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見龍在田
第一百五十五章 東陵侯召平
鮮血迅速滲入了沙地之中，兩具無頭死屍，蓬的一聲倒在地上。如果說，早先還有人想看笑話的話，這時候都倒吸一口涼氣。這劉闞……還真的是敢殺人啊！蒙克旁邊的青年，面頰輕輕的抽搐了一下。
毒子，在咸陽方言當中，是屁股的意思。你媽毒子，和後世『你媽的X』意思大致相同。
一旁李成也跪下，輕聲道：「軍侯，屠屠也是一時的冒性，還請您饒他一命吧。」
「克，若不攔住令兄，只怕是會有麻煩！」
他快要佩服死自家這二姐夫了！
兩名甲士，都是屠屠的家臣，凄厲的大聲呼喊。
陳道子、邵平也勸說道：「是啊，軍侯。大戰未起，先殺本方將領，實在是有些不太吉利。再說了，首車甲士已經殺了，軍紀以已經清肅。不若饒了屠屠，讓他將來在陣上戴罪立功。」
蒙克不似蒙疾這般衝動，心中雖然暴怒，卻還有幾分克制。不過，見攔不住蒙疾，他索性不再阻攔，只是靜靜的立在轅門外，想要看清楚狀況。這劉闞，究竟是說說，還是真的要……
「敬軍侯，這劉軍侯實在是太囂張了！」蒙克面無表情的說道。
瓜子，在咸陽方言里，是傻瓜的意思。
罵完之後，召平閉上眼睛，平穩了一下情緒，而後說：「劉軍侯，按道理說屠屠這過錯，砍頭都是輕的，你處置的沒有半點錯。只是……這麼說吧，我和屠睢是至交，屠睢戰死南疆，膝下只有這一個兒子。這小子從小性子野，娘死得早，老屠也沒工夫管教他，以至於不識好歹。
「成司馬，這人是誰？」
只見樊噲站在甲士當中，一身黒兕甲，手中劍盾鐺的交擊，厲聲喝道：「軍侯有令，進軍營二百步者，殺無赦！」
呂釋之都不知道，自己這第一聲是怎麼喊出來的，帶著點顫音，讓劉闞回頭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和蒙疾比起來，這文士看上去清癯瘦弱。
「劉闞，我不殺你，誓不為人！」
兩名軍侯衝上前來，一把扯住了蒙疾的馬韁繩。
「我乃永正原軍師郎將召平，劉軍侯，收攏本部，回歸營地。」
一幫子軍侯士卒，頓時作鳥獸散。
頭牯，意思是畜生。整一句話翻譯過來就是：你媽個X，我今天砍死你這畜生。
話音未落，只聽劉闞軍營中傳來一陣悠悠的號角聲。
連忙翻身下馬，還沒有來得及開口，那文士已經到了他的跟前。
這兩名甲士光著膀子，身上的甲胄已經被除去，髮髻打開，披頭散髮的跪在轅門口大纛之下。
樊噲目無表情，大聲誦讀尉繚子在時定下的軍紀。
劉闞說著一指樊噲等人。
原以為，劉闞所部不過烏合之眾，只要用點強硬手段，那劉闞就不得不服軟，乖乖的放了屠屠。
「平侯，您以為闞這番處置，可算得當？」
連忙躬身讓出路，召平命部曲在營外等候，孤身隨劉闞一同走進了營中。在路過軍帳門口的時候，就看見被扒光了上衣的屠屠跪在帳外。他看了一眼屠屠，然後很失望的搖了搖頭。
「你媽毒子，老子今天砍了你個頭牯！」蒙疾在馬上破口大罵。
哪知道這劉闞的部曲，竟然有藍田甲士。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馬蹄聲響。一隊騎軍風馳電掣般沖了過來。為首的人，是一名文士，但卻罩著一件兕甲。內著青袍，腰配寶劍。只見他策馬衝過來，兩邊人眾紛紛的讓開一條路。
然後就見他虎目圓睜，暴戾的吼出一個字：「斬！」
突然間，只聽馬蹄聲響，腳步聲隆隆。蒙克扭頭一看，嚇了一大跳。原來蒙疾竟跑回本曲，召集人馬，往劉闞的營地殺了過來。
緊跟著二百藍田甲士呼嘯著衝出來，步伐極為整齊的向前跨出五十步，橫在兵車之前。
都是將門子弟，看樣子召平都認識。李成不敢有半點隱瞞，連忙躬身行禮，把經過講述了一遍。
「我……」
「平侯，那廝要殺屠屠！」
圓乎乎，胖墩墩的呂釋之，從小到達那見過這等場面？小臉兒早就發白，心肝撲通通的跳。
劉闞在心裏暗嘆一聲，卻沒有命士卒放下兵器，而是看著召平道：「來人止步，通報名姓。」
「蒙軍侯，我再說一遍，十息之內若不退
「把他押進來！」劉闞沉著臉說道。
召平勃然大怒，拍案怒罵，「蒙疾是冒子，蒙克是冒子……這屠屠，更是個瓜子。」
一走一留，隨你選擇。」
這是和蒙疾要硬著來啊！
「看起來壯郡守很看重你啊……不但是把他的親衛借給你，連他那匹赤火騮也送給你了嗎？
鐵劍高高揚起，只聽兩聲慘叫過後，血淋淋的人頭在沙地上打滾。
「這些個混蛋東西！」
打，還是不打？
「二！」
可是蒙疾被他抽打，硬是連個屁都不敢放，硬生生的站在那裡，任憑文士抽打。
至少在秦末這段歷史當中，沒有這個人的印象。
蒙疾惱羞成怒，跳腳怒罵，轉身往本曲營地跑去。
他這面盾牌很有趣兒，盾緣並非平滑，而是一圈兒鋸齒的形狀，可以鎖住對手的兵器。
聲音，漸趨平和，但是聲調卻高亢起來。
「克，你給我讓開，我今日不殺劉闞，誓不罷休。」
召平？
說著話，那召平取出永正原大營的虎符，命人傳送到劉闞的手裡。劉闞在對過虎符之後，這才擺手示意麾下人馬收兵。而後跳下馬來，在轅門外躬身行禮，「小將劉闞，不知軍師郎將到來，有失遠迎。請恕小將甲胄在身，不能行全禮。」
我打你二十軍棍，撤了你車正之職。你可以回陽周向蒙大將軍稟報，離開我所部人馬；但如果你要留下來，就要從一名輕兵做起。如果戰場上你立下了功勞，我自會為你向上官請功。
任敖披甲登城，率領一組車兵從營中殺將出來。但見他身披黒兕甲，頭扎椎髻，手持長戈。
得七等民爵也就罷了，偏偏還極受蒙恬的看重。這一年中，數次在兄弟二人面前提起劉闞。
但屠屠此時也是自身難保，被灌嬰和任敖兩人死死的按在地上，陳道子上前，除去他身上的甲胄。
如果屠屠不肯留下來……那他可真是沒地方去了。蒙恬絕對不會再收留他，甚至會殺了他。
「你有沒有怨言都無所謂。我也知道，我沒有你資歷深，你不服氣我，這也是正常的事情
那灌嬰和任敖，也都不是等閑之輩，帶著十余名軍士，亂棍將蒙疾兄弟打出了營地。
看起來，似乎還沒有完呢！
旁邊召平不由得詫異地看了劉闞一眼，心裏暗自稱讚：蒙將軍看中這小子，果然是有道理。
蒙疾一咬牙，「克，你給我讓開。屠屠，我今天是救定了。這件事和你無關，給我讓一邊去。」
劉闞沒有聽說過。
說著話，他鏘的拔出鐵劍，咬著牙喝道：「眾軍士，隨我……」
打吧，就算是贏了，老頭子也不會放過自己；不打吧，眾目睽睽之下，又如何下得了台呢？
劉闞心中不禁詫異，這個召平，似乎和嬴壯關係很好嘛。
蒙家三代為將，在軍中的威信不弱於王家。而至第三代，蒙恬蒙毅兩兄弟更深受始皇帝的信任。咸陽城裡，誰有能不給蒙恬幾分薄面？在這樣的環境中，雖然說蒙恬家教非常嚴格，但蒙疾蒙克還是不可避免的沾染了一些紈絝之氣。橫行霸道或許不算，但是卻十分驕傲。
屠屠用力點頭，「屠屠還是願留在軍中。」
屠屠留下來，就必須從一個小卒做起，于軍紀而言，也算是維護了。
青年軍侯笑了一聲，「屠屠自尋死路，該殺！」
劉闞沒有立刻回答，濃眉一蹙。
片刻，樊噲和灌嬰把屠屠帶進了軍帳之中。
意思是性情莽撞的人，用後世的言語，就是二愣子的意思。
「我……」
最重要的是，他這一輩子都要背上一個逃兵的名頭。
「七！」
不過，死罪可免，活罪不饒……
呂釋之，報數！」
在短短的瞬間，劉闞已經結陣完畢，讓營門外看熱鬧的眾人，全都目瞪口呆。
牛，實在是太牛了……那蒙疾是什麼人？那是上將軍蒙恬的兒子啊。若是換個別人，估計早就軟了。也只有闞哥敢這麼硬抗。靠，十息……還讓我報數。這分明是給我露臉的機會。
青年軍侯輕聲說完，轉身
那邊，蒙疾蒙克被罵的狗血淋頭，灰溜溜的帶著本曲人馬走了。不過臨走的時候，蒙疾惡狠狠的瞪了劉闞一眼。
一個沒打過一次大仗的傢伙，什麼沒有進過藍田大營的傢伙，憑什麼一路高陞？
李成也變了臉色，輕聲道：「軍侯，這是永正原軍師郎將召平，乃東陵侯，王離將軍的副手。」
軍帳並不大。
從營門后呼啦啦衝出一排弓弩手，散列營門兩側。
「公子救我，公子救我！」
蒙剋死死的抓住蒙疾的馬轡，「哥，不要衝動，退後，退後……這傢伙是個冒子，犯不著啊！」
蒙疾也是出身藍田大營，只看對方的結陣之法，就知曉了對方的來歷。倒吸一口涼氣，心裏也不免躊躇起來。
任敖聽不懂蒙疾這方言，但也知道不是什麼好話。只見他面色沉冷，高高舉起手中長戈。
管那屠屠是什麼人？劉闞身邊的藍田甲士哪敢再有猶豫。如今他們是在劉闞帳下效力，惹怒了劉闞，等同於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屠睢雖然死了，可畢竟是朝中大將，屠屠也算是將門之子，人家還不是一點情面都不留！再說了，就算是按照軍紀，這屠屠的確是犯了殺頭之罪。
「疾軍侯，千萬別衝動，千萬不要衝動！」
「李成，屠屠是怎麼回事？」
「如果屠屠犯了軍紀，那殺他又有何錯？」
「蒙疾，你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嗎？」
「軍侯有令，未得軍侯應允，凡靠近營門兩百步者，殺無赦！」
本來就看劉闞不爽！
蒙疾看見這個人，臉都變綠了。
劉闞看了屠屠一眼，輕輕嘆了一口氣，「屠屠，我和你並無私怨。當年你父睢公在泗水時，對我也頗有照顧，我心實感激之。但是，軍中不比他處，令行禁止，是為將者首先要遵守的律條。你奉命守護營門，未得我之命令，私放無關人等入營，我要殺你，你可有甚怨言？」
沉甸甸，份量當有三四十斤的樣子。劉闞面沉似水，濃眉緊蹙，胯下赤兔馬興奮的踏蹄嘶鳴。
屠屠牙關緊咬，片刻之後，猛然叩首，「屠屠甘願領罰，願
屠屠在帳外聽得很清楚，低著頭，滿臉羞愧。
文士陰沉著臉，馬鞭一指周遭眾人，「都給我滾回營地去！」
自打蒙疾出生以來，可以說是一帆風順，從未遇到過什麼挫折。
冒子，也是咸陽方言。
「克，你們這是怎麼了？」
劉闞在五十名甲士的簇擁下，胯馬來到營門口。
蒙疾是進退兩難。他很清楚，今天他只要退一步，以後就別想在劉闞面前再有機會抬起頭。
軍營之中，一陣戰馬嘶鳴……
「一！」
手裡拿著一根馬鞭子，二話不說，劈頭蓋臉的就是一頓狠抽，口中還罵道：「你個瓜子，當這是什麼地方？竟敢持械私鬥，意圖圍攻友軍……隨你要如何？你且給我說說看，隨你如何？」
召平嘆了口氣，點點頭說：「劉軍侯處置甚為得當。屠屠，兩條路在你面前，你準備如何選擇？」
甲士，把兩個人頭綁在繩子上，懸挂于大纛之下。樊噲虎目圓睜，掃過營外眾人，轉身回營。
一連抽了十幾鞭子后，那文士才停住手，「給我滾回你的營地，沒有命令，不許踏出營門半步。」
這傢伙，想當初我用三千鎰金餅想換他的赤火騮，卻跟寶貝似地。
一個青年策馬趕來，卻在這時，樊噲率六名甲士，將兩個車兵甲士給押到了轅門口。
召平沒有別的話，厚顏懇請軍侯饒他一命吧。」
「你可要想清楚，若留在我軍中，你可再算不得甲士，也和睢公沒有任何關係，只是我部曲中一名小卒。我不會給你半分照顧，想要功名……和他們一樣，就拿你的性命給我拼出來。」
丟人，丟死他媽的人了！
這讓蒙疾更無法接受。
這一戰如果真打起來，且不說勝負的問題……就算是蒙疾勝了，也不會有甚好果子吃。了解蒙恬的人都知道，那是個軍紀森嚴，鐵面無私的傢伙。蒙疾攻擊友軍營地，已經是大罪了。
劉闞頭戴兜鏊，赤旗橫放在馬鞍上，另一隻手上，還掛著一面長四尺，寬三尺的橢圓形大盾。
好了，我們入營再說話。」
召平上上下下的打量劉闞一番，旋即看了一眼他那匹赤兔馬，突然笑了。
召平居中而坐，劉闞在下首相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