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見龍在田
第一百三十四章 陰謀家？冒險家？
算了算了，明知道這是個傻小子，還要和他討論這麼嚴肅的事情。
可是始皇帝詔令，誰敢不從！
這似乎和歷史上的情況，有點不太一樣啊。
與其說是在趕路，倒不如像是在遊玩。不知是秦曼刻意為之，還是那小女兒的心性使然，一路上走走停停。不管見到什麼，都忍不住要詢問上幾句，有時候乾脆不走，停下來休息。
好在雙方並沒有出現傷亡，事情還算在可以控制的範圍以內。鍾離昧一邊的人，也有人認出了劉闞，輕聲向身邊的人解釋。不過，看起來解釋並不是很得力，一些人的目光，仍帶有敵意。
呂釋之揮了揮手，心事重重的向前面看。這兩天，曼小姐總是喜歡找闞哥討論什麼詩賦。
可劉闞這個時候，又怎能放他離去。
也難怪，秦家所用旗幟，頗似秦軍的黑龍旗。不過如果仔細看，就會發現不同之處。秦家的旗，雖然是黑色，但用的卻是麒麟圖案。只是在夜色之中，遠遠觀望，沒能看出不同。
扭頭看去，見秦曼的營帳中閃著光亮。他不禁有些好奇的停下腳步，轉身朝那邊走了過去。
那邊秦曼的家臣也上前詢問：「曼小姐，這些人是怎麼回事？突然闖進來……若非信少爺和釋之少爺發現，我們可就吃了大虧。」
連日的奔波，呂釋之靠在營帳門口的席榻上，睡著了。王信也在打盹兒，不過劉闞沒有睡，他也不急著睡。靠在書案旁邊，腦袋一點一點，看上去非常有趣。劉闞放下書卷，伸了一個懶腰。解下大氅披在了呂釋之的身上，然後輕輕推了一下王信：「信，困了的話，睡吧。」
劉闞茫然不解，「老秦法紀森嚴，雖然東海郡乃新置，但也不可能出現這種事情啊。」
劉闞深吸一口氣，突然間邁步向前疾走兩步，口中發出一聲奔雷般的巨吼，銅矟帶著一抹青光殘影，呼的穿透了牛皮帳。只聽嘶啦一聲，巨大的衝擊力，把堅韌的牛皮撕裂開來。
「爾等全部回帳！」
原來，那一日他們從郯縣出來之後，就往家走。
從郯城到東門闕的路程並不算太遠，大約三百里左右。
劉闞沒有隨從，在營帳按紮下來以後，他就留守在營地中，翻看唐厲留下來的那一卷《尉繚子》。手不釋卷，已經變成了他現在的一個習慣。只要沒什麼事情，就會坐下來看上兩眼。
「倉令，你怎麼在這裏？」
劉闞和鍾離昧連忙問道：「誰？誰所為？」
如此，已表現了足夠的誠意。
心中不由得一哆嗦，來人伸手不差啊……銅矟突刺之後，劉闞猛然向後一退，抽回矟桿。
三次出海，未能成功？
與此同時，鍾離昧也喊出聲來，「伊蘆郯人，住手，住手，是誤會，大家不要打了！」
王信點點頭，「在曼小姐營帳後面。」
與此同時牛皮帳撕裂，一根沉甸甸的青銅棍呼的探了進來。
劉闞一把攫住了鍾離昧的手臂，「如果方便，不妨告訴我。說不定，我們還能幫上你什麼呢。」
之後的一段時間里，秦曼沒有再去主動的找劉闞說話，行進的速度也悄然中加快。
「新秦軍？」
退步收起青銅棍，剛要開口說話，卻聽見營帳之外一陣騷亂喧嘩聲響，還伴隨著兵器的碰撞聲。
「昧兄弟，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如果快馬加鞭，一天半就可到達。但秦曼等人，卻足足走了四天多的時間。
清楚的感受到，銅矟似乎碰到了什麼，但絕非是扎到了人。
這丫頭，果然機靈。
「曼小姐，你知道這是哪一支秦軍乾的事情？」
「信，我吟唱一曲，你可願和之？」
「那陪我出去走走？」
「就是由六國之人組成的秦軍……你也清楚，陛下橫掃六國之前，老秦傾國之兵也不過六十萬。如今，關中駐守十萬，邊郡約三十萬。征伐百越，又調集了二十萬老秦軍，若不組建新軍，如何能保證各地的安全？應該是新秦軍所謂，往琅琊……琅琊？莫非是他們所為？」
鍾離昧說：「可問題就在於，他的確是發生了！」
秦曼搖搖頭說：「不可能是老秦軍，老秦軍的軍紀之森嚴，非比尋常。據我所知，在東海郡駐紮的老秦軍，是在蘭陵和傅陽一線，正好坐鎮東海、琅琊、薛郡和泗水郡之間。若無四郡郡守虎符，根本不可能調動。除此之外，活動於各處的秦軍，都是新秦軍，而非是老秦軍。」
兩邊人中，各跑出了一人。
待到晚飯時，秦曼探查地形回來，又召集手下的家臣聚在大帳中商議事情，沒再露面。
秦曼先出聲喊喝，用帶著濃濃巴蜀口音的方言，發出了命令。
但是現在，當他看到鍾離昧提起老秦人時，那咬牙切齒的模樣，似乎一下子，明白了什麼。
劉闞一把將秦曼扯到身後，「別說話！」
臨走時，一把大火，燒了伊蘆……
上次嗅到海風，還是前世的事情。
想到這裏，呂釋之咳嗽了一聲。
不行，我可得看緊一點，莫要讓二姐吃虧了。萬一這曼小姐和闞哥勾搭在一起，二姐該怎麼辦？
甚至，連他為什麼要做這種事情？也沒有人知道。這世上，也許真的有神仙吧，但絕不是凡俗人可以見到。徐福出海的真正目的，真的是求長生不老之葯？只怕也未必，那究竟是甚
他在等一個機會，一個可以拉攏鍾離昧的機會。原以為還要費些時日，可沒想到機會來了！
三千童男童女，死傷無數……想必因此徐市才再次徵集，到處搜刮符合他要求年齡的童子。」
「昧兄弟，外面是你的人？」
秦曼低聲的解釋。至於是什麼誤會，她也不清楚。
這仇恨，這憤怒，最終也只能積壓在心底。一俟爆發出來，老秦政權，隨即在飄搖動蕩中。
在大帳中坐下，鍾離昧解說了前因後果。
小丫頭也是牙尖嘴利，說話間帶著一種巴蜀的方言口音。
「怎麼不可能！」
至於瑣事，自有呂釋之和王信打理，無需他去操心。
他緩緩站起身，輕聲道：「昧兄弟，我隨你一同去找那秦軍。若有可能，我助你奪回孩子。」
鍾離昧一看這景象，頓時亂了方寸。
「巴羌徒附，全部住手！」
也幸虧是劉闞退了一步，否則還真的是兇險。銅矟在劉闞的手裡好像有了生命一樣，呼的一個迴轉，劉闞雙手握住矟桿，向外一崩。鐺的一聲，青銅棍被崩開，但是卻並沒有就此而結束。一個粗壯魁梧的身影踏步衝進了營帳之中，青銅棍一轉，一招橫掃千軍，砸了過來。
秦曼似是有些猶豫，片刻后輕嘆了一口氣說：「陛下如今迷戀神仙之道，妄求長生不老之葯。
劉闞一怔，「他不是早已經出海了嗎？怎麼還沒有啟程？」
鍾離昧猶豫了片刻，走過去和他的人商量了一下。
在劉闞的示意下，秦曼大聲喝令。秦家徒附紛紛退進了帳篷，只留下伊蘆郯人占居空曠營地。
而秦曼則臉色一變，扭頭看了呂釋之一眼，嚇得呂釋之立刻閉上了嘴巴。
鍾離昧臉上，流露出憤怒之色，「我鄉里死了二十多口人，還被你們搶走了十一個孩子……這些都是鄉親們親眼所見，我怎可能信口雌黃？不信的話，你問問他們，是不是這樣子。」
有的人說，徐福是個陰謀家……
劉闞在前面聽得清楚，不由得微微一怔。
劉闞說著，大步流星往營帳走去。王信也不多說什麼，轉身跑了回去。
不得不說，呂釋之的歌喉的確是不錯，聲音清亮，輔以王信略帶童稚的和音，更加的悅耳。
不過其心……似乎不善。
「大丈夫爽利一些，莫要吞吞吐吐。我們無緣無故的被你們攻擊，也沒有說什麼追究，你願意說就說，不願意說就走。」
呂釋之清了清嗓子，張口就唱了起來。
居然知道為我掩護身後，的確是個人物。
但是在他的心中，隱隱約約的有一個念頭。不能讓徐福成功，不能讓他成功！
站
一問，原來是在昨日傍晚時分，突然有一批秦軍抵達，說是要尋找在某年某月出生的童男童女，帶往琅琊台。這些秦軍，恰似凶神惡煞一樣，伊蘆人自然不會願意，於是秦軍二話不說，動手就搶。伊蘆人試圖阻攔，可秦軍卻動了兵器。砍死了幾十個人之後，搶走村中的孩子。
「倉令，實在是抱歉，我們……總之，是一個誤會，我們先走了。」
剛要張口，卻見劉闞把手指放在唇邊，做出噤聲的手勢。
一挑營帳門帘，劉闞就走進了秦曼的香帳。營帳里燃著兒臂粗的牛油火燭，秦曼正聚精會神的伏在書案上，查看地圖。抬起頭，看見劉闞進來，秦曼不由得一怔，粉靨唰的通紅。
一直到正午，才有陸陸續續的倖存者回來。
呂釋之所唱的，是《詩經·周南》中的一首，名為卷耳。
不知不覺，月上柳梢頭。
待看清楚來人，他不禁心中疑惑，大喊一聲。同時銅矟在手中橫里封擋，一招跨澗逐虎，當得撞開了對方的一擊。劉闞口中急忙喊道：「昧兄弟，是我……我是劉闞……快點住手。」
徐市，是在挑起關東六國百姓，對老秦人的仇視啊。
「是誤會，是誤會！」
三百里的路，徒步而行最少也要兩天時間。加之又沒什麼大事，所以走走停停，到今日凌晨才趕回家園。可誰料想到，回家一看……家園已成一片廢墟。房舍倒塌，殘垣斷壁，好不凄涼。
不過說來也奇怪，從去年初，徐市三次試圖出海，但都被風浪卷回了琅琊台。
他這會兒也看清楚了劉闞，不由得微微一怔。
王信撓撓頭，迷茫的問道：「什麼叫看上闞哥了？你是在說主人嗎？我們不也天天在看他嘛。」
「老秦襲掠伊蘆鄉？」
這是一手妻子懷念遠行丈夫的詩，通過卷耳女子的想像，來表達她對丈夫的思念。
劉闞在一旁聽得有些莫名其妙。
劉闞說著話，把那書卷收好，帶著王信邁步走出了營帳。
「住手！」
也許吧……
劉闞和秦曼相視一眼，同時搖頭，「這怎麼可能！」
來人，正是鍾離昧。
王信用力的點頭，「好啊好啊，你唱之，我和之。」
「昧兄弟，咱們進軍帳說話。此事還需從長計議，說不好聽點，如果真是我老秦所為，憑你這幾十個人，過去也是送死。你詳細把事情和我解說一遍，我聽一聽，說不定還能幫上你。」
「信，你看那位曼小姐，是不是看上闞哥了？」
一晃在這個時代生活了幾年，劉闞幾乎忘記
對此，呂釋之的心裏，還是非常得意。整日的開始盤算著，回樓倉之後，怎麼找二姐領賞。
才幾日的光景，鍾離昧看上去蒼老了許多，眼中布滿血絲。他警惕的看著劉闞，猶豫了一下，「倉令，你們真的是今天才到？」
也許是這樣吧……劉闞不能肯定。
「徐市（音福）？」
鍾離昧拱手想要告辭。
斜陽殘紅，照耀大地。
有的人說，徐市是個冒險家。
「信，看見了嗎？」
不管怎麼樣，呂釋之這一首歌的確是起到了效果。
「主人您沒休息，信不能睡。」
第五天傍晚，劉闞一行人抵達朐山。
「廢話，沒看見這邊還拖著個小油瓶，慢騰騰的……要不是她，我早就到了。」
巴蜀風光雖美，但終究和這東海郡的景色不同。
殺了人，還搶走了十一個孩子？
他隨劉闞、秦曼入了軍帳，軍帳門口，除秦曼四個親信家臣之外，只餘下王信和呂釋之把風。
「琅琊台，準備出海尋蓬萊三島的人……」
「我為什麼不能在這裏？我不是和你說過，我和巴蜀秦家前來探查東門闕，今日才抵達此地。
自那青銅棍出現的一剎那，劉闞就覺得眼熟。
「昧，怎麼回事？怎麼突然停手了？」
但是在呂釋之眼中看來，似乎就不是那麼回事兒了！
當初劉闞聽說此事的時候，遠在沛縣，根本無力阻止。
這個小丫頭辦事的時候，的確非常認真。
這一路之上，荒涼寂靜。藍天白雲，倒也讓人心曠神怡。
鍾離昧立刻帶上人追趕，卻神使鬼差一般的，闖進了秦家的營地中。
然後迴轉過來，「那好，咱們進帳篷里再說。」
鍾離昧頓時怒了，「有什麼不敢說？若非你們老秦襲掠我們伊蘆鄉，我又怎會攻擊你們的營地？」
秦曼眼睛一瞪，用劍柄狠狠的戳了劉闞一下，那意思是說：你剛才說誰是小油瓶？
「這個……」
秦曼命人整點行囊，依溪水畔按紮營寨。同時又帶上了一隊徒附，縱馬疾馳去，查探地形。
正走著，劉闞猛然停下了腳步。在剛才的剎那間，他彷彿看到一個黑影，在營地中一閃，旋即不見。
否則傷了誰，都怕是不好交代。」
「這個……」
鍾離昧也放下心了，擺手示意郯人放下兵器。
劉闞一手護著秦曼，和鍾離昧同時走了出去。此時，營地中已經亂成了一片，幾十個和鍾離昧同樣打扮的青壯，正和秦曼的護隊糾纏在一起。刀槍碰撞，乒乒乓乓，熱鬧的不得了。
那徐市原本是這齊魯之地有名的方士，於是說蓬萊有仙人，可求長生不老之葯。
試想一下，誰會願意家破
在劉闞看來，秦曼就算是再機靈，再精明，也不過是比自己大一歲而已的小姑娘。初次走出巴蜀，看見什麼都新奇，走的慢也很正常。反正也沒什麼事情，劉闞本人呢，也不著急。
「采采卷耳，不盈頃筐。嗟我懷人，寘（音zhi，四聲）彼周行（音hang，二聲）。陟（音zhi，四聲）彼崔嵬，我馬虺（音hui，一聲）隤（音tui，二聲）。我姑酌彼金罍（音lei，二聲），維以不擁懷。陟彼高岡，我馬玄黃。我姑酌彼兕觥（音gong，一聲），維以不永傷。陟彼砠（音ju，一聲）矣，我馬瘏（音tu，二聲），我仆痡（音pu，一聲）矣，云何吁矣。」
這小妞兒的眼神實在是太銳利了，銳利的讓呂釋之心生寒意。不過隨即，秦曼臉上浮起紅暈，故作神情自若的和劉闞又說了會兒話，策馬回本隊去了。但臨別時，又瞪了呂釋之一眼。
鍾離昧點了點頭，大步流星朝營帳外走。
營地里燃著篝火，徒附們大都睡著了。幾個負責守夜的衛士，靠在營寨門邊打盹兒。
「去找釋之，帶上武器！」
鍾離昧一猶豫，秦曼卻不高興了。
鍾離昧和秦曼聞聽，不由得呆愣住了！
明天一早就要仔細勘測地形，怎麼到這個時候，還沒有休息。
秦曼的心，砰砰直跳。不過聽到劉闞的聲音，頓時又平靜下來。
要往蓬萊，卻需三千童男，三千童女為祭祀仙人的禮物……家祖一直不同意他的做法，甚至進諫陛下，卻如石沉大海。陛下身邊……有小人作祟。即便是家祖，也是沒辦法勸說陛下。
說話間，雙方很快的就分離開來。雙方以秦曼的軍帳為分界線，一左一右，彼此警惕注視。
反正眾說紛紜，亂糟糟的也說不清楚。
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可是秦曼也知道情況不妙。慢慢的起身，高抬腿，輕落腳，同時慢慢的拉出短劍，走到劉闞的身後，面向帳簾，背靠劉闞的後背。心跳……突然間加速。
對於徐市，也就是後世被人們稱之為徐福的人，劉闞並不是很了解。他所帶走的童男童女，究竟是什麼命運？劉闞也不清楚。有傳言說，那三千童男童女，被徐市仍在琉球自生自滅。
不過那個可惡的倉令既然說了是誤會，那就權當作是誤會吧。
不管我們之間有什麼誤會，且先讓大家停下來如何？
而後，他輕輕抄起放在營帳角落處的銅矟，抬手示意秦曼走到營帳中間。
那青銅棍一頭是橢圓錘形，鎚頭上還有一根二尺長短的短平鋒刃，掛著風聲刺向劉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