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見龍在田
第二百四十八章 琅琊密議
「臣繚叩首王上……」
所以嬴嬰肯定不是扶蘇的兒子！
嬴嬰一怔，接過了匣子之後，下意識的問道：「是什麼人送來的？可留有姓名？」
「罷了趙高的符璽事，會由誰來接掌？」
百里術說：「出海之前，我聽人說，陛下取消了趙高的行符璽事。」
嬴嬰的生父，正是嬴成蟜。
哈無良介紹的很周詳，劉闞聽的也很認真。
想當初，秦庄襄王異人病危，立嬴政為秦王。
越是這樣，劉闞就越能肯定。
劉闞必須要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干好這鷹郎將的事情。
身為詹事，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去處理，不可能陪著劉闞在內營中一一介紹。
雖然，秦時還沒有海權這個說法，但可以看出，始皇帝對造船業非常重視。蜀中、雒陽、會稽以及琅琊台等地，都有龐大的造船工坊。而且論其工藝，在這個時代，西方甚至還不了解平鑲法造船的工藝，可是在秦代，卻已經出現了榫連法拼合造船，並且還發明出了櫓。
劉闞點點頭，向百里術道了聲謝，目送他離去之後，邁步走到了劉信跟前。
嬴嬰想了想，雙手又摩挲木匣片刻，一按蓋子上的機括，只聽喀吧一聲，木蓋彈開。
這一艘海船，可承載千人。船上設有四層樓倉，各有其名。
莫名其妙！
行符璽事，是趙高手中最大的一個權力。類似於後世明代的掌印太監，始皇帝的印璽，全部由趙高一人掌管。一手是中車府，一手掌控符璽。這兩個權力，也造就了趙高秦宮第一內侍的身份。
百里術這神神秘秘的模樣，讓劉闞不由得為之好奇。這傢伙什麼都好，就是有點碎嘴巴。
握緊拳頭，狠狠的砸在書案上。
嬴嬰小心翼翼的把竹簡拿起，就著昏暗的光，展了開來。
烏雲密布，不見星辰。
「聽說個甚？」
前途的莫名混淪，讓劉闞有些把握不住方向。
說著話，他遞給嬴嬰一個黑楠木匣。
話一出口，哈無良立刻意識到不妙。
「讓太醫診治一下吧！」
哈無良露出一抹哀傷之色，輕聲道：「這裏面的人，郎將也是認識的……就是早先和小將一起，護衛小公子的銳士，名叫黃一品。苧羅山一戰，他失了一隻胳膊，所以陛下也沒有追究他。
也難怪，從商鞅變法以來，大秦經歷了多次為難，特別是名將迭出，讓始皇帝不得不如此。
秦王政八年（公元前239年），十八歲的贏成蟜奉命領軍攻趙。
※※※
劉闞站在海船平甲上，看著正前方雄偉的樓船，不由得生出一種莫名自豪。
甚至連那贏果，表現的都比胡亥強……
鐵鷹銳士只忠於始皇帝。
但自己……
「不高興又怎地，好歹也是為陛下出生入死。若落此下場，弟兄們又會怎麼想？怎麼會為陛
也就是說，真正掌控鐵鷹銳士的人，只有始皇帝一人。
劉信扎著椎髻，一身黒兕筩袖鎧，威風凜凜。
在後世英國學者李約瑟著作的《中國科學技術史》當中，櫓的發明，被稱之為最具科學性的發明。
嬴嬰眉頭一擰，心說道：神神秘秘的，做個甚？看樣子，也不是個好東西……
劉闞輕聲道：「若小公子怪罪，我一力承擔就是。一會兒我開一方補虛的單子，好好的照應。」
不由得輕輕搖頭，劉闞嘆了口氣。
想到這裏，劉闞不禁在內心中再一次嘆息苦笑。
隨同百里術巡視后營，然後又和駐留在後營中的鐵鷹銳士見面。總體而言，一切都很順利。
劉闞驚奇的發現，這船上已經有了櫓，有了舵，可是卻偏偏沒有看到船帆。
海船不得已，在靠近琅琊台的一處島嶼停靠。駐守琅琊的官員，早已做好了準備。當船隻一靠岸，立刻前來迎接。
號令鐵鷹銳士，需兩件物品。一個是鷹郎將的銀印，一個是完整的符節。劉闞手中，只有半枚符節，另外一半則掌握在始皇帝的手裡。鷹郎將名義上控制百名鐵鷹銳士，可實際上呢，沒有始皇帝的同意，他也無權調動鐵鷹銳士出動。這也是當時贏果他們溜走之後，鐵鷹銳士沒有出動的原因。始皇帝在會稽山上，單憑嬴嬰一個人，自然無法讓鐵鷹銳士出營辦事。
這句話的含義是夏熟作物的籽粒開始灌漿飽滿，不過，這些作物還未成熟。所以稱為小滿。
唔，是國尉尉僚的奏章。
在劉闞的印象里，這是個很悲劇的人物。
還有一件事，你那侄兒……我總覺得很古怪，整天也不說話，抱著兵器蹲在樓艙口，挺嚇人的。」
始皇帝一生共有三個兄弟，其中兩個還是嫪毐和趙姬的兒子，還是嬰兒時，就被始皇帝殺死。
乃至於後來，還是調動了當地諸暨兵馬前去苧羅山救援。
劉闞扭頭看去，原來是百里術走了過來。
始皇帝對於兵符的控制極為嚴密。
始皇帝決定，就在琅琊台停靠一宿。
依著胡亥的性子，不把嬴嬰碎屍萬段，恐怕就是天大的恩賜了，又怎麼可能容忍嬴嬰活著？
脫下了盔甲，有親隨奉上熱水，擦了一把臉之後，又換上了一件乾爽的衣服，目光不由自主的，又落在了那個被他丟在書案上的匣子上。是什麼東西？又是什麼人送過來的呢？嬴嬰坐下來，仔細的打量了幾眼，發現這匣子，似乎是出自內廷。開闔處，還有一層火漆封著。
郎中你也多留心一些，別出了岔子。
歷史似乎已經偏離了原來的方向，如果胡亥
到了後半夜，風颳得越來越大。海浪拍擊礁岩，發出轟隆隆震耳欲聾的聲響。即使站在岸邊，依舊能感受到那巨浪的威力。許多人都感到了一種恐懼，彷彿整個世界都被湮沒在這巨響聲中。
這個人是秦三世，名嬰。由於秦末之際，此人為秦王，故稱之為王子嬰。準確的說，他應該叫做嬴嬰。按照後世一些書上的說法，嬴嬰是嬴扶蘇的兒子，也就是秦二世胡亥的侄子。
這傻小子，脾氣可是越來越大了……這倔性，還真讓劉闞一點辦法都沒有！
得了，我回去辦事了……這海上的日子，著實難過。聽人說，到天黑時，說不得會有風浪。
嬴嬰壓抑著聲音低吼道：「不報此仇，嬰誓不為人！」
始皇帝就是在小滿的這一日，在東門闕出海，繼續巡狩之路。
贏成蟜和始皇帝之間的關係並不是很好。畢竟始皇帝在出生后的頭十年中，一直生活在趙國。
只是，他能說什麼呢？
在劉闞那已經模糊不清的記憶中，隱隱約約的，記得在秦漢之交時，有一個人叫做王子嬰。
準確的說，那兩個嬰兒，和始皇帝同母異父，並非兄弟。
扭頭看過去，卻意外的發現，劉闞似乎沒有聽見他說的話。只見劉闞邁步走到營帳門口，挑簾進去。小帳里，光線陰暗，堆放著許多雜物。劉闞走到黃一品的身邊，蹲下了身子，伸出手在黃一品的脖頸處測了一下脈搏。這環境，這遭遇，這傷勢……換個人怕是已死了。
裏面放著一卷竹簡，看樣子已經有些年月。除此之外，木匣子裏面再也沒有其他的事物。
劉闞說著，蹲下身子拍拍黃一品的肩膀，什麼話也沒有說，轉身走出了小帳。
嬴嬰率人巡視了營地之後，剛準備回小帳，卻見親隨走上前來稟報：「公子，剛才有人送來了一個匣子，說是要親手交給公子。」
雖然劉信什麼都沒有說，劉闞隱隱約約的卻猜到了他的心思。聯想之前他在諸暨行營跟著贏果，又在苧羅山浣紗祠旁拚死血戰……可這終究不太可能。一個在天，一個在地，那小公主，又怎可能會喜歡上劉信這個傻小子？即便贏果喜歡，始皇帝也不可能同意這樁事情。
劉闞很高興的是，駐留後營中的鐵鷹銳士中，有一個熟人。
「那是韓妃行帳，那是小公主行帳……」
劉闞順著百里術的目光看去，只見劉信一身盔甲，懷抱那支狼牙棒，靜靜的坐在樓艙旁邊。
始皇帝罷了趙高的行符璽事，莫非是對他生了間隙？
郎中只需保證內營安穩，余者並無大事。
劉信還是和以前一樣，說起話來瓮聲瓮氣。不過似乎有些羞澀，黑臉一紅，低著頭不看劉闞。
真正
若大秦不亡，自己該何去何從？
對於歷史上這個殺死趙高胡亥，掛印請降，最後被項羽殺死的王子嬰，劉闞一直抱有同情。
百里術，向劉闞解釋了嬴嬰的來歷。
嬴嬰不由得好奇起來，順著讀下去。臉色原本很輕鬆，可漸漸的，卻有些變了。許久之後，他將竹簡重新捲起，放在木匣中收好，面頰微微的抽搐不停，眼中閃現出一抹駭人殺機。
這個時候跑過來，又是為何？
說完這句話，他不等劉闞開口，掉頭就走了。
而且，始皇帝今年不過剛五十而已，自十三歲登基，與呂不韋嫪毐爭鬥，到二十二歲才算是坐穩王位。也就是在那一年，扶蘇出生……扶蘇現在只二十八歲，嬴嬰看上去和扶蘇的年紀差不多，兩人之間怎可能有血緣關係？親歷了許多事情之後，劉闞對後世的史學家，真是佩服到極致。
對胡亥的認識，從這件事情上有深刻了幾分。史書上說始皇帝刻薄寡恩，依我看，這胡亥才是刻薄寡恩的範例。也真是奇怪，始皇帝雄才大略，扶蘇持重沉穩，怎麼就出了這麼個兒子？
每一座周圍，都有十名鐵鷹銳士守護，分為兩組，輪流巡視。
這可是為始皇帝效力，萬一出了岔子，可了不得。嬴嬰可以調離，因為他本身就是王族。
船上除了劉闞和百名鐵鷹銳士之外，始皇帝的嬪妃們也都在船上。百里術作為主掌後宮行儀的詹事，自然也上了這艘海船。劉闞和百名鐵鷹銳士，住在平艙；上面依次有宮娥內侍，皇子皇女和嬪妃。按道理說，百里術這時候應該是在二層船艙里處理公務，或伺候嬪妃。
太后華陽夫人卻認為嬴政的血統可能不純，所以打算立贏成蟜為王子。雖然最後始皇帝繼承了王位，但是對贏成蟜卻生出了忌憚之心。而贏成蟜呢，在始皇登基后，也並不是很配合。
「郎中，在想什麼？」
「啊……」
始皇帝把嬴嬰收養，視若親子一般。在很大程度上，也安撫了當年贏成蟜一系的人馬。
嬴嬰若是扶蘇的兒子，豈不是胡亥的心腹大患？
走過一座小帳，只聞得一股腐臭之氣。劉闞駐足，微微一蹙眉，輕聲道：「這裏面是什麼人？」
但黃一品仍活著，脈搏雖虛浮，但還算有力。
如今，嬴嬰年二十九歲，世襲徹侯之爵，官拜衛將軍郎中，也就是百里術所說的八大郎中的鷹郎將。再過一年，他就要年滿三十。按照秦法，可以外放出去任職。而這一年，最嬴嬰來說，也非常的關鍵。但沒想到，臨了出了贏果這檔子事情，也讓嬴嬰遭受到無妄之災。
聽人說，是小公子這麼命令……說一品丟了他的臉面，要懲罰他
哈無良向劉闞介紹，一邊介紹，一邊說：「出了那檔子事，后營的守衛比從前要嚴密了許多。
陛下那邊，有中車府車士和其餘銳士守護，除非是陛下駕臨內營，郎將無需和他人接觸。」
不過樓船嬪妃，卻不許登岸，依舊駐留在船上。
劉信頓時露出緊張之色。
不過也好，和這麼個人交好，可以聽到很多不容易聽到的消息。
劉闞也聽說了，因為胡亥的事情，始皇帝對趙高非常不滿。只是完沒有想到，居然取消了他的行符璽事。歷史上，胡亥之所以能登基，不就是因為趙高手中掌控符璽，可偽造遺詔？
風很大，浪很高！
另有四十名鐵鷹銳士，也分兩組，在內營駐地巡視。人員已經編配妥當，劉郎中無需操心。
王子嬰，並不是說他姓王。
這想必是哈無良他們暗中照應的緣故，所謂兔死狐悲，看見同僚這般模樣，心裏肯定不好受。
對於這個說法，劉闞絕對是不屑一顧。
這就是我的祖先！
秦王政三十八年，齊魯大旱……
現如今，沒有了這符璽，趙高等同於斷了一隻臂膀。
細想之下，他也坐過不少次的船了，好像都沒有使用過船帆。也就是說，這個時代還沒有船帆？
百里術說著話，湊過來在劉闞跟前，神秘的說道：「劉郎中，可聽說了沒有？」
當歐洲還是蠻夷的時候，我們的祖先，已經揚帆遠航……慢著，為什麼沒有看見船帆呢？
哈無良聞聽，不由得一陣激動。不過他還是有些擔心，輕聲說：「郎中，不是我……小公子近來脾氣很暴躁，也很古怪。若是被他知道，說不得會以為您這是削他臉面，會很不高興。」
「哦，只是在艙中氣悶，出來透透氣。」
百里術在和劉闞交接之後，就告辭離去。
抬起頭，仰天發出了一聲長嘆，不免心生出許多莫名的寂寥！
哈無良！
有心勸說，卻又不知如何開口。
百里術搖搖頭，「陛下的心思，豈是我等可以揣摩？依我看，這一次不僅僅是趙高要完，連小公子怕也要遭殃。我昨日偷聽韓妃和小公主談話，好像是準備回咸陽后，讓小公子去五原歷練。
然則在途經屯留時，卻被帳下軍卒脅迫造反，后自盡身亡。而始皇帝當時正和呂不韋嫪毐爭權，於是表現出足夠的大度，赦免了贏成蟜的罪名，並且把當時贏成蟜掌握的一系人馬盡數收攏。也就是在第二年，始皇帝罷黜呂不韋，擊殺嫪毐，從此才算是真正掌握了秦國。
小滿，苦菜秀，靡草死，小暑至！
掰著指頭算起來，劉闞為大秦效力，已經有七八年光景了。七八年的
「信，我這次回去，你娘和我說了，準備為你尋一門親事。你喜歡甚模樣的姑娘？等下次見你娘的時候，我也好回答。」
可不知為何，當他和嬴嬰見過之後，依稀有一種感覺，這並不是一個柔弱的人。
「啊？」
從內心而言，劉闞也確不希望，大秦就此而亡。
「詹事，有何吩咐？」
此時此刻，劉闞感到非常無力。那種知道結果，卻無法改變的感覺，說實在話，真不舒服。
以目前的狀況來看，待始皇帝回了咸陽之後，肯定會罷了趙高了另一隻手臂。如果趙高沒了權力，那大秦還會滅亡嗎？劉闞不免感到疑惑，同時這心裏面，更有一種莫名的恐慌。
於是，哈無良也就成了劉闞的嚮導。在介紹了眾鐵鷹銳士之後，帶著劉闞在內營之中行走。
還真是龍生九子，各有不同！
傍晚時，果真如百里術所說，海上起了風浪。
在他身旁坐下，劉闞輕輕推了劉信一下，「信，在想什麼？」
「這個……」
當初在苧羅山曾經和劉闞一起作戰，對劉闞懷有一份感恩之心。若非劉闞叔侄，贏果姐弟早已喪命，連帶著哈無良也會死無全屍。他受了傷，但只是些皮外傷，如今已經大好，所以繼續在內營聽令。有這麼一個人在，對於劉闞熟悉后營鐵鷹銳士，自然產生了極大的便利。
「什麼都沒有想！」
而嬴嬰呢，在贏成蟜死的時候，才剛出生。
想到這裏，他夾著木匣子就走進了小帳。
半晌，他站起來，悶著聲道：「我不要！」
作為一個外臣，雖然得了始皇帝的信任，入八大郎中序列。可這關乎皇族家事，劉闞也無能為力。他能夠做的，就是多一分小心。試想一下，一個從小背負著父親謀逆罪名的孩子，在勾心鬥角的皇室中長大，耳聞目睹，所見到的，所聽到的，都是爾虞我詐。這樣的一個人，心思怎可能簡單！
捲入皇家裡面，可真是一個大麻煩啊……
後世那些個史學家們的治學態度……嘖嘖，還真是叫一個高明。如果嬴嬰是扶蘇的兒子，秦二世逼死了扶蘇，又怎麼可能放過嬴嬰？要知道，胡亥繼位之後，可是大開殺戒，把嬴氏宗室幾乎殺了一個乾淨。他那些哥哥姐姐們，沒有一個漏網之魚，有的甚至被五馬分屍。
這可是妄論主上的罪名，若是被人知道了，少不得要受些苦楚。
「天太黑，那個人打著竹簦，看不清楚長相。把這匣子留下來就走了，還說會再來拜訪公子。」
大秦若真的落在胡亥的手裡，那不完蛋，怕才是一件怪事。
但丟在這裏，也沒有人過問。
唉，當年陛下讓大公子去歷練，又有誰能想到，小公子也會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