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龍戰於野
第二百六十七章 千秋二壯士，煊赫大樑城（五）
也許是嬴壯真的很忙，朝廷連發詔令，下令徵召第四梯次的役夫。恐怕嬴壯也不太贊成吧，但卻也無法拒絕。短短一個月，僅泗水郡就徵發了兩萬多役夫，往北方徭役。樓倉也得到了徵發令！可由於劉闞不在，無法實行。呂嬃呢，也多了一個心眼，押著詔令，始終不發。
原本以為，闞老夫人會同意呂嬃的安排。哪知道，老夫人聞聽之後，比呂嬃更堅決的拒絕了。
如今扶蘇都死了，那劉闞……
當時就要提兵出擊，去取那葛嬰的首級。
當年為什麼不好好的讀一讀《史記》呢？不過，即便是讀了，如今的歷史，還會不會和歷史上的完全一樣？劉闞自己也把握不住。站在沙盤旁邊，他沉默半晌，轉身又默默的回了房間。
鍾離昧聞聽自己推薦的人，居然臨陣倒戈，頓時羞憤欲絕。
「君侯，這是何意？」屠屠驚奇的問道。
「樓倉是我兒的基業，媳婦尚要死戰，我做母親的，豈能臨陣退縮？」
「鍾離大哥，人無完人。葛嬰之事，當初是我們大家都同意的，怪不得你！」
趨利之人？
那駐守各地的官員，又會是怎樣的一種態度，劉闞可想而知。而歷史上，正是這些被李成他們視作烏合之眾的傢伙，動搖了大秦的江山。陳涉，不過豎子耳，縱一時得勢，卻長久不得。在這一點上，劉闞的看法和李成等人相近。在歷史上呢？陳涉好像的確沒支持太久。
劉闞沒有太深的印象！
回到書房，呂嬃正準備讓人把陳平他們找來，說明情況。還沒等她找人，忽聞門外傳來戚姬的聲音：「夫人，呂老爺派人過來，說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和夫人商量，請夫人過去一趟。」
誰也沒有想到，役夫居然會造反！
雖然大樑早已經封城，可耐不住這消息是無孔不入，究竟是什麼人散播開來？已無人知曉。
呂文的病情，已好轉了許多……可這個時候來找我？又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要和我商量呢？
從張良的博浪沙一椎，到盧子高等人的處心積慮。
陳涉不足懼，所懼者，是那六國餘孽。
可是現在，卻變得冷淡了！
而樓倉軍四千人馬，尤以駐紮樓倉本地的兵馬最為強橫精銳。
※※※
也許是扶蘇一死，
在沙盤的旁邊，有一塊拳頭大的石頭。
蒯徹說：「我們現在雖然已知曉反賊的計劃，但是苦於手中兵力不足，只兩千人馬，尚有三百騎軍在外未歸，難以去阻止反賊的匯合。故我有三策：其一，捨棄樓倉基業，立刻遁入蜀中。陳賊之亂必不持久，然則這戰火一旦燃起，怕是會波及整個中原，倒是將天下動蕩。
呂嬃站起來，「我意已決，何需再聽那第三策呢？蒯先生不必再說了，灌嬰大哥不在，防務盡由鍾離大哥，蒯先生，道子大哥和曹大哥四人決斷。樓倉自我在內，都須聽從你們調遣。」
呂嬃不敢往下去想，但是已著手開始準備。至年末時，始皇帝駕崩的消息傳詔天下，呂嬃更感不安。她開始著手，將之前賣掉土地的錢帛，命人暗中輸送往邾縣，從那裡轉移至江陽。如果劉闞真的有三長兩短，她會立刻命人拋棄所有的財產，從水路往蜀郡那邊撤退。
「君侯之意，這小小反賊，竟能壞我大秦社稷不成？」
想當初，劉闞設立大澤鄉軍營的時候，樓倉很多人都不能理解。原本，劉闞是要呂釋之出鎮大澤鄉。可七月時，呂文突然病倒，病情非常嚴重。他膝下四個孩子，大女兒呂雉慘死，大兒子呂澤如今不知去向。小女兒呂嬃雖然孝順，可終究當不得兒子，呂釋之就成了他的心頭肉。
劉闞沒有回答，走過去，彎下腰來，從地上撿起那塊石頭，蓬的砸在了沙盤上。李成也好，屠屠也罷，還有蒙疾……三人辛苦擺出來的沙盤，一下子被砸的散亂，混在一處，亂七八招。
所有人都沒有預料到，恰恰是這個最不可能出問題的地方，發生了問題。
話音未落，一旁的鍾離昧搶身而出。
自大秦一統天下，十年間六國餘孽就不斷試圖推翻大秦江山。一次又一次，他們前仆後繼。
可誰知道，這之後就再也沒有消息傳來。
當灌嬰率部出擊時，他已掉頭攻打蘄縣去了。並且他還真的攻下了蘄縣，並一鼓作氣，連克數縣，聲勢越發的驚人起來。如今，有朱雞石秦嘉在符離和取慮一帶作亂，葛嬰回軍援救。
「就這樣吧，我去勸說母親他們準備行囊
如果不是劉闞始終沒有消息，呂嬃怕早就已經下令轉移了……可就是這一等，一晃兩三個月過去，朝廷沒有對樓倉採取任何的手段，讓呂嬃不免感到奇怪。曾派人往相縣打探，發現嬴壯那邊也很平靜。唯一改變的，就是嬴壯的態度。以前樓倉過去的人，嬴壯都會非常熱情。
蒯徹眼中閃過一抹讚賞之色，輕輕點頭，「我知夫人不會同意，這第二個計策，就是請夫人帶老夫人等人儘快離去。擇一心腹可靠之人，率部鎮守樓倉。一方面可等候君侯的消息，另一方面也能拖住賊軍，保證夫人你們平安脫離危險。不過這守城之人，需好生斟酌才是。」
再而後三田之亂，再而後……
「小哈，你去傳個話，就說請周先生前來一敘，我有要事和他商議。」
他所擔心的問題是，一旦葛嬰和秦嘉朱雞石匯合一處，揮軍南下直抵樓倉，也不過兩三日光景。
呂嬃毫不猶豫的搖頭拒絕：「阿闞至今未有消息，若他還活著，定會前來樓倉。我們現在離去，阿闞若回來了，該如何是好？面對一座空城，周遭儘是反賊，豈不是讓他陷入危險中？
葛嬰勸諫說：「樓倉乃泗洪第一堅城，雖輜重糧草無數，但卻易守難攻。況且，樓倉地區，人員混雜，其中有自義渠遷涉而來的老秦人三五百戶，也是樓倉居民的主體。那劉闞，經營樓倉數載，素有名望。周遭百姓對老秦的仇恨也早已經淡漠，不但不會投靠，說不得還會反戈一擊。
劉闞看著那塊平常無奇的石頭，居然有些出神。
任憑呂嬃如何勸說，老夫人就是不肯改變主意。
周市整日里早出晚歸，很少見到他的人影。劉闞心裏很著急，眼看著時間一天天的過去，可是自己還被困在大樑城內。他得到了消息，說是陳涉派出一支人馬，去接應朱雞石和秦嘉所部人馬，領軍的主將，是符離人葛嬰……劉闞眉頭緊鎖，這焦躁之情，也隨之日甚一日。
呂嬃搖搖頭，「阿闞走時，把樓倉交給我。我不能大難來臨之時，一走了之。再說了，我若是走了，豈不是讓樓倉百姓更加慌亂？所以我不能走，我要留下來，為阿闞守住
壞消息一個接著一個傳來。
而鍾離昧推薦的人，正是葛嬰。這葛嬰在樓倉軍中已效力了三年之久。武藝高強，也懂得兵法，並且識文斷字。如果不是葛嬰投降，說不定陳涉根本成不了氣候。可就是這個葛嬰，使得劉闞早先的安排化為烏有。大澤鄉軍營中，多是以楚人為主，對於打著項燕旗號的陳涉，並沒有太大的抗拒。葛嬰投降之後，軍營中的士卒，有半數逃離，其中又有十數人，來到樓倉。
說罷，呂嬃起身離開，蒯徹等人也分頭開始忙碌起來。
而李成最先反應過來，臉色一變，驀地倒吸一口涼氣。蒙疾雖然沒有李成反應快，但也很快理會出劉闞這舉動中的含義。他啊的失聲叫道……看著眼前散亂的沙盤，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劉闞現在真的有點恨自己了！
陳涉非常的聰明！
鍾離昧，世之虎將，非尋常人可擋；灌嬰更配享老秦官大夫之爵，曾隨劉闞出征北疆，身經百戰，兵法純熟。此外，樓倉城中還有任敖呂釋之，也都是百戰之士，通曉兵法。更有曹參陳道子這等謀臣輔佐……將軍手中雖有數千之眾，然則打下樓倉鎮來，卻是絕無半點可能。」
我等可在蜀中靜觀其變，謀后而動。」
似李成蒙疾這樣身經百戰的將領，都這麼認為。
就在劉闞在心煩意亂的為樓倉擔憂時，樓倉也亂成了一團。
在李成等人看來，陳涉聲勢雖大，手下人馬眾多，卻是烏合之眾。
葛嬰是誰？
闞夫人雖然識文斷字，可畢竟眼光不高。
陳涉攪混了一池的水，六國餘孽渾水摸魚。劉闞抿著嘴，邁步走出了房間。擺手示意哈無良驪丘不必站起來，他徑自來到李成等人的身後，俯視地上的沙盤，目光卻落在沙盤之外。
大澤鄉的軍營，竟然臨陣倒戈了……
昔年劉闞所說的預言，似乎在一件件的發生，一件件的變成了現實。難不成，就束手待斃？
這就使得，樓倉成為泗洪地區，唯一一個沒有徵發徭役的地方。
沒辦法，在一番商議之後，由鍾離昧推薦麾下一人，接替呂釋之出鎮大澤鄉。
呂嬃的絕決，讓蒯徹等人大出意外。
劉闞非常焦慮。雖然有灌嬰鍾離昧這等猛將，又有陳平
李成扭頭看見了劉闞，不由得一怔，「何故一言不發，獨自出神？」
哈無良與驪丘一左一右的在房門口坐著，一個饒有興趣的聆聽李成三人的討論，一個心無旁騖的擦拭著手中的寶劍。劉闞站在窗后，李成等人的討論聲，非常清晰的傳入到他耳中。
雖說大澤鄉距離樓倉不遠，可一旦出鎮大澤鄉的話，呂釋之就無法時刻陪伴在呂文的身邊。
「那先生有何妙計？」
劉闞依附於大公子扶蘇，呂嬃心知肚明。
「也許能，也許不能……能與不能，只看各方應對，還有那推波助瀾之人，又會使出何等手段。」
官府方面，也是焦頭爛額。
劉闞則背著手，站在那沙盤的一旁，神色凝重，輕輕的嘆了口氣，「你們剛才說的都沒有錯，可問題是，所有人都如你們這般思想。一步錯，步步錯，雖然看則都無大礙，可聚在一起，卻會變成一個大錯。陳涉的確不會長久，可各地官府對此並不重視，等他們重視起來，陳涉已成大禍……等消滅了陳涉，中原已亂成一團。到時候，恐怕那趨利之人，也就出現了。」
樓倉現在情況如何了？
蒯徹推斷：待葛嬰匯合了朱雞石和秦嘉之後，就一定會南下攻擊樓倉。
李成蒙疾面面相覷。
她不過一小女子，那經歷過這樣的事情。
哈無良答應了一聲，起身匆匆離去。
一開始，他很想率部攻取樓倉，但是被葛嬰攔住。
「你們莫要再說了，我意已決，絕無更改之可能。不過我留下，母親和秦兒、元兒卻需儘早送走。大戰將起，她們留在這裏著實危險。若出了意外，將來我怕也無臉再去見阿闞了。」
「夫人，都是鍾離無識人之明，竟錯看了那葛嬰。鍾離願意留守樓倉，與那葛賊血戰到底。」
已經有大半年了，劉闞音訊皆無。早先還有喜訊傳來，說他被封為廣武君，位列徹侯之下。
「是啊，君侯覺得我和李成誰說的正確？」蒙疾也詢問道。
家道沒落，她隨著丈夫東奔西
雖則對嬴壯的策略不以為然，但整體而言，幾人都還算樂觀。認為陳涉等人，支持不了多久。
蒯先生，此計不可取！」
「夫人難道不聽聽第三策？」
庭院里，李成蒙疾屠屠三人，猶在熱烈的推演著各種可能性。
一時間，大樑人心惶惶，躁動不安。
一開始的時候，誰也沒有在意。甚至當扶蘇被殺，蒙恬被誅的消息傳來時，也只有少數人覺察到不太對勁，大多數人，並沒有放在心上。這大多數人當中，也包括了闞老夫人在內。
「夫人！」
「夫人，壯郡守老成保守，過於高估了陳涉所部，乃至於陳涉得以壯大。如今陳涉聲勢已起，樓倉百姓雖心向於我等，卻難免會有波動。待葛嬰和朱秦二賊聯手之後，兵力定然會暴漲。到那時候，他們一定會轉向攻打樓倉……主公如今不在下落不明，我等該如何為之？」
齊刷刷的起身，插手道：「我等定不負夫人所託，誓死守衛樓倉！」
大澤鄉距離樓倉並不遠，大約一天的路程就能抵達。而且，在大澤鄉還駐守有一支人馬。
反倒是呂嬃，溫言的安撫。在和陳平蒯徹商議之後，命灌嬰率三百樓倉騎軍，追擊那葛嬰。
只說得口乾舌燥，可老夫人的態度很堅決。而王姬呢，則摟著劉元，拉著劉秦笑道：「這裡有阿巨保護，阿嬃不比擔心我們。只管處理城中的事物，家裡我會照應。」
陳涉接受了葛嬰的勸說……
巴曼曾來信說過，她已攻佔了邛都，可為所有人尋一安身之處。
面對這婆媳兩個，呂嬃在無奈之際，又平空多了一分感動。
老人家病重，最想的就是讓兒女守護身旁。
「君侯？」
但願吧……但願樓倉能安然無恙。
連續在城中排查了三日，也捉拿了幾百人。是不是陳涉的人，說不清楚。但凡是家裡藏有兵器的，就先拿到官府大牢之中。到了後來，甚至連一把菜刀鋤頭，都有可能被認作兵器。
呂嬃聞聽，不禁眉頭一蹙。
呂嬃的頭都要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