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見龍在田
第二百二十三章 天下誰人不識君
廳中的氣氛，突然間變得沉靜。
不過……」
叔孫通雖然沒有正面回答，但是卻已經明明白白的回答了劉闞的問題。
叔孫通不免有些激動。
從叔孫通的口中，吐出了一個極為陌生的名字。
劉闞沒有想到，會在這雒陽城中遇到這位千古名人。
對於一些原則性的問題，絕不會退讓半步。以至於劉闞在很長時間里都有一種錯誤的觀念：所謂大儒，應該是不苟言笑，古板執拗，不知變通，喜歡坐而清談的誤國書生。平日里死讀書，危難時一死報君王，就算是全了氣節。到了後來，許多儒生甚至連死的勇氣都沒有。
劉闞心裏一緊：莫非他還有其他想法？
叔孫通長劉闞十七歲，是為兄長。二人結拜完畢，相視一眼之後，不由得放聲大笑。
再加之兩年前北疆戰事的消息，也零零碎碎的傳入中原。富平血戰，劉闞也著實立下大功。
叔孫通神色自若，看了劉闞一眼之後，淡然一笑：「阿闞可是為梁父山之事而感到憂慮嗎？」
于公而言，以二十歲之年齡，已是一方大員。泗水都尉這個官職雖然是臨時設立，但誰也不能否認劉闞手中的權利。手握兵權，監督兩郡吏治……有聰明的人更隱約猜到，泗水都尉的職權下，恐怕還隱藏著一個非常重要的責任，那就是監控故楚治下的反秦六國後裔。
可在根本上，叔孫通和劉闞的地位差距，也的確是太大了……
劉闞這番理由說的並不充足，但是卻甚得叔孫通之心。
李由一怔，「叔孫先生想要何人？」
包括李由、李成在內的所有人，都懷有同樣的想法。
今日聞劉闞這一番話，叔孫通不免生出知己之意。
別看劉闞年紀不大，名氣卻是不小。
在私來說，劉闞和程邈發明了『程公紙』，可謂名滿天下。
連忙整理衣冠行禮道：「未曾想會在這裏遇到大賢，劉闞幸甚，劉闞幸甚！」
有了這麼一出，也使得客廳里的氣氛一
李由笑了，「原來先生是要我那師弟出面……恩，吳師弟精通刑名之學，遠勝於由。若非尚不足入仕年紀，家父早就把他調回咸陽去了。他留在我這裏也沒什麼事情，隨劉兄弟一同前往濟北郡，倒也算不得什麼難事。這樣吧，這件事我答應了，只不過我還有一個條件。」
「雖說不上了解，但也略知一二。」
握住劉闞的雙手，叔孫通低聲道：「知我者，都尉也……知我者，都尉也！」
劉闞倒顯得很隨意，抿了一口酒之後，「兄長，我只想知道，你認為那讖語究竟是從何而來？」
原來這吳辰，居然是李斯的學生。
沉吟片刻之後，劉闞對李由道：「李郡守，闞有一不情之請，還望郡守相助。」
劉闞連忙起身答應，又是一番感激。
兄長熟悉齊地的情況，且才華出眾。倒不如隨我一同前往，正可以一展所長，他日也能有個好前程。只是咸陽方面，還需郡守出面說項一二。此事當是由丞相府掌管，不知郡守……」
二人又寒暄了幾句，李由忍不住插嘴道：「劉兄弟，叔孫先生，你二人既然如此相合，何不結拜為兄弟？以叔孫先生之大才，以劉兄弟之勇武和名望，將來一定能成就我大秦一段佳話。」
他說：「我這兄長現在就算去了咸陽，恐怕一時間也得不到重用，平白浪費了一身好才學。
但即便是這樣，孔鮒的出身還是決定了他不可能躲過朝廷的徵辟。
李由也感到非常驚奇，沒想到這劉闞，居然是個博學之人，連這孔孟之道也能侃侃而談。
「我那小師弟與我父親是同鄉，也是我父親最看重的學生。他記憶力極其驚人，有過目
實際上，不僅僅是叔孫通有這樣的想法。
劉闞這恭敬的語氣，讓叔孫通不免有一種受寵若驚的感受。
君主在進取，爭奪天下的時候，需要的是猛士，需要的是能夠打勝仗的將軍；但是當天下穩定，想要守住基業的話，就需要文士儒生的幫助。這是叔孫通在當時對劉邦的一個回答。
後世儒生講求氣節，講求風骨！
當下，李由命人擺上香案，劉闞與叔孫通結拜為兄弟。
劉闞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甚至包括叔孫通在內，也想不通其中的緣由。
《論語·顏淵篇》中有『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的名句。孔鮒自己不願意做的事情，卻命令叔孫通去做，實際上已經有悖於他祖宗的教誨。所以，在叔孫通出山之前，根本就沒有人知道他的存在。李由之所以尊敬他，也是因為和叔孫通的一番談話，看出此人的本領過人。
劉闞情急生智，正色道：「先生莫以為闞是那巧言令色之輩。至聖乃萬世師表，闞素來仰慕。
「吳辰！」
一直以來，他在孔鮒門下頗有種不得志的感覺。由於他言必有權術，語定出變革，以至於在儒門之中很受壓制。孔鮒也好，亦或者其他的大儒也罷，總是喜歡把古制掛在嘴邊，動輒上古如何之如何。雖明知孔夫子也有贊同變革之語，然則在內心深處，總歸是比較抗拒。
當下道：「郡守請講當面。」
李成，眼中流露出迷茫之色。
想必是因為年齡的關係，所以還沒有入仕，故而留在李由身邊。
連忙還禮道：「通一無名之輩，怎擔得起都尉如此大禮？除痴長些年歲之外，通實在擔不起『大賢』二字……不過，通一直跟隨老師求學，聲名全無。不知都尉又是從何處聽說過呢？」
總不成告訴叔孫通說：我之所以聽說過你的名字
聖人一生多桀，然則風骨不變。
李由一笑，「劉兄弟是想借人，對嗎？」
雖然在這個時代，孔丘也有『天縱之聖』的美名，可比起『至聖』的稱呼，卻顯得有些弱了。
吾之於人也，誰毀誰譽？如有所譽者，其有所試矣。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
叔孫通說：「此去濟北郡，關係方方面面，情況極為複雜。且齊地多鴻儒，飽學之士多如牛毛。通希望能從郡守身邊再借調一人……只是不知道，郡守能否割愛？」
司馬遷在《史記》一書中甚至稱叔孫通為『漢家儒宗』。這一個『宗』字，足以說明一切。
最讓人難以揣摩的，就是『晏子生』生這句讖語。依照讖語所言，唯有這『齊晏子』出現，才會有『田三分』的局面。問題是：『齊晏子』何人？齊田不足慮，而這『晏子』才是心腹之患。如今濟北郡已經是人心惶惶，更大有向齊地繼續擴散的趨勢。都尉當務之急，就是要找到這個『晏子』。只要能拿住『晏子』，余者皆不足為慮。此事迫在眉睫，望都尉儘早解決。」
但叔孫通卻不盡然……
一紙詔書送抵之後，孔鮒再三考慮，覺得不能徹底拒絕徵辟。但是要他去咸陽，又不太甘心。最後，孔鮒以身體不佳為借口，拒絕了朝廷的詔令。但同時，又從弟子之中選出了叔孫通前往咸陽。
劉闞有些張口結舌！
這是後世司馬遷著《史記》時，對叔孫通做出的總結。總體而言，這算是一個很高的評價了。
這個人，求學于孔夫子九代孫孔鮒門下，曾先後為始皇帝、嬴胡亥、項羽、熊心、劉邦等人效力，可算得上是一個很懂得自保之道的人物。如果按照後世儒生的價值觀，叔孫通應該是那種毫無氣節可談的無恥之徒。特別是當叔孫通降漢之後，為劉邦推薦的大都是盜賊力士之流，使得許多儒生對叔孫通感到不滿，甚至有人私下裡說他是
劉闞口中的至聖，是後世人對孔丘的尊稱。
叔孫通連連點頭，只道了一句：「都尉之厚望，通銘記在心。」
『因時而變，為大義而不拘小節。』
李由想了想，輕輕點頭，「丞相府方面倒不難說項，但不知叔孫先生意下如何？」
「不敢請耳，固所願也！」劉闞說：「只不知闞一介武夫，是否有此榮幸，與叔孫先生成為兄弟？」
見劉闞這個表情，叔孫通不禁暗自嘆了口氣：原以為人家真的知道自己，看起來只是客氣！
李由李成，還有馮敬三人的目光，齊刷刷聚集在了叔孫通的身上。
為人當如孔聖人！所以闞自入世以來，對聖人之道頗為關注……叔孫先生求學于孔先生門下，雖然聲名不顯，但機變之名闞卻早有所聞。先生非那種死讀書，讀死書之輩。《禮記·大學》又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聖人也知機變，可惜後人斷章取義，將之領會錯誤。
只可惜，闞晚生了數百年，未能在聖人門下聆聽教誨，故而以為憾事。
劉闞從未聽說過這個人，不由得疑惑的看了一眼李成，那意思是說：你知道吳辰是什麼人嗎？
不過當時一目十行，除了項羽、劉邦這些能讓他生出興趣的人物稍加註意之外，其餘的大都是囫圇吞棗，看罷了也就忘記了。但叔孫通這個人，卻是讓他記憶深刻，很有意思的一個人物。
反觀叔孫通，已過了而立之年，卻一直默默無聞，聲名不顯。自弱冠之年入孔鮒門下求學，轉眼十余年。自始皇帝與李斯商議焚書之後，孔鮒就帶著門徒，自隱於中嶽山中（亦即嵩山）。
劉闞，頓時笑了。
但是劉闞搶先一說，也讓叔孫通再無推辭的理由，當下拱手道：「既然如此，通就高攀了！」
闞此次往濟北郡，身邊也的確是無人。
可以想像，以劉闞的年紀，他日出將入相，也是早晚的事情，前途似錦。
劉闞不明白帶上這吳辰有什
毫無疑問，和劉闞所猜想的幾乎一樣：梁父山之事，絕非什麼天意，純粹是人為的事件罷了。
言下之意，就是問叔孫通，有人說那是天意，你覺得呢？
劉闞聽明白了。
劉闞笑道：「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人不知而不慍，不以君子乎？先生大才，如今不過是明珠暗，總有一日能若那北冥鯤鵬，扶搖九千里，又何必為區區窘困而嗟嘆？闞有一語贈與先生：莫愁前途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先生之才，總會有人欣賞。」
劉闞和叔孫通都怔住了……
帶眾人重新落座之後，李由神色一肅，鼓掌示意親隨清空庭院，「在座幾位，都將捲入梁父山之事當中。由也就不在隱瞞，不妨實話交代。梁父山之事，據由所知，似乎遷涉頗廣。
劉闞前世，倒也草草的翻閱過《史記》這部書。
雖說李由這個人，在歷史上的名聲遠不如他的父親李斯顯赫。但作為這個時代的成功人士，李由也絕非浪得虛名。劉闞一開口，李由就猜出了他的意思。對此，劉闞倒也沒有做作。
闞以為，先生之名，雖不如孔先生和他門下名士，然則卻得了聖人真諦，故而當得上『大賢』二字。」
可這叔孫通卻毫不在意。
原來如此！
叔孫通顯得很高興，「通自然沒有意見。阿闞前往濟北郡，我這個做兄長的，又怎能袖手旁觀。
從這一點可以看出，叔孫通並不得孔鮒的喜愛。
其意思，和後來那句『可馬上取天下，不可馬上治天下』的箴言頗有共通之處。
叔孫通說：「天道遠，人道邇，非所及也……天人互不干預，我們這些人連人道都沒有弄清楚，又有什麼資格妄談天道？阿闞你問我如何看待此事，我只有一句話：子不語怪力亂神！」
其中那『田三分』的意思，我也大致上有了一個了解。
要說起來，這句話應該是叔孫通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