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竊明》第七卷 誰人為我礪青鋒

第二十一節 歸去

第七卷 誰人為我礪青鋒

第二十一節 歸去

「大人,給我個痛快吧。」每次黃石加劇他痛苦的時候,那個士兵都這麼說。
先把傷兵五花大綁在床上,然後幾個士兵用力按住他們,接著就動手刮爛肉,那如同切割橡膠一樣的聲音聽得人一陣陣牙酸。第一個士兵刮完后已經連慘叫都發不出了,剩下的傷兵也都掙扎著求死,但還是在黃石嚴令下一個個刮過來。
等到那些士兵恢復以後,立刻就來拜謝黃石這個肯用馬換兵的將領,言辭間都是感激涕零。
「此人魯莽衝動,和暮氣沉重的代善正好相反。如果是阿敏和……和皇太極前來的話。」說到皇太極三個字的時候,這名字的主人曾經加在黃石身上的壓迫感讓他頓了一下,不過這感覺已經沒有以前那麼令人窒息了,黃石很快就繼續說下去:「尤其是皇太極,行軍打仗深謀遠慮,很少犯錯誤,張兄弟一定要小心。」
黃石才開口就被張盤打斷了:「黃兄和張某并力禦敵,就不要這麼見外了,我們同在毛軍門帳下出力,就以兄弟相稱好了。」
五月初,黃石打造好了棺材,把每具屍體都收斂好裝船運走,朝廷已經得到了旅順的捷報,據說東江正式開鎮已經開始在朝中進行討論,士兵的軍餉和糧餉也讓兵部和戶部去議了。
戰場上七零八落的全是屍體,黃石走了兩遍,致命傷在前身的不過三、四十人,明軍的數十死傷也全是這些人造成的,而在逃跑中被明軍追上砍死的足有這個數目的二十倍之多。可惜只是一場擊潰戰,戰果實在有點少,不過黃石也明白,沒有強有力的騎兵,想打殲滅戰談何容易啊。
黃石吩咐把刀在沸水裡重新煮了一遍,然後動手給傷兵刮肉。
說了自己的顧慮后,金求德也無奈地附和了,賀寶刀卻急紅了眼:「大人,辦法讓楊兄弟去想,馬我們不能不要!」
「黃將軍有沒有想過種苜蓿?這種東西產量很大,也可以給人吃。」旅順就種了大片的苜蓿,產量是穀子的幾倍。
開戰前旅順的一千二百戰兵,兩千輔兵,活到戰後的只有二千二百餘人了,黃石的五百部下也去掉了一百多人,還有七多個已經傷口發炎,眼看也活不成了。
「黃兄要多少馬?」身後傳來了張盤的笑聲,他趕過來的時候剛巧聽到了賀寶刀的最後一句話:「幾個月內我會給黃兄陸續運去。」
「張將軍這次搶了上千匹馬,我們也組建一支馬隊吧。」賀寶刀和金求德都躍躍欲試。
張盤笑著對這些幸運兒說:「你們要是活不下來,都對不起黃將軍殺的那十幾匹馬,兩匹馬換你們一條命啊。」
黃石苦思了很久有什麼抗生素的替代品,最後決定死馬當活馬醫了。
「張兄弟。」黃石微笑著說:「馬我不打算多要,五十匹就夠了。」
上百座巨大的望塔、梯台被推得東倒西歪,不少正在熊熊燃燒,戰鬥中明軍沒時間去救馬,后金軍也沒力量去救,所以大批戰馬就此被活活燒死。
「如果有什麼不測,讓他們留在這旅順不好么?他們保衛了這片土地,我祭祀的時候也不會忘了他們的香火的。」張盤已經在旅順外修了一片新的墳地,他想起了黃石在出征前說的那段話:「我不會讓他們的魂魄在九泉下受苦的,黃兄盡可以放心。」
「可是長生島耕地不足。」黃石簡要介紹了一下自己的難處。
張盤說完數字后又急忙補充:「太多的馬受傷了,腿壞了就只有殺掉吃肉了,完好的真的只有一千匹左右。」
黃石堅決不同意給自己的部下補刀,但他也只能是眼睜睜地看著部下在傷痛中掙扎,有個傷兵發炎后一直不住地慘叫,黃石沒有抗生素也沒有止疼劑,能做的只有親手給他傷口上撒鹽。
「我只是領長生督司……」黃石還有些遲疑。
……
黃石笑著回答:「長生島糧食人都不夠吃,那裡還有給馬吃的?張兄弟的心意我領了。」
「怕什麼?先佔住好了,以後向大人要了這份差遣就是,就算大人不給,難道還會責備黃兄開土納民么?」
……
「就這樣定了,我欠黃兄五百匹馬,這次還找到了不少大車,上面滿滿的都是盔甲兵器,黃兄也挑些去吧。」心情不錯的張盤笑得挺開心:「莽古爾泰還號稱什麼彪悍之夷,一早就領著近衛跑得連影兒都沒有了。」
「堅持,堅持。」黃石也總是這樣勉勵他,但最後他還是悲慘的死去了。
張盤聞言一愣,腦筋轉了轉就以為是黃石誤會他要獨吞,趕忙辯解說:「我說要過幾個月給黃兄送去,那是因為船隻不夠,馬又嬌貴容易死。說好了和黃兄一人一半,這樣吧,五百匹好了。」
黃石卻是一聲嘆息,馬隊雖好但馬吃的東西太多了,就好比戰國李牧那縱橫北方的鐵騎,趙國把才長出青苗的麥子都割了喂馬,現在長生島糧食人都不夠吃,根本沒有多餘的東西養馬啊。
此戰加上旅順防禦戰和伏擊后金前隊,明軍在戰場收集到首級千又數百具,后金在遼南兩旗已經無力發動進攻了。同時陳繼盛、王崇孝在昌城伏擊了同樣驕狂輕敵的后金正藍旗,斬首過百,遼東明軍已經基本挫敗了后金春季攻勢。
「張將軍……」
等到明軍縱火焚燒輜重的時候,后金軍就徹底陷入混亂了,有的軍官想反擊,有的軍官想結陣防守,還有的想後退重整,而自在這一片大亂中后金官兵早就是上下解體,兵找不到將,將找不到兵。
「知道了,一個比較聰明的蠻夷。」張盤不以為意的笑了一下,如果不是黃石勇名在外,他簡直要嘲笑黃石滅自己威風,長他人志氣了。
「贏了。」黃石嘆了口氣,一顆心總算是放平了。
動物的肉有天然的抗菌能力,黃石也不知道有沒有用,只能寄希望於此了。一匹馬用了半天黃石就不放心拿去煮肉了,換了一匹接著殺取新鮮的馬肉。沒受傷的士兵輪流不停地給傷兵敷肉,黃石規定他們必須每天洗澡,衣服也必須用沸水煮,動手前更是要在鹽水裡泡過。
「再派探馬。」黃石讓賀寶刀不停向北偵查,免得被后金軍殺個回馬槍。奪取戰場后,明軍士兵就開始搜集戰利品,把無人認領的屍體首級割下來,順便翻翻有沒有銀兩銅錢,這工作不耗盡他們最後的一絲體力是不會停止的。所以包括黃石的部下在內,大多數明軍士兵都疲憊地坐在地上喘氣。
從高坡上衝下的明軍士兵一邊縱火一邊大砍大殺,后金軍就此土崩瓦解,蜂擁北逃的人流把試圖增援的后金后隊也衝垮了……
「去找張將軍要馬,先要兩匹來。」
「刮掉爛肉也沒用,還是會繼續爛,大人,生死有命,讓他們早些投胎去吧。」賀寶刀幾次建議他親自操刀,說他刀法嫻熟,一定會讓傷兵們走得毫無痛苦。
「黃兄。」張盤也安慰他說:「先留在旅順,等他們傷養好了,我會送回去的。」
「殺馬取肉。」黃石讓部下把馬宰了一匹,用同樣拿沸水煮過的刀割下一條條新鮮的馬肉,去掉脂肪后把這些鮮肉敷在傷口處。
他知道黃石不忍心下手,就打算勸黃石先回長生島去。
在這個時代,軍隊能做的就是用鹽水清潔傷口,但是如果有衣料碎片被扯進肌肉組織,那一旦傷口發炎就基本意味著死亡,旅順明軍有專門的補刀隊,讓受傷過重的士兵不要死得太痛苦。
看著黃石憤怒地抽刀在樹上亂砍,金求德和賀寶刀都忍不住進言:「大人,叫補刀隊來吧,何必讓他們再受罪?」
「刮。」黃石狠狠從牙縫裡蹦出了個字。
探馬一波波返回,他們看見只有洶湧北逃的敵軍背影,一路都是遺棄的旗幟和跑到吐血的死人。
方才后金前軍被打散后,中軍目瞪口呆地看著如神兵天降般出現在眼前的明軍,他們的武器盔甲大多還裝在大車上,戰兵和輔兵混雜在一起毫無軍隊建制可言。面對旅順軍的急襲,疲憊不堪的后金中軍轉眼間就是一片大亂,個別勇猛的士卒忙著扔下纜繩去穿甲取槍,更多的人發一聲喊就向後四散逃竄。
「我怎麼會信不過張兄弟呢,不過我帶了這五百兒郎出來。」黃石慘然地笑笑:「那無論死活,我都要把這些長生子弟帶回去。」
……
可是張盤說無妨,他建議黃石自己去開發西島和中西島,這樣土地就可以多起來了,那兩個荒島面積也不小。
「嗯,張兄弟說得是。」黃石想自己是被舊有的職權觀念束縛住了,封建社會長官對部下的約束並非很嚴厲,尤其是在眼前這種情況下。
黃石和張盤分別的時候鳥銃不用說統統拿走,此外還又捲走了六百長槍和盔甲,救火營眼看就能鳥槍換炮了。
幾天後張盤又來看過一遍,有個士兵還是死去了,他大概是傷的太重了,或者是有殘存的布料和金屬沒有取出,但剩下的士兵的傷口已經結上了痂,人也都開始退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