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集 性德之秘
第一章 初會秦王
容若卻只笑問許漠天：「許將軍，你說宰相大人到底為什麼半路上跑來跟我們相會？」
飛雪關中，一片靜肅。
楚韻如渾若事不關己一般，笑道：「秦楚二國的姻緣之事，若能成就，倒也有助於兩國和氣。」
容若笑問：「怎麼，你認識秦國的公主？」
高大的殿門無聲無息的打開到最大，殿閣深處，連陽光都照不到的地方，有一個身影，靜靜而立，身旁並無任何一個太監、宮女或侍衛隨護。
容若一怔，忽覺楚韻如的笑容仿似大有深意，心中微怔，終於憶起來了。當日納蘭玉入楚，本是為了聯姻之事，要把秦王的一位未出嫁的妹妹許給自己，而且這樁親事，太后楚鳳儀和攝政王蕭逸都已經答應了。
「容公子，請隨末將入宮面見聖上。」
宋遠書悻悻然放開他，接過了書信，展開細讀，臉上神色漸漸變幻不定，過了好一陣子，才深深嘆息：「這一招，太險了，攝政王何必這樣為難他自己，一旦失敗，他所要面臨的風險和壓力……」
陳逸飛暗自鬆了口氣，釋然一笑。
隨著這溫和而清朗的聲音，秦王徐徐在陰影中步出，直走至殿門之外。
等到陳逸飛一身風塵，回到飛雪關時，唯一清楚內情的宋遠書比之當初已清減了許多，明明心中焦切，又不能當眾問話，耐著性子打算等一眾將領寒暄閑聊已畢，再把陳逸飛拖回靜室慢慢問。
楚韻如淡淡一笑，自袖中取出匕首，交到許漠天手中：「除此之外，別無其他利器，許將軍是否不放心，要搜身？」
楚韻如悠然笑道：「原來是她。」
良久，張鐵石才一咬牙，狠狠磕了個頭：「願聽大帥令諭。」
陳逸飛在心裏用力嘆氣，好吧好吧，這麼多年合作，他很清楚自己這位好友兼同僚，過份功利冷酷的做事方法，但是，你這樣說話，也太坦白、太不見外了吧！而且，這麼大逆不道的話，正常人聽了都該立刻把你拿下吧！
許漠天上前，出示了令符密旨一類的東西，又和守門的人低聲交談了幾句，便迴轉身來，走到容若和楚韻如面前。
許漠天冷冷道：「我不過是個守邊的外臣，京師中的風雲變幻從來不知，容公子問我，無非問道於盲。公子既與納蘭玉是好友，對納蘭家好奇，下次只管問納蘭玉，不就對了？」
宋遠書哼了一聲，正想說什麼，外頭忽傳來一陣喧
就連王傳榮都快步而來，單膝脆倒，朗聲道：「大帥，請讓末將也隨侍在側。」
容若與楚韻如本來還想借這個機會細看秦宮布局、道路、侍衛所在，以備他日所用，此刻計劃落空，都有些無奈，卻也不再多說，相視一笑，各自上了轎。
殿外諸人無不行下大禮：「參見公主。」
一行人馬，在皇宮的側門停下。
宋遠書冷冷把信收入懷中：「到現在，我仍然不贊成這樣授人以柄，這樣冒險。但這隻是我的個人看法，既然大局已定，既然攝政王信任我，把事情交給我辦，那無論如何，我也一定要辦到。」
許漠天淡淡道：「相爺不是說過了嗎？」
容若笑笑：「你和我相處時間最久，也算最了解我了。秦王既要留我為用，想必也會讓你多留一陣子的。你身在京城，在一切的漩渦中心，想避什麼，怕也避不開。再說，別的事你不管，我的事總該管一管吧？我看宰相大人半路到來，不是為了納蘭玉，而是為了我。」
眾人凜然稱是。
兩名太監復又對容若和楚韻如施下禮去：「皇上知容公子與容夫人一路鞍馬勞頓，甚是辛勞，已備小轎代步，請二位上轎。」
容若微笑起來，即將見到那少年成名，英雄蓋世的君王，他不但不覺得絲毫緊張，眉眼之間，倒露出十二萬分的興奮來。
好吧好吧，本來完成的就是一個不可能任務，還帶上這麼一堆長手長腳就是不長腦子，行動永遠比思考快，而且一個個對容若忠心耿耿，整天想著為他死而後已的傢伙，這下子，熱鬧可真大了。
他拚命嘆氣，在心中催眠自己，盡量忘記剛才所聽到的一切，勉強擠出笑容：「那你奉不奉詔呢？」
「攝政王在宮中，連日會見王族、大臣和將領，也得到了皇太后的支持，才做出這個決定的。」陳逸飛解釋道。
容若遭他這樣毫不留情的拒絕，也不生氣，反而微笑起來。
其實不用他來追問，別的將領已在一迭連聲地問。
容若和楚韻如在許漠天等一行人的圍護下，直往皇宮而去。
容若一下子就覺得頭皮發麻，人有些發暈了。
話音方落，就聽得衣袂掠風聲起，兩個眉目清朗秀美的少年竟不知從何處現身而出，轉眼間就掠過十幾道崗哨，直至二人身前方才停下，一同施禮：「蘇良、趙儀，拜見宋大人。」
他接過匕首，遞給身邊從人，又道：「宮闈重地，你等不可擅入，在此等候我出來就是。」
「是不是全國備戰，把……」王傳榮遲疑了一下才道：「把容王殿下救回來？」
這穿了一襲黑衣，卻整個人彷彿在綻放足以照耀永恆光芒的少年君王，唇邊笑容，尊貴而平靜：「容公子、容夫人，一路辛苦了。」
容若正要舉步，忽見前方緊閉的殿門，倏得打開。
陳逸飛入京請罪，宋遠書也沒有再回衛地，一直留在飛雪關中等待著，幾乎是度日如年地掐著指頭，計算著從邊城到京城的路程，猜測著蕭逸可能會有的打算。
「攝政王有何示下？」
雖然轎子輕軟舒適，轎中置有夜明珠，大放光明，又焚了檀香，讓人聞之舒暢，但是看不到外面的景象，困在這小小的方寸之間，的確讓人大覺不耐煩。
兩人見了許漠天，一起行了個禮：「皇上已經等了很久了，許將軍請隨奴才來。」
軍士們一陣沉寂。
這種瞭然的笑容，讓許漠天忽然間就心浮氣躁起來，悄悄把拳頭捏緊，拚命提醒自己，皇宮就在眼前，一定要克制想讓自己的拳頭和這個自以為聰明，喜歡拚命炫耀的傢伙親熱一番的念頭。
「我們是不是揮兵大舉進攻秦國？」
前面轎簾放下，即刻把眼前景物遮得嚴嚴實實，然後被抬了起來。一路上也不知過了多少路徑，穿過多少門戶，又經過多少殿宇，只是覺得悶在轎中的時間很長很長。
許漠天冷冷一哂，並不多語。
不過出來的，卻不是充滿傳奇，讓人無比好奇嚮往的秦王陛下，而是一位華服盛裝，身姿如柳的女子。
許漠天就此領著容若和楚韻如，大步行入宮門。
許漠天平淡地道：「我的責任只是把你護送進皇宮即可，我是守邊將軍，朝中的風雲變幻與我無關，宰相的心思，我也無需去測度。交過差后，我自回我的邊關就可以了。」
容若還沒回過神來，傻乎乎地問：「誰？」
「是，在京城，攝政王帶我看了一些有趣的東西、有趣的人，還知道一些有趣的事。我相信，就算秦楚開戰，楚國也必勝無疑，假以時日，就算是一統天下，也未必是不可能的
宋遠書恨恨道：「全怪那個任意妄為，不知輕重的傢伙。」
跪在眾人之前的正是張鐵石，而其他一些人全都是曾在飛雪關和容若交好的軍士，當初陪容若同沖秦陣而被俘的戰士們，也全都到了。
這位強大帝國的君王，衣飾並不特別華貴，只用了一塊玉簪，束住頭髮，穿一襲極為簡單的黑衣——秦人尚黑，即使是君王也喜著黑色。黑色的袍服質地極佳，卻式樣簡單，只有衣邊幾道金色的飾紋和袖角小小的金龍，昭示著主人人中之龍的身分。
許漠天微微皺皺眉，一語不發，心中暗暗腹誹，感覺敏銳也就罷了，非要張揚得天下無人不知，顯示出自己夠聰明嗎？身為階下囚，還要表現得這麼聰明，簡直是不知死活。
在應付完一堆人的探聽議論之後，陳逸飛被宋遠書拖到了靜室之中。
倒是陳逸飛不驚不怒，面帶微笑，掃視眾人一番，這才淡淡道：「我願意帶你們去秦國，我們這次，也的確是以救出容王殿下為目的，但你們必須答應我，一切謹依令諭，不可自作主張，不可衝動，就算容王在你們面前被殺，沒有我和宋大人的命令，你們也不許亂動一下。」
楚韻如聽了倒無妨，許漠天聽得卻有些頭皮發漲，只得用力咳嗽一聲，提醒這二位說話的時候注意一點。
話猶未落，卻見院子里已經站滿了士兵，一見他出來，整齊地跪倒下來，齊聲道：「大帥，帶我們去秦國吧！」
容若心中一凜，立定步子，凝眸觀看。
楚韻如猶自火上澆油，湊近過來，笑悠悠道：「如此佳人，如此佳人，你的福分實在不小。」
兩個太監也識趣地忙說：「二位，皇上只怕等急了，請……」
宋遠書卻站在後頭大生悶氣，答應得倒是很乾脆，容若真在他們面前讓人捅刀子，有誰還能記得住現在的諾言嗎？陳逸飛，你這麼多年將軍白當了。
容若見他不答，笑笑道：「我對於納蘭明的事，非常好奇。他是秦國第一相，又是大變功臣，聽說幾年間就從京兆尹升為首輔重臣，簡直太傳奇了。有關他的事，能不能給我講講？他當年是如何與年幼無力的秦王相知相重，全力相助秦王的？當初擊敗權臣，又有什麼風起雲湧，激動人心的好故事？這些年來，他身為百官之首
容若無可奈何又哭不得笑不能，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只得瞪她一眼：「你胡說什麼？」
陳逸飛深深看他一眼，搖搖頭，轉而注目宋遠書：「有旨意，令宋遠書為全權使臣，出使秦國，呈遞國書。而護送的武將、隨護軍士，直接在飛雪關士兵中挑選。」
故作看不到宋遠書憤怒的表情，陳逸飛悠然笑道：「我從京裡帶來兩個侍從，人很伶俐，身手也好，這一路上打算安排在你身邊，也好照料保護。」
許漠天不覺冷笑一聲：「你既然聰明得什麼都看得透，又何必再多問於我？」
宋遠書一揚眉：「怎麼回事？」
許漠天也急急拜倒施禮。
許漠天復對楚韻如道：「聖駕之前，不可暗藏利刃，夫人那把匕首能否……」
容若嘆了口氣：「許將軍，你就算要污辱我的智慧，也不必污辱你自己的才智。他說的那種理由，有人會信才怪呢！京郊離城裡才多久，他就這麼點路都等不及？還這樣遮遮掩掩，隱藏身分。」
容若白了楚韻如一眼：「秦楚兩國之間有和氣這種東西嗎？我怎麼從來不知道？」
陳逸飛不等他問，已推開了門，走了出去：「什麼人大呼小叫？」
人群之中，女子微微抬了抬手，身邊有宮女高聲道：「請起。」
那女子徐步下階，殿外七八個宮女即刻隨侍過來，眾星捧月地下殿來。
陳逸飛嘆口氣：「我勸阻過了。」
自從上次大戰，容若被捉走之後，整個飛雪關都一直被死寂的氣氛所籠罩。
他在黑暗的深處，穿著寬袍大袖的黑衣，徐徐而出。殿中空曠廣大，明明沒有風，卻讓人生起一種錯覺，他衣襟飄飄，直如御風而行。
容若笑咪咪道：「我這不是好奇嗎？而且一切都只是我的推測，並沒有真憑實據，所以才希望將軍能為我證明。」
許漠天和幾名太監應聲站起，那位公主已然在一眾宮女的環護下，迅速而去，只是走得遠時，彷彿還回了一下頭，依稀彷彿，又多望了容若和楚韻如一眼。
宋遠書冷冷道：「我那是以為他打算戰死殉國，想到他死了，會給很多人省掉麻煩，當然不攔他，要早知道他居然胡鬧到情願被敵人抓走，還不如我自己想辦法弒主算了。」
大家的聲音整齊雄壯，剛毅決然，在天地之間，久久回蕩。
宋遠書心中氣恨，這幫當
許漠天淡淡道：「夫人言重，末將豈敢不信夫人，剛才無非重任在身，對夫人有冒犯之處，還請恕罪。」
其他軍士也同聲呼喝：「願聽大帥令諭！」
宮門內早有兩個管事太監執拂而立，身後分別放了兩頂小轎，轎旁自有太監侍立。
宋遠書毫不客氣地把理應由他呈給秦王親覽的國書展開一讀，立時臉色鐵青，像個蠻橫武夫一般，一把抓住陳逸飛的前襟：「這是怎麼回事，攝政王怎麼可能做這種荒唐的決定，你為什麼不力諫阻攔？」
楚韻如似笑非笑地看看他，漫聲問：「你真的不知道？」
有太監在耳旁輕聲道：「皇上在殿中等著呢！二位請。」
那樣一種純粹的黑，襯著這廣大的宮宇，如一隻蒼鷹，倏然衝天飛起。天空如此廣大，都不足以容下他，正待盡情展開的羽翼。
好不容易，終於等到轎子停下，轎簾被掀起來，外面傳來太監特有的陰柔聲音：「容公子、容夫人，請下轎。」
容若探身出轎，看到一旁楚韻如也徐徐自轎中而出，二人相視一笑，注意力即刻被眼前這座四周布滿守衛，雄偉森嚴的殿宇所吸引。
楚韻如盡量不引人注目地悄悄打量皇城，默默記下每一條街道的方向。
「朕久仰容公子諸般奇行異事，非常人所能及，每思一會，萬里神交，今朝得見，心愿得償，實是三生之幸。」
宋遠書冷冷睨了他一眼：「你好像變了很多，回京之前愁眉苦臉，現在卻好像一派輕鬆。」
隔著尚遠，一時看不清容顏，只覺那女子裊裊婷婷，如柳迎風，倍覺清美。
他伸手掰開宋遠書因為憤怒而青筋暴起的手，從懷中取出一封信：「這是攝政王給你的。」
楚韻如笑道：「我雖不認得，也知道她是誰，秦國成年卻還未出嫁的公主，只有一個。」
女子遙遙望來，似是發覺有宮外生人在近處，急急轉了身，微微側臉，四周宮女圍繞過來，即刻把容若的視線隔斷。
容若全不介意，逕自道：「其實納蘭明諸般做作，無非是做個姿態，大家臉上都好看，彼此好下台罷了。凡有點腦子的都知道他是來看我的。不過，我就不明白了，秦王雖沒把我的事在朝中宣布，但不應該連輔國的右相也瞞著啊，如果秦王和納蘭明商量過我的事，他自然可以大大方方在宮中來見我，又何必演這麼一出漏洞百出的戲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