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紗》第七折 率土之濱

段十九 使團

第七折 率土之濱

段十九 使團

正使李宬和副使朴敏孝同乘一車,李宬在馬車上不禁長嘆了一口氣,說道:「真是有驚無險啊,朴大人,這天朝的文官膽子還真大,剛才那人還真不怕金順臣一時衝動給他一拳?金順臣一拳過去,非得出人命不可。」
最奇怪的是中間有一輛車裡裝著兩個女人,是朝鮮新國王李倧的親妹妹李淑貞和她的貼身侍女。
副使朴敏孝正在給正使講解一些明朝現今的狀況,朴敏孝說道:「天朝(明朝)的皇帝是個小孩子,掌權的是皇太后和她的姐夫張問,張問是天朝太師、內閣次輔,咱們必須要過了張問那一關。如果張問能喜歡公主殿下,讓公主殿下在張問身邊說一兩句好話,這事就好辦了。
青袍官兒怒道:「你動老子一下試試!」
正使叫李宬,是個鬚髮花白的老頭,闊臉方正、身材適中,形象較佳,像個飽學的君子鴻儒,他們派過來的正使,長相還是挑選過的;副使叫朴敏孝,這傢伙形象就不是那麼好了,長得跟一頭豬似的,但是人不可貌相,他會說漢語,而且對明朝十分了解。
正使李宬道:「他為什麼不是首輔?」
使團這幫人心裏是戰戰兢兢,因為這次進京可不比以往來朝貢,往常一般都要被「禮遇之」,然後賺一筆錢;這次來京,萬一明廷不承認他們的合法性,他們就極可能被問罪。
大部分使團人員不知道聖旨說些啥,只管跪著,他們只懂一些簡單有用的詞彙,如「欽此」……等到明朝官員說道欽此時,他們便叩頭高呼萬歲。喊完謝恩萬歲,地上跪著的一個文吏低聲問旁邊的人:「你聽明白說的什麼了?」旁邊那人眼神無辜地搖搖頭。
裏面的翻譯文吏將內容用朝鮮語言重複了一次,以便所有人都聽懂。李宬聽罷說道:「按天朝官員說的做。」
一眾使團人員急忙下馬的下馬,下車的下車,都跪倒在那明朝文官的前面。
整個使團有一支朝鮮衛隊保護,一個人高馬大的壯漢騎馬走在最前面,身披盔甲,他便是負責保護使者的將軍金順臣,他們護衛著中間的幾輛馬車,使臣都是文官,坐在馬車裡面。
周圍的鐵甲騎兵立刻揚起長槍,策馬圍了過來,鋒利的鐵槍頭在陽光下泛著寒光。
金順臣只得咬牙吞下一口悶氣,放開了馬鞭。那青袍官員倒是沒有因為別人讓步就揮鞭亂打,只是喊道:「來人,給我拿下!」
青袍官員道:「學生只是按照楊大人的吩咐辦事,況且這些人目無尊上,否則也不會謀害自己的國君。」
明朝官員將聖旨交到正使李宬的手裡,李宬點頭哈腰地說了一堆什麼唧唧巴巴的斯密達,明朝官員聽不懂,便揮了揮手道:「文武分開,使節及文吏隨本官來,到會同館休息;武將侍衛交出兵器,隨這位趙大人,自有安排款待。」
青袍官兒道:「楊大人說了,文武分開,不得有誤!你,給我過去!」
見過禮之後,使節和公主都重新上了馬車,在明朝騎兵的護衛下進城。
李宬聽罷和朴敏孝相視而笑,心照不宣。
就在這時,青袍官發現身穿盔甲的金順臣混在文人裏面,便用馬鞭指著他喊道:「你,給我出來,沒聽見楊大人說的話?文武分開!你看你長得那熊樣,披著一身鐵皮裝什麼書生?」
金順臣功夫了得,伸手就抓住了馬鞭,他一肚子怒火,右手捏緊拳頭,指節捏得啪啪直響。
「算了。」楊大人搖搖頭道,「朝廷自有定斷,先別和他們計較,否則別人會說我們泱泱大國這點氣量都沒有。」
楊大人將副使扶了起來,說道:「好了,你們路途遙遠旅途勞頓,隨本官到會同館下榻休息休息……這位是公主?」
副使朴敏孝見狀忙用發音奇怪的漢語說道:「這位大人,請勿見怪,他沒有罵您,只是說他的責任是為了保護公主,不能離開。」
明朝官員掃視了一下跪著的眾人,居然還有女人,不知幹什麼的,不過他也管不著,只管展開聖旨,高聲道:「制曰:夷狄奉中國,禮之常經;以小事大,古今一理。朕雖德薄,為天下主……」
副使朴敏孝聽罷只得用朝鮮語呵斥道:「金順臣,去武將那邊,不要惹事。」
因為明廷還未就朝鮮政變一事表態,所以對朝鮮國的使節是要接待的。於是朝廷下達了公文,放朝鮮使團進京。
使臣李宬正色道:「殿下,既然你已經做好了為國君犧牲小我的準備,就要一切以大局為重,否則何必讓殿下千里遠道天朝遭罪?」
明朝騎兵排成兩列,後面兩個文官騎馬奔了出來,一個身穿緋袍,一個身穿青袍,他們奔到朝鮮使團隊伍的前面,勒馬停下,紅袍官員大聲道:「聖旨!」
一行人走在大街上,周圍的許多百姓也是駐足觀看這些外邦人,好奇於他們的服飾。
在李淑貞的眼裡,這裏就如仙都一般,宏偉大氣,繁華似錦。到底是天朝上邦的首都,非幾句話可以勝數也。
副使朴敏孝是個明朝通,以前來過京師,還指指點點給正使李宬介紹。李宬和其他使臣同樣被京師的宏偉華麗震驚了,只是獃獃地四處觀看,說不出一句話來。
笑完之後,李宬又無比擔憂地嘆了一氣:「天朝就是我們的父親,只要他們承認我王是兒子就好了。」
就在這時,剛才念聖旨的紅袍官員楊大人走了過來,對青袍官員道:「年輕人就是火氣重,他們要留一個武將保護使臣的安全,有甚關係?」楊大人又回頭對那些要捉拿金順臣的騎士道:「下去吧。」
朝鮮副使朴敏孝聽得懂漢語,聽到楊大人如是說,忙跪倒在地,陪著小心道:「下官拜謝楊大人,大人有大量。」
副使道:「是,國君的王妹。」
青袍官兒自然也聽不懂這朝鮮國人說的啥,便罵道:「你還敢罵我?」
正使李宬說道:「殿下少安毋躁,此時天朝不願承認國君的合法性,必須得小心應對,豈能因為一介武夫壞了大事?」
朴敏孝伸出手捏成一個拳頭,「職位只是一個虛銜,關鍵還是手裡面的權力。首輔都得聽從於張問,他光憑和太后的關係,就不是首輔能夠比擬的……」朴敏孝在正使耳邊低聲笑道,「聽說太師張問風流成性,和皇太后也有一腿。」
這時公主李淑貞見那些明朝騎兵要抓金順臣,憤怒地用生澀的漢語說道:「你們泱泱禮儀之邦天朝上國,就是如此對待我國使節的?」
楊大人給李淑貞抱拳執禮時,留意看了一下李淑貞,身材倒是不錯,就是看不見臉,因為她戴著大帷帽,遮得密密實實的。也是,人家再怎麼說也是公主,豈是誰想就能看到的,下車接旨已是迫不得已。
朴敏孝也是鬆了一口氣,說道:「您不知道明朝的文官,比武將還不怕死,他們敢和皇帝對著干,被皇帝拉到紫禁城午門外打死打殘的人還少嗎?別說金順臣一介武夫,就是天王老子恐怕他們都不怕。」
憋屈了一路的金順臣牛脾氣上來,兇巴巴地盯著那明朝官員,一動不動。青袍官兒大怒,罵道:「你們這些以下犯上的逆臣,我大明還沒有問你們大罪,還想在京師橫?盯著老子干甚,老子是嚇大的?」說罷揚起馬鞭一鞭向金順臣打了過去。
他們一行隊伍走到朝陽門口時,只見一隊騎兵從城門裡魚貫而出,那些騎兵身披黑甲,一個個人高馬大、昂首挺胸、氣宇不凡,頭盔上插著高高的羽毛,迎風飄揚,看起來十分雄壯。朝鮮侍衛見狀頓時自慚形穢。
李淑貞道:「他是為了保護我才得罪明朝官員,我們不能見死不救!」
「金順臣!」朴敏孝著急地喊道,「你不能因為你一個人害了我們全部,如果因為你的衝動而壞了國君的大事,就算殺你一萬都不能抵罪!」
除了正副使,還有一干文吏,負責記錄經過,翻譯等工作。
眾人便分成兩股,一股隨青袍文官,一些人隨紅袍文官。
走在前頭的將軍金順臣一臉不爽,憋屈得慌,因為他暗戀公主李淑貞許多年了,年少時就發誓要一輩子保護公主,但是現在李淑貞要遠嫁明朝,他如何爽得起來?不過金順臣沒有任何辦法,他一個宮廷武士,不可能有資格娶到公主。
後面那輛車上的公主李淑貞輕輕挑開車簾的一角,睜大了眼睛看著繁華的京師,她十分吃驚,如果不是走出國門,她真不敢相信這個世界上還有如此華麗的城市。只見大街上人流如織,各種貨物玲琅滿目,亭台樓閣看得人眼花繚亂。她向後看去,只見朝陽門的城樓高聳如雲,煙霧繚繞,猶如一座巍峨的大山一般壯觀。
金順臣沒聽懂,見那青袍官拿馬鞭指著自己,顯然沒有什麼好事,他作為一個武將,本來就對明朝的官兒沒啥好感,便狠狠地瞪著那青袍官兒嘰哩咕嚕地說了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