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見龍在田
第一百八十章 決戰河南地（一）
在他身後，還跟著一個嬌小玲瓏的女人。
「如果大單于輸了，則我河南地的八十萬匈奴人，將會死傷慘重！」
呼衍提頗為贊同冒頓的說法，連連點頭。
「啊？」
冒頓輕聲道：「如今秦蠻子可不是當年六百萬老秦人的年代，橫掃六國，他們可以在短短的時間里，再徵調出一支百萬大軍。誰又能知道，秦蠻子在考慮些什麼？如果，依然只是如果，秦蠻子是故意捨棄了富平，引誘我大軍主力集結，而後正面決戰的話，我匈奴有幾多勝算？」
冒頓這兩天，猶如熱鍋上的螞蟻，坐立不安。
呼衍提什麼話都沒有說，轉身大步走出了穹廬。
「左谷蠡王，加快行動，加快行動……」
如果，我是說如果！
呼衍提做事雷厲風行，立刻展開了行動。他按照冒頓所說的，派出兵馬，將各部落的女人徵調過來。
冒頓的臉色，這才緩和了一些。
同時，河北之地的呼衍一族，也開始運動起來。精銳人馬源源不斷的向大河北岸集結，以防備萬一。
就在這種繁雜的心情之中，兩天的時間過去了。
大河以北，萬里疆域。
沉吟片刻之後，他問了一句話：「蘇勒，可知道，那秦蠻子是用多少兵馬擊潰了阿利鞮嗎？」
而且，秦蠻子的主力究竟在哪兒？誰都沒有底兒……
聽上去，月氏的兵力比匈奴稀少。
「左谷蠡王，我很不安！」
呼衍提說出這一番話，等於是把冒頓徹底摘乾淨了。
呼衍提沉聲叫了冒頓一聲。
「大單于攻北地是虛，打上郡是真。如此醜陋的計策，連我都能看出來，那秦蠻子的主帥據說是身經百戰的蒙恬，又怎可能看不出來？我敢肯定，在雞頭山伏擊阿利鞮的秦蠻子，絕非邊軍主力。恐怕是從內史郡臨時調集過來的兵馬……您曾經和我說過，秦蠻子除戍衛邊軍之外，尚有都尉軍和中尉軍兩支人馬。既然秦蠻子的王要和我們決戰，怎可能在乎這些？
在呼衍提看來，冒頓才是最合適的單于繼承者。這裏面沒有絲毫的親情作祟，而是純粹的以冒頓能力而言。
阻止頭曼單于？
但這些事情不過是猜測而已，如今冒頓赤裸裸的說穿，讓呼衍提一時間，也感到有些無法接受。
待呼衍珠走出去以後，冒頓開門見山的說：「所有人都覺得，富平只是一個特例，甚至連您也這麼認為。可是我覺得，秦蠻子兇狠，是從骨子裡就有的。自他們立國以來，經歷過無數次的困苦，即便是山東六國對他們實行封鎖，依舊能殺出重圍，統一天下。這不僅僅是一個人的功勞，而是整個關中，六百萬老秦人的努力。
「左谷蠡王莫要多禮，快快請坐！」
冒頓自信沒有這個本事。很顯然，頭曼已經下定了決心，而且在伊牙思和獨龍奇這些人的鼓動下，頭曼早就頭腦發脹。阿利鞮……怕是要被頭曼作為棄子來使用，冒頓早看出了頭曼對他兄弟的顧忌，所以行事越發的謹慎。而且阿利鞮就算是死了，于冒頓而言，只有好處。
說實話，頭曼和秦軍之間的戰事會是怎樣的結果？
在匈奴四角之中，呼衍提是受中原文化影響最深的一個人。早年間，他曾遊歷山東六國，和燕太子丹頗有交情，甚至稱姬丹做兄長。所以，在舉止行動間，呼衍提頗有中原人之風。
蘇勒的聲音，傳入了冒頓的耳中，讓冒頓一下子清醒過來。
可是，如果頭曼贏了的話，得知他這麼做，一定不會放過他。本來就對冒頓懷有戒心，如今這種行動一旦做出來，也就徹底的暴露了冒頓的野心。那樣，就算他是頭曼的兒子，也會下場凄慘。
呼衍提點點頭，表示願意配合冒頓的行動。不過他還是猶豫了一下，問了一句：「如果大單于贏了呢？」
大單於是用阿利鞮做誘餌的話，您會怎麼想？」
冒頓也呆住了！
「二王子，二王子在雞頭山遭遇秦蠻子的伏擊，所部人馬被秦蠻子擊潰，二王子不知所蹤。」
冒頓苦笑道：「你以為秦蠻子是一群廢物嗎？中原七國之中，尤以秦蠻子最為兇悍。這一次左賢王損兵折將，死了萬餘人，才攻破了一座富平縣……如果說早先是屠耆無能，可是阿利鞮呢？硬是賠上了五六千人，還是靠著挖地道才破城。那些秦蠻子啊，絕不是易與之輩。」
只聽一商賈所言，就判斷秦蠻子的主力是在雲中郡，北地上郡兩地空虛，未免也太過兒戲。
「那大單于呢？」
我看伏擊阿利鞮的兵馬，不會超過十萬。二十萬之說，不過是秦蠻子虛張聲勢而已。
「左谷蠡王……」
呼衍珠一怔，知道冒頓有要事和呼衍提說，於是乖巧的點頭，起身走了出去。
河南地，共有匈奴人約八十萬人。
「我不用丈夫照應！」
「啊！」
他最害怕的就是呼衍提不支持他。既然呼衍提說出這樣的話，那麼已經足以表明他的立場。
冒頓沉吟片刻，「左谷蠡王，你現在手中還有多少兵馬？」
北地郡，如今有二十萬秦蠻子的精銳。
事到如今，呼衍提也沒有別的退路。
「蘇勒，站起來說話……慢慢說，出什麼事情了？不要著急……」
「大單于在子午嶺和橫山之間集結，沒有任何行動
大約在十八九歲，生的美艷如花，在天真之中，流露出一股子嬌媚的氣質。
冒頓沉聲道：「不，我不打算營救大單于！」
朐衍城中，冒頓聽完斥候的報告，端起一角烈酒，惡狠狠的一飲而盡。他並沒有說什麼話，而是在心中躊躇起來。那斥候跪在地上，也不敢再出聲，只是靜靜的等待著冒頓的吩咐。
而冒頓從沉思中清醒過來，卻仰天大笑不停。
「胡鬧！」
地域看似廣袤，卻大都是苦寒之地，遠遠比不得這河南地的富庶和肥沃。
是跟隨著冒頓的閼氏呼衍珠過來，很沉穩，深得冒頓的信任。
「大王子，你有什麼打算，只管說出來吧。」
二十萬……
「珠兒，你出去告訴蘇勒，就說沒有我的同意，任何人不得靠近穹廬百步……也包括你。」
「丈夫你在這裏日夜勞頓，我一個人呆在臨河，又怎能安心？」
呼衍提忍不住一聲驚呼。
不過，心中同時又生出一抹恐懼。
保住女人和孩子！
不行動？
每每這個時候，蘇勒一定會保持緘默。
冒頓攙扶起呼衍提，然後眉頭一蹙，看著呼衍珠，似乎有點不高興。
我呸！
「大王子，你莫要責怪珠兒。她也是思念你太甚……我看她茶飯不思，所以才帶她來看你。」
蘇勒莫名其妙的看著冒頓，不知道他為什麼會發笑。而呼衍提則示意他出去，而後問道：「大王子，何故發笑。」
「大王子，左谷蠡王到！」
對於頭曼這兩年的變化，呼衍提也並不是不知道。
呼衍提掐著指頭算了一下，輕聲道：「青格爾帶走了一萬人，我在臨河渡口，大約還有八千到一萬五左右的兵馬。不過分散的很，想要集結起來的話，至少需要兩天的時間才可以。
冒頓也知道，從這一刻開始，他的命運，將會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
冒頓沒有回答。
「不過大王子，那富平的秦蠻子也只是個特例。阿利鞮攻破富平之後，如今長驅直入，已經翻過了昭王城，眼看著就要打到雞頭山。到時候大單于發兵跟進，則秦蠻子的王一定會很驚慌……可我聽你的意思，似乎並不是這樣。難道說，秦蠻子會有詭計不成？你找我來，又是為何？」
呼衍提所部人馬，可以說是不費吹灰之力，就把女人們搶走。至於那些老弱病殘……誰又會去管他們？
果然是這樣……呼衍提看了冒頓一眼，似乎明白了冒頓為何會做出這樣的決定。借刀殺人，這是典型的借刀殺人啊。這一次是阿利鞮，那下一次呢？說不定就是冒頓……大單于顯然是想要把持住權力。
呼衍提輕聲問了一句。
女人和孩子，是匈奴人的根啊……
左谷蠡王名叫呼衍提，也是冒頓的岳丈。
「左谷蠡王，我想請您立刻派出兵馬，將河南地各部的婦孺，特別是那些懷了孩子的女人集結起來，從臨河渡口運到河北。至於那些老弱，無需去理睬，只要保住了女人，匈奴人總有復興的機會。」
這種事情，就算是用屁股也能想出答案。
那麼上郡呢？上郡的兵力豈不是空虛？頭曼只要攻佔了上郡，就算是大獲全勝，那時候……
這一天，他正在穹廬中和剛從臨河趕過來的呼衍提商議事情，蘇勒突然闖了進來，驚恐的說：「大王子，出事了，出事了！」
「富平告破！」
這也是匈奴人的觀念。
西邊有強大的月氏。占居了河西走廊一帶。南接祁連山，西抵敦煌，是個半遊牧半農耕的國家。不僅僅地域廣袤，而且位置也非常的重要，是勾連西域各國的必經之路，有控弦二十萬。
這一整天，冒頓都顯得心緒不寧。
冒頓的心裏，咯噔一下。
不知不覺，天已經亮了！
「誘餌？」
大單于必敗，你我當加快行動，儘可能的保住匈奴人的元氣。左谷蠡王，匈奴人的未來，就在你我的手中。」
冒頓撫摸著呼衍珠烏黑的秀髮，嘆了一口氣說：「珠兒，我也想你……可是你真不應該過來。如今大戰將起，勝負難以預料，我實在是擔心，如果出了亂子的話，無法照應到你啊。」
雖貴為冒頓的岳父，可是在冒頓的面前，呼衍提依舊表示出了足夠的敬意。
他不僅僅是冒頓的斥候長，也是冒頓的親衛長。此時此刻，蘇勒不知道自家主人究竟在想什麼。可是能看得出來，冒頓非常的猶豫。似乎遇到了什麼難以解決的事情，讓他很為難。
呼衍提連忙解釋。
可這一次是阿利鞮，下一次又會是誰？
冒頓連忙站起來整衣衫，「快請左谷蠡王進來。」
「這個……」
此次徵調二十三萬人，再加上阿利鞮麾下的兵馬和冒頓手中留守的兵馬，幾乎是把匈奴在河南地的青壯、能戰者抽調一空。留守在各部落的匈奴人，以婦孺和老弱為主。如果輸掉了河南地的話，匈奴將元氣大傷。到時候，非但河南地保不住，就算是逃到了河北，一樣危險。
大王子，你準備營救大單于？」
雖然頭曼還活著，可是在呼衍提的眼中，冒頓已經成為真正的大單于。這是一次賭博，勝負……哈，只有天知曉了。
阿利鞮雖然勝了，可是我卻覺得，他非常危險
各部精銳全都奉召集結，部落里只剩下一群老弱病殘守護。
這句話問出來的時候，呼衍提就沒打算聽到肯定的回答。
在匈奴諸多部族中，呼衍提所部的人數並不是很多，但一個個卻極為兇悍。此次頭曼單于在子午嶺集結兵馬，共調集了二十三萬精銳。其中不泛有冒頓的叔叔，右賢王伊牙思，左大將獨龍奇這樣傾巢而出的部族。不過若論悍勇善戰，還是以呼衍提部落的兵馬為最。所以，頭曼單于在徵調兵馬的時候，也是以呼衍提部落的一萬人為前鋒軍，由呼衍提之子青格爾領軍。
話音未落，只見穹廬帳簾一挑，一個魁梧的老人，大步流星的走了進來。
如果雙方真的交手，匈奴就算獲勝，也僅僅是慘勝。
這女人，正是冒頓的閼氏，呼衍珠。
冒頓也說不清楚……
左谷蠡王呼衍提，年紀大約在五十上下，鬚髮灰白，身軀壯碩。雖然貴為左谷蠡王，但是呼衍提的身材依舊保持的很好，乍一看，和二三十歲的人沒甚太大的區別。腰板筆直，身披黑布麻衣，頭戴貂皮冠，腰束黃金扭獅子的轡扣。
這名斥候長，是冒頓的親信，名叫蘇勒。
頭曼在一天，冒頓就會感到不安。如果這一次頭曼輸了，甚至死了的話……
阿利鞮的前車之鑒就在眼前，冒頓可不想重蹈覆轍。匈奴人的親情很淡漠，他們更看重的是實力。冒頓很有實力，如果他的父親不是頭曼，說不定會能生活的很好。可偏偏，他是大單于頭曼的兒子。以頭曼現在對權勢的渴望，自己遲早會成為他的眼中釘……或者，現在已經是了。
但實際上呢，月氏國中，隱藏的兵力難以計算。冒頓曾去過月氏，粗略的估計過，如果月氏傾國一戰，其兵力當達到三十萬以上。且不說他們和西域的大宛、龜茲、烏孫等國關係密切。一俟交鋒，西域各國一定會給予月氏支持。論戰鬥力，匈奴或許稍佔上風，可是……
他也說不清楚……只是本能的感覺到，頭曼會輸，而且會輸的很慘。
短短兩天時間，呼衍提就集合了近萬名女人，並且安排向河北撤退。
「大王子！」
當下起身拱手，「呼衍提定不負冒頓大單于的重託！」
呼衍提點點頭，「這個是一定的……大單于把各部落的兵馬抽調一空，如果輸了的話，我們也只剩下一群婦孺老弱。秦蠻子趁勢攻擊，則我部也只有束手待斃……可是，真的會這樣嗎？」
兩個人呆坐了許久，呼衍提突然站起來，「大王子，如果大單于贏了……我希望你能記住，這件事和你沒有一點關係。我的部族，就託付給你照顧了。呼衍在河南
「呼衍提參見大王子！」
呼衍珠說著話，從懷中抽出一把短劍，笑嘻嘻的說：「秦蠻子要是敢來生事，我就殺了他們。」
片刻之後，冒頓開口道：「蘇勒，你立刻去臨河渡口請左谷蠡王前來，就說我有要事和他商議。」
草原上弱肉強食，哪有什麼信義的說法？想要生存下去！只有一個辦法，讓自己變得強大。
營救頭曼嗎？
對於呼衍提的這個疑問，冒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這樣的勝利，對於匈奴並沒有好處……好吧，還有東面的東胡人虎視眈眈，能避免戰鬥，則避免戰鬥。相信月氏之前也是這樣的想法。可如果匈奴人在河南地元氣大傷的話，月氏人會怎麼想？
「大單于自以為得計，可秦蠻子也不是傻子。」
冒頓點點頭，鄭重的說：「左谷蠡王，我相信我的直覺。如果我這次贏了，你就是我匈奴的右賢王；如果我輸了的話，我也一定會善待呼衍一族的部眾。為了我匈奴，冒頓拜託你了。」
呼衍提似乎聽出了一些端倪，猶豫了一下，靜靜的看著冒頓，「大王子，你有什麼考慮呢？」
只這一句話，冒頓頓時生出了一種輕鬆的感覺。
當這個念頭在腦海中出現的一剎那，冒頓嚇了一跳。他連忙試圖把這個想法給抹去，殊不知這想法就好像種子一樣，一旦種下，就一定會發芽。任憑冒頓如何避免去想這件事，但這個念頭卻越來越清晰。頭曼老了，他已經不適合大單于的位子，匈奴在他的帶領下，遲早會走向滅亡。只有我，也只可能是我……匈奴只有在我的掌控下，才有可能變得更加強大。
冒頓冷笑一聲，「只怕就是因為東胡，才促使大單于如此做的吧。」
但冒頓卻絲毫不覺著奇怪，就好像阿利鞮如果勝利了，他反而會感覺怪異一樣。
雖然早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可是呼衍提還是不由得打了一個寒蟬。他靜靜的看著冒頓，冒頓也不迴避他的目光，沉穩的看著他。兩個人相視許久，呼衍提說：「您又準備如何行動呢？」
※※※
伸出手，呼衍珠很聽話的坐在他的身旁，匍匐在他的膝上。
「據斥候回報，秦蠻子人數頗眾，而且全都是能征慣戰的秦蠻子精銳。人數嘛，至少在二十萬。」
「珠兒，你怎麼也來了？」
是好還是壞？
呼衍提一怔，旋即流露出驚駭之色，「怎麼可能……難道大單于不怕東胡方面的威脅嗎？」
按照冒頓的說法，如果阿利鞮只是一個誘餌的話，頭曼的主攻方向，就不是在北地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