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竊明》第十一卷 萬仞指峰能擔否

第六十一節 重任(上)

第十一卷 萬仞指峰能擔否

第六十一節 重任(上)

「本來我是要去天津大沽口的,現在到了山海關還遇上你們,那隻能說是天意了。再說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既然在這裏遇上了建奴,那也只有先打垮他們了。」黃石接著就提出了一些糧草上的要求,希望姚與賢和金冠能儘力協助,這兩個人自然是滿口答應。
「遵旨,萬歲爺。」
「大帥,出於末將的職責所在,我必須要最後再說一次。」福寧軍的規矩就是有話隨便說,但命令一定要不折不扣地執行,所以對金求德來說,按照黃石的構思制定軍事計劃和犯上建言並不矛盾:「大帥,將來您的政敵一定會在這個問題上面竭力攻擊您的,無論如何,皇上就算口上不說,心裏也有個疙瘩。」
十六日下午,
十七日夜,袁崇煥率領九千關寧鐵騎抵達京師外廣渠門,他當即就要求連夜入城休息。皇帝沒有答應關寧鐵騎進城的要求,但仍再次大大誇獎了袁崇煥的神速,他三天三夜跑了一百五十里,以平均每天五十里的速度從薊門疾馳來京師救援。
「但敵眾我寡,不能在野外多做停留。」滿桂指揮宣大軍且戰且走,和后金一起向通州方向並肩而行。
這個太監剛剛下去,又有一個太監跑進大殿:「聖上,薊遼督師有奏。」
因此在袁崇煥到來以前,劉策指揮的五千真定軍一直把后金軍的主力死死地堵在薊東。畢竟劉策是指揮部隊出城防禦,平均每一米也可以站五個人,所以後金一直沒有找到「潛越」的機會。在袁崇煥到來之前,劉策對堵住后金的進兵之路也一直很有信心。
二十一日,后金軍主力逼近大明京師城下,滿桂率剩下的五千軍馬出城,于德勝門外紮營……
「對,我們就說本想去天津衛,但在海上沒有判清方向,結果跑到山海關來了。」黃石收起瞭望遠鏡。看來今天入夜前就可以在山海關登陸,軍隊最多休息兩天就能夠恢復戰鬥力,然後就可以開始進行作戰計劃。
孫承宗和幾個閣臣此時也已經傻眼了。自大明開國以來,袁崇煥已經干下了太多驚世駭俗的事情,上次是擅殺欽差大臣、一品節將,這次竟然被總兵官當殿控告謀殺,實在是聞所未聞:「聖上,臣以為,還是讓薊遼督師來和滿帥對質吧。」
同時黃石還讓他們儘可能地替自己的到來保密,姚與賢滿口答應,嚴令山海衛加緊戒備,不許閑雜人出沒。雖然消息走漏是遲早的事情,但黃石還是希望皇太極知道得越晚越好。昨天他抵達山海關后連信使都沒有立即向北京派出,而是借口天色已晚,一直拖到今天才出發。
楊致遠站在黃石身邊,他最後一次複核道:「大帥,我們到時候就說迷路了,對吧?」
兵部尚書王洽早已經因為薊鎮被突破而被皇帝下獄,所以現在有什麼軍事問題崇禎就會直接詢問孫承宗和內閣的意見。據德勝門上的文官監軍報告,皇太極和滿桂打得甚為慘烈,兩軍一度發展成了白刃混戰,以致部署在德勝門城樓上的大炮都發生了誤傷,幾次打入了宣大軍中。
袁崇煥隨即又提出要入城防守,崇禎好言安慰了他一番,但仍然沒有同意這個要求。
「大人說得是。」
這艘戰艦劃開波濤,在鏡面一樣的渤海上劃出兩道白色的水紋。它身後跟著一艘又一艘的海船,一直排到了天邊去。
「還是看不到勤王軍啊,兒郎們,我們再去廝殺一番。」滿桂叫著就又出發了。他估計勤王軍還在路上,所以就儘力要給京師爭取時間。直到今天,崇禎皇帝還是在讓袁崇煥統一指揮各路勤王軍。而滿桂根本不知道,到現在為止,被分散到各處的勤王軍仍然沒有得到向北京集結的命令。
陳瑞珂聽得哈哈大笑,但他的笑容很快就變得苦澀起來:「如果有黃帥在,還會被北虜打到京師城下么?」
比較需要黃石擔心的是,他選擇的行軍路線顯然不太在乎皇帝的個人安危,看上去好似拿朝廷和皇帝做誘餌一般。金求德等人因此對黃石的選擇頗有些微詞,他們認為黃石的計劃不是一個軍事錯誤,但卻是一個政治上的錯誤。
……
永平府是青龍河和灤河的交匯處,這兩條路都通向關外,其中灤河通向關外的出口就是喜峰口。就黃石的個人意見而言,后金軍想取得永平主要還是出於運輸上的考慮。幾個月前毛文龍死後,皇太極就下令蒙古各部趕造船隻,顯然早就有利用這兩條河水力的打算,大概皇太極指望將來春暖花開后還能用永平的河流運東西。
崇禎二年十一月十三日,后金軍度過薊州進入京畿平原,一路如入無人之境。從薊門到三河的廣大土地上,沿路所有的村莊都在燃燒,白天是直衝雲霄的滾滾濃煙,夜晚是映紅了黑夜的彌天火光,向著京畿四方的百姓宣告著浩劫的來臨。十四日後金軍佔領三河后,他們就打開了通向京師的大門。
袁崇煥指揮的九千關寧鐵騎抵達三河,風聞宣大軍和后金軍在西面激烈交戰後,袁崇煥立刻指揮大軍繼續向西奔向通州。當夜關寧軍駐紮在距離通州十五裡外。第二天天一亮,袁崇煥就急忙指揮關寧鐵騎從通州南方渡河,一踏上河西的土地后袁崇煥就急忙督軍直奔京師。
「萬歲爺,祖大壽一回營就煽動士兵嘩變,旗牌官周文郁則劫持了督師寶劍、印信私逃,現在關寧軍他們已經反出京師去了!」
聽說數千宣大軍入城后,袁崇煥再次進城面見崇禎皇帝,堅決要求能同滿桂例,至少也放關寧軍到瓮城裡面休息。崇禎賜袁崇煥銀兩和酒食,再次對他好言安慰,不過還是沒有同意放關寧軍入城的要求。
身邊小太監的低聲輕語傳入耳中后,崇禎拿著奏章的手也忍不住哆嗦起來了,臉上也是一陣青、一陣白,大殿里靜得連一根針落地都能聽到。
黃石抵達山海關后,立刻讓守軍給福寧軍騰地方,幸運的是,黃石在山海關遇到了一個老熟人——姚與賢總兵。
說著陳瑞珂又是一聲冷笑:「也不知道朝中的大人們是怎麼想的,更不知道這位薊遼督師是怎麼督師的,五年平遼居然快平到京師城下來了!」
孫承宗連忙問道:「聖上,薊遼督師的兵馬現在何處?」
「朕知道!」崇禎發出一聲怒氣沖沖的大喝,他站住腳步厲聲問道:「那關寧軍是怎麼回事?你們怎麼看?」
「孫閣老,現在該怎麼辦?」崇禎無助地看著孫承宗,彷彿期盼著後者能給他變出十萬軍隊一樣。
「通州那裡聽說一直在激戰,怎麼他們就干看著不去赴援呢?」
「霍,霍,好傢夥,剛才差點就被建奴捉到了。」滿桂退開數里后開始下馬休息,宣大軍的主力跟隨在滿桂的親軍背後,為他們提供掩護和一個躲避地點。滿桂在臨時營帳匆匆吃過午飯,然後就又提著馬槊大步走向一匹新的戰馬,跳上馬後他給副將交代了下一步的行軍地點,宗旨還是要保持和后金軍不即不離的局面。
但這個成功必定是要建立在沒有福寧軍在背後緊緊追擊的情況下。這次皇太極在京畿飽掠一番,帶著這麼多輜重在充滿敵意的土地上行軍,黃石相信后金主力的日行軍速度不會超過二十里的。更何況福寧軍的來到也會給其他的勤王軍打上一針興奮劑,他們一定會熱情地開始圍追堵截。所以黃石覺得皇太極沒有幾個月恐怕很難破邊而出,而在這幾個月里,他們早已經不知道被福寧軍追上多少回了。
關寧鐵騎到來之後,不知道是不是放棄了城外真定軍的營寨和工事,不過就算他們不敢出城迎戰,那站在城上肯定也能看見后金軍隊從兩裡外經過,畢竟這是數萬大軍而不是一、兩個小賊,如果沒有特殊的理由肯定無法解釋為什麼關寧軍不點燃烽火報警。
根據廣渠門外的監軍報告,前兩天在後金軍搶劫北京郊外的老百姓時,關寧軍也跟著一起去搶,完全沒有保護京畿百姓的意思。而今天莽古爾泰引兩千騎兵一衝,關寧鐵騎就四散逃走了,好多關寧軍士兵一直跑到北京護城河下,跳進河裡就往城牆邊上游,氣得城牆上的北京百姓直用磚石砸他們。
「我不打算去京師,還因為我擔心我們反倒會給袁狗官幫忙。」黃石深知崇禎對袁崇煥的信任是非理性的。歷史上袁崇煥幹了這麼一堆事情出來,事後大明朝野幾乎沒有一個人替他說好話,孫承宗並沒有確定袁崇煥是蓄謀叛國,但也認為袁是個超級軍事白痴。
此時滿桂還在通州北方指揮著他的幾千宣大軍同后金主力激戰,他利用后金軍需要兼顧各個方向的弱點,頑強的和后金軍進行著平行運動。皇太極現在身處充滿敵意的領土,所以要兼顧大軍的四周,一時無法抽調全部兵力來抓滿桂,因此後金軍的腳步也就被宣大軍拖慢,兩者都以每天十里左右的速度,並肩向著大明京師方向移動。
「嗯,讓東林黨負責長期的、也可能是幾年征戰的後勤,然後和遼西軍並肩作戰,去深入大漠和洪太這樣的人打長期戰爭。」還有一個更大的擔憂黃石不好說出口,那就是坐在帝國寶座上的堯舜之君崇禎,他的急功近利和目光短淺也是黃石要面對的巨大威脅。
張高陞若有所思地琢磨了片刻,又問陳瑞珂道:「如果是黃帥的兵,那麼皇上一定會欣然放他們入城吧,百姓也會歡迎他們的吧?」
黃石微笑著說道:「或許吧,但那樣建奴也就完蛋了。這次他們連哄帶拉地拐了一大幫蒙古人進來,就是要證明我大明不堪一擊。他們不過是一個強盜聯盟罷了,不要說奴酋扔下蒙古人逃竄,就是搶不到東西回去,這個強盜集團都得散夥。」
滿桂解開衣甲給皇帝和閣臣們展示過傷口后,崇禎也徹底傻眼了,他有些手足無措地問閣臣:「眾卿家可有什麼見解?」
一千米外走過了數萬敵軍,不管袁崇煥和兩萬關寧鐵騎是因為重大失誤而確實沒有看見,還是因為某些原因而設法看不見,抑或者是看見了卻裝沒看見,總之,皇太極再次完成了一次軍事奇迹,帶著馬匹、輜重和大批的小推車從重兵布防的天險上飛了過去。
這段話崇禎皇帝自己感覺挺滿意,裏面既誇獎了袁崇煥的功勞,也沒有給他定下什麼莫須有的罪名,最後也說明這個解任是暫時的,等問題說清楚了還是會讓他復職的。不過崇禎自我感覺良好還不到一個時辰,一個中官就急匆匆地趕來報告:
程直本大書特書北京人沒有親眼看見過的寧遠和寧錦之戰,但對廣渠門外發生的事情則僅僅一筆帶過,彷彿根本不值得一提。
但黃石最後卻下令軍隊直趨山海關而不是大沽口,他打算走撫平、永寧、遷安線,首先封閉住喜峰口再說。黃石認為一旦發現自己的蛇旗,皇太極的戰略目標肯定會立刻轉為如何把部隊平安帶出關外,那麼憑藉薊門一帶的地形和對手的指揮水平,黃石相信皇太極還是能把大部分軍隊和戰利品帶走的。
戰鬥到下午的時候,滿桂的宣大軍終於還是被擊敗了,就緩緩退向廣渠門,希望能得到關寧鐵騎的支援。
「大帥,建奴越來越多了。」
不過聽起來姚與賢和金冠的這種心理倒是可以利用一下,黃石就慷慨地對他們拍胸脯保證道:「按說我該迅速前去京師,不過我的軍隊一時還都沒有到齊,所以我稍微晚幾天走也沒有關係。這樣吧,我稍作休息后就率領這一個營去解永平之圍,然後伺機打垮遷安,斷了建奴東進的念頭。這段時間里我的後續部隊差不多也該休息好了,我再兼程趕去京師好了。」
宣大軍緊緊排成密集的戰鬥隊形,吶喊著向前衝去,戰鬥變得更加白熱化了。
崇禎皇帝剛剛打定了主意,外面就傳來太監的通報聲:「都督滿桂,求見萬歲爺。」
金求德一開始擬定的作戰計劃是在大沽口登陸,然後以最快的速度趕往京師入衛,將后金軍擊退。
「萬歲爺。」那個太監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但仍毫不遲延地飛快說到:「張老腿病發作,都下不了床了,據說舉步維艱,恐怕來不了了。」
「通州,可是通州已經沒有兵了啊。」崇禎緊緊地盯著地圖上通州的位置,好似要把那厚厚的地圖看穿一樣。但他也就只能這樣眼睜睜地看著事情發生,因為現在北京的兵力都已經不足。崇禎已經下令京師戒嚴,現在京師三大營的兩萬軍隊和三千錦衣衛都已經進入城防堅守,不過這漫長的北京城牆,靠著兩萬多軍隊防守還是有些太單薄了。
黃石的豪俠舉動讓姚與賢和金冠都吃驚不小,他們過了一會兒才猶豫著問道:「這麼辦不會對黃帥有什麼大礙吧?」
「殺奴!」
「殺奴!」
這三根桅杆上各有一面旗幟在飄揚,正中的高桅杆上是一面火紅的大明福寧鎮軍旗,旗幟邊緣處的留白上寫著「福寧鎮總兵官」六個大字。前面稍微低矮一點的桅杆上也有一面軍旗,上面繪著一條在雲紋中翻滾騰挪的蝮蛇。最後一根桅杆的軍旗上,則是一條屈身躍起的海豚。
滿桂聽后臉上一片茫然,嘴裏不解地自言自語道:「朝廷邸報沒有報告過薊州失守啊,怎麼一下子這內地就變得烽火連天起來了?而且通州怎麼能轉眼就陷落了,那裡應該有重兵拱衛京師啊。」
十五日後金軍攻破通州后,下午便遇到了從延慶、昌平、懷柔、順義一線急行軍趕來勤王的兩營三千宣府兵,兩軍隨即爆發了接觸戰。面對擁有一萬二千披甲兵的敵軍,三千宣府兵在順義南面與后金軍激烈野戰一天,仗著天黑才脫離包圍逃回順義,這一天宣府兵就損失近半,元氣大傷。
十八日清晨,崇禎皇帝派遣太監去關寧軍中查看,然後命令戶部和兵部討論獎賞問題,等戶部把軍糧運輸到袁崇煥的軍中后,崇禎皇帝又拿出內幣,派遣司禮監太監呂直頒御前青鹽千斤,祿米百石,酒十壇,羊百隻,銀萬兩犒勞袁崇煥的關寧鐵騎。
這兩天崇禎有些不太待見張鶴鳴,所以也就不再招他進宮。而張老頭自己似乎也感覺到了這一點,前天還上書稱病,崇禎也就准他不朝。可是今天事態如此危機,崇禎就又派人去宣張鶴鳴覲見,死馬當作活馬醫地想看看張鶴鳴手裡有什麼辦法。
……
等崇禎剛剛把怒火壓下來以後,袁崇煥自己的奏報也就送入了京師。在這份奏章里袁崇煥罕見的第一次不提勝負,只是說他請求移營,搬到更靠後面的地方去紮營。
滿桂一聽就又在下面嚷嚷起來:「皇上,袁督師這是存心要射死微臣啊,他已經害了毛帥和趙帥了,現在就輪到我了。」
「不會吧?邊軍不許入京,只能在城外屏蔽城門,這是于少保定下的規矩,嘉靖朝也一直如此行事。」當年于謙不讓邊軍入京是為了避免邊軍擾民,也是為了避免邊軍不出力死戰。而只要邊軍貼著城門安營紮寨,那不但北京的城門必然安全,而且敵軍也無法切斷外軍和京師的聯繫,他們總能得到京師的補給和火力掩護。
周文郁還繪聲繪色地描述說,袁崇煥身先士卒,全身上下被弓箭射得有如刺蝟一般,不過幸虧袁崇煥身上穿的甲厚,所以連油皮也沒有擦破一絲。周文郁還說,后金士兵的鋼刀都險些劈到了袁崇煥的脖子上,也只是恰好被衛士拚死擋開,在這樣的危機關頭,袁督師仍騎在馬上大呼酣戰……哦,是在袁督師本人被弓箭射得像刺蝟一樣的時候,胯下的坐騎還能活蹦亂跳地馱著袁崇煥大呼酣戰,把后金軍殺了個大敗。
金求德見黃石決心已下,也就不再多做勸說。
黃石接到的勤王令只是號召周圍軍隊入援京畿,並沒有指定勤王軍應該直趨京師。從理論上講,命令只是要求勤王軍儘快投入與入侵軍隊作戰,但是這種作戰一般都是以保衛京師和天子為目的,比如真定軍和宣大軍的作戰就都符合這個精神。
崇禎、孫承宗還有曹化淳頓時都變了臉色。
崇禎獃獃地說不出話來,這時又有一個太監跑進來,衝著天子叫道:「萬歲爺,微臣去過張老家了。」
所以黃石不願意走大沽口這一條路,他希望至少能把皇太極的主力留下一半來,只要封閉了喜峰口,那麼皇太極就只能選擇回師一戰、或是轉向其他方向突圍。轉向其他方向突圍當然很困難,這就好比斯大林格勒的德軍試圖向西伯利亞突圍去日本一樣。當然,以明軍的戰鬥意志,黃石承認皇太極還是有不小的可能成功突圍出關。
而這個時候袁崇煥則報告說他剛剛才知道后金軍「潛越」薊西,為自己不攔截、不報警的行為進行辯解。
此時,滿桂還指揮著他的五千宣大軍和后金軍廝打成一團。下午皇太極集中兵力嚇跑了滿桂后,指揮中軍從通州渡河,進一步向大明京師靠攏過來。滿桂隨即又從背後追了上來,於是兩軍再次在通州東北發生交戰。
想到自己手裡的這把爛牌,就算黃石有兩、三萬嫡系精銳也不是很保險的工作。他苦笑了一下:「這可真是全面的考驗啊,馬有失蹄、人有失手,要是不小心被洪太再次破口大掠,我就沒活路了。」
……
……
更何況黃石一旦回到北方來指揮作戰,那部隊的軍餉和糧食就又得依靠朝廷供給,而且朝廷也絕對不會讓黃石一家獨大,肯定會安排一些友軍……多半就是關寧軍來和他共事。
張鶴鳴進來以後,崇禎和顏悅色地笑問道:「張老的腿可是大好了?」
「正日夜兼程地追擊奴騎。」崇禎放下了袁崇煥的奏本,有些惱火但也有些欣慰地說道:「薊遼督師雖然有失誤,但朕相信他絕不會負朕的,回信的時候輕輕責備一下就行了,朕許他戴罪立功。」
周文郁則承認關寧鐵騎一上來就全跑光了,但周文郁堅稱袁崇煥和他都沒跑,他們帶著一百兵馬奮力廝殺,最後兩千多后金兵退去也是被他們打退的。
「嗯,我看到了。」黃石端著望遠鏡,眯著眼睛看著那漸漸浮出海平面的大地,萬里長城的開端,就在他艦首的正前方顯現出來。
在德勝門和廣渠門之間的監督文官報告說,后金軍和宣大軍交戰時,關寧鐵騎站在一邊看著。
……
崇禎二年二十二日,
崇禎二年十一月二十日,老龍頭。
「謝聖上挂念。」張鶴鳴今天本來還在家養病,但一聽說后金軍先鋒已經到了京師城下后,老張頭就急忙趕來面聖,他站起身後惶急地叫道:「聖上,速調黃石進京勤王,速調黃石入京!」
「萬歲爺,關寧軍在廣渠門外的大營被建奴燒了。」
很快滿桂就全身浴血地沖了進來,手裡還握著五根羽箭。滿桂看也不看兩邊的內閣還有孫承宗一眼,一頭就扎到了崇禎的腳前:「皇上,袁督師要射死微臣!」
「這廝……」崇禎怒氣勃發地喊了半句話,手也高高舉起差點就要拍到桌面上,只是他也就是瞬間的失態而已,很快崇禎就恢復過來,他有些尷尬地咳嗽了一聲。周圍的人都低著頭假裝沒有聽見。皇帝清了清嗓子,溫和地對那個小太監說道:「傳旨,派太醫去給張老看病,同時賜張老兩顆人蔘,並代朕予以慰問。」
十六日,滿桂帶領的大同兵也趕到順義。這時后金軍分兵追擊宣府兵而來,現在後金是想奪取順義以切斷明軍南下的增援通道。一千七百多宣府兵一邊抵抗,一面急忙派人向後方的大同兵求救。
「那還用說么?」滿桂一夾馬腹,高聲喝道:「兒郎們,殺奴啊。」
滿桂的四千親軍躍馬揚刀,爭先恐後地跟著滿桂向順義殺去……
「快呈。」崇禎一面讓人把孫承宗扶起來坐好,一面連忙接過了袁崇煥的奏章,雙手哆嗦著把奏章打開看了起來。看完之後崇禎生氣地叫了起來:「不先行偵防,竟被虜騎偷越,袁督師怎麼這麼不小心呢?」
這四千軍隊加入后,宣大軍一共有了近六千人,他們和后金軍圍繞著順義發生了連番激戰。滿桂意圖突破后金軍側翼,直接插入到后金軍前方堵截住后金軍向京師的路線。而有這麼一支部隊在,后金軍也無法安心西進,皇太極不得不連續派出援兵,和側翼的宣大軍戰成一團。
不過崇禎雖然懷疑,但最後還是忍住沒有發作:「朕要效法先賢,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今天皇太極親自指揮后金一萬主力部隊進攻德勝門外的五千宣大軍,同時讓莽古爾泰率領兩千軍隊去進攻廣渠門外的一萬六千關寧鐵騎和兩千京營。
不過黃石對此倒不算很擔心,因為他覺得有海運在,后金軍無法切斷遼鎮的補給,而且從現在的情況看,后金軍也暫時還沒有這麼大的胃口和能力。
「這裡是京師,我們兵力不夠守城啊。」陳瑞珂倒是沒有想得太多。通州傳來烽火以後,崇禎天子下令把內庫打開,招募京師百姓上城協助防守,但北京這麼大,上萬壯丁鋪在這條城牆上就像是把一滴水撒到了沙漠上,轉眼就不見了。幾天前有人向天子推薦了一個流氓頭子,崇禎都當即召他陛見,還賜給他一個游擊的職務,讓他帶著兄弟參与防禦城牆,這說明大明的兵力實在是很窘迫了。
「大帥,老龍頭!」
孫承宗也沒有太高明的軍事才能,他只有跪下叩首道:「聖上,老臣願意帥子侄登城,保衛京師!」
此時兩萬京營禁軍緊張地守衛著首都的城門,京師九門每個門都放上了兩千兵馬,錦衣衛也都貫盔穿甲,沿著京師的道路來回巡視。千戶張高陞看著城外黑壓壓的關寧軍營地,不安地問道:「陳兄弟,這些遼兵可靠么?」
見到眼前後金軍的旗號又多了起來,滿桂連忙又帶領自己的親軍退開。按說后金軍本該是孤軍的,但這一路行來,滿桂卻什麼友軍都沒有看到,結果他自己反倒成了孤軍。所以宣大軍也不敢和后金軍主力糾纏,滿桂一直奉行打了就跑的策略,來回來去和后金軍兜圈子。因為對手要保衛自己的輜重和擄掠到的子女,所以滿桂雖然吃力,但仍能勉力周旋。
十一月十五日,京師
直到袁崇煥趕到北京城外后,除了不讓關寧軍入城外,崇禎天子還是儘力安撫,賞賜給袁崇煥金幣、華服,但現在崇禎實在有點坐不住了,他喃喃自語道:「總不會全京師的文武、中官,個個都要誣陷薊遼督師吧?」
陸續的報告接連不斷地傳來,崇禎皇帝的臉色也變得越來越陰沉。袁崇煥在蘭台奏對時曾經跟皇帝說過,他擔心背後會有「小人」構陷,所以長久以來,無論是擅殺毛文龍、賣后金軍糧、還是薊鎮破口、縱敵通過薊門天險,崇禎皇帝一次次總是原諒了袁崇煥。
十六日,清晨,順義。
陳瑞珂詫異地反問道:「怎麼了?」
「奴酋或許會拋下蒙古人和輜重,一路狂奔從宣大鎮殺開邊牆衝出去。」金求德在黃石背後補充了一句。他作為參謀長,這些日子可沒有閑著,對戰況作出了各種各樣的分析。
駐守在廣渠門外京營的部隊也同樣報告說,廣渠門外的關寧鐵騎一觸即潰,似乎根本沒有和后金軍交鋒就跑了,但京營自稱主動出擊,抵擋住了后金軍的攻勢並將其擊退。
在關寧軍吃飽喝足嚷嚷著要進城的時候,宣大軍正在通州左近和后金軍捨死忘生地激烈戰鬥著。后金軍從順義一路殺到通州,曾經富庶的京畿平原上,現在到處都是冒著青煙的廢墟,無辜百姓的屍體隨處可見。
「我知道,我很清楚這一點,不過京畿搞成這個樣子,不是我的錯,我問心無愧。」黃石知道這次會有很多百姓被擄出關去,夫妻骨肉分離,從此任人奴役:「但如果我明知能救下至少幾萬人的性命,卻因為個人的榮辱得失而不去做的話,那我以後晚上一定會做噩夢的。」
探馬臉上滿是焦急。宣鎮、大同的兵馬正急忙趕向北京勤王,他們本以為道路上應該都是明軍,結果宣鎮的三千兵馬在行軍中猛然遭遇后金軍,一下子就損失了千餘人。
袁崇煥的心腹程直本和周文郁,事後都以見證人的身份為袁崇煥辯護,程直本說兩萬關寧鐵騎一直在同后金軍對峙,而且對峙了五個時辰之久,所以後金大軍「潛越」薊西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袁崇煥在廣渠門外修築好了臨時的營寨,同時又有五千關寧鐵騎抵達廣渠門,袁崇煥的兵力已經達到一萬四千人。崇禎要求袁崇煥在那裡保衛城門,袁崇煥對此很不滿意,再次要求入京,但再次遭到了崇禎婉言拒絕。
十一月十九日,
送走袁崇煥后,崇禎就又和孫承宗商量起作戰的問題來,就在兩人商議的時候,太監報告張鶴鳴求見。
這次姚與賢總兵沒有跟隨關寧軍大部隊入京,而是被派來臨時負責山海關的防禦。金冠副將現在也在山海關做事,自從當上副將以後金冠也顯得越來越年輕了。有了這兩個人幫忙,黃石很快就把部隊安頓下來。
可是崇禎卻仍然信任袁崇煥,幾次在朝臣面前替袁崇煥開脫,還公然宣布「平遼就是得靠袁蠻子」。要不是罪行太確鑿,崇禎說不定就頂住壓力替袁崇煥翻案了。雖然黃石不知道袁崇煥到底都忽悠了崇禎小孩些什麼,但他知道即使有許多確鑿無疑的罪證,崇禎仍然把懲罰降低了一等,最後赦免了袁崇煥的家人。
可惜周文郁的書在這一時刻還沒有寫好,多疑的崇禎皇帝終於對袁崇煥開始起疑心了,他又來回走動了幾步,感覺自己快要堅持不住用人不疑的原則了:「嗯,看起來最好是宣薊遼督師入城,由朕親自問個明白才好。」
隨後滿桂就指揮宣大軍和后金軍脫離接觸,跑到德勝門外紮營準備休息。崇禎當即下令開門放宣大軍入瓮城休息,今天天色已晚不必自己費心建設營寨了,皇帝同時還下令賜給滿桂蟒袍玉帶,以示獎賞。
一個太監衝進來喊道:「萬歲爺,通州方向已經看見烽火!」
崇禎天子在內殿里來回來去的踱步,不時有太監跑進來彙報城外的戰況,崇禎越聽眉頭就皺得越緊。身邊的孫承宗、錢龍錫、李標等人也都神色嚴肅,大氣都不敢透出來一口。
「不錯。」滿桂點了點頭,幸好是內線作戰,宣大軍的傷兵可以不斷地送到地方官府那裡去治療,所以滿桂此時的負擔還不算很重。只是經過一上午的激戰,宣大軍又折損了數百軍士。
看著越來越近的大陸,黃石充滿信心地嘆道:「好了,只要能封閉喜峰口,那建奴就是我們的囊中之物了。」
哨兵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握著槍保持著站崗的姿態。
滿桂指揮宣大軍和后金軍激戰一天不敵,於是就退向關寧軍的方向,不想對方就是一片鋪天蓋地的箭雨飛來,殺害了眾多宣大軍士卒,滿桂也中了五箭。滿桂的甲顯然沒有袁崇煥身上的甲好,所以他雖然遠遠沒有被射成一個大刺蝟,身上卻已經開了大血口子。
「黃帥,建奴已經越過了遷安,正在逼近一百五十裡外的永平,他們是要掐斷我們遼鎮的後路啊。」姚與賢滿臉都是焦急,從永平再向南五十里就是灤州,那裡也是關內通向山海關的補給官道。
「如果我在京師城下把建奴趕跑,我敢肯定皇上還會繼續用袁狗官。別跟我講什麼道理,皇上就是喜歡他、就是信任他、就是要想盡千萬百計地替他開脫。」對於金求德和參謀部關於准許議的擔憂,黃石倒是一點兒也不放在心上,崇禎雖然不是個英明之主,但他的倔脾氣黃石還是很清楚的。
周文郁也附議程直本的說法,他說袁崇煥勇敢地下令兩萬軍隊出城,如同之前劉策的五千真定軍一樣打算認認真真打仗、老老實實防守,但不幸后金軍使用了一種類似障眼法的計策,派了二百騎兵來和兩萬關寧鐵騎對峙。
「啟稟大帥,通州方向發現建奴。」
參照程直本的說法,就是這二百騎兵同袁崇煥在城外對峙了五個時辰,然後在袁崇煥下令開炮后,這隊騎兵就離去了。周文郁還感慨道,自從這二百騎兵從兩萬關寧鐵騎面前撤退後,「竟日無一騎復至,使我欲戰而無可戰。」
除了這方面的原因外,黃石還有軍事上的考慮:「如果讓建奴安然退出關外,而且還帶回豐厚的戰利品的話,那西虜恐怕也會眼紅得很了。」黃石不打算讓皇太極有機會建立起一個鞏固的軍事同盟來,如果皇太極成功地收買了蒙古,那后金就再也不是一個旦夕可滅的小型叛亂。
十一月二十三日,崇禎把袁崇煥招來和滿桂當著內閣的面對質,袁崇煥不能答,多疑的崇禎皇帝終於爆發了,讓左右錦衣衛把袁崇煥下詔獄,「朕以東事付袁崇煥,乃胡騎狂逞,崇煥身任督師,不先行偵防,致深入內地。雖兼程赴援,又箝制將士,坐視淫掠,功罪難掩,暫解聽勘!」
……
滿桂喝了一大口水,隨手擦去了鬍鬚上的水滴,就又抽出腰刀大叫道:「殺奴,殺奴,兒郎們,我們要從這裏擠過去!」
薊門一線天天險的出口大約三里寬,其中適合戰馬和手推車通過的中央平坦通道大概是從西山山腳到東面的湖泊,這段距離約一千米寬,薊州縣城的城牆則正對著這個一千米寬的出口。兩者間距離不超過兩里,關寧鐵騎如果移師城外去堵口的話,平均每一米可以站二十個人。
十九日上午後金主力從通州渡過河后,前鋒離京師還有三十里。滿桂從后金軍背後追來,試圖尾隨後金軍渡河進行追擊,宣大軍和后金軍隨後又圍繞著通州附近的各個渡口發生激戰,今日後金軍仍未能抵達京師外。
大概是因為袁崇煥太過把注意力集中在了這小隊后金兵身上了吧,數萬人的后金主力部隊就趁機從袁崇煥和兩萬關寧鐵騎身邊幾百米外「潛越」過去了。在袁崇煥、周文郁和程直本等人奇怪后金軍為什麼不「復至」,導致他們「欲戰而無可戰」時,后金軍已經開始在三河周圍奸淫擄掠。搞得烽火彌天。周文郁對朝廷解釋說,直到此時,袁崇煥才「乃探奴大隊潛越薊西矣」,隨後「督遼將士西追」。
程直本和周文郁兩人後來都著書為袁崇煥鳴冤。
在遠方的水天交界處,慢慢地冒出了一個桅杆的尖頭,接著又是第二根、第三根。
「那為什麼不讓這些遼軍進來協助守城?」張高陞又指了指城下的部隊,數千關寧軍今天一直鼓噪著要求進城:「是不是朝中有大人認為他們不可靠?」
「大帥,我軍當如何應對?」
二十日又有兩千關寧鐵騎抵達廣渠門,袁崇煥在廣渠門外的兵力達到一萬六千人。當天下午後金軍和宣大軍撕扯著一起來到大明京師近郊。經過從十六日到二十日的連續野外激戰,滿桂和宣大軍成功地拖住了后金軍的腳步,讓他們在五天里只前進了六十里。
……
……
孫承宗遲疑著說道:「滿帥儘力了。」
「殺奴,殺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