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折 率土之濱
段五十 機關
張問聽罷宋應星說的情況，果然來了興趣，「你是說你可以依靠新技術改進火器？」
戴桑道：「張閣老賜名『機關槍』，此名甚妙。」
張問端起茶杯，吹了一口氣說道：「燧發槍我也知道，對了，那個發明這種槍的人叫什麼名字？」
……
對於任何事物，因為看它的視角不同，它的作用也就不同。張問作為上位者，自然就要用上位者的角度來看兵器改進。
張問笑了笑，將目光看向瓮城，想看看還有什麼新玩意。
「文開快請起來……箱子裏面是燧發槍？」張問看著他後面兩個僕人抬的一口大箱子。文開是戴桑的表字。
張問接過那三本書，一看封面，果然就是《天工開物》，三本為上中下三卷。他隨手翻開一看，裏面還有許多插圖。
其實張問學問龐雜，並不局限於儒學，什麼東西實用，他就用什麼，這是沒有堅定信仰的人的實用思想，張問就沒什麼信仰……既然新技術能夠提高明軍裝備和戰鬥力，他肯定是要用的，但是兵器製造應該掌握在誰的手裡？
只見戴桑是個三十多歲的壯實莽漢，兩腮全是黑鬍子，他身上穿的衣服一看就是嶄新的，連一點皺褶都沒有，大概是因為要見大人物專程買的新衣服。
戴桑拍拍胸膛道：「閣老一試便知。」
「恭送張閣老。」宋應星也站起來，將張問送至大門。
「戴桑。」宋應星脫口而出道，「最近我
張問估摸了一下距離，說道：「咱們大明的鳥槍什麼時候更打這麼遠了？」
「改天你把《天工開物》的抄本送一份到我府上去。」張問留下一句話，便站了起來，準備離開了。
張問興緻盎然，馬上便叫人把機關槍搬到德勝門的瓮城裡，放好靶子試驗。戴桑親自操作，裝填好彈匣之後，對準前方的靶子。
戴桑在瓮城中哈哈大笑，高聲喊道：「大人，要是有一排這樣的機關槍一齊掃射，縱是千軍萬馬也奈何不得啊！」
也許權柄就像那晚霞，看得見摸不著，你沒法直接控制它，只能順從它的規則，然後通過一些權術來達到自己的目的。
「哦？打開來看看。」
這時瓮城裡的那兩隊士兵排成了兩排，前面那排端起鳥槍對著靶子就是噼里啪啦一頓射擊，打完之後，他們也不換隊，不知怎麼搗鼓了一會，很快又放了第二輪槍，一連打了四輪，第二排才上前，又打了四輪。
「有機關的槍？」張問好奇地看著鐵琵琶。
不一會，兩隊士兵扛著鳥銃走進了瓮城，這次站得離靶子更遠，至少在一百五十步開外就停下了。
「學生可以保證新鋼製作的火器性能更加穩定，而且能使製作時間減少、成本降低。」宋應星十分肯定地說道，「有了機床之後，完全可以拋棄火繩發火，改用燧發槍機。」
戴
旁邊負責接待戴桑的官員說道：「它叫衝天炮，地瓜狀的母炮裏面還有子炮。子在母腹，母送子出，從天而降，片片碎裂，銳不可當。」
於是士兵們便將火炮推到城外，又派了一隊騎兵到遠處去清理百姓。忙乎了半天，那炮總算可以放了。
「卑職戴桑，拜見張閣老。」他見到穿紅袍的張問，立刻納頭便拜。
看完稀奇，張問便命官吏們散了，他猶自留在德勝門的城頭。
弗朗機人馬丁，織造坊的管事沈青松等人也一起相送。張問臨行前，又對馬丁說道：「東江先生，先前你們的義大利國那個伽利略，有機會給他寫封信，如果上帝不容於他，讓他到大明朝來。」
張問對旁邊的吏員說道：「叫他都弄出來試試。」
大明朝廷一向重視武器裝備的發展，天啟年間，廣東有個地方小官見識了弗朗機人的加農炮威力后，便上書朝廷描述了一番，結果他馬上就平步青雲，升到兵部專門負責引進和研製紅夷大炮。
張問沉默了片刻，然後舉起手來，卻欲言又止……宋應星的心情變得有些緊張起來，他看著張
夕陽西下，晚霞分外美麗，他極目望著天空中變幻莫測的雲彩，不知為何，心裏空落落的泛出一種無力感來。
「它們的實用價值還需要工部有司官員考察之後才能確定。」張問淡淡地說道，「讓戴桑留在京師，你負責安排一下，等待朝廷調用。」
旁邊的官員說道：「一樣的鳥槍，戴桑在槍管里刻了膛線，射程就遠了；這種新鳥槍又分成內外兩管，槍管是母管，裝填彈藥的子管叫『子彈』，每人四個，早就裝好了的，所以可以很快就打四輪……同樣，這樣的槍械製作起來十分麻煩，光是刻膛線就夠得受。」
不多一會，瓮城裡推進來了一門火炮，張問愕然道：「這炮可得弄城門口去放，不然把城牆轟塌了不得花銀子修？」
一眾西官廳侍衛走上前去，將箱子打開，從裏面抬出一把鐵琵琶來。張問愕然道：「這是什麼玩意？」
戴桑看到自己發明的玩意威力巨大，他是得意洋洋，又喊道：「大人，我還帶了其他東西，都是新玩意，您要不要一同看看。」
「我只是隨口說說……它真的如你所說，能連射二十八發？」
「他們用的是機關鳥槍？」張問問道。
張問身邊一個兵部官員低聲說道：「這玩意一挺要造幾個月，耗費上百兩銀子，要是弄一排機關槍，夠養一營兵馬了。」
他潛心細讀
「我心裡有數。」張問淡淡地說道，他想起了宋應星說的那種機床。
軍士們將一枚「地瓜」一樣的玩意塞進了炮筒，點火之後「轟」地一聲巨響，地瓜便飛了出去，在遠處的半空爆裂開來。
「這炮有什麼玄妙？在空中炸開，和放煙花一般。」張問問道。
張問在西官廳衙門接待了戴桑。
「我一定轉達張大人對伽利略先生的熱情之請。」
張問乘坐馬車離開織造坊后，立刻叫人去南鎮撫司查出那個名叫「戴桑」的人的下落，請到京師來他。
戴桑從地上爬了起來，說道：「燧發槍是卑職幾年前做的玩意，今日卑職要進獻給閣老的東西是『琵琶連珠銃』。」
宋應星在張問面前不斷表現自己的才華和見識，目的只有一個：得到張問的賞識，入朝為官。既然禮部左侍郎黃仁直是秀才出身，都可以權至部堂，宋應星覺得自己才高八斗，而且是舉人，為什麼不能做高官？最重要的是他和張問的丈人沈雲山還有交情，入朝為官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這時一個侍衛走了上來，他的手裡拿著三本書，走到張問面前說道：「稟東家，宋應星把這幾本書送到了西官廳
不出幾天就有了消息，戴桑仍在南鎮撫司吃皇糧，他聽說朝廷第一重臣接見自己，立刻就攜帶了他發明的新玩意到京師來了。
但是張問的手又輕輕地放了下來，什麼也沒說，這讓宋應星心裏泛出一絲失望。
「宋應星真是個人才，不用實在可惜了。」他喃喃地說道。
「是，大人。」
「目前使用的火器，鑄造完成後便使用手工打磨。比如鳥槍，如果要保證射擊精度，其槍管需要人工打磨一個多月才能合乎要求，而且使用的鐵質材粗劣，以至於經常炸膛……如果南鎮撫司引進灌鋼新法、機床等技術，一定可以極大地提高明軍的裝備水平。」宋應星沒有過多地說他發明的御動機，反而說到火器上來了，因為御動機和朝廷沒有多少直接的關係，只有兵器才關係國之大事。
燧發槍張問也聽說過，幾年前南鎮撫司有個槍械工匠搞出了一種不需要火繩的發射裝置，但是因為構造複雜、造價昂貴，根本就不適合大規模裝備，造出來的幾把火槍只在王公貴族府里收藏。
比如現在的沈氏，勢力已非常大了，有錢有勢，張問不能讓他們再有機會掌握製造先進火器的技術，否則就可能失去控制……
突然傳來「嗒嗒嗒……」一連竄巨響，濃煙騰起。不一會，一騎向百步開外的靶子奔了過去，察看之後向城樓上的張問等官員招手喊道：「大人，靶子成馬蜂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