口惡氣。」
龍落平原被犬欺,一旦倒霉沒有了權位,管你什麼皇親貴胄,朱家之所以高貴,不就是因為有權?福王義正辭嚴的呵斥沒有產生任何效果。
張問揉了揉疲憊的腦袋,冷靜了一下,心道:章照是西大營的總兵官,如果他統帥西大營太久,難不保官兵們都會擁護他?
許若杏覺得章照對她很好,把她當親妹妹一樣看待,所以她也想章照好。
福王嘴角鮮血長流,他從小嬌生慣養,哪裡受過如此對待?此時已經暈了過去。錦衣衛不管那麼多,就算死了也沒多大問題,他們直接給福王套上囚衣,裝上了囚車。
許若杏立時明白了,那條被狗吃掉的舌頭是福王的舌頭!她的臉色有些蒼白,怔怔地看著章照。她雖然恨死了福王,恨不得生吃其肉,但是……她卻不希望章照這麼殘暴。
若杏張嘴「啊……啊……」地想說什麼,但是她卻說不出來,心裏十分著急,只得拚命地搖著頭。章照見狀道:「好了,不看便不看,哥依你。」
很顯然張問對這個險些置自己于死地的福王怨念很大。
錦衣衛校尉笑道:「福王,您犯了謀逆罪,宮裡要砍您的頭,小的們只是奉旨行事,您要面對現實,啊。」
張問心裏豁然開朗,他對玄月低聲道:「找人隨意打聽一下,章照身邊那個女子是什麼來歷。」
搞平衡,權力的最高境界……但同時又多麼冷漠無情,這三個字是要上位者不能完全信任任何一個人!
眾文武官員聽罷臉上都有些變色:萬曆最喜愛的兒子,就這樣被砍了?雖然福王犯的是謀逆大罪,殺掉並無不可,但是太后完全可以看在福王的地位的份上,法外開恩軟禁起來,這樣既展示了太后對朱氏血脈的寬厚,也消除了福王的威脅。
錦衣衛校尉認識章照,是西大營的總兵官、張問的嫡系武將,這錦衣衛校尉是在京師裏面混的,哪裡看不清形勢?便一招手,讓其他錦衣衛侍衛和獄吏讓開。
……
福王朱常洵悲悵地仰頭長嘆了一聲,幾乎要傷心得哭出來,低下頭,世事沉浮,人情冷暖,大概此時福王已經悟道了。
「啊……啊……」少女想裂開嘴想笑,但是她沒有舌頭。福王頓時想起來是誰了。
很明顯,在張問的心裏,已然有自立的打算,只是還需要時間製造更有利的形勢。他現在軍政大權在手,難道要傻逼到把權力還回去?張居正曾經權傾朝野,死後權力不在了,幾個兒子什麼下場?
許若杏想說:哥哥不要這麼嗜血殘暴……
張問一邊解身上的盔甲,一邊疲憊地說道:「這些事兒三天之後再和我說,我得先回去睡一覺,再休息兩天。」
就在這時,福王發現面前多出了一條十八幅襦裙,他抬起頭,就看見一張美麗的少女的臉,他覺得十分眼熟,指著那少女:「你……你……」
這種手段很老舊,當初嘉靖皇帝繼位,因為不是正德皇帝的嫡系血脈,就想方設計醜化正德,使其變成荒淫無度的形象,這樣才顯得嘉靖皇帝即位是順應天命。正德實錄里就有個橋段:正德皇帝看見紫禁城起火,高興得拍手叫好,好大一盆火啊
「是,東家。」
遠處的大街上,張問在馬車裡將眼前的情況看了個一清二楚,他突然覺得,這個章照和自己有某些相似之處。
章照不解道:「你不是很想看到福王的下場,好泄心頭之恨?」
玄月道:「是。」
以前他以為父親是張口亂說,現在張問想起來,這句話卻是十分深奧。
許若杏。
「汪汪……」一條黃狗突然奔了上來,叼起舌頭就跑。
許若杏的身邊還站著一個身披戰甲的年輕壯漢章照,章照說道:「妹子,哥說了帶你看福王怎麼死的,這不兌現了吧。」
章照的那隊親兵衝上去按住福王,把裏面圍得死死的,過了一會,只聽得一聲慘叫,從人群里飛出來一條舌頭!
而張問卻和眾官的感受完全不同,他覺得非常爽,他願意看到福王被砍頭:當一個敵人曾經想方設計要把自己置之死地,腦子有毛病才不想看見這個敵人去死!
章照皺眉道:「怎麼了,不想去看殺福王么?」
這時福王正惱怒地對錦衣衛吼道:「大胆奴婢,你幹什麼?」
章照沒有察覺她的臉色,見到這個情況,哈哈大笑,「妹子,誰對不起咱,咱就讓他還回來,這樣才痛快!哈哈……」
許若杏點點頭,她的眼睛水汪汪的,還真是很少有姑娘的眼睛能這麼水。
挎著綉春刀的錦衣衛校尉冷笑道:「您現在不是王爺了,得去菜市口砍頭。來人,除去頂戴,穿上囚服!」
這時章照突然喊道:「福王想要逃跑,兄弟們,給我抓住!」
「放開我,放開我……」福王惱羞成怒,大喊大叫,「本王乃神宗皇帝嫡子,皇親貴胄,爾等宵小之輩,誰敢無禮!」
許若杏使勁地點點頭,很感激地看著章照,她不能說話,但是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卻能說話,看得章照豪氣頓生,說道:「再給你出口惡氣……」
……經過了一系列禮儀上的過場,張問離開了午門,他剛上馬車,玄月就走到旁邊低聲說道:「東家,玄衣衛查到蛛絲馬跡,英國公張維賢死得很蹊蹺,請東家明示,要不要繼續查下去?」
馬車剛走了一段路,張問就看見一隊錦衣衛正在把福王從舒服的車裡粗暴地拽出來,張問冷冷道:「停車,讓我看看福王是怎麼死的!」
如果解決?張問想起了少年時自己請教父親的一件事,張問問他父親:高位是什麼?張父道:搞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