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見龍在田
第二百一十六章 巴蜀風雲（二）
唐厲輕輕點頭，「曼小姐只管上船吧……李佐史是阿其的親信，乃弓倉先生推薦，絕對可靠。」
秦曼啞然的看一眼面前男子，又扭頭向唐厲看去。
二百餘人，因為有馬匹的緣故，所以有些緩慢。
話不妨挑明，你們的詭計我已經全部知道。
「如此說，我豈非一點勝算都沒有？」
完整的秦家，無疑是一個威脅。
秦曼不置可否，但從她的表情來看，卻的確是不太相信。
在距離秦曼大約有二百步的距離外勒住了戰馬，怒聲道：「曼侄女，你這麼不聲不響的走，是什麼意思？母親方故去，祭祖大典也即將開始。你不在家裡好好的獃著，為何不告而別？」
「曼小姐莫要懷疑，厲與阿闞相識多年。數年前，阿闞起於樓倉，厲深感所學不足，故而生出遊歷之心。與阿闞一別經年，直到半月前才得以重逢……厲之所以在二老爺門下，原本出於偶然。只是不成想發現了一些破綻，又恰逢秦家和阿闞的關係，故而才自作主張留下。」
那大將人馬合一，眨眼間就衝到了秦蒙面前。人借馬勢，馬借人威，巨雷般的怒吼聲，彷彿霹靂一般在空中炸響，只見他猛然在馬上長身而起，長矛帶著一抹殘影光毫，兇狠的刺向秦蒙……
秦蒙正色道：「曼兒，你對我們有誤會，我和你二叔也不想多解釋什麼。你想離開江州，去別的地方散心，我絕無意見。不過……你走可以，母親的印信，卻需要交出來，你看怎麼樣？」
秦曼倒是不甚在意這勞什子家主的位子，可是她卻不願意以這樣的方式，輕易的俯首稱臣。
「誤會？」
秦曼蛾眉一蹙，忍不住問道：「先生，就算我爭了，難道陛下就可以不生忌憚之心嗎？而且，你也說了，二叔如今羽翼豐滿，我身邊除了這別院中的人之外，又拿什麼和二叔相爭？」
出田莊之後，秦曼等人立刻揚鞭催馬，往雙山聚方向急行而去。
虎符打造的很精美，劉闞手中一共只有九枚這樣的虎符。
審食其從江陽放出了三艘樓船，如今就停靠在江州西南處的雙山聚，足以載我等前往江陽。」
到了這個地步，秦蒙也只能撕破臉皮。他寒聲道：「曼兒既然要一意孤行，那就讓三叔來教訓教訓你，免得你不知道天高地厚。」
可就在這時，從渡口兩邊的樹林中，突然間傳來了一陣隆隆的戰鼓聲。一匹赤紅若火炭般的寶馬良駒，從林中飛一般的沖了出來。馬上大將，一身玄甲，掌中長矛，猶若天神一般。
秦曼也見過，故而一眼就認出，這虎符絕非贗品。再加上想起了唐厲的來歷，秦曼不禁感到驚訝。唐厲怎麼會投到了二叔門下做門客？莫非是阿闞安排
以前在秦清的護翼之下，秦曼無需太過費心。只需要按照既定的方向行動就是……可是現在，不管自己是怎樣的決定，都會對秦家產生巨大的影響。何去何從，的確是一個大問題。
「曼小姐，你留在江州，則什麼都沒有！」
秦曼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用一種秦曼完全聽不明白的語言，快速的說了兩句。
行禮很簡單，除了幾件需要換洗的衣物之外，就是秦清的印信。
「爭，則秦家尚能保全；不爭，則秦家必亡！」
也許是因為勝券在握的緣故吧，秦枳並沒有派人專門監視秦曼。所以一路上倒也非常順利。
「賊子，休要猖狂，吃我一矛！」
秦曼骨子裡，有一種尋常人無法理解的驕傲。
所以，曼小姐您若是想要保全秦家，即便是不想爭，也必須要爭……」
甚至在唐厲投到秦枳門下的時候，秦曼也只是覺得這個名字有點耳熟，並沒有太過於在意。
秦曼哦了一聲，卻面無表情。
在這個時候，秦曼顯示出了足夠的魄力。
「請曼小姐唐先生登船！」李興也勸說道。
「倉促之間，厲也僅能想到這些。至於具體的行動，還是等離開江州之後，再做周詳謀算。」
過往數年中，他行萬里路，體驗世態炎涼，眼光十分毒辣。
「多年來，巴人只聞秦家，而不聞老秦。」唐厲說：「陛下一心想要建立大功業，又怎可能容忍這樣的局面。所以，清老一走，陛下定然會著手收回巴蜀的控制權，那秦家就要面臨危險。
見秦曼態度堅決，李興林甦也沒有辦法。
無非是想要在祭祖之日，強行讓二叔登上家主之位。曼就是要告訴你，你們的決定，我絕不同意。祖母屍骨未寒，你們就做出這樣的事情……我不想和你們同流合污，也絕不會向你們屈服。」
一邊走，一邊大聲叫喊：「曼侄女，為何突然離去？莫要聽小人挑撥，有什麼話，咱們好好說。」
唐厲說：「二老爺籌謀此事，絕非一兩日之功。厲在二老爺門下探聽，倒是知曉不少事情。據厲所知，秦家族中許多人並不贊成曼小姐接掌家主之位……理由嘛，倒是很簡單，曼小姐年紀太小，資歷不足。清老雖指定了曼小姐，可說實話，若清老尚健在，巴氏族中無人敢站出來阻攔。問題就在於，清老突然故去，曼小姐于族中元老的震懾力，也就大大降低。
如今，巴郡治下的巴人土著，至少有六成以上願意支持二老爺。
唐厲這句話一說出口，令秦曼大驚失色。怎麼好端端的，就扯到了秦家的興亡之上？
說著話，秦蒙一擺手中開山鉞，
這唐厲，未免有些危言聳聽了吧。
唐厲也預料到了這樣的結果，淡定道：「曼小姐以為厲是危言聳聽？其實不然……若阿闞在這裏，恐怕和厲的想法相同。厲只問小姐，于陛下而言，巴蜀是老秦之巴蜀，還是秦家之巴蜀？」
秦曼這一愣神，唐厲馬上就覺察到了。並且他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的緣由，不禁微微一笑。
聽唐厲這麼一分析，讓秦曼頓時感到很喪氣。
秦曼把印信貼身收藏，而後頂盔貫甲，走到了院門口。巴文牽著戰馬等候，秦曼二話不說，翻身上馬。
唐厲既然這麼說，秦曼自然不會再有懷疑。
林甦的樓煩騎軍在北疆久經沙場，所以一早就安排了斥候。那邊馬蹄聲才傳來，林甦的斥候就已經趕了回來。
唐厲一口氣把話說完，長出了一口氣。
正如唐厲所說的那樣，田莊的守衛並不嚴密。
另外，三老爺似乎已經表明了態度，要站在二老爺一邊。雖說三老爺不怎麼掌管族內的事物，可終究是一方官員。從某種程度上，三老爺如此作為，也代表著官府的意見。不管朝廷究竟是怎麼考慮，但是在陛下的旨意未抵達江州之前，三老爺的這種態度，也會影響很多人。」
李興在唐厲身邊耳語幾句，原本有些緊張的唐厲，頓時露出了一絲笑容，點點頭登上樓船。
而樓煩騎軍也收拾妥當，在林甦的帶領下，簇擁著秦曼唐厲等人，趁著夜色悄然離開田莊。
秦曼當機立斷，立刻找來了小錦和巴文兩人，收拾行囊。
臉通紅，獃獃的看著秦曼，最終長嘆一聲說：「曼兒，你這又能有這種想法？你我終究是一家人，二叔三叔又怎會對你有惡意？只是你年紀還小，當不得這等大事。所以你二叔才決定出面輔佐你。等將來，你年紀大了，自然會把權力還給你。我等一番苦心，你可不要誤會。」
「可這樣一來，巴蜀豈不是會生出混亂？秦家又如何保全？」
已過了子時，眼見著人馬就要全部登船，從江州方向，隱隱約約傳來急促的馬蹄聲響。
「現在？」
秦曼這邊，林甦提矟準備衝出……
「交出印信，我還能活命嗎？」
遠處，燈火越來越近！
「這個……」
同時，秦清死後，秦曼必須要化解的第一個危機。
秦蒙的臉色，頓時變了！
一個精壯的壯年男子，正站在甲板上。
「唐生，你與阿闞是好友，曼信你……曼如今方寸已亂，還請先生代為指點。」
唐厲一笑，「其實也沒甚指點，只是要看曼小姐準備什麼樣的選擇。或者心甘情願的讓出家主之位，或者與二老爺爭上一爭。不過厲卻以為，曼小姐若是要和二老爺相爭，只怕
唐厲這一解釋，秦曼難免感到有些赧然。
「唐生，曼是祖母選定的繼承人，族中老人大都知曉，如何又勝算不多？」
阿闞曾說過：捨得捨得，有舍有得！
「正是！」唐厲說：「今天三老爺回來，過了今晚，二老爺一定會有所行動。如今，二老爺三老爺，還有族中的元老，都在商議事情。估計一時半會兒抽不開身。田莊中的守衛並不嚴密，我已命林甦他們做好準備，保護小姐在今晚離開。
唐厲手中的虎符，並非是朝廷官面上使用的虎符。準確的說，這虎符是劉闞私下裡打造的信物。通體以青銅鑄造，上面塗抹黑漆，正面是刻有『老羆』字樣，背面卻是蒼龍圖案。
唐厲自顧自的說：「阿闞和蒯生都認為，二老爺此舉頗有怪異，並以為清老如今不在江州，曼小姐若繼續呆在這裏的話，只怕是會有危險。只是……阿闞和蒯生都未想到，清老會突然……」
秦曼啞口無言。
看樣子，唐厲已經有了妥善的安排！
話音未落，秦蒙率人已經逼近。
唐厲說：「立刻離開江州！」
小錦巴文，都是秦曼的親信，自然要跟隨一起離開。別院中還有十幾個奴僕，但秦曼信不過。
「有勞李佐史！」
秦曼一咬牙，輕聲道：「我們離開江州，先設法去江陽，和阿闞匯合。何時離開，如何離開，曼聽從先生的吩咐。」
當下她安排人馬上船，二百多樓煩騎軍，有條不紊的登上樓船。而秦曼林甦，唐厲李興四人卻沒有立刻上去，率領幾十名軍卒，在碼頭上嚴陣以待。畢竟，這裏還是江州的治下。
她可以離開江陽，但她是秦清指定的繼承人，是秦家真正的主宰者。即便是離開，她也不願意灰溜溜的走。她要看看，那些平日里迎奉阿諛的族老長輩們，如今還能有什麼樣的說辭？
「既然如此，那只有得罪了！」
秦曼冷冷一笑，立馬橫矟，「三叔問我是什麼意思？曼卻要問三叔，你們想要做什麼？
說到這裏，唐厲嘆了口氣。
祖母過世多日，你們卻隱瞞消息十余日。如今又勾連族老，試圖將我架空……哈，我雖對這家主之位不感興趣，但卻是祖母所指定的繼承人。你們背著我做了什麼勾當，以為我不知道嗎？
唐厲沉聲說：「阿闞和蒯生原本是想要曼小姐去江陽躲避，等候清老迴轉。可現如今，清老不在，曼小姐若想和二老爺爭勝，則不可以繼續留在江州。留江州，則勝算全無；若離開江州，則尚有一絲希望。只看曼小姐如何選擇，是爭，還是不爭？全在小姐您一念之間啊。」
秦曼陡然變色，厲聲道：「印信我不會交出，三叔想要阻攔
唐厲倒是不在意，走到窗前，向秦枳別院方向看了一眼之後，沉聲道：「既然曼小姐信了我，那厲也就不再贅言。自二老爺迴轉江州之後，厲就發現有些古怪。二老爺和族中族老往來極為密切，並且數次夜宿於四位族老家中，不曉得商議什麼事情。當時厲不敢冒然與曼小姐聯繫，只好秘密派人前往江陽，通知了阿闞……今日傍晚，阿闞派人給我送來了消息。」
為首的一人，赫然正是秦蒙。只見他頂盔貫甲，掌中一柄開山鉞，催馬疾馳而來。
她請唐厲解決掉那些奴僕……而事實上，在秦曼下令之前，林甦已經把別院里的奴僕，全部看管起來。如何解決？可想而知。事關秦家的存亡，秦曼也決不可能再有半分的心慈手軟。
當秦曼第一次奉命前往樓倉和劉闞接洽的時候，唐厲已經離開樓倉，外出遊學去了。
身披大氅，內罩兕皮甲，手執一桿沉甸甸，黑漆漆的銅戈，威風凜凜，殺氣騰騰。
「曼小姐，江州方面有追兵迫近……人數大約有三四百。請曼小姐唐先生速速登船，甦率部前去拖住追兵。」
見到秦曼一行人過來，那壯年男子早早的跳下船來，快步跑到了隊伍跟前，插手行禮道：「江陽佐史李興奉縣長之命，前來迎接曼小姐。船已準備完畢，請曼小姐速速上船，我們即刻啟航。」
秦曼沉吟不語……
唐厲倒是曾遊歷北方，故而一下子就聽出來，這是樓煩人特有的方言。
「如此更好，有清老印信，想必有不少人會奉小姐。」
不可否認，作為秦清欽點的繼承人，秦曼的確與尋常女子不一樣。可不管她再有本事，遇到這樣的事情，不免還是感到了一絲慌亂。
同時二老爺門下食客眾多，更兼管了秦家巴氏的財源……呵呵，曼小姐恐怕也無法相爭……
曼小姐若要保全秦家，第一必須要和二老爺爭；第二，要在爭鬥中，始終保持弱勢一方，並爭取換來咸陽方面的支持。雖然這會讓秦家在巴蜀的聲望減弱，卻又是最好的保全之法。」
「爭又如何？不爭又如何？」
「啊？」
「曼小姐可是不信？」
※※※
只不過沒有見過，秦曼很快就忘記了這個名字。
「先生，我聽你的！」
如今聽聞唐厲一說，秦曼頓時呆愣住了！
十幾匹戰馬，並四百多庄丁迅速逼近。
可不論是唐厲還是秦曼，卻不願意如此。就見秦曼翻身上馬，抄起銅矟，厲聲道：「我乃祖母欽點家主，倒要看看那些人有什麼話說。唐先生可先上船，李興林甦，隨我一同阻敵。」
沉默片刻后，唐厲說：「如今看來，二老爺是早有籌謀，並且刻意隱瞞了清老的死訊，以爭取時間說服秦家族老
唐厲說：「陛下所擔心的，是完整的秦家；若秦家分裂，對巴人的控制力必然會降低。到時候陛下就可以趁機出手，來平衡這種局面。三兩年內，待陛下控制了巴蜀，還會對秦家再生忌憚之心嗎？至少，看在清老的面子上，絕不會再對曼小姐這一方，產生出任何的懷疑。
秦曼又吃了一驚。
所以，秦曼沒有見過唐厲。不過在樓倉的那段時間中，她倒也的確是曾聽人提起過這麼一個人物。據說此人是劉闞的謀主智囊，甚至比審食其曹無傷兩人，更得劉闞的信任和倚重。
唐厲可不再是三四年前的唐厲！
秦曼聞聽，連聲冷笑，直笑地秦蒙，也不禁赧然。
「先生這麼一說，倒也似乎有道理。」秦曼點頭說：「祖母去咸陽的時候，倒也的確是留下了她的印信。」
毫無疑問，這是一個很難決斷的事情。
陛下或許一開始不會忌憚，可曼小姐能保證，陛下永遠不會忌憚？好吧，就算陛下不會忌憚，那在陛下百年之後，新皇是否會忌憚？不管是陛下，還是新皇，這忌憚之心一起，秦家必將遭難。
而秦曼的眼中，則流露出一抹悲傷之色。
「權當是誤會吧，反正我現在要走……三叔，若真如你說的那樣，還請您高抬貴手，如何？」
秦曼則陷入沉默之中，閉上了眼睛，沉思不語。
連忙道：「曼失禮了……唐生既然是阿闞的朋友，曼實在是不應該再有懷疑。」
沉吟了一下，她抬起頭，輕聲道：「既然先生來了，想必是有主意教我？」
這雙山聚，因北面有雙山而得名。兩峰對峙，翠黛平分，是江州一處絕佳的風景。江水在此繞過，水勢極為平緩。當秦曼等人抵達雙山聚的時候，已過了子時。遠遠的，可以看見三艘大船，就靜靜的停泊在渡口。月光皎潔，那插在船頭的蒼龍旗，在夜色之中獵獵飄揚。
唐厲接著說：「厲不知清老與陛下，究竟是怎樣的關係。但想必關係極深，以至於陛下能容忍清老掌控巴蜀大地。可這個容忍，卻是建立在清老健在的基礎上。若清老一走，放眼秦家，誰人能讓得陛下於清老那樣的信任？若是不能得到信任，陛下又怎可能容忍秦家掌控巴蜀？」
唐厲笑道：「但你若離開江州，卻有了迴旋的餘地……至少，曼小姐你是清老所指定的繼承人。在江州的話，被二老爺控制，慢慢的人們就會忘記這件事情。但是如果你離開江州，只這繼承人的身份，就足以讓二老爺頭疼。我相信，這巴蜀之地，還是有人願意聽命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