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龍戰於野
第二百九十三章 徐縣第一戰
「什麼火？」
淮漢之地的混亂，直接引發了徐縣的動蕩。
「將軍，丑時已過，是不是可以動手了？」
但軍令如山，即便是龍且也不敢違抗。
於是下令前鋒軍當晚留宿在徐縣，他率部巡視縣城，發現這縣城裡可真稱得上是乾乾淨淨。庫府空蕩蕩無一物不說，就連那些民居里，也是什麼都沒有留下。而且，七成以上的民居，殘破倒塌。能看得出來，那些倒塌的房舍，是人為所致，很顯然是出自於秦人的手筆。
埋鍋造飯之後，除了巡邏的士卒之外，都也歇下了。
「君侯，我……」
將龍且挑飛后，他舉起鐵矛，厲聲喝道：「老羆營，衝鋒！」
這座位於淮水拐彎處的縣城，在夜色里靜悄悄，鴉雀無聲。整座城市，如同一座巨大的墳墓，沒有半點生氣。早在數日前，徐縣長就下達了遷徙之命，把整座城市一下子給搬空了。
亮子油松做成的火把，排成了一條長龍，浩浩蕩蕩的從淮水方向疾馳而來。中軍大纛鮮亮，上書斗大的『龍』字。這『龍』字是以楚文書寫，大纛獵獵，『龍』字也張牙舞爪，顯露猙獰。
「我，我乃楚軍先鋒，龍且……」
沒想到一轉眼，昔日的莽撞小子，已經能審時度勢，使用計謀了。李必駱甲在心裏暗自感嘆，這樓倉麾下，真真箇是藏龍卧虎啊。雖然如今兵馬不多，可是發展的空間，著實很大。
徐縣的城牆也是殘破不堪，有很多地方都塌陷了。這也讓龍且看在眼裡，更恨在了心裏面。
此時的徐縣，實際上已經變成了一座空城。
看他的模樣，卻是風塵僕僕。在戰場上勒住了戰馬，他舉目四望，見遍地的楚軍屍體，不由得一聲嘆息。
從東陽縣出擊，龍且馬不停蹄，一日二百里攻克了淮水渡口。正準備一鼓作氣，過河繼續前進的時候，陳嬰卻向項籍建議，要穩紮穩打。樓倉雖小，卻非是廣陵等地能夠相提並論。
還是來晚了！
所以這口氣，就一直憋在了心裏。
「不過，兩位哥哥當牢記，絕不能久留。
掌中執一桿六十余斤重的青銅長矛，坐在馬上，面帶懊悔之色。他一手挽住韁繩，陳勝問道：「你可確定，這周遭沒有秦狗埋伏嗎？」
有眼尖的人看清楚了大纛上的蒼龍圖案，不由得大驚失色，驚恐的叫喊起來。
馬衝下了山崗，但沒等衝出兩步，被腳下的死屍一絆，撲通一聲，馬失前蹄，摔在
他撥轉馬頭，正準備離去。可就在這時候，一隻骯髒，沾滿血污的大手從死屍堆里伸出來。
「遵命！」
而此時，徐縣城外，淮水河畔。
時間，就這樣一點點的過去。
青年耳邊響起一聲低弱的呻吟，讓他連忙回首看去。
從淮水方向，傳來了一陣號角聲。
轟鳴的水聲，淹沒了龍且的叫喊。
在地平線上，出現了一道白線。
看了一眼的殘敗之後，這心裏面更覺得憋屈了……
青年瘦削，略有些蒼白清秀的面容上，露出了一抹笑意，他輕聲道：「我叫韓信，正要投軍！」
他忍不住睜開眼睛，疑惑的詢問道。不過，龍且很快就明白了！順著親兵手指的方向，只見南方火光衝天……這一下，卻讓龍且的臉色頓時變的慘白。他認出，那是浮橋方向的大火。
徐縣的情況多多少少有了一些改善。闞夫人讓劉闞出資，在徐縣挖了一些水渠，以緩解水患的困擾。同時由於這淮漢糧道的穩定，也使得徐縣人口經過動蕩之後，逐漸的增加起來。
但是，龍且絕不會怪罪項籍。
朝陽，在黎明時升起。
有探馬來到大纛下，一員頂盔貫甲的大將跟前，「卑下探查過，整座縣城裡，如今空無一人。」
青年猶豫了一下，從腰間解下了一個竹筒，而後把那人抱住，將水筒放在他的嘴邊。
灌嬰催馬上就衝上了大堤，手搭涼棚，朝著遠處的徐縣眺望。
秦狗子可真狠啊，什麼也沒有留下來，甚至連個住所都不給留。
黑夜降臨，夜幕籠罩在徐縣上空。
※※※
許多流民被安置在徐縣，雖然比不得樓倉那般，可也算是有了一個穩定的生活。不過，即便如此，到襄強接手徐縣的時候，整個縣城也不過六千三百多戶，總人口也只是剛過了三萬。
徐縣，並非大城市。
「水，我要水！」
「將軍，卑下已查過了，這徐縣周圍，絕無秦狗埋伏。
身邊親兵突然大聲叫喊起來，把龍且嚇了一跳。
轟，一聲天崩地利般的聲響，在夜空中回蕩。
親兵也不知道，這突如其來的響動是怎麼回事。
巡視了一圈之後，龍且回到了大帳。
他驚恐不已，連忙大聲喊道：「快跑，快跑……淮水決堤了，是淮水決堤了！」
鐵蹄踏在泥漿里，泥水四濺。楚軍那裡還有半點戰意，見樓倉軍殺來，一鬨而散，四下奔逃而去。樓倉騎軍，如
「好了，莫再多說……今晚先駐紮徐縣，帶明日大軍渡淮水之際，我們就前往樓倉。」
大纛下的將領，身高近八尺，生的虎背熊腰，提拔偉岸。
喝了兩口水，那人的精神似乎好了許多。
這是個相貌很雄奇的人，看他身披鎧甲，想必是一個將領。
雖然大都是以老人婦女和嬰兒為主，可劉闞還是表現出極度歡迎的態度，將他們全部接納。
數不清的楚軍士卒，哭喊著，哀嚎著被大水捲走。
剛跑出了城門，就聽身後傳來轟隆的巨響。
「老灌，差不多是時候動手了吧。」
這將領，正是項籍的家將，龍且。
他一馬當先，很快就衝上了一座山崗。
可龍且就認為，這書生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長別人的志氣，滅自家的威風，實可惡之極。
龍且在會稽生活了一段時間，也曾觀看過錢塘江大潮。
話音未落，龍且已撥轉馬頭，從城樓上就沖了下去。也顧不得麾下的士卒了，他催馬揚鞭，朝著另一邊的城門衝去，一邊跑，龍且還一邊大聲喊叫：「兒郎們，隨我快跑，淮水決堤！」
不過，我現在又有了一個想法……此乃楚軍前鋒，若是能將其全殲，于楚軍而言，定然打擊甚大。剛才探馬回報，說這批楚軍過河時，在淮水上搭建了三十余座浮橋。想必是為了楚軍主力渡河而準備……我想請兩位哥哥率本部人馬，在我行動之時，突襲淮水河畔浮橋。
「老灌，你聽我說。你性子粗莽，有時候很容易衝動。這些年來，你苦讀秦開將軍的騎戰兵法，我非常開心。別的話我就不說了，你讀了這許多年的兵書，當知道這為將者，智信仁勇嚴，這五要當需牢記心中。而五要之中，智為首位……靜而生定，定而生慧，請兄牢記。」
就好像是在嘲諷他一樣，從他腳下的山崗，呼嘯而過……
已急行軍一日的楚軍，也都累了。
龍且從馬上被摔的頭昏腦脹，連長矛都不知道丟到了何處。
灌嬰看看淮水的水勢，滿意地點了點頭。
※※※
洪水，呼嘯著從山崗下奔騰而過。
見此情形，離開反應過來……
渾身泥水淋淋的爬起來，沒等站穩身形，秦軍的騎隊已經到了跟前。馬上的騎士，看也不看，掌中鐵矛一震，狠狠的扎在了龍且的身上。而後手臂一抖，將龍且就扔了出去，摔在地
當年在永正原的時候，灌嬰還是個莽撞的毛頭小子。
話未說完，那將領一鞭子抽在斥候身上。
只見不遠處，有一個人從死人堆里爬出來，掙扎了兩下，卻沒有能站起來。青年猶豫了一下，而後催馬上前。在那人身旁勒住了戰馬，青年翻身從馬上跳下來，而後蹲下了身子。
灌嬰搖搖頭，「再等等……楚軍應該已經睡下，不過還很驚醒。現在動手，只怕不能竟全功。
龍且連忙衝出了大帳，翻身跨上戰馬，風馳電掣一般的衝上了殘破的城頭，向遠方眺望。
另一側的城門樓，在洶湧的洪水衝擊下，已經轟然倒塌。
廣陵失守，東陽起事。
浮橋毀去之後，需立刻撤走……楚軍斷了後路，定然會往泗水與淮水交匯處敗退。
這鞭子看似抽的很重，可實際上，卻沒怎麼用力。
那大纛上的蒼龍，迎風而舞動。清一色的高頭大馬，馬上的騎士一個個盔甲鮮明，手持兵器。
如今，這二人在樓倉騎軍當中擔任騎將，各領二百樓倉騎軍。
命軍卒準備了酒水，他獨自一人喝了一會兒悶酒，然後也不脫去盔甲，和衣倒在鋪上，沉沉睡去。
「混帳東西，竟敢胡言亂語？陳先生說過，需穩紮穩打，絕不能冒進。昔日葛嬰，乃前車之鑒。」
而龍且卻是咬牙切齒，翻身上馬，一把抄起了長矛，厲聲喝道：「兒郎們，隨我和秦狗子決一死戰。」
這火光，讓龍且清醒了！
少將軍勇武異常，天下無雙。自兵出江水，未有敗績……想那秦狗也是嚇破了膽，哪還敢留下來送死？以卑下之間，咱們直接殺向樓倉，把那些秦狗子殺光。聽說樓倉可是有很多……」
李必駱甲兩人一聽，不由得相互看了一眼，連連點頭道：「老灌，這個主意甚好，就依你所言。」
再等一個時辰吧，過丑時之後，楚軍就應該睡死了。那時候在出擊，效果會更好。
一匹戰馬從遠處疾馳而來，馬上端坐一個瘦削的青年。
夜色中，白線越來越近，發出萬馬奔騰一般的咆哮聲息。轟隆隆，震耳欲聾，漸漸的逼近。
「將軍，徐縣已經變成了空城！」
亥時剛過，遠處傳來了一陣喧嘩和騷亂的聲音。
灌嬰點點頭，舉起手喝道：「傳我命令，決堤放水！」
最好是待全軍過河之後，再一同出擊，方能對樓倉造成足夠的壓力。
灌嬰看著水位不斷上漲的河面，輕聲道：「闞兄弟
灌嬰並不知道，他剛才打得就是龍且。
「我救了你，應該你先告訴我，你是誰吧。」
徐縣的城牆已經經歷過許多次淮水的肆虐了，早不堪重負。雖然襄強接手之後，給予了一定程度上的維修，可這根基已經壞了。被洪水一衝，立刻倒塌。兇猛的洪水，卷著巨大的石塊，一路奔騰下來，更讓許多楚軍士卒，死於非命……
陳嬰是了解樓倉，所以才這樣建議。
斥候還是裝腔作勢的一呲牙，而後低聲道：「那姓陳的一介書生，手無縛雞之力，更未建立寸功，有什麼資格指手畫腳，甚至還在將軍之上？卑下就是不服氣，看不得將軍受這委屈。」
秦軍？除了那秦狗子之外，也不可能有別人這麼做。沒有想到，秦狗子竟敢在這裏伏擊自己！
這些人被襄強全部送往樓倉，大約有七八千人左右。
如此一來，可斷絕楚軍的退路，更能拖延楚軍主力過河，讓君侯能準備的更加充分。」
徐縣城中，龍且猛然從睡夢中驚醒，呼的站起身來，手扶佩劍，厲聲喝道：「是什麼聲音？是什麼聲音？」
兩人插手行禮，催馬率領本部騎軍，迅速離開。
事實上，由於地處於淮水轉彎之所，每逢汛期，都會被水患所困擾。
大約半個時辰，洪水終於過去了。泗洪平原上，成了一片泥澤。橫七豎八的屍體，還有戰馬的屍體混在一起，有的被泥漿埋了一半，有的甚至只露出一個腦袋。在這兇猛的洪水下，能落得個全屍都成了奢望。許多死屍是殘缺不全，有的更是腦漿迸裂，面目血肉模糊……
龍且在山崗上暴跳如雷，破口大罵：「沒卵的秦狗，不敢真刀真槍的拼殺，竟用些陰謀詭計，算什麼英雄？有本事，和你家龍爺爺面對面的戰上一場，鬼鬼祟祟的躲在暗中偷襲，不是好漢。」
一部分人偷偷的逃離徐縣，前往淮漢投奔楚軍；另一部分人身受劉闞的恩典，決定留下來。
「將軍，往浮橋方向退！」
龍且的耳邊，此刻回蕩著楚軍士卒的叫喊聲，哀求聲……他不忍再聽，再看，閉上了眼睛。
「該死的秦狗，終究還是晚了一步。」
當然了，沒有門路，沒有能力的人還是有不少。
有能力的，想方設法遷離了徐縣。其中單隻遷移到樓倉的徐縣人，就有五六百戶人家。
龍且一邊催馬，一邊回答道：「不行，來不及了！我記得
他睜開眼睛，看著青年問道：「你，你是什麼人？」
那裡是一片平原，兩位哥哥可以在那裡埋伏。不過在天亮之前，你們必須要撤離戰場，與我匯合。」
身後士卒蜂擁而至，但這山崗實在太小，根本容納不了這麼多人。有的士卒，甚至開始自相殘殺。而龍且在山崗上，已經失去了對士卒們的控制力。而且，他也要為了這山崗上的一席之地而努力，長矛上下翻飛，瞬間挑殺了十數名士卒，這才讓楚軍的士卒不敢在向他衝擊。
徐縣城中，漸漸平靜下來。偶爾有刁斗的聲音響起，整個縣城，再也沒有其他的動靜。
胸口上方，肩窩下，有一處槍傷。鎧甲顯然沒有能抵擋住對方這一槍，護肩碎裂，傷口發黑。
有門路的人，紛紛逃離徐縣，往相對平靜的東海郡轉移。那裡雖然剛死了一個郡守，但不論是義軍和秦軍，都暫時無力去控制。於是乎，這荒蕪的東海郡，倒變成了一塊世外桃源。
只怕連這一場洪水，也是人為的吧……
李必駱甲兩人在他身後，靜靜的站立著。他們和灌嬰也認識，當年曾在永正原，一起效力。
一隊騎軍從地平線出現，朝著這邊疾馳而來。
隨著嬴壯調離，樓倉建立。
「秦軍，是秦軍的蒼龍旗！」
這裏正好是淮水的轉彎處，河面非常狹窄，而且水勢也很湍急。加之冰雪消融，正是淮水春季汛期。水很大，也非常猛。早在三日之前，灌嬰就秘密派人在這裏築壩蓄水，而後才和襄強交接。甚至連襄強在內，也不知道灌嬰在這淮水之上，已經埋好了一個巨大的陷阱。
特別是劉闞出任泗水都尉之後，也加強了對徐縣的整治。
反正這時候的楚軍，看上去區別並不是很大。
說心裡話，此次出兵本來挺順利。可自從那陳嬰投奔項籍之後，龍且就有點不太高興。
「火，大火！」
在龍且看來，陳嬰不過是個文士，根本沒有資格在他面前指手畫腳。可也不知道怎麼了，項籍對這位陳嬰先生，表現的倒是非常尊敬。時常向陳嬰討教，讓龍且等人頗有些不舒服。
灌嬰牢記，在出發之前，劉闞拉著他的手，對他的那番叮嚀。
「老灌，你我相識，已有十載。這十年裡，咱們兄弟一起出生入死，經歷過許多事情。如果說，這樓倉城裡我最信誰的話，舍你再無其他人選。你這次的任務很重，所以我也更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