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地仙事
第三百二十二章 蹤跡杳杳
陸久神色一變，手捏印訣，唇角噏動將聲音送入楊戩心底：「生為死極，死為生極，生死循環，輪迴自成！」
陸久痛苦地閉上雙眼，暗自祈告道：「叔父，原諒侄兒這麼久沒有想起您來，您這麼渾渾噩噩的存在著，侄兒看著著實不忍啊。再等等吧，叔父，終有一日，侄兒會讓您重新活過來的……」
雲中子一抖寬大的袍袖，抖出八方陣圖來，而後雙手連彈，彈出八道混沌之氣，每一道都準確地擊中一方陣圖，使之急速飛向混沌珠。
雲中子精修陣法之道，自創九轉蒼龍勁，每進一步，便凝練出一種法器。如今修為臻至空明境界，共煉就法器九件。每一件都出自他父親紅雲老祖的乾坤鼎，屬先天之份。
陸久依然搖了搖頭，卻不再言語。
陸久淡淡道：「有勞師伯傳令趙公明道友，將消息散布三界。玄都已死，太上老狗三日不至，人教上下雞犬不留。」
玄都大法師道髻散開，滿頭墨發張揚飛舞。長笑聲中，雙掌連環拍出，七色雷光不斷自掌心吐出，轟向一條條恐怖的蒼龍。
不知過了多久，陸久醒過神來，望著懸在自己胸前滴溜溜轉悠的玲瓏塔，滿意一笑。忽然見楊戩面容扭曲痛苦，自額頭起沿著身體中線呈現兩種顏色，一邊白，泛著生氣；一邊黑，泛著死氣。兩邊涇渭分明，水火不能相容。
「許多年沒有想起叔父了……」陸久眯起眼，眸中精芒噴出三丈來遠，吞吐不休。鋒銳的目光，彷彿能夠穿透混沌，落上東皇太一唯一留下的痕迹——金烏。
雲中子深處右手虛握，通體圍繞著朵朵白雲的蒼龍陡然發力，不顧七色雷環的抗拒收緊。兩相衝突，龐大的能量爆散開來，一道道氣浪激射而出。
陸久笑道：「呵呵……你倒是挺念舊的……」
此時的流年劍，不再是通體墨色，也沒有了沾染鮮血留下的碧色和肅殺氣息，轉而變成了黑白雙色，劍脊一邊黑一邊白，氣息極為晦澀玄奧。
揮袖擋開迎面湧來的氣浪，玄都大法師伸出雙手掌心相對，在雙掌之間再次凝出七色雷球，結成環狀緩緩旋動。
孔宣精修無數年歲月，根基極為深厚。剛一領悟了混沌之境，呼吸之間，善、惡二屍便與真身合為一體，真正達到空明境界。身後五色光芒衝天而起，正是用作斬屍之用的先天五色孔雀翎。
「雲中
無奈先後滅了玉清、太清兩脈，迷茫日後的路在何方？
楊戩身形一震，左半邊臉的白色生氣，緩緩流向右側那半邊。隨著時間的推移，右半邊臉的黑色擴散開來，整張臉都是漆黑之色。黑到了極致，臉龐中心位置生出一點白來，迅速遍布整個面龐。
談及釋迦牟尼，通天教主頓時失了興緻，只是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不再言語。
三日時光轉眼即逝，陸久並沒有等來太上老君，心下稍稍有些失望，側首望向通天教主淡淡道：「師伯，三日期限已至。」
回首見楊戩包裹在兩種矛盾的氣息之中，已然入定，陸久凝視片刻，觀其一時難以醒來，索性虛空盤膝而坐，取出天地玄黃玲瓏塔來在一旁祭煉起來。
五行相生相剋，孔宣自誕生時帶著的五支先天尾羽，經無數年祭煉參悟，終於融為一爐，演化為混沌。
九宮、八卦、七星、六合、五行、四相、三才、兩儀，這八方陣圖幾乎在同一時間沒入一元混沌珠之中。此時混沌珠恰好飛臨玄都大法師三丈開外，在他凝重的目光注視下，悄無聲息爆散開來。
孔宣面上白、青、黑、紅、黃五色光芒頻頻交替閃過，手下五行法力變幻無方，絲毫不落下風，與南華真人鬥了個旗鼓相當。
玄都大法師正在摸索著如何出得混沌，這時，雲中子在他一丈開外處悄然現身，帶著淡淡的笑意從容不迫道：「玄都道友，此間乃是貧道晉入空明之後，方才演化出的一元混沌空間，此番是第一次施展，請玄都道友品鑒。」
人教這樣一個有混元聖人坐鎮的大教，轉眼間說滅就要滅亡了，如此兇險的大劫之中，普通的仙人又當何去何從？
楊戩目不轉睛地盯著糾纏在一起的兩道人影，尤其是一身灰色道袍的南華真人，一手極寒，一手極熱，兩極歸一，衍生混沌。
「弟子領命。」孔宣朝通天教主躬身一禮，而後緩步逼向南華真人。他的修為業已逼近空明邊緣，只需一朝頓悟，便能跨入門內。
通天教主啞然失笑道：「小九太過較真。你的二弟子聞仲和三弟子楊戩，戰力都不下於空明，師伯哪裡錯了？」
看到雲中子的手法，陸久眼前一亮，暗道：「這
通天教主瞥一眼楊戩，微笑道：「小九你一時還不能離開，師伯先走一步了，餘下的瑣事，就勞煩你一併了結了吧。」言罷，帶著兩個弟子飄然而去。遠遠傳來沙啞蒼涼的歌聲，如果太上老君或者元始天尊在此，定能識得，這是三清當年同在昆崙山時，經常一起唱的歌。
「無須如此，隨為師回妖皇宮。」陸久淡淡一笑，負手悠然前行。
雲中子輕笑一聲，淡淡的薄霧彌散而出，翻騰于身後，漸漸聚合成蒼龍。悠遠蒼涼的龍吟，由低沉漸漸高亢，響徹整個太清天。
混沌神雷與混沌珠相撞，沒有驚天動地的氣勢，也沒有肆虐的氣浪。平平淡淡的，沒有一點聲響，一珠一球融為一體，混沌神雷被混沌珠吞噬了。
楊戩眼神一亮，帶著淡淡的欣喜應聲：「是。」
混沌空間中，南華真人正和玄都大法師一樣，應付著似乎永不休止的混沌侵蝕。最終倒下不過是意料中事，區別只是孔宣的混沌空間初成，不能像雲中子那樣在短短三天之內幹掉對手，他需要更多的時間，一個月、兩個月……或者更長。
兩人爭鬥十數日，難分高下。一場惡戰，孔宣終於迎來了自己蒙昧以求的突破。漂亮到妖異的臉上，五色光芒閃爍越來越頻繁，漸漸交融到一起，形成單調的灰色。
楊戩此時才意識到，自家老師還在一旁，連忙深深一揖到地道：「弟子能有今日，全仗老師教誨，拜謝老師成全。」
混沌，入目儘是灰色的混沌，無邊無盡。玄都大法師略一失神，醒來時便發現自己置身一片混沌的世界之中，辨不清方向。融合了雲中子陣道精華的混沌空間，其中演化出了不知多少幻陣、殺陣、困陣、迷陣……
「師伯錯了。」陸久搖了搖頭道：「我的四個弟子，除了雲中子外，其他幾個都不是空明境界。」
「去！」隨著雲中子一聲低喝，猙獰中透著威嚴的龍首自肩頭竄出，咆哮著迎向七色雷球，身軀螺旋纏繞上去，逐漸收攏縮進。七色雷球不甘被包住，旋轉著膨脹圈子，抵住龍身的收縮。
渾濁的老眼中，七彩色的光芒越來越盛，漸漸變得奪目。玄都大法師蒼老沉靜的面上顯露出瘋狂神色，單手身前一抹，憑空現出赤、橙
「嗯？」陸久抬起頭來，正見雲中子一臉擔憂地站在他身前，自嘲一笑，心下暗道：「我這是怎麼了？怎麼會這麼消沉？出了盤古宇宙，外面的大千宇宙若是還有束縛，再打破他不就行了。」
「生死兩極，循環更替，輪迴之道，空明之境。好！」陸久上上下下細細打量自己座下的三弟子一番，而後微笑著頷首出聲讚歎。
「師伯過獎了。」陸久含笑回道：「雲中子雖然不錯，卻還遠遠沒有無敵于聖人之下。佛門釋迦牟尼，截教雲霄，地仙之祖鎮元子，還有我十弟陸壓，這四個人都不在雲中子之下。」
雲中子首次露出凝重神色，右掌平托出一顆灰色的珠子，氣息晦澀莫名。滴溜溜旋轉著，一縷縷灰色煙氣吞吐不休。
「孔宣，你去送南華一程吧。唉……」通天教主吩咐過後，輕輕嘆息一聲，也不知是嘆息太上老君未至，還是又一個混元聖人之下的頂尖強者隕落，抑或是……感慨人教即將覆滅。
五色光芒一閃，南華真人被收入孔宣的空間之中。與他人不同，孔宣的先天五色神光自帶空間——五行空間。正因為有了它，五色神光才能收寶拿人。一朝邁入空明境界，那五行空間也順理成章地晉級為混沌空間。
九宮、八卦、七星、六合、五行、四相、三才、兩儀，前面八件法器皆為陣圖，唯有這最後的一件對應一元的法器，是一顆珠子——混沌珠。
面對聲名赫赫的雲中子，玄都大法師絲毫不敢大意，出手便使出了生平絕學——七色雷光道。雙手一引，七色雷球首尾相連結成環狀，在轟鳴聲中盤旋著砸向負手卓立十丈開外的對手。
同為世界的雛形，孔宣的五色神光世界比起雲中子的混沌珠世界來，或許眼下威力不及，品級卻要高上一些。
烏奔兔走，短短一日功夫，人教將滅這個駭人聽聞的消息遍布天界和地仙界各處角落，仙人修者紛紛談論，多有兔死狐悲之感。
通天教主笑容滿面，謙遜道：「哪裡哪裡，比起其他幾位還好說。可是比起小九你，座下四大弟子，只有一人不是空明，就遠遠不及了。」
說到這裏，陸久忽然想起了東皇鍾。本屬於東皇太一，這才名為「東皇鍾」。到了陸久手中，已經返本還源，鍾體
垂首愣愣出神許久，直到聽不見通天教主的歌聲，陸久方才醒過神來，搖頭輕輕嘆息道：「可是，出了盤古宇宙，外面的大千宇宙，難道就沒有其他束縛了嗎？」
對雲中子笑了笑示意自己沒事，陸久吩咐道：「昔年洪荒天庭時，青牛與為師有舊，你將他帶回蓬萊島吧。太清天中其他人，都送他們去輪迴吧。」
陣陣龍吟和雷鳴聲中，七色雷環和蒼龍兩相角力，互不相讓。一鼓一脹之間，彷彿一顆跳動的心臟。
通天教主精通陣法，看了雲中的表演后微笑頷首道：「竟然能將陣法修到這個地步，小九，你這個弟子真是不錯。混元聖人之下，只怕要以他為尊了。」
彌散的混沌之氣聚合，重新化作混沌珠懸于雲中子頭頂，沒入頂門之內消失不見。
雲中子觀陸久神情不妥，上前輕聲喚道：「老師……老師……」
「通天賊子！陸久小狗！終有一日，會叫你們品嘗老道今日的心情。可憐的徒兒……玄都……」想到跟隨了自己無數年的弟子，太上老君眸中燃起熊熊怒火。刻骨銘心的滔天恨意，直讓周遭的空氣灼熱了許多。
陸久淡淡笑道：「恭喜師伯，座下弟子又出了一個空明強者。得弟子如此，師伯好福氣啊。」
楊戩站在陸久身後，他闔上了雙眼，從南華真人被收入五色神光世界，他就已經這樣做了。南華真人的「一寒一熱，兩極歸一」給了他很大的啟發，身軀和流年劍上同時逸散出兩股矛盾的氣息。
吞噬了混沌神雷的混沌珠繼續往玄都大法師飛去，沒有一點法力波動和氣勢，卻讓直面它的玄都大法師恐懼莫名。
雲中子和玄都大法師交手，從未有過身體接觸，如果說他們之間是法術的較量，那麼孔宣和南華真人，就是武者之間的戰鬥。交手至今，拳拳到肉，勁氣暴擊之聲不絕於耳。
陸久幽幽一聲嘆息，低聲呢喃道：「師伯，天數早定，前路就在腳下，只是看不見罷了……你沒得選，我也沒得選，誰都沒得選，除非……能掙脫這個天數，打破這個天道，脫出盤古宇宙……」
話音方落，雲中子隱去身形，平靜的混沌暴亂起來。蒼涼的咆哮聲此起彼伏，混沌之氣化作一條條蒼龍，張牙舞爪
「不用奇怪。」陸久的腳步毫不停歇，保持著固有的步頻前行，悠然道：「流年成了這般模樣，恰恰表明了你的進步。人之道即為劍之道，劍之道即為人之道，這才是真正的人劍合一。你領悟了輪迴之道，流年劍，也就順理成章地成為輪迴劍了。」
蒼龍乃是由混沌之氣所化，無窮無盡，一點一滴地消耗著玄都大法師的法力。大約過了三天，承受了整整三天連綿不絕攻擊的玄都大法師終於力竭，淹沒在蒼龍的海洋中，瞬間被吞噬，化作混沌珠的養料。
天界某處杳無人煙的深山，皓首童顏的老者負手立於峰頂青松之下，仰頭眺望三十三天外，目光彷彿能穿透無邊無際的混沌，到達心目中的所在。
臉色的黑白轉換持續了千多次，楊戩膚色這才恢復為正常的黃皮膚，緩緩睜開雙眸，驚喜之色一閃而逝——終於空明了……
通天教主輕一點頭，取出一塊晶瑩剔透的玉符，錄入信息后屈指一彈，化作一點碧光落往天界。
陸久側首對楊戩言道：「楊戩，南華走的就是『兩極歸一』的路子，你好好看看他的法門，可以適當借鑒。」
隨著雙掌向內壓迫，七顆色彩各異的雷球逐漸被壓迫為一顆，色呈灰，蘊藏其中破壞力勝過之前七色雷球不知凡幾。
黑……白……黑……白……黑……白……黑……
「弟子遵命。」雲中子躬身一禮，應命離去。
「弟子遵命。」楊戩恭聲應下，而後移步緊隨陸久身後。忽然心中一動，將流年劍抽出少許，一看之下頓時愕然。
滅了人教，通天教主心下頗為複雜，陸久雖然不知道歌的出處，卻也能感受到他歌聲中的無奈和迷茫。
「輪迴劍？」楊戩搖了搖頭道：「……不好。流年跟了弟子許多年，自當年老師將此間賜予弟子，就叫這個名字。用了這麼多年，弟子已經習慣了，還是不改吧。流年，一樣可以揮出輪迴之道。」
孔宣的五色神光世界僅僅需要時間來演化，反觀雲中子的混沌珠世界，他的根基是混沌珠和從九宮、八卦到兩儀的八張陣圖。只有將九件法器合為一體，雲中子的世界才能在品級上與孔宣的世界比肩。
「九轉蒼龍，一元歸始，混沌之珠。」雲中子輕吟一聲，運掌將混沌珠打向混沌色的雷球。
「似乎比起當年交手時，又多了一點生生不息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