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龍戰於野
第三百一十一章 長征（三）
「我們回家！」
劉秦睡得很香甜，劉元抱著劉闞的頭，也睡著了！
因過泗水與童戲，偷得浮生半日閑啊……
是項梁過江之後，送給魏咎的禮物，後來又被魏咎轉送給了劉闞。
曹參立刻起身道：「若蕭大哥願意出馬，曹參甘做助手。」
那顆原本已死去的心，驟然間蠢蠢欲動，又復活了……
劉元的心裏，好溫暖。
看得出，蕭何的日子，過的並不舒暢。
看得出來，她並不想回家。只是知道小爸在做大事，能陪著自己在這裏玩耍半日，已是難得。
「非闞不想，實不可能！」
※※※
「小爸，是小弟修學時，我在旁邊聽，自己琢磨出來的。」
「爹爹，公叔先生說，治大國如烹小鮮，可使民，而不可使知之。要實其腹，虛其心……
想到這裏，蕭何忍不住仰天一聲長嘆，「君侯，蕭何願為君侯效犬馬之勞。只是……」
劉闞一瞪眼睛，「也是什麼？不管我坐在什麼位置上，我都是他們的爹。哪個敢亂嚼舌根？」
劉闞扶著蕭何坐下來，「這在座之人，都不是外人。老曹和老任，加上你我，也算是同鄉之誼。
午後的陽光很溫暖，照在人的身上，暖洋洋的。
今日之嬴氏帝王，就是你前車之鑒。」
劉闞是笑而不語，旁邊曹參任敖，也都面色如常。
劉闞一把攫住了蕭何的手臂，不讓他行禮，「蕭先生，值不值得，要我說才算數，你說的，不算。
美其名曰：教化，開啟民智！
蕭何說：「既然如此，君侯當揮兵而上，殺入關中，斬殺閹奴才是。為何要選擇北上，去那苦寒之地？」
但在蕭何而言，劉闞這番話，卻是讓他生出士為知己者死的感慨。
不管是那項梁也好，劉季也罷，還有什麼魏咎田榮，都有著極其深厚的山東子弟背景。為什麼陳勝吳廣在大澤鄉一呼百應？不僅僅是因為秦二世的昏庸，老秦的暴政；其中也有他們楚人、韓人的背景。如果陳勝吳廣是秦人，會有那麼多人跟隨嗎？如今想來，只怕不可能。
呂嬃就有好幾次聽到，劉元在夢中詛咒劉季。
抱著劉秦，讓劉元騎著，劉闞站起來，又讓劉元發出一聲輕呼，下意識的抱住了劉闞的腦袋。
劉元和劉秦都很聰明，但卻各有各的毛病。
劉闞笑了笑，揉了揉劉元的腦袋，又掐了掐劉秦的臉蛋，「秦，以後要和姐姐一樣，自己多思考。
把劉秦交給了呂嬃，劉闞又擺手，示意薄女過來，小心翼翼的把劉元抱下來，「讓
李成也沒有出聲，牽著馬，看著在前面走的劉闞，突然間，臉上也浮起了一抹笑容。
劉闞看著劉秦，不免有些驚訝。
原以為，劉闞聽到這個消息之後，會狠狠的愁上一番。但沒想到，劉闞聽完了，卻是笑了。
劉闞嘿嘿笑了！
呂嬃見劉闞這模樣，不由得眉頭一蹙，上前剛要開口，卻見劉闞把手指放在了唇邊，「噓，都睡著了！」
抱著劉秦，牽著劉元的手，劉闞在泗水亭外漫步。
也許帝王家出身，註定了他們是這樣子。
有沛縣人，願意和自己北上？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劉邦人品不怎麼樣，可這眼光卻的確毒辣。
這一晃啊，可就是三年沒有見面了！
如果老秦完了，劉闞可以憑藉其秦人的身份，打起大公子扶蘇的旗號，招兵買馬，盡收關中數百萬民眾之心。
一個能使糧道不絕，安撫百姓，坐鎮江山的蕭何在，劉闞何必去考慮這些事情？
劉闞朝著李成打了個招呼，邁開大步，向官驛走去。
我欲在河南地休養生息，一方面可抵擋胡禍，另一方面……」
蕭何，真的老了！
蕭何突然抬起頭，盯著劉闞道：「得河南地，則可建起無敵騎軍，不管是西進關中，亦或者東出雁門，奪取山東，都易如反掌。君侯，您不是為蒼生之苦，而是想做那鷸蚌相爭，得利的漁翁啊。」
劉闞剛抵達沛縣，還不是很清楚狀況，不禁疑惑的向曹參任敖看去。
「小爸，我們回家吧！」
可不希望百姓知道的事情，他們絕不會說出半句。
「想當年，爹就是在這裏起家，和你其伯、唐伯他們，一手創出萬歲酒，有了杜陵酒神的讚譽……你們看，那邊土地，當年是我釀酒的地方。呵呵，這一晃，可就過去了十年之久。」
不僅僅是護衛兵力的捉襟見肘，還有糧草，各種生活上的負擔……
劉闞和其他人不一樣。
即便他不為劉闞效力，劉闞撤離沛縣之後，劉季回來會信任他嗎？
劉闞說：「先生莫要以為我北上，是苟且偷生，不顧蒼生之苦。
「君侯莫不是認為，老秦無力回天？」
看身形，好似江南女子。
劉秦好學，但不好獨自思考；劉元呢，雖愛思考，但卻往往斷章取義，聽一兩句次課業，就不願再聽，缺乏長性。對於這一點，呂嬃也私下裡提醒過劉闞。但是劉闞卻認為，應該在合適的機會告訴他們。說教式的東西，小孩子往往不愛聽。這一點上，劉
蕭何也清楚一件事情，他沒有別的選擇。
劉闞偶爾應和，面帶著微笑，安靜的聆聽……
「蕭某一階下囚徒，怎敢勞君侯如此看重。」
他那秦人的烙印太深了，很容易引起別人的猜忌和嫉妒。
呂嬃忍不住笑了，「這個我自然知道，只不過他現在的身份和地位，卻要多注意這禮儀才行。
當年，上將軍動傾國之力，與匈奴人血戰，拓土三千里，才有今日之九原。也許在先生看，匈奴已退，北疆安寧，去九原實乃不智。可我卻知道，那匈奴也好，月氏也罷，還有東胡人，窺視我中原之心不死。北疆兵馬盡出，平剿山東之亂。其結果……哈，我還真不敢說。
那女子年約二八，長的不是那種花容月貌，國色天香。但也不醜，算得上是小家碧玉吧。
他在河南地有赫赫威名，更背著北廣武君的名號，極容易立足；河南地接近秦地，又不為諸侯所重。劉闞進可入山東和關中，退可以三千里河南地為根基，奪取河北之地，繼續擴土。
「君侯……」
他今年還不到十歲吧，怎就開始學習這些？
薄女點點頭，讓兩個健婦抱著劉秦和劉元回房睡覺。
但我知道，若北疆無人，則胡禍定起。
只怕，君侯北上人馬，又要增添許多啊。」
「我還以為是多大的事情，原來只是這個啊！
劉闞正色道：「我乃大公子之人，二世對我忌憚頗深，恨不得取我性命……要入關中，非兵強馬壯不可行。可問題在於，這山東各部，誰又會允許我兵強馬壯？楚人、齊人……哈，只怕恨不得我死吧。劉某有自知之明，雖空懷濟世之心，卻無挽救蒼生之力，故而才北上。」
蕭何，什麼都明白了！
「先生請明言。」
劉闞抵達沛縣之後，並沒有住在沛縣城裡，而是在沛縣城外的泗水亭畔安頓下來。不僅僅是劉闞，還有闞夫人、劉巨、王姬等人，也都一同住在了泗水亭。這裏，承載了他們許多回憶。昔日的酒場已不見了蹤跡，不過連片的田莊，還有泗水亭官驛，足夠劉闞等人居住。
所以，劉季在泗水可以崛起；田榮在臨淄能雄霸一方；項梁能渡江之後，迅速掌控楚地；魏咎能坐穩大樑……包括張耳陳余，哪一個沒有山東人的背景？於是，他們都成為一方諸侯。
最重要的是，河南地……有用之不竭的戰馬！
不等劉元反應過來，劉闞已伸出大手，將劉元托起來，讓她騎在自己的脖子上，「走
她彎下腰，把臉蛋兒貼在劉闞的頭頂上，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嘻嘻，不說這個了……薄女，你帶孩子回去睡覺，我要和嫂嫂，進城一趟，辦一些事情。」
之前的經歷，讓蕭何已經明白了一件事情……劉季看似豪邁，可實際上，卻是睚眥必報的性格。
「阿闞，你應該注意點，怎麼說你也是……」
用得著你，可以把你視之為父母供奉。
「此次沛縣反覆，不少人牽扯其中。我擔心，將來這沛縣被他人所得……鄉親難免遭遇報復。
回到泗水亭官驛的時候，呂嬃帶著一個年輕的女子，正走出來。
他冷靜的分析了種種利弊，卻越發感覺到，劉闞北上，實在是一步絕妙好棋。
劉闞詫異地看著她，心裏不免疑惑。
呂嬃回瞪了劉闞一眼，「好了，快點進去吧……曹大哥和任大哥，陪著蕭先生來了，在裏面等你。」
用不著你的時候，就會想方設法，讓你痛苦不堪。
甚至，會阻絕各種渠道，不惜用國家機器去鎮壓……
一旁劉元卻開口，「也不矛盾啊！說不定叔孫先生所說的教化，就是要百姓不可知嘛……民智不開，你說什麼，百姓就信什麼。知與不知，其實只是一念之間，我倒不覺得有甚矛盾。」
累了！
唯有北上！
對先生的人品和才學，劉闞一向十分敬佩。只可惜，這造化弄人，讓你我屢次不得不兵戈相見。但這並不影響劉某對先生的尊敬……劉某的心思，想必老曹都已經和先生如實說過了。
劉元說的這些，並非沒有道理。
但闞有一言：今天下大亂，生靈塗炭。齊楚兩地，不日間定有無數慘烈戰鬥。到時候，大戰一起，血流成河，餓殍千里，民不聊生。闞以為，這場災難，只怕會延綿各地，蒼生將苦。」
夫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鎮國家，撫百姓，給餉饋，不絕糧道，吾不如蕭何；連百萬之眾，戰必勝，攻必克，吾不如韓信。此三者，皆人傑……
劉闞走進了廳上，一進門就連連道歉，「讓先生久候，實乃劉闞之過。剛才故地重遊，不小心就忘了時間，還請先生恕罪，恕罪。」
蕭何是何等人，怎能看不出其中的奧妙？
劉闞聞聽，不由得一喜，連忙往裡面走。
劉秦睡著了，發出均勻的鼾聲。劉元則坐起來，面帶著一絲戀戀不捨。
搏？還是不搏？
「蕭先生來了嗎？」
《論語》為政裏面曾說過：學而不思則罔！說的就
「喏！」
他頭枕雙手，躺在草坪上，鼻端縈繞著淡淡的花香，耳邊回蕩著潺潺的水流聲。那微風掠過，好不輕柔。
這是叔孫先生不在，否則一定會說教他的。
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兩個孩子在嘰嘰喳喳的說話。
是去是留，劉某絕不敢強求。
「夫人，莫怪君侯，他這般喜愛孩子，說明他顧家，同樣也在乎您啊。」
沒有名字，所以大家都叫她薄女。年紀小稱之為女，等過了二九，就要改稱之為薄姬了。
這倒是事實！
劉元已知道了劉闞是她的父親，但她卻不喜歡稱呼劉闞『爹爹』。呂嬃曾私下裡詢問過她，劉元說：「爹爹是壞人，害得母親身死，我經常在夢中詛咒他……我不要叫小爸『爹爹』，那樣會在夢中，連小爸一起詛咒。」
要說的話，蕭何如今也才四十多歲。
遠處，傳來了馬蹄聲。
算起來，與蕭先生相知，業已十余載。
留在呂嬃身邊的女子，姓薄，祖籍吳中。
蕭何的面頰，微微一抽搐。
先生，自然值得是蕭何。
先生們教給你的東西，終究是他們自己的思想，而非屬於你們。
臉上雖然帶著不滿，可是心裏面，卻很溫暖。
李成更喜歡這一刻的劉闞，因為他覺得，不管外面傳的有多玄乎，劉君侯其實，只是一個人！
小孩子的思想非常單純，也許在劉元的心中，並不希望劉闞成為和劉季一樣的人吧。
劉元枕著劉闞的肚子，劉秦靠在劉闞的腿上。三個人誰也沒有說話，就這樣安靜的躺著。
可是劉闞偏偏不能！
劉秦和劉元，有樣學樣的在他邊上躺下來。
劉闞則看著蕭何說：「蕭先生，怎麼樣？不曉得你願不願意，為劉某來解決這麼一個大麻煩？」
「啊？」
和劉闞相識，也不是一兩日了。李成見過在富平縣城裡，奇謀百出的劉闞；見過在河南地衝鋒陷陣，殺人如麻的劉闞；見過在樓倉，沉穩冷峻，運籌帷幄的劉闞……可是，他卻沒有見過，這一刻，臉上洋溢著笑容，活脫脫一個普通人的劉闞。這一刻，劉闞只是一個父親。
三傑各為其主，那又會，出現什麼樣的局面？
劉秦問道：「爹爹，唐伯父他們現在何處？」
事實上，歷朝歷代，帝王家都把持著喉舌。他們需要百姓知道什麼，那麼百姓才可能知道什麼。
可兩鬢斑白，看上去好像五六十的模樣。他的那種老態，並非只是身體上，而是發自內心。
如今，三傑之一的蕭何
他想起了鬱鬱而終的爺爺，想起了在咸陽病故的父親……小時候，爺爺也喜歡這樣子，讓他騎在脖子上！始皇帝宏才大略，大公子扶蘇也胸懷乾坤。可是李成總覺得，他們有點冷漠。
流露著一種婉約之氣。很安靜，跟在呂嬃的身邊，絲毫沒有那種鋒芒畢現的光彩，也不似戚姬那種聰明伶俐。如果不仔細看，甚至不會注意到她。這就是魏咎派人送過來的二十個吳越女子之一。呂嬃只留下了八個女子，闞夫人和呂文夫婦各留兩個服侍，她和王姬，一人一個。
不過當他看到這一幕景象時，卻不由得呆愣住了。
秦，你要記得，這世上並沒有什麼真命天子。爹起於這田埂之間，將來你萬不可忘記這一點。
自從劉闞當年伴駕隨行，就再也沒見過蕭何。如今這一見，卻不免心中生出了幾分感慨。
以先生之才華，難道還看不清楚嗎？閹奴不死，老秦必亡！」
薄女輕聲勸說呂嬃。
若棄了九原郡，來日那胡人就可以直接威脅雁門，兵犯馬邑，直入我中原大地，才是真正之苦。
蕭何默然不語，看不出他心中所想。
長久以來，被各種事情糾纏的有些燥郁的心情，在這種靜謐的環境中，被洗刷的乾乾淨淨。
怕個甚，有蕭先生出馬，這些許事情，不過是小事而已，不足掛齒。只是，老曹你可要委屈一下了。」
倒是個挺有眼色的女子，而且能拂的一手好琴。
劉元，已十二歲了！
回家嘍！
父女三人就坐在泗水河畔的草坪上，說著話，聊著天。
劉元和劉秦，都很珍惜這難得的機會。畢竟父親整日都在忙碌，很少有時間和他們一起玩耍。
可叔孫先生卻說，當教化蒼生，使其知榮辱。一個使其知，一個不可使知之，不免矛盾了。」
劉闞突然笑了，抱起劉秦，「元兒，來，跟小爸騎大馬！」
所以，劉闞也沒有在意……
當下起身，一揖到地說：「蕭何願為君侯，效死命！」
兩人點點頭，「粗略計算，恐有萬餘人希望與君侯同行……另外，原武陳禹也派人過來，說已經開始向河南地遷徙，大約有數千人。君侯，這許多人一加入，只怕我們的壓力，會更重啊！」
泗水潺潺東去，宛如玉帶，繞沛縣而行。
其野心，亦隨之昭昭。
「在巴蜀，和爹爹一樣，努力的想要打造出一個千秋盛世。
來的人，是李成。
劉闞睜開眼睛，知道這短暫的寧靜，已經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