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集 勞燕紛飛
第三章 戲假情真
謝瑤晶忙也快步追過去：「蕭大哥，你等等我。」
「沒什麼？我說一隻手畢竟還是不方便，做不出好味道來，等我的手好了，再大顯身手給你看。」容若連聲乾笑。
老鼠膽子越發大了，開始到處亂竄，四處亂跑，在人面前亂晃，貓面前亂爬。
「你們怎麼還沒回去？」容若誇張地瞪大眼，誇張地笑。
每當他把那些精妙的刀法招術，耍得無比花哨地用來切菜砍肉時，廚房的阿福、阿泰和旺嫂都會用無比崇拜的眼神來看著他，令得他越發精神抖擻。這段日子以來，武功沒什麼精進，把刀法融于廚藝的一手菜刀，倒越發出神入化起來。
本來那隻老鼠，不知道是怕人還是怕貓，一直縮著不出來，可是時間一點點過去，人也沒動，貓也沒動。
「他啊！一大早，練刀去了。」
蕭遙呻吟了一聲：「你要再不起來，我就要受傷了。」
可惜人還個個直著眼睛寄望著貓，而貓卻慢吞吞悠閑閑不以為意。
蕭遙忽然乾咳了好幾聲，楚韻如也很失禮地扭過頭，扭頭的一瞬間，她似乎在抿唇而笑。
所有人屏息閉氣，等著看惡貓撲鼠。
或許小貓殺手身上的溫暖讓老鼠覺得不能抗拒，它居然一溜煙直跑到小貓的腦袋上，就此趴著不動，好像打算在此做窩。
侍月顫聲道：「公子，我們不想失去你。」
三個人一前二后地趕到廚房，都不知出了何等大事，才讓容若叫得那麼一驚一乍。
以前那個喜歡說笑，喜歡胡鬧的公子回來了嗎？
謝瑤晶揉揉眼，再次確定她沒有眼花，平時瀟洒狂放，天塌下來也不以為意的蕭大哥，這次不但全身顫抖，而且雙拳越握越緊了。
掌廚的阿旺嫂在旁邊終於找到開口的機會了：「老爺你先歇著吧！我來做就行了，天不早了，夫人還沒用飯呢！」
容若糗著臉瞪她：「說了多少次了，要叫公子，老爺老爺，我哪裡老了。」口裡雖是怨言不止，到底還是退出了廚房。
蕭遙一步跨進門：「你們主子太好性兒了，平日也不管束你們，昨天除了留巧嬸一個人看門，其他的竟全沒了影兒，莫不是知道你們主子要出門賀壽，一天不回來，你們就一個個出去玩一天，園子裡頭天塌了也沒有人管。」
楚韻如笑著招呼蕭遙與謝瑤晶入廳奉茶。
大家早已習慣容若與眾不同的作為，倒也不覺得怎樣。但忽的聽到謝瑤晶這局外人一發問，即時有大笑的衝動，只是又顧忌禮貌，誰也不好失態。
蕭遙一皺眉：「謝小姐，你昨晚還說人家是瘋子，怎麼還要來？」
「所以更不能這樣做。七叔和娘是什麼樣的人我清楚，待我自有情義也有利害相關，總不至無端傷害我，對於旁的人卻未必真的放在
容若本要跟去，但丫鬟侍月適時打了盆水來為他凈手，他便慢了一步。
蕭遙在地上抬眼望著他：「你叫得這麼響，只是因為發現廚房裡有老鼠？」
所有人寄予厚望的目光，主人熱情洋溢的打氣鼓勁聲，對它沒有半點作用，只懶洋洋用舌頭和爪子開始給自己洗臉。
即使是演戲，但卻能給人快樂，是嗎？
容若伸出沒受傷的左手要扶，手伸出去才記起手上還抓著把菜刀，忙又縮了回來，眼睜睜看著他可憐的二哥結結實實跌倒在地上，背上還壓著個漂亮小姑娘。
阿水愣愣地站在原處，被罵得劈頭蓋臉，還不明白出了什麼事？
蕭遙一愣回頭：「謝小姐？」
雖然天色尚早，這府中女主人已然起身，正在花園中，閑望這滿園花木，眼神卻又遙遠得不知望向什麼地方，竟連兩個人靠近，都還沒有發覺。
凝香和侍月仍然面面相覷，愕然無語。
「公子。」兩個丫頭，還有些怔愕地望著他。
剛剛衝進廚房來的蕭遙不知道是因為聽到這句話，還是因為沖得太急，一個踉蹌幾乎要跌倒，他拼盡全力才控制住平衡。奈何跟在他身後的謝瑤晶見他身形不穩，急忙加速衝過來，整個人直接撞在蕭遙身上。
原來是小狗小叮噹，不知何時從蕭遠身後竄了出來，飛快衝過去，把來不及逃走的老鼠抓個正著。
一夜來的大驚大急大悲大傷，到如今，讓她們連大喜都已忘懷。
楚韻如迅速望向謝瑤晶：「謝小姐知道他是怎麼受傷的嗎？」
門外的人身材頎長，相貌俊朗，只是眼睛里的紅絲說明這個平日瀟洒不羈的人，昨晚根本沒睡著。
「還好？」等待誇獎的容若挑高了眉頭，極是失望地喊。
老鼠也就試探著探探頭，動動身子。
容若立時跳到灶台前，獻寶也似，一連端出兩盤菜來。
一干餓著肚子等容若大顯神通，卻大失所望的人，終於各自鬆了口氣，該幹什麼幹什麼去了。
容若沒有明著把金庸的功勞佔為己有，不過臉上卻做出捨我其誰的表情，慢悠悠道：「這道荷葉湯里放了花瓣調味調色，如花容顏，櫻桃小嘴，正是美人，而竹解心虛，乃是君子，蓮花又是花中君子，因此這竹筍丁兒和荷葉，說的是君子。」
老鼠見大家不動，
剛剛站穩的蕭遙，被撞得整個身子往前倒去。
那就讓他們快樂吧！
一切已經恢復正常了嗎？
有老鼠，廚房就不幹凈，不幹凈，做的菜就不能吃，不能吃，皇帝就要餓死，餓死了皇帝，自然對不起大楚了。
他還在張口結舌，蕭遙已經一甩袖子要往裡走，忽聽外面傳來一聲呼喚：「蕭大哥。」
謝瑤晶眼睛亮晶晶地問：「原來這麼講究，這菜叫什麼名字？」
蕭遙卻也不多說別的話，目光四下一掃：「容公子呢？」
容若全不理蕭遠的奚落，樂得像個白痴，笑得合不上嘴：「還是我的小叮噹最乖最好最聽話最善解人意最知恩圖報，最……」
謝瑤晶三步並做兩步跑進來，笑盈盈道：「我就料到了，今天一大早，你會趕來追問到底怎麼回事？」
侍月猛然抬頭，眼中有著激切的情懷：「公子，你相信我們，我們絕不是欺騙公子，才說這樣的話。」
從來明快清澈的眼神復又變得沉重，他躺到床上去，卻沒有睡意。
謝瑤晶跌倒下去，忘了要跳起來，倒先連聲問：「蕭大哥，你怎麼樣，有沒有受傷？」
她輕輕把肉絲送到嘴裏，慢慢抬頭，唇邊重又綻開笑顏，面對容若期待的眼神，輕輕道：「還好。」
容若仗著現代的幾手廚藝，口味在古代別具新意，得了楚韻如的誇獎，有事沒事就愛跑到廚房顯露一番。
楚韻如忍著笑，伸手到袖中抽了一支來到濟州后容若特意為她打造的金鏢出來，正要護主保駕，為國除害，卻見一道白影閃過，聽到老鼠吱吱叫了起來。
「什麼？」楚韻如在旁聽得真切。
這一問更搔著容若的癢處，腦袋晃得更加厲害了：「這碗肉絲共有五種肉混在一起，變出不同的滋味，合五五梅花之數，再加上肉絲狀如笛子，所以這碗菜就叫做玉笛誰家聽落梅。」
容若這才知道，原來太虛的世界里，並沒有詩經中的這首詩。見自己一語驚人，把大家都震住，倍感驕傲。以前看小說，現代人到了古代，動不動就吊一句古文，把古人唬得一愣一愣，他有心效仿，可惜上次吟詩，在納蘭玉和楚韻如面前丟了大人，從此不敢再賣弄才學。這一回倒是無心插柳，叫人好好見識了一回他的奇思妙想。
切菜有可能把拿刀的右手切傷嗎？
楚韻如微微一笑，接過了筷子，低頭去挾菜，垂首的那一刻，臉上的笑容變得沉重，目光悄悄地掠過容若包了一層又一層的右手。
蕭遙撫掌低笑：「竟是這般風雅的名字，莫非是你想出來的？」
本來在場只有他們幾個和抱著貓來的凝香，可是漸漸地廚房裡的人多了起來，上至總是不懷好意專與容若作對的蕭遠
容若打個呵欠，伸個懶腰：「你們不睏我都睏了，還不回去嗎？」
容若輕嘆一聲，見旁邊沒了別人，低聲問：「怎麼了，還生我昨天的氣？」
「出大事了，我剛才發現，我們的廚房居然有老鼠。」
「就是因為他是瘋子，我才要來保護你。萬一那瘋子發起瘋來傷著你可怎麼辦？」謝瑤晶笑得眼睛亮晶晶：「你別小看我，我平時和哥哥一起跟著武師們學功夫，等閑十幾個人都近不得身，那些江湖上的好手，都說我功夫好，要不是爺爺管得緊，我也出去當個江湖女俠。」
蕭遙咳嗽了一聲，當著謝瑤晶的面，他不好太隨便，只稍稍提高聲音喊：「容夫人。」
好端端，平素極好脾氣的蕭大爺怎麼發這麼大火？正主子不是還沒生氣嗎？昨晚園子里能出什麼事，大家不也好端端出去，好端端回來，也沒瞧見哪位主子不樂意了。
容若回到閑雲居時，凝香和侍月都還在。
「你不是……」謝瑤晶張嘴要說話，忽覺袖子一緊，低頭一看，蕭遙若無其事地把手收回去。
即使戲是假的，但心是真的，快樂是真的嗎？
蕭遙好笑之餘卻也心中生疑，容若昨晚反應那麼奇怪，今天怎麼還有心情，一大早去廚房做菜？
大家一起注目看過去，一盤肉絲一盤湯，倒也不見得有多稀奇。
容若閉上眼，卻依舊一夜無眠。
謝瑤晶愣了一愣，才大聲喝彩：「好輕功。」
容若眨眨眼，扮個鬼臉：「你們難道還真會害我？」
只有在容若家常出入的蕭遙，和府里的其他下人，才會明白，所謂練刀，練的不是鋼刀長刀金絲刀大環刀，而是菜刀。
容若微笑：「不必如此。」
進廚房之後，在所有人期待的眼神里，它只懶洋洋趴著，偶爾「喵喵」叫兩聲。
所有人目瞪口呆，容若跺足長嘆：「我終於相信老鼠也真的可以愛上貓，殺手啊殺手，你辜負了我對你的希望，你你你，對不起你爹你媽，對不起你的主子我，對不起大楚國千千萬萬的百姓啊！」
不知是不是被小貓大方的態度所吸引，還是被那緞子般漂亮的皮毛所誘惑，老鼠開始接近貓，靠到貓的身上。
蕭遙卻沒有叫好的心情，同樣儘力施展他那並不如何高明的輕功，迅速地奔向廚房。
容若這一得意，就更加忘形，眼前大家都在，也就等不及把菜捧到廳里再用，高高興興說：「來來來，嘗嘗看。」他拿了筷子遞給楚韻如：「昨晚我有心給你做宵夜，一不小心切傷了自己的手。看看
蕭遠老實不客氣地取了一副筷子，挾了肉就往嘴裏送，大嚼了兩嚼，然後冷笑：「這就是你所謂的好菜，我看比一盤普通牛肉好不到哪裡去，那碗湯想必也不怎麼樣。」
可是殺手依舊懶洋洋趴著，動也不動。
看門的阿水一邊嘮叨埋怨，一邊揉著惺忪睡眼去開門。
黑色的毛髮，因為被梳理得整齊，而顯得油光雪亮，兩隻眼睛，一隻黑，一隻藍，非常之奇特，因為太享福了，所以有些圓滾滾的身體，不太愛動。
蕭遙嘆口氣，忍住一拳打過去的衝動，開口轉移話題：「你一大早，進廚房做的什麼好菜？」
容若嘆口氣，伸出沒受傷的左手，拉起侍月的手，注意到這個小丫頭微微瑟縮了一下，壞心眼地把手抓得更緊，把她拉出門口，回頭再要拉凝香時，凝香已像被人踢了一腳般跳起來，快步跳出閑雲居。
容若不信地也取了筷子來嘗，嚼了一嚼，悶悶把筷子一放：「我上了金庸的當了。」
容若洋洋得意，搖頭晃腦：「你們別看這兩碗這麼簡單，這肉啊！是羊羔坐臀，小豬耳朵，小牛腰子，獐腿肉加免肉揉在一起，切成絲的，看來簡單，實際上最考功夫。虧得是我，換了第二個人來，也斷不能光憑左手菜刀，切出這種水準。這碗湯就更有講究了。我用荷葉熬成湯，又加上紅的櫻桃，綠的筍尖，且不提這荷葉之清、筍尖之鮮、櫻桃之甜，就連櫻桃里，我還另嵌了難得的斑鳩肉，這個味道就別提多鮮美了。」
「老鼠啊！這不是大事嗎？那是人民的公敵，是病毒的攜帶者，廚房裡有這種東西，怎麼讓人吃得下飯。」容若瞪大眼，振振有詞。
容若一隻手受傷，自己洗手不便，侍月小心地為他用清水洗拭，頭始終垂得低低的。
謝瑤晶眨眨眼，是不是她聽錯了，為什麼覺得蕭大哥說話的時候，居然還夾雜著磨牙的聲音。
謝瑤晶這才驚慌地跳起來。
楚韻如臉色一變，再無心聽謝瑤晶說話，身形一躍而起，如風一般掠去。
在太虛世界，他跟著性德練武功，刀法劍法掌法指法，沒一樣拿得出手、殺得了人，但用來殺雞宰魚切肉卻綽綽有餘。
容若用一種哀嘆的表情，把理由用眼神告訴每一個知道他身分的人。
房門完全關上的那一刻，容若臉上輕鬆的笑容忽然完全消失。
侍月的聲音低得微不可聞：「公子，我與凝香商量過了，以後無論是王爺還是太后那邊，我們都不再傳遞消息了。」
人一起盯著貓，貓穩如泰山，屹然不動。
楚韻如低咦了一聲，蕭遙目露奇光，慢慢地把「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這八個字重念了一遍，方才笑道：「說得好，說得好。」
侍月急急低頭，只
「快來人啊！快來人啊！」大叫聲從廚房的方向傳來。
而小貓好像萬變不驚，對於這個新夥伴也一點不討厭。
容若這才慢條斯理關門，卻又在房門將閉未閉時，對她們扮個鬼臉：「記得不要告訴韻如，我笨到弄傷自己這麼丟臉的事啊！」
容若放下菜刀，向蕭遙伸出手。
「出了什麼事？」楚韻如目光迅速往四下一掃，確定並沒有敵人。
很快，在謝瑤晶見識到一位稀奇古怪的主人之後，又再次看到一隻稀奇古怪的貓。
蕭遙心中無奈，待要冷下臉來斥退她，但他平日里憐香惜玉慣了，也實在不能對這美麗的少女做出兇狠樣子，只得嘆了口氣，也不再多說，自顧自往裡頭去。
誰知到了廚房，見容若用沒受傷的左手拎著把菜刀，指著某一角落大喊：「出來，出來，你這傢伙快出來。」
他以前看那些廚藝電視，見廚王把個菜刀揮得似武林高手，極是羡慕，可惜自己怎麼也模仿不到手。
謝瑤晶更加張口結舌，一隻不稱職的貓，和大楚國千萬百姓有何關係？
「練刀？」謝瑤晶好奇地說：「容公子的兵刃是刀嗎？這麼早就練刀，他的刀法一定很好吧？」
「非也非也。」容若把聲音拖得老長：「正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這道菜就叫做好逑湯。」
他如此這般一說，倒真令得在場諸人沒有誰敢小看這兩盤菜。
一大早，園子的大門就被人拍得咚咚響。
容若搖頭：「我相信你們，我知道你們這份心意是真的，可是，大可不必如此。叔叔和娘，讓你們多傳些我的消息，也是關心我，若是斷了消息，怕他們心中也不自在。若再說得坦白些，就算你們不傳，自然也還是要派別人到我身邊來的，若是這樣，我倒寧可有你們陪著我。我喜歡你總在我身邊，照料得我無微不至，我也喜歡韻如身旁，有一個知心的好夥伴。」
他還沒發問，謝瑤晶已先一步嚷了出來：「不對，他的手昨晚受傷了，今天怎麼練刀？」
「不就是他自己發瘋……」
容若好像完全沒看到眼前的危機，自顧自大喊：「快來人啊！快把我的殺手帶來，真是養貓千日，用在一時，總該讓它大顯身手了。」
兩個丫頭仍然在發愣。
話音猶在，房門已經完全關上了。
眾人被這一番變故弄得眼花繚亂，蕭遠忍不住大笑出聲：「好好好，妙妙妙，你的貓兒和你一般沒用，你的狗兒也似你一般喜歡狗拿耗子，多管閑事，果真物似主人形。」
楚韻如這才猛醒，驚見蕭遙與謝瑤晶站在面前，連忙見禮。
謝瑤晶忙道：「我猜到了，乃是君子美人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