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竊明》第十一卷 萬仞指峰能擔否

第六十二節 背叛

第十一卷 萬仞指峰能擔否

第六十二節 背叛

「前進或有一線生機,後退則斷無生理,不用別人來打,我們自己的軍心就散了。」皇太極雙手合十向天,口中喃喃祈禱了幾句,然後又把目光投了回來:「明軍看似人多勢眾,其實不過都仗了黃石的勢,只要我們拚死向前,一舉取下黃石的人頭,那麼明軍再多也會作鳥獸散!現在我軍已在死地,必能人人奮勇向前,誰勝誰負,尚未可知!」
……
多爾袞聞言后,臉上竟浮起一層喜色,他笑道:「爹,奴婢願意、願意!爹有所不知,奴婢從生下來就討厭女人,奴婢情願入宮伺候天子,哎呀,那真是天大的福氣啊!爹,快送奴婢去吧,奴婢根本就不想做男人。」
張再弟陪著黃石急急忙忙又向喜峰口方向趕去,現在他也被黃石帶出來在軍旅中歷練。攻下遵化后大家都本以為能送一口氣,但黃石卻仍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看起來一點也不輕鬆,張再弟就對黃石笑道:「大哥,眼下建奴已經是插翅難飛,不用這麼緊張吧。」
這次的收穫已經夠大了,搶到的金銀足夠后金軍購買數年糧食所需,而搶到的人口也有十幾萬之多,遼中有大批荒蕪的土地等著他們去耕作。所以皇太極走的時候心情還是不錯的,但壞消息跟著到來,那個黃石不但沒有入京,反倒直奔他們的後路去了。
黃石也微微點頭,就要揮手讓士兵把人拖下去,那多爾袞一直在下面留神觀察黃石的神色,見狀不僅大急起來,他奮力一掙就向前撲過去,雖然身上捆著粗繩子,但多爾袞拼起命來,兩個衛兵竟一時揪不住他,多爾袞硬生生地向前掙了幾步才又被按倒。
——但是,如果……如果百姓還是要揭竿而起的話……我黃石是絕對不會對饑民揮舞屠刀的,我建立這支軍隊絕不是用來屠殺無辜百姓的,我和我的軍隊絕不是竊賊們用來屠戮百姓的工具。
祖大壽做恍然大悟狀,回頭深躬謝道:「先生高見,令本將莫塞頓開,今日若非先生,祖某幾墜建奴計中。」
……
皇太極聽說后連連搖頭,直說黃石這是兩敗俱傷之道,擺明了會惹起明廷物議和猜忌,但他們也不得不為此加快了腳步。濟爾哈朗等人對黃石倒是不是很怕,相反還顯得有些躍躍欲試,但莽古爾泰卻根本不想看見黃石的蛇旗,他甚至建議皇太極繞道走居庸關或者古北口,從那裡破邊牆而出回漠南。
這個消息真把黃石打蒙了,根據他的計算,祖大壽的左翼六日清晨出發,六日傍晚先鋒抵達遵化城下,怎麼也要到七日才能發起進攻。可是眼下告捷的使者就在眼前,那就是說祖大壽一抵達遵化城下就發起猛攻,當夜遵化就宣告失守。
「差不多就是這樣了。」黃石輕聲贊同道,歷史上崇禎皇帝試圖釋放袁崇煥讓他再去平遼,但內閣和刑部都反對,但崇禎最後還是特赦了袁崇煥的家人,親族皆不問,兄弟妻子也只是流放而已。看來直到最後一刻,崇禎還是覺得袁崇煥情有可原啊,並沒有想到到底有多少百姓死在他的手下,更不知道未來中國會有多少百姓因他而死。
皇太極一言不發地催軍前行,很快明軍就出現在了他的面前,皇太極親眼看了看對面的旗幟和軍容,一時竟然再也說不出話來。
使者轉身離去前,黃石又叫住了他:「回去告訴你的主子,無論如何,我對他的胸襟和才能都一直敬佩有加。」
奴酋弘曆還編寫四庫全書,宣布華夏只有三千本書是可以存在的,禁毀而留書名則有近七千本,至於禁毀而不留書名的更是不計其數——天啊,不要說煌煌兩千年華夏,僅在明朝、僅天啟皇帝批准刊行的書籍就有兩萬余本。
這次后金軍入關讓明廷大為震驚,皇太極覺得黃石很可能會從喜峰口出關,堵住他們的退路。一旦這種情況出現,皇太極和他的同盟軍就得推著手推車去翻大沙漠了,先不說能活著過去幾個,就算過去了他們也還要面對虎視眈眈的察哈爾蒙古及其同盟軍。
「割好了,主子。」那個后金牛錄忙不迭的答到,雙手捧著把一條常常的馬尾巴呈了上來。
「多謝爹賜名!」睿公公多爾袞連忙大聲感謝起來。
「好!」範文程大叫一聲,連忙站起身來向門口走去:「快迎、快迎。」
這個預兆很不錯,讓黃石心裏一下子舒坦起來,心裏也不禁為自己以前的想法感到好笑,指望範文程這樣的漢奸為皇太極盡忠,真無疑于緣木求魚:「範文程,以後你有何打算?」
……
「是,主子。」
鼓聲響起,宋建軍深吸了一口氣,大聲喝道:「全隊——列空心方陣,前排——上刺刀!」
黃石又冷笑了一聲:「十六歲以下的赦免,不過是閹了入宮罷了,也沒什麼好的。」
黃石雖然已經抬起了手,但是聽到這話后就一下子沒能揮下去,多爾袞知道如果這樣被解送京師,那定然是萬無幸理,他大嘴一咧就哭出聲來:「元帥啊,奴婢也想當個普通明人,那也比當韃子強啊,但這由不得奴婢選啊,奴婢真的沒有殺過一個明人,天有好生之德,求元帥就放奴婢一條生路吧,奴婢願意給幾位兄長寫信,勸他們立刻投降元帥。」
「打不贏的,我們走吧,把大隊都拋下,只帶輕兵精銳,一定能殺出一條血路,重返關外。」
「謝謝爹,謝謝爹,謝謝爹……」多爾袞被拖出營帳后,他還一路大聲感謝著,洪亮的聲音遙遙地傳了過來、不絕於耳。
見黃石這麼執著,張再弟也就不再勸說了,不過臉上微露出一點不解之色。
——我只是一個武官,我可以盡我最大的努力去東征西討,我可以挖掉大明帝國肌體上一塊又一塊的毒瘡,但我也就力盡於此了。無數的貪官就像蛀蟲一樣,他們盜竊著國家的根基,把祖國弄得千瘡百孔。
「殺!」
「遣散勤王部隊也是一罪;還有堅請入城,這又是和臨陣脫逃差不多,而且聽說袁崇煥一直到了京師城下,還不忘記打著議和用的喇嘛,如果是平時這倒也沒有什麼,但眼看建奴蹂躪京畿、荼毒百姓,他不但不義憤填膺地與建奴死戰,反倒還帶著喇嘛要求朝廷議和,這就太令人髮指了,不能不讓人懷疑他就是引敵入關,以此脅迫天子。」
「不錯,但奴婢從來沒有碰過她們。」多爾袞急忙分辯起來,他又拚命抬頭衝著黃石狂喊:「爹,蒼天厚土,那只是為了掩人耳目,奴婢從來就不碰女人,爹你看奴婢身邊有女人,但明明沒有一個懷孕,就是因為奴婢根本就只喜歡男人,不喜歡女人啊。」
現在遵化城中,后金第一智將範文程正靜靜地就著燭光看書,臉上一片如痴如醉的表情,似乎完全沒有把逼近的明軍大軍放在心上。
這次賀定遠專程從北海道運來了一匹巨馬,一千二百斤的大馬把其他的明軍武將看得口水都留下來了,紛紛要求賀定遠把馬借給他們配種。賀定遠先是把他們饞了個夠,然後慷慨地表示數年後送他們一人十匹巨馬,當然,這些馬都是和土馬雜交出來的,那些純種的大馬黃石不說賀定遠也絕捨不得拿出去送人。
現在黃石算是明白遼帥李成梁怎麼會對努爾哈赤心軟了,估計努爾哈赤當年也是在李成梁面前這麼痛罵自己的父親和祖父吧,黃石淡淡地對多爾袞說道:「大明有律,叛逆十六歲以下可以赦免,十六歲以上不赦,你命不好,歲數實在是太大了。」
周圍的明軍將領都變色喝罵,李永芳也毫不示弱地反唇相譏,從遼陽的細作商人開始、到在孫得功之間穿針引線,把黃石罵了個狗血噴頭。黃石連連搖頭嘆氣,不發一言地聽李永芳歇斯底里地罵了一會兒,才揮手讓衛兵把人帶下去,即刻械送京師。
明朝的醫學正在努力發展,比如中醫也第一次提出人是用腦而不是用心在思考——不過它失去了進一步發展的機會,因為這些新的理論被滿清禁毀了。
昨天祖大壽的先鋒才剛到了城外,就接到了範文程的秘使,當夜範文程就帶著心腹在城內四處縱火,然後引兵殺散了東門的守衛,接應明軍大軍入城。入城后兩軍混戰大半夜,其中以範文程部出力最大、斬首最多,滿城的后金軍被殺了個乾乾淨淨,多爾袞也被生擒活捉。而押運物資出關的李永芳也適逢其會停留在遵化城中,自然也和多爾袞一起被明軍捉住。
……
——從我小學識字起,老師就教育我:永遠熱愛你的民族、永遠熱愛祖國的人民。孫得功、孫小姐、皇太極,他們的憤怒眼神我都見識過了,以後或許還會加上那個天真的少年。不知道這世上是不是真的有神,不知道我用不用在死後再去面對我背叛的人的責難。但我無論是面對天上、還是人間的法庭,我都可以直視著法官的眼睛,對他說:我之所以是一個這樣的人,乃是因為我的祖國把我教育成了一個這樣的人。
他面對的也是回族的敵人——滿清對回族各部進行了持之以恆的種族滅絕工作,並制定了「以回牽漢,以漢制回」的政策,極力挑撥種族仇恨,鼓勵回漢種族仇殺。
黃石在陣前跳下馬,在馬的臀部拍打了兩下,然後大步走到了他的士兵之間。
「以大明律當何刑罰。」
「我大明忠勇的將士們,我現在不是以福寧軍總兵官的身份和你們說話,我也不是征虜大將軍的名義和你們說話,我更不是以大明大都督的名義給你們下命令。」
但金求德他們都認為袁崇煥還是有出來的機會的,這次如果在喜峰口全殲建奴,崇禎心裏一高興說不定就把功勞又算到袁崇煥頭上了。無論是殺毛文龍還是擅自買米給后金,還有不設監督機構等等行為,崇禎都表現出了對袁崇煥近乎偏執的信任。
如果黃石早一點聽到這話,說不定他會大吃一驚,但剛見識範文程赤膽忠心的表演,現在多爾袞已經不能讓他太驚奇了:「你就是多爾袞?」
敵軍又一次停下開始布陣,黃石知道大戰終將無可避免,就撥轉馬頭看著他忠勇的部隊——他全盤西化的軍隊,黃石更有全盤西化的制度,他還有全盤西化的思想。
黃石要三成首級主要是為了給自己的嫡系部下陞官用,至於他本人對首級已經無所謂,黃石現在已經是大都督府左都督,這次只要能迅速把后金軍趕出關外,那肯定要實授大都督府大都督。作為實授的大都督,皇帝至少也要給黃石一個侯爵才能算和他的地位相趁。
黃石相信智謀在壓倒性的實力面前不值一提,他反覆想了幾遍也沒有想出範文程還能耍什麼花招,而他的參謀部也根據地形圖進行了攻防推演,他們也認為遵化幾乎沒有能守住的可能。得到這個結論后,黃石就滿意地下令召開軍事會議,準備分配接下來的軍事任務,無論是他本人、還是參謀部都顯得信心十足。
……
就在黃石計算遵化守軍可能的反應時,被他算計的人也已經定下了作戰策略。
不過黃石同時也明確告訴他們,他計算功勞的方法不是根據首級來的,而是根據這些將領是不是服從黃石的命令、是不是努力去執行黃石的要求來判斷的。黃石一直就覺得按首級計功非常不合理,這樣大家都願意吃肉,而沒有幾個人願意去啃骨頭。
黃石並沒有回頭看,他淡淡地對張再弟說道:「小弟,還記得你父兄把救回來的時候吧。」
眾將離開后黃石就又和心腹們閑聊起來,他對楊致遠說笑道:「楊兄弟真是逢賭必輸啊,這次又輸了金求德一百兩銀子。」
祖大壽和範文程在城上一唱一和的時候,皇太極已經下令軍隊繼續前進:「多派哨騎偵查四方,再留四百兵堵住遵化四門,震懾祖大壽。」
《萬仞指峰能擔否》全章完
——對面的敵軍後面是無數的百姓,因為袁狗官賣國而遭殃的百姓,如果我不在這裏的話,他們無疑就會被擄掠出關,從此悲慘地生活在奴隸主的皮鞭下。袁狗官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損公肥私的國賊,他們的罪惡讓國家傾覆、讓文明湮滅、讓百姓遭受苦難。
黃石長長地嘆了口氣:「在我醒來之前,一直在做著一個很恐怖的夢——在我的噩夢裡,建奴入關了,他們把整個華夏大地沉浸在一片血色中,然後就是鋪天蓋地的黑暗……地上的血色從來沒有消失,只是天空實在變得太黑了,讓它幾乎不為人所見。」
隊伍中的獨孤求和戰友們齊聲用吶喊回應著命令……
「多爾袞應該已經趕到遵化了,而明軍大概會和我們差不多同時到。」皇太極掰著指頭替黃石算著時間,他認為黃石應該是靠自己的力量一路從永平打過來的,所以他的軍隊必然疲憊不堪:「就算黃石不顧一切地衝到了城下,範文程頗有謀略,他和多爾袞同心堅守遵化,一定能堅持到我們到來,我們且戰且退,衝出關外的把握還是很大的。」
黃石輕輕拔出了他的佩劍,天啟皇帝把他賜給黃石時,曾說過定要讓這把劍痛飲亂臣賊子之血,賊子好辦,但亂臣呢?
黃石想到此處忍不住又發牢騷道:「如果他能出來,那真是太不公平了。」
範文程輕輕撫摸了一下這條鬆軟的馬尾,臉上露出一種智珠在握、一切盡在胸中的自信微笑,他的語氣還是那樣的平靜、波瀾不驚:「來,幫我磨墨。」
救火營和磐石營的四十門九磅炮已經一字排開,八百名炮兵精神抖擻地站在他們的崗位上。在炮兵陣地後面,十六個步隊的六千四百名步兵列著方方正正的隊形,無數的旌旗在他們頭頂飄揚,靜靜地看著遠方如烏雲般的騎兵大隊。
也不理大喊大叫的多爾袞,黃石又掉頭問範文程:「確實無錯?」
「元帥,也給末將一個立功的機會吧。」
「我從來沒有感到肩上的負擔像今天這樣重。」黃石身邊沒有旁人,面前的蠻族部隊是他最切齒痛恨的敵人,現在他們已經落入羅網,黃石相信自己就要打倒他最想打倒的敵人了。
如果從大明京師去古北口的話,就要在大明境內多走幾百里的路,而且還要從沒有受到破壞的邊鎮築壘地區通過,速度可想而知會很慢。皇太極估計現在已經有二十萬明軍響應勤王令,開始向大明京師方向開來,后金軍如果不趕快出關,估計黃石不上他都走不掉。
黃石猛地把佩劍重重地插入了地下,用盡氣力大喝道:「今天,沒有一個百姓能被帶出關,也沒有一個敵人能夠衝過我們的防線。」
「我也知道可能性不大,但總還是有那麼一點紕漏,一天不把它補上,我就不能安心。」
範文程嚎哭了一會兒,就又把用墨水染的馬尾假髮戴到了頭上,抽抽噎噎地說道:「全憑元帥威武,罪人今天終於能光明正大地戴上這假髮了,想想這麼多年來的屈辱生活,真是悲從中來,不可斷絕啊。」
對面跑過來一個孤零零的騎士,他在黃石陣前很遠就跳下馬,幾個內衛迎了上去,搜過身後這個使者恭敬地緩步走到黃石馬前。使者帶來了皇太極的懇求,他請求黃石在關鍵時刻放他一馬,直留下部分蒙古人和部分包衣。皇太極說如果黃石點頭的話,那他就不會決死衝鋒,而會刻意安排部分蒙古人送死,讓黃石平安得到豐厚的功績,還有他哥哥莽古爾泰的首級。
範文程見狀又大聲苦勸道:「大人雖勇猛無敵,但須知建奴狡詐,此正乃激將之法也,千萬敢請大人明察。」
見黃石還是沉吟不語,多爾袞身子被按在地上動彈不得,就把頭一搖,把腦後的辮子甩到眼前,呸呸的大聲吐了幾口唾沫:「元帥,奴婢一直覺得這辮子就好似一條豬尾巴,奴婢每次拖著這條豬尾巴走路時,一想到雍容華貴的大明衣冠,就又是羡慕、又是難過,就算一定要殺奴婢,也請元帥先把奴婢的這條豬尾巴剪了,奴婢絕不願意帶著它去死。」
——這食人魔未免也太猛了吧?
「主子。」
「就算有吧。」
黃石並不打算收幕僚,他的參謀部已經足以勝任各方面的工作,所以他本打算送範文程一筆儀金,讓他重新去參加科舉正途。不料範文程卻另有打算,他打算投入祖大壽帳下,做祖大壽的策士,以後也要博取軍功當一個武官。
而黃石自己則選擇一片山坡布陣,賀定遠說這片地上就是他不能矇著馬眼驅馳,后金的大股馬隊在他面前緩緩集結起來,黑壓壓地鋪滿了山野。
「那還要加上以謀款則斬帥;嗯,幾萬軍隊從幾萬軍隊眼前一天通過必然是故意的,因此還有縱敵長驅這條罪;建奴十三日過薊門,走三河、通州直線到京師,袁崇煥十四日出發,號稱追趕敵軍,但卻繞河西務避敵不戰,竟然比走近路的建奴還早到京師三天,差不多已經可以算上臨陣脫逃了,只說一個頓兵不戰絕對不過份。哎呀,太多,太多了。」
「這個我可沒說,末將只是說皇上恐怕不會給袁崇煥定賣國罪,只要袁崇煥自己咬死不承認,這個罪就定不下來。」楊致遠除了精通福寧軍的軍法,同樣對大明律也非常熟悉:「如果在我們福寧軍,毫無疑問這就是賣國。因為我們福寧軍只看一個人做了什麼而不問他到底在想什麼,不過根據大明律,一個人要被扣上賣國的帽子,除了有賣國的罪行外,還必須得到他親口承認他確實想賣國。」
知道黃石的精銳本部就在自己的身後,其他的勤王軍也都變得充滿信心,因為他們都知道黃石不會不顧他們的死活,而黃石的主力不出動搶功,也是給他們一個表現的舞台。眾人都明白自己升遷主要取決於黃石的喜好,而黃石則告訴大家,這次打完仗以後,各人的功勞會進行公議,他絕不會進行黑箱操作。
範文程就站在祖大壽身旁,他現在連頭盔都不帶,讓漆黑的假髮順著肩膀一直披了下去。聽到祖大壽的罵聲后,範文程也連連點頭,跟著一起衝著城下大吼:「奴酋,我恨不能食汝肉,寢汝皮,方解吾心頭之恨!」
黃石估計祖大壽一定出死力攻打遵化城,這兩天下來遵化城的守軍也已經非常疲憊,等救火營到了后,祖大壽的左翼部隊就可以休息一天,黃石希望救火營可以輕鬆戰勝已經苦戰兩天的后金守軍。等救火營休息時,勤王軍的左翼就可以恢復戰鬥力,做好防禦敵軍進攻的準備。
黃石讓賀定遠負責指揮追擊,同時提醒他務必小心,賀定遠哈哈大笑道:「元帥算無遺策,建奴已入死地,某又有這麼好的寶馬,元帥儘管放心吧,末將連寒毛也不會掉一根的。」
面對莽古爾泰的憤怒,範文程只是哈哈大笑不止。
楊致遠奇怪地看了黃石一眼:「大人好像很痛恨袁狗官啊?」
「回主子話,是阿哥多爾袞,他帶領四百白甲、一千蒙軍星夜趕回來增援遵化,以確保退路。」
黃石騎馬站在萬軍之前,也靜靜地看著對面黑壓壓的后金騎兵,看上去沒有兩萬也有一萬五了,這個數字已經超過了黃石了解到的披甲兵的數目,看來對方正在極力動員準備進行最後一搏。
「祖將軍、兩位尚將軍、毛將軍……」黃石一口氣點了祖大壽、尚可義、尚可喜和毛承祿等人的名字,把他們編組為勤王左翼,由祖大壽統帥前去進攻遵化。而胡一寧、張國青和孔有德、耿仲明兄弟們為右翼,由胡一寧帶領著去進攻喜峰口。
多爾袞晝夜兼程地趕到遵化協防時,三屯營的明軍大營里也是燈火通明,聽說對手不過是一個秀才,而且城裡只有八百滿兵后,祖大壽又再一次主動請纓:「元帥,末將願帥本部軍馬前去取遵化城,定為元帥取來范賊的首級。」
「啟稟元帥,罪人就是範文程。」說著範文程就一把扯下自己的頭髮,露出一個光禿禿的腦殼:「元帥,罪人不幸,苟且偷生於賊穴,被逼剃髮,每每思此,無不痛徹心肺,所以就偷偷為自己做了這個假髮,幾年來夜深人靜之時,就偷偷戴上對著鏡子照一會兒,卻感到心窩裡痛的是更厲害了。」
見到黃石前來,數千被救出來的百姓一起向他跪拜叩謝:「黃元帥長命百歲,高侯萬代!」
救火營還在後面緩緩前進,而黃石則帶著幾個衛兵飛馬趕到遵化。當他趕到時已經是初七傍晚,祖飛將臉上都笑開了花,這次他又把大功撈到手了,到時候公議軍功的時候,祖飛將相信別人再也說不出什麼廢話了。
所以斬首多少其實對黃石來說已經無所謂,他很快就要升無可升,更何況無論是黃石的嫡系還是旁系,只要斬首就要算到黃石的頭上。黃石少為嫡系部隊要些戰功,也是為了拉攏旁系的人出死力作戰,利益均占是黃石長久以來的處世哲學。
……
黃石面對的正是幾千來生活在這片大陸上所有民族最大、最兇殘的敵人,他身後的幾千官兵身上肩負著未來億萬無辜百姓的生命——從來沒有這麼少的人,決定著如此多的人幸福!
黃石記得範文程這個大漢奸也被吹噓得很厲害,擁有智多星、再世諸葛等種種稱號,這位範文程先生本來是遼東的秀才。努爾哈赤時期后金對漢人秀才大開殺戒,本來範文程也屬於不能倖免的人,但因為他身材高大,看起來頗有點氣力,所以他就沒有被和同伴一起活埋而是送去正白旗做包衣種地。
遵化城內共有範文程部和多爾袞部共兩千余后金軍,其中範文程有五百披甲、三百無甲,其中有不少是他心腹,多爾袞則有四百白甲兵和一千多蒙古兵。而勤王軍左翼共有一萬多戰兵,其中有兩千是家丁、親兵這種精銳。
不過從另一方面來說,盛名之下無虛士,範文程在歷史上能留下大名,自然也是智力卓絕的人物,黃石一向自認中人之資,所以他還是打算走猛虎搏兔的老路。絕對不自大,更不和歷史上的名人鬥智,他決心出動擁有壓倒性優勢的大軍,堂堂正正地拿下遵化。
皇太極的最後通牒中說得很露骨,他直言不諱地點破了隱藏在黃石胸中的野心和警惕,皇太極對黃石說:無論是出於保全自己的目的、或是夢想登上更高的位置,黃石都應該給后金留一條活路,皇太極稱后金政權即是黃石的保命符、也是階梯。
一個后金牛錄的輕聲呼喚把範文程從書中拉了出來,他輕嘆一聲,戀戀不捨地從書本上移開目光,平靜地看著那個剛進來的后金牛錄:「我要的馬尾巴可割好了?」
「楊兄弟還認為袁崇煥沒有賣國么?」
其他的明軍將領也都很高興,這次從出兵以來,明軍所向披靡,后金軍側后寬達二百里的戰略縱深,被明軍風捲殘雲一般地打穿了。
「是,記得。」
……
今年來林丹汗已經不願意同后金打仗了,因為他每戰必敗不說,而且還覺得大明不可靠而且軟弱,所以林丹汗似乎也已經有效法后金去掠奪大明的意思。不過此一時、彼一時,如果皇太極被明軍逼得猶如喪家之犬,只好去爬大沙漠的話,皇太極相信林丹汗還是會嗷嗷叫著撲上來報仇的。
崇禎二年十二月初五,三屯營明軍大營,夜晚
在黃石的個人印象里,翻開滿清的歷史,除了「屠殺」外能看見的就只有兩個詞:愚昧、賣國——從滿清開始,直到一九一一年辛亥革命前,世界史上再也沒有一個中國籍科學名人、沒有哪怕一項屬於中國的技術發明;這個政權在二百多年的統治期間,竟然簽了一千一百個賣國條約,平均每年要簽三個!
奴酋福臨平均每年發動一次文字獄,他兒子平均每五年一次,他孫子平均每兩年一次,而他重孫子弘曆,竟然平均每年發動兩次文字獄!
說完皇太極就扭頭大聲下令道:「通告全軍,如果不想死在這裏,那麼就必須打垮對面的敵軍。我們的老家就在幾十裡外,打垮了他們我們立刻就能回家,立刻就到家了!」
因此,皇太極最終還是決定強行從喜峰口奪路而逃,后金軍一路上已經走得很急,但至少還要三天他們才能抵達遵化。后金軍不能靠馬匹強行軍離開,否則兩萬五千大軍至少要丟下六成。眼下又是冬天,野外缺少草料,馬隊不跟著輜重隊一起走的話,到喜峰口時坐騎也就死得七七八八了。真到了那個時候,就算皇太極想靠走路回家,也要先問問明軍和林丹汗答不答應。
張再弟小聲笑了幾聲:「原來如此,大哥過慮了,就憑建奴這點人,他們能有幾天蹦頭?」
多爾袞又在地上掙扎了幾下,拚命仰起頭扯著嗓子高喊:「爹,奴婢是化外野人,什麼時候出生的實在說不好,奴婢最多也就十七,實在大不了多少,奴婢真的早想歸順了,爹一定要求奴婢啊。」
處理完了遵化的事情后,黃石就讓祖大壽留守,剩下的兵馬則去進攻喜峰口,那裡集中的后金部隊比黃石想象的多,胡一寧他們的進攻並不順利。
範文程的事情了解后,衛兵就把李永芳拖進來給黃石驗身,曾經不可一世的撫順駙馬現在哆嗦得如同寒風中一片樹葉,臉色蒼白有如死人一般。黃石讓衛兵鬆開李永芳嘴邊的繩子,感慨道:「駙馬爺,遼陽一別八年,總算是後會有期。駙馬爺在開原、鐵嶺、廣寧造下諸多血債,總算是天道好還。」
對於皇太極的看人眼光,黃石一直還是很欽佩的,不過這個時候的範文程還是一個初出茅廬的菜鳥,沒有得到過什麼軍略方面的鍛練。黃石雖然相信這個人是一個可造之才,但他就算能成器也是十幾年以後的事情,現在按說不應該是什麼太棘手的人物。
所以從上次在覺華開始,黃石就是事先把問題說明白,服從命令的,黃石肯定不會讓他吃虧,而自己擅自去搶、或者想私下佔便宜的,黃石也一定不會給他好果子吃。
十二月初十,遵化
讚歎歸讚歎,遵化還是一定要拿下來的,眼看就把皇太極的主力盡數收入囊中,對方唯一的逃生就是死守遵化和喜峰口,掩護部分軍隊和逃出關去。黃石可不希望在這個節骨眼上橫生枝節:「不過無論範文程擁有怎麼樣的軍事天資,他總不能平白變出幾萬軍隊和盔甲、大炮來吧?」
他面對的也是彝族的死敵……
黃石又揮了揮手,讓人把睿公公帶下去:「派人送他入宮吧。」
「嗯,八弟你說得也有道理。」莽古爾泰平靜下來以後也同意了皇太極的看法,如果一仗不打撒丫子就跑的話,那蒙古人的人心也就散了,他們中的不少恐怕會開小差想從喜峰口逃走。這樣下去的話,等大軍到了居庸關或古北口的時候恐怕也就只剩下一半了,能不能破口而出很難說,前路更是渺茫,遠不如和黃石搶時間的把握大:「八弟你放心吧,我已經很虔誠地祈禱過了,上帝一定會保佑我們平安的。」
黃石面對的也是華夏文明的敵人:
他面對的也是蒙古族有史以來最兇惡的敵人——滿清對蒙古族厲行減丁政策,蒙古各部只要超過男丁上限,那麼就要靠抽籤來殺死多出來的男丁以進行減丁。這種無差別屠殺甚至包括愛新覺羅家族的鐵杆科爾沁蒙古,科爾沁蒙古的男丁上限是八萬,奴酋福臨和兒子奴酋玄燁屠殺起科爾沁來也是一樣不客氣,短短四十年裡,僅科爾沁蒙古的男丁,他們父子倆就屠殺了三十萬。
「那按照大明律,楊兄弟認為袁崇煥會被判什麼罪!」
黃石驅馳著他的坐騎在救火、磐石兩營的官兵面前跑動:「諸位兄弟、諸位與我黃某人在長生島共患難的兄弟們,請像從前一樣把我看作長生島督司,請助我黃石一臂之力!」
黃石的福寧軍不在乎首級的賞錢,而且黃石自己也有辦法給部下弄出來一份,所以黃石就慷慨地表示,這次無論有多少斬獲,黃石都只替自己的手下要三成,剩下的則交給有功之士做獎賞。這個宣布自然又頓時引起了一片歡呼聲,帳里的將軍們都大讚黃元帥果然是英雄了得。
對面的敵兵開始加速,一聲、又是一聲,炮兵開始向敵軍射擊了。
隊官宋建軍看著越跑越近的敵軍,衝著自己的部下們沉聲說道:「諸君,我為能和你們並肩戰鬥而感到驕傲。」
莽古爾泰罵了範文程幾句,又調頭大罵起了祖大壽:「懦夫,真真狗仗人勢!若無黃石在,你這狗也敢正眼看人么?」
皇太極緊繃著嘴角,攥著刀柄用力一扭,隨著刀刃的攪動,莽古爾泰嘴裏噴出了大團的血塊,皇太極再把刀使勁向外一抽。莽古爾泰嘴唇動了幾動,似乎想說什麼,但終於仰天向後倒去,重重地跌落到大地上,頭一歪撞在地上,大睜著雙眼死去了。
李永芳之後就輪到多爾袞,衛兵才把多爾袞嘴上的繩子解開,他就嘶聲大叫起來:「元帥,元帥,奴婢早有歸正大明之心,蓄意反叛朝廷的是奴婢的父兄,和奴婢全然無干啊。」
祖大壽咬牙切齒地想了半天,期間還幾次吞吞吐吐地表示他都想要,但遭到了大家的同聲譴責和黃石的堅決拒絕。最後祖大壽哭喪著臉表示,他要奪回城市的頭功,以後分首級就湊活給點吧。
軍帳里頓時就是一片爭奪出戰機會的喊聲,最早出聲的祖大壽遭到了一致的鄙視,大家都對他企圖獨佔功勞的行為極為不滿。祖飛將臉紅脖子粗地爭辯說,這並不是僧多粥少他不厚道的問題,而是他祖某人還要靠這些戰功保住自己的項上人頭,所以祖飛將堅決要求還是由他去進攻遵化。
「是啊,原本不該如此的!可是那個夢太真實了,以致我都不敢相信它只是一個夢。」黃石輕聲附和道,張再弟看到黃石一臉的嚴肅,也就收起了臉上的笑意。只聽黃石還在繼續說下去:「這個噩夢我已經做了八年了,現在它終於要離我遠去了,我一定要親手把自己從噩夢中解放出來。」
目前抵達三屯營的福寧軍只有救火、磐石兩營,選鋒營正在開往三屯營在路上,頭兩個營的四十門九磅炮已經到了二十五門,剩下的十五門也會和選鋒營差不多同時到達,而選鋒營的炮隊也會在三天內抵達。
……
「如果皇上不死保他的話,嗯……」楊致遠低頭沉思起來,然後慢慢地說道:「以前的種種失職都不說了,皇上最後把保衛京畿的責任交給他,而袁崇煥也保證過不讓敵軍越過薊西,但敵軍就從他的眼皮底下過來了,一個付託不效是跑不了的……幾次上奏保證說會和毛帥精誠合作,數次隱瞞和建奴私下議和的行為,偷偷買米給建奴,朝廷不問就不提,說他專恃欺隱也不為過。」
黃石插嘴補充道:「他殺害毛帥是為了和建奴議和,這點你忘說了。」
祖大壽撫須沉吟不語,似乎隱隱有不甘之意。
選鋒營被黃石分成了兩部分,大部分留在了喜峰口,如果有小股敵軍流竄到那裡,賈明河也保證絕不放他們出關,小部分被黃石放在了三屯營,楊致遠會制止向另一個方向流竄的可能。
「我們已經沒有了。」皇太極猛地一把甩開莽古爾泰的手,繼續對自己身邊的人下令道:「把馱馬都卸下來,每一匹馬都要上戰場,每一個能拿得住刀的人都要上戰場,後面只留最少的人看俘虜……」
皇太極把刀上的血跡擦去,然後把它筆直指向地上的屍體,對周圍的人厲聲喝道:「敢後退一步者,與他同罪!」
《竊明》全書完
他面對的也是苗族的死敵……
「基本上是,但他們還有一條路可走,就是把輜重仍在遵化城前,騎兵拚死衝過我們的堵截,然後從喜峰口奪路而逃。」喜峰口不拿下來的話,黃石總擔心皇太極還能帶著少量心腹衝出去。
聽到這罵聲后皇太極靜靜地嘆了口氣沒什麼反應,但卻惹惱了一邊的莽古爾泰,他指著範文程怒吼道:「你這奴才貪生怕死,反覆無常,若是讓我捉到你,定要把你千刀萬剮,心肝下酒。」
多爾袞一邊喊,一邊在地上咚咚地拚命磕頭,把頭門上都磕出血來了。
明朝有著輝煌的音樂藝術成就,比如十二平均律就在明朝被提出,直到黃石原本的時代,這還是現在音樂的奠基石——但在它卻不能生存在它出現的母國大地上,因為它被滿清禁毀了。
……
言畢,以前的后金第一智將範文程就嚎啕大哭起來,聲音中滿含哀傷,聞者無不惻然,黃石兩側的明軍將官臉上也都是不忍之色。
黃石哈哈大笑起來,懸在半空中的手也收了回來,營帳中的人不太清楚黃石為何發笑,都以為黃石只是在笑多爾袞貪生怕死,也就都湊趣地跟著笑了起來。
前來黃石這裏報道的薊鎮將軍黃石也把他們打散了編入左右翼中,而黃石的本部則還留在三屯營,作為勤王軍的總預備隊,隨時準備增援兩翼。
——是的,我背叛過很多人,無論是孫得功、孫小姐、皇太極,他們都曾信任我、和我推心置腹,但我就是要辜負他們,因為我不能辜負我的民族。無論是崇禎還是天啟,他們對我都稱得上是恩情深重,但如果真到了那一天,我也一樣會背叛他們,我不在乎後世的史書會如何評價我的一生,因為我不能站在億萬百姓的對立面。
莽古爾泰清晨就起床了,他跪衝著東方升起的太陽,虔誠地祈禱著,良久后他又熟練地畫了一個十字架,緩緩地站起身來,膝蓋已經跪得又酸又麻。聽說黃石已經回來后,莽古爾泰的第一個感覺就是整個世界都崩潰了,皇太極很快就定下策略,立刻班師出關。
一邊的範文程突然插嘴道:「可是你早早就娶老婆了,而且好像有了兩個側福晉。」
「罪當剮,親族十六歲以上斬首,十六歲以下為功臣奴,女眷入教坊司。」
黃石看著眼前人的一頭黑髮,遲疑地問道:「你就是範文程?那你的頭髮是怎麼回事?」
祖大壽聞言大怒,一聲斷喝:「來人,備馬,本將要出城殺敵,親手撕爛這奴的大嘴!」
「五哥你撒手。」皇太極高聲叫著,和莽古爾泰爭搶起韁繩來。
皇太極苦笑了一下但沒有說話,相比薩滿巫師,他還是更信任多爾袞的勇氣和範文程的智謀。
初七凌晨黃石就跟著救火營一同出發,但才走了沒有多遠,對面就跑來了祖大壽的傳令兵,那個傳令兵興奮地向黃石報告:「元帥,勤王軍左翼已經攻下遵化!」
選鋒營的炮隊在初六傍晚趕到三屯營后,黃石就下令救火營第二天拔營出發,準備向遵化方向前進,福寧軍士兵經過短暫休息后士氣變得更加高漲,體力也都恢復到了巔峰狀態,黃石計劃讓救火營用正常的速度行軍,趕到祖大壽背後為後勁。
這話把皇太極的目光從凝視中拉了回來,他回頭看了看莽古爾泰,冷冷地說道:「撤?撤去哪裡?我們今天就要和黃石決一死戰。」
黃石看著範文程的一頭黑髮,和他口中的懇切情辭,一時間真有種荒謬的感覺。片刻后,黃石從自己的迷惑中清醒了過來,這樣不是很好么?飛將軍祖大壽高歌猛進,關寧眾將爭功不落人後,三順王也都在大明這邊得到了富貴和前途……既然範文程這大漢奸都戴上了長發,那中國的百姓自然也就不會再有留辮子的可能。
喜歡漢學的皇太極對範文程青眼有加,等努爾哈赤死後,皇太極就把範文程從種地包衣中正式提拔為正黃旗滿人。據劉興祚的情報,現在範文程已經是滿八旗正黃章京,全權負責保衛皇太極的後路遵化,兼署理後勤運輸問題。
莽古爾泰的話嘎然而止,韁繩從他手中滑落,他緩緩回頭,眼光下移在那吧插在自己腰間的刀上盯了一會兒,又慢慢地抬眼看著自己的弟弟,弟弟眼中的神色變得非常陌生,莽古爾泰好似從來不曾認識過這個人一樣。
——我華夏祖先創建的偉大的文明,已經被摧殘到這個地步,以致它都無法靠本身的力量復甦了,它不得不靠從外來的文明中汲取營養才能再次站立起來。
黃石面對的是幾千年來漢族最兇惡的敵人——入關后滿清把近兩億漢人屠殺到了四千萬,在以後的近三百年來,大規模的屠殺更是一起接著一起,受害者比以往兩千年曆次屠殺加起來都要多。
莽古爾泰一把扯住皇太極,逼視著他的眼睛:「如果打不垮呢?那我們就連撤退的機會都沒有了。」
這話引起了更大的嘩然聲,大家都說祖大壽的軍功已經足夠他戴罪立功了,現在大家都是千辛萬苦地趕來勤王,很多人連戰功的影子邊還沒有摸到呢,說什麼也不能再給祖大壽佔去了。
萬馬奔騰!帶著踏碎山河的氣勢,黑色的洪流咆哮著沖向北方,平原上的一切:官道、灌木、房舍……一切的一切,都在這洪流前顫抖著,被它轉瞬吞沒。黑色的大軍,猶如沸騰的熔岩,尖叫著要把面前一切阻礙都燃燒成灰燼……擋在黑色洪水前的無數個福寧軍空心方陣,斜斜的從坡底一直鋪到頂峰,就如同山巒一樣的巍峨!
皇太極擔心走古北口同樣會被黃石追上,福寧軍在明軍境內移動,速度上的優勢比后金軍大的不是一星半點。而且皇太極還懷疑哪怕是一帆風順地從古北口破口,他們也不是一了百了,因為他們還是要走漠南,從喜峰口前經過回遼陽。
——無數的書籍被湮滅在這一片黑暗中,我甚至都不知道我祖先到底都創造過什麼;在建奴污衊大明是和他們一樣的愚昧國度時,我甚至都找不到足夠的具體理由來反駁。
沒出數里,前方就有探馬來報,對面發現明軍堵截部隊,他們頭上飄揚的旗幟是三種蝮蛇旗,人數大概有六、七千人。
金求德對袁崇煥的推算與隨後發生的事情基本符合,楊致遠也只能願賭服輸,聽到黃石的取笑后楊致遠一曬:「其實趙家那事按說該算我贏,不過算了,不和小弟計較了。這次金求德確實是贏了,不過我想皇上還是不會給袁崇煥定通敵賣國罪。」
黃石慘然笑了一下:「繼續說,還有什麼?」
在這感謝聲、悲聲和怒吼聲交織的背景下,黃石大步走進遵化明軍中軍大營,兩側明軍眾將一起鞠躬行禮:「元帥。」
最後黃石只好出面調解,給祖大壽兩個備選方案:一個是他獨佔奪回遵化和三屯營的功勞,但以後分首級的時候他要多讓給其他的將領一些;另一個是他放棄奪城的功勞,但以後如果有首級,黃石會多分他一份。
聽到這曾經令自己不敢仰視的人說出這樣的話后,黃石胸中升起的竟然不是驕傲而是悲哀,他儘可能地委婉拒絕了皇太極的使者並提出了自己的反建議:「回去告訴你的汗,為了他的族人、也為了他自己,放下武器投降吧。只要他不讓我的手下流血,我就會為此報答他,我保證不濫殺一個人,也會儘力保住他的性命,讓他能和他妻子重逢。」
楊致遠撓頭道:「如果有證據……」
「這是送死!」
但是皇太極卻反對這個提議,本來在滿桂死後,京畿地區的明軍都躲得離后金軍遠遠的,可是聽說黃石出任大都督后,現在他們雖然還是不敢進攻,但卻紛紛靠上前來,他們的攻擊慾望明顯有所提高。
使者已經跑回對面的陣中,再也沒有出來,敵軍開始緩緩向前……
而磐石營則會向喜峰口進發,他們同樣會替下開始疲憊的勤王軍右翼部隊,現在明軍兵力優勢如此巨大,當然要靠輪番上陣來保持軍隊的士氣和體力。黃石自己跟著救火營出發,畢竟來自這個方向上的威脅還是比較大,而選鋒營則開始休息,並準備根據需要投入戰場。
範文程連忙躬身回禮,朗聲稱頌道:「將軍不因怒興兵,洞悉建奴致奸計,真乃此城大幸,國家大幸也。」
「不可能的,而且扔下大隊和盟友,我們就是能逃出關外又如何?」皇太極手中的馬鞭向著對面的明軍一指:「與其不戰而亡,何不拚死向前,一決雌雄?」
初六,
可是祖大壽的優勢就是他有九千本部軍隊,另外兩個指揮大批部隊的姚與賢和金冠都沒有跟上來,而剩下的眾將一般每人也就是幾十、上百個親兵,所以祖大壽的底氣足、嗓門大,氣得好多人幾乎要與他老拳相向。
這些百姓多是京畿一帶的平民,袁崇煥縱敵入關后,這些百姓家中老人、兒童都被殘害,然後被后金軍擄掠起來送向關外。今天被明軍解救后,這些百姓都恍如隔世,他們想起慘死的父母長輩,不禁抱頭痛哭、大放悲聲。
範文程急忙點頭:「回元帥,確實沒錯。」
範文程伏在地上哽咽著說道:「罪人的家人、同年,多被奴酋所害,罪人之所以一時不肯就死,就是想忍一時之辱,尋覓機會報效王師,今天罪人總算是等到了,就是死了也能瞑目了啊。」
兩營的馬隊已經交給賀定遠指揮,他和其他的大批明軍將領都呆在步兵的後方,兩營的馬隊加上幾十個將領的親兵隊,共有近三千騎兵,一旦后金軍開始潰敗,他們就會開始進行無情的追擊。
在這場浩劫中,也有大批的父母失去幼年的子女,他們盡情地釋放了壓抑多日的感情后,接著就齊聲痛罵袁崇煥賣國。這鋪天蓋地的大罵聲讓祖大壽等人不禁有些尷尬,但百姓們都沒有和關寧軍計較,看到他們來拯救自己后,百姓都選擇了原諒和寬恕。等到他們聽說袁崇煥已經下獄后,幾千百姓齊聲發出怒吼:「剮了袁狗賊,剮了袁狗賊!」
「如果放過了皇太極,只打死了範文程這條忠狗,那就太不值得了。」黃石記得範文程還是一個對皇太極赤膽忠心的人,歷史上多鐸強搶了範文程的老婆,範文程仍然任勞任怨地盡著自己的本份,這種像老狗一樣的忠誠讓黃石都有些讚歎。
第二天清晨,
李永芳自知必死無疑,橫下一條心破口大罵起來:「狗賊,當年固是爺有眼無珠,但你這廝也太姦猾,狗賊行卑鄙無恥之道,竊忠信仁義之名,欺世盜名到這種地步,也算是天下罕有了。」
明朝翻譯了幾何原本……明朝的婦女都知道地球可能會是圓的併為此展開爭論、還為此寫下筆記……明朝有人準備寫下技術書籍,介紹如何鍊鋼煉鐵——這些書籍都被滿清禁毀了。
「撤吧,我們去古北口。」莽古爾泰很快就清醒過來,他對此已經有了心理準備。
多爾袞向著黃石狂呼道:「元帥,元帥啊,奴婢發誓一直心向大明,奴婢這麼多年來,不要說人,就是漢人的雞都沒有殺過一隻啊……蒼天啊,厚土啊,元帥,奴婢真的偷偷放過很多漢人逃生,元帥,奴婢要是說一個字的謊,情願讓雷給亟死!」
「老奴,害了奴婢全族。」多爾袞又恨恨地罵了一句,還往地上又吐了口唾沫,緊跟著又大聲喊了起來:「聽說爹宰了那老奴的時候,奴婢別提有多開心了,那老奴早該死了,爹殺的好,爹殺得好啊。」
「正是奴婢,元帥,元帥,奴婢真的無心反叛啊,奴婢一直在勸說父兄投降,可他們就是不聽奴婢的啊。」
「是誰?」
現在黃石身為大都督,自然他的嗓門最大,眾將無不表示一定謹遵黃石的將令,絕不自行其是。這次如果能堵住后金軍的大隊,斬首估計不會在兩萬以下,所以眾將人人踴躍,他們都知道「吃粥還是吃肉」就看自己在黃元帥面前的表現了。
「多爾袞、範文程,你們千萬不要讓我失望啊。」皇太極如是想著。
——我平定了奢安之亂,我平定了閩粵海匪,今天,我又會在這裏給予建奴以毀滅性的打擊,按說,大明不應該再有狂瀾了,中原無數的百姓可以除去加賦,國家也該有錢賑濟災民、有經費整治河道了,但是,竊明者不可理喻。
后金牛錄磨墨的時候,範文程就又詢問起木、石、箭矢、以及城內兵馬的情況來,他正皺眉苦思時,突然又有一個后金士兵跑進來報告道:「主子,城外有人叫門。」
黃石雖欲不信,但事實就在眼前,不由得他不對祖飛將刮目相看。
楊致遠打了個響指:「如果袁崇煥自己不承認有通敵行為的話,能定下來的罪就是『付託不效,專恃欺隱,以市米則資盜,以謀款則斬帥,縱敵長驅,頓兵不戰,援兵四集,盡行遣散,及兵薄城下,又潛攜喇嘛,堅請入城。』差不多就是這樣。」
「是的,我痛恨袁崇煥就如同我痛恨秦檜一樣。」黃石又暗自在心中加上了汪精衛、施琅等人的名字:「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鐵無辜鑄奸佞。我們還有子孫,其中也還有會不肖之徒,所以我們需要為秦檜立跪像,所以我們需要讓袁狗官被凌遲處死,這樣我們就可以指著他們教育我們的子孫:小子們看仔細了,這就是賣國賊的下場!」
黃石搖了搖頭,感嘆道:「真是努爾哈赤的兒子,果然有乃父遺風。」
莽古爾泰不管不顧地用力扯著韁繩向前,頭也不回地大聲說道:「八弟,以往哥哥總是聽你的,但這次你也要聽我一回……」
見他主意已定,黃石也就不勉強了,他好言安慰了範文程幾句,告訴他儘管放心,如果他真能在國防事業上做出成績來,大都督府也不會歧視他的。
多爾袞見黃石態度有所緩和,眼珠子一轉又大叫起來:「如果元帥不殺奴婢,那就是奴婢的再生父母!爹,爹,爹……」
不過誰都知道這樣就算成功,能逃走的也頂多就是少量心腹,張再弟哈哈一笑:「大哥過慮了,先不說他們能不能衝出去,就算這樣狼狽地逃走了,他們又能逃出去幾個人?還不是苟延殘喘罷了。」
「元帥,末將也願意一同前往。」
範文程連忙叫到:「大人且慢,元帥要大人堅守此城,大人重任在肩,又何必與這建奴一般見識?」
在正中的座位上坐穩后,遵化破城的大功臣就被召了進來,範文程撲地連磕了幾個響頭:「罪人範文程,叩見元帥。」
「不行。」莽古爾泰大喝一聲打斷了皇太極,他一把揪住皇太極的馬韁就把他的坐騎往後拉:「我們撤,另外找路。」
祖大壽威風凜凜地站在城頭,戟指衝著城下大罵:「建奴,此處就是爾等的喪身之所!」
黃石回憶了一下,歷史上多爾袞也沒有孩子,看來他很可能確實是同性戀不假,多爾袞還在下面一聲聲地哀嚎,黃石凝思片刻突然展顏一笑:「好吧,本帥可以送你去宮裡,不過你這個名字不好用了,唔,你很聰明、也很理智,就叫睿吧,哈哈,以後再見就是睿公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