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或躍在淵
第三百七十三章 登基（三）
陸賈在一旁插話，「唐王乃念舊之人，時常與我等談起昔日沛縣時光，特別是當年昭陽大澤時的種種，總不勝唏噓。」
雖然如今過的不如意，可是還真沒有想過，背叛魏國。但他也知道，魏國難以長久下去。
如果投降，就必須要在劉闞面前拿到話語權。
但他還在猶豫……不管怎麼說，他昔日是魏王的家臣，當年魏咎對他不薄，可說是言聽計從。
樊噲神色一凝，片刻后輕聲道：「唐王乃胸懷廣闊之人，甚為念舊。
彭城，那是楚國復立之後的國都，楚王羋心留守在那裡。此前楚軍勢大，魏豹等人雖有野心，卻不敢輕舉妄動。可現在，情況不同了……關東烽火四處燃燒，項羽忙於救火，狼狽不堪。
周市說到這裏，卻突然笑了，「不過，我還是小覷了唐王。當年他北上九原，我還覺著他難有作為。不成想短短兩載，卻已雄踞北方，成為當今最大的霸主……如今想來，真是可笑。」
原因無他，楚軍之前在澠池興師動眾，已經疲憊不堪。
陸賈嚇了一跳，待看清楚了來人之後，激靈靈打了一個寒蟬。
周市冷笑一聲，「唐王尚記得故人？」
※※※
而周市也頗有自知之明，雖然心裏面很窩火，但在臉面上從不表露，後來更乾脆告病，不理睬政務。
丞相乃大賢之人，既然難以在此立足，何不隨我一同前往關中？
周市臉上，露出苦澀笑容。
至於黥布，不過是強弩之末，不足為慮。別看他得到了歷城，只要田榮派出一直兵馬，死守于陵，就可以阻擋住黥布的步伐。同時派人過河，請巨鹿郡彭越出兵，黥布很難站穩腳跟。
正因為這樣，陸賈出訪魏國的時候，周市從頭到尾都沒有路面。
魏豹應該卧薪嘗膽，效仿那越王勾踐，暗中積蓄力量；可是魏豹呢，卻是個喜歡奢華之人，加之周市的出身又不算高，魏豹更看不起他，曾私下裡和別人說：「周市，一土老兒，竟竊居高位。」
你們這是要坐山觀虎鬥，讓鷸蚌相爭，好漁翁得利啊……」
陸賈的勸說，讓周市有些動心。
樊噲一下子緊張了，不由自主的扶住肋下佩劍。
畢竟，濟北郡曾是三齊故地，這民心還是想著齊國王室。
可他越是這個樣子，魏豹就越是要唐國出兵。
至此，臨淄郡的最後一道屏障沒有了，楚軍長驅直入，齊王田榮火焚齊王宮，自盡身亡。
河洛自張楚以來，歷經五載戰亂，早已
楚國看似狼狽，但雄踞南方，絕非魏國可比。
「周丞相，您為何在此？」
十一月下旬，楚軍攻陷博陽，昭示著項羽收回了濟北郡的控制權。
反倒是陸賈，笑呵呵的神情自若，「不瞞丞相，陸賈此來，本就沒有想過能瞞住丞相。但陸賈也知道，丞相如今在魏國的狀況。即便是您現在去和魏王說明，只怕魏王也不會聽從吧。」
田橫手中只剩下四五千人馬，在嬴縣阻擋楚軍三日後，最後困守于汶水河畔的一座小山上，自盡身亡。麾下僅存的五百家臣，盡數自刎，讓狂傲如項羽者，亦不得不深感田橫忠烈。
魏豹聞聽，頗為意動。
但如今的期望田榮，已經不是兩年前輔佐田儋的田榮了。身處高位之後，卻多了幾分疑心，對什麼人都不肯相信。加之田橫戰功顯赫，在三齊的聲望不低，甚至已經隱隱超過了田榮，這也讓田榮多了幾分顧慮。見田橫不肯聽從命令，回師救援，田榮對田橫的不滿更甚。
田橫的這番算計，倒是極為精妙。
只是在當時，局勢混亂，就算唐王說破了天，丞相也未必相信，唐王能有回天之力，乃天命之人。
樊噲的蠻不講理，讓陸賈也忍不住笑了。
說著話，就見樊噲從扈從中走出來，笑呵呵的說：「周大腦袋，還記得昔日沛縣樊屠子否？」
不僅是我，還有蕭何先生，還有盧綰，如今都在唐王麾下……老周，你看上去可是見老啊！」
但實際情況呢，陸賈也打聽到清楚。
可沒想到，他竟然在途中阻攔……
他派人前往嬴縣，命田橫即刻迴轉于陵，救援臨淄。
樊噲笑著搖搖頭，「陸郎中，你放心，我知道老周的為人。他這個人啊，有時候太彆扭，不把話說清楚，他就無法做出決斷……老周啊，當年一起參加昭陽大澤之戰的人，已經不多了。
沒關係！
要知道，唐王至今對丞相是念念不忘，當年丞相在大樑相助之恩德，唐王仍是牢記在心中。」
周市看見樊噲，不由得一怔。
「劃分河洛為緩衝區，雙方不派駐人馬，的確是好辦法。
與此同時，另一路楚軍在黥布的率領下，兵臨歷城（今山東濟南）。齊國大將狐偃，沒有做出任何抵
田榮的長子田廣卻在嬴縣，而且也頗有威望。
齊國大將田橫，原本退守嬴縣，準備和楚軍決一死戰。
他做出一副無奈的表情，搖頭嘆息說：「楚國強盛，盡取富庶之地。魏國如今，困守一隅之地，不過是苟延殘喘耳……攻打彭城，孤王舉傾國之力方可成功，奪取河洛，著實心有餘，力不足。
可笑什麼？
項羽命蒲將軍出兵琅琊郡，自己則率領大軍人馬，火速撲向于陵。
「屠子，你不是……」
「卻是不多了……」
比如，周市認為，魏國如今實力不強，寄人籬下。
「是啊，當年若無唐王，周市如今早已成冢中枯骨。」
魏豹不見周市，自然舒心。
陸賈捋著鬍鬚笑了。
「屠子……」
魏豹趁楚軍和齊軍膠著一起的時候，突然出兵，將彭城攻陷。
田廣，在亂軍之中被殺！
「我就是逼你！」
項羽不過是憑藉著一股銳氣，才取得了現在的勝利。而實際上，楚軍的糧草輜重，早已出現了短缺。依託泰山之險，在嬴縣阻擋住楚軍之後，用不了多久，楚軍就會向齊國求和。
雖則周市是丞相，可實際上早已被架空，只是因為他是老臣，所以還讓他擔任這個位置。
但陸賈卻聽了出來。
周市面頰抽搐了一下，看似有些心動。
不成想，剛走到一僻靜無人處，卻見一人迎面攔住了隊伍，厲聲喝道：「公此來，意欲魏人亡國乎？」
作為魏國的老臣，周市如今的情況並不好。特別是在魏王咎戰死，魏豹登上王位之後，漸漸疏遠了周市。一朝天子一朝臣，這是自古以來的規律。周市作為魏咎的親信，昔日地位甚至在魏豹之上。可魏咎死了，魏豹就看著周市不太舒服，並且在很多問題上，與周市相悖。
唐王得關中八百里秦川，乃萬乘之國，國力雄厚；唐王素以勇武著稱，用兵如神，謀略出眾，麾下有雄兵數十萬，戰將無數，謀士如雲。雒陽雖有章邯駐守，然絕非唐王的對手啊。」
陸賈說：「當年唐王北上，曾有心請丞相同往。
只是如今河洛地區，還在楚國人手中……孤王聽說，那駐守雒陽的守將，是昔日秦國大將章邯，但不知由誰出兵奪取河洛呢？」
「這個……」
陸賈嚇了一跳，連忙想要開口阻止。
田榮幼子田茂，則率領殘兵敗將退守膠東，而
重要的是齊國的大軍去了于陵。
昔日唐王還未發跡之時，就和魏國有非常良好的合作。如今唐國雖奪取了關中，可實際上卻無意染指關東河水以南地區。所以，唐王願意和魏國再次合作，支持魏國在河水以南立國。
聽人說，周市身體不好，已經閉門養病數月之久。
周丞相，事若可為則為之，若不可為，萬不可勉強。大王所需非一州一縣，而是先生本人。」
話，我就說這麼多，你怎麼說？」
臨死之前，曾拉著周市的手說：「周先生，魏國之未來，還請先生多費心。」
不管是楚國也好，亦或者唐國也罷，大一統的野心都彰顯無疑，怎能允許魏國存在？
那野心隨之，蠢蠢欲動。
魏豹的那點小心思，他豈能看不出來？
不如這樣，就由大王派兵攻打河洛……最多河洛之地所得糧草輜重，盡數歸由大王分派？」
這可是涉及機密的大事！
但不成想歷城的丟失，使得臨淄門戶洞開。齊王田榮驚慌失措中，下達了一個昏庸的命令。
他可是託孤重臣啊。
這話說的，怎麼聽怎麼讓人感覺著舒服。
特別是在唐國御史郎中陸賈秘密出使魏國之後，讓魏豹再也按耐不住。
「既是故人重逢，何不尋一安靜之處，訴說舊情呢？」
周市沉吟片刻，「市亦早有投唐王之心，只是苦於無覲見之禮，所以……
「呵呵，非只唐王記得，賈此行扈從之中，尚有老丞相故人呢。」
陸賈先是一驚，但馬上就明白了周市的用意。
周市苦笑看著樊噲，「屠子，你這是在逼我。」
魏豹心中冷笑：你當我是傻小子嗎？
口氣不善，但陸賈好像沒有聽到一樣。拉著周市的手，一起登上了軺車，來到了一家僻靜的酒肆。
他深吸一口氣，輕聲問道：「周丞相的意思，莫非是要把那……」
可這個話語權，並不好拿……
齊軍的潰敗，使得於陵守軍驚慌失措，再無半點鬥志。
不過他要考慮的很多，除了那忠義二字之外，還有其他的因素。比如，如果投靠了唐王，如何能立穩腳跟？他和劉闞的確是有交情，但大多數都是利益之交罷了……比起蒯徹陸賈這些老臣子，他比不上；甚至可能連樊噲盧綰這些後來投降的人還不如，那又有什麼意思？
不過陸郎中此次前來，倒是給了我一個機會。還請轉告唐王殿下，就說周市願意投降。但……大王奪取河
田廣帶領齊國大軍，回援于陵……但是沒等他到達于陵，就遭到了黥布的伏擊，全軍潰敗。
魏豹，好生得意……
魏豹不願意出兵，在他看來，出兵攻打河洛，沒有半點好處。損兵折將，勞民傷財不說，卻不能得到實際的利益，最終還要退出去，實在不划算。當然了，魏豹也不會把話說的太明白。
「陸郎中，非是孤王不願出兵，實無力耳！」
陸賈此次出使，並沒有見到周市。
如果田榮真的聽從了他的計策，這三齊的局面，可能就變成了另一個樣子。
項羽在三齊一連串的勝利，一掃早先在澠池的頹勢，聲威大震。
於是田榮密令田廣，率兵馳援于陵……田廣呢，身為齊國王子，對於田橫這個族叔並無太多的尊敬，相反還頗為嫉妒。接到密令之後，田廣二話不說，立刻召集眾將，罷去了田橫的軍職，星夜率兵，回師于陵。任憑田橫如何勸阻，田廣也不肯聽從，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一手營建出來的防線崩潰……田橫在城頭放聲大哭，而後誓死要留在嬴縣，不回臨淄。
是笑自己目光短淺，還是笑劉闞運氣奇好？
吾王已下定決心，來年定要解決所有問題，你難不成以為，楚國能抵擋住吾王大軍的鋒芒？」
眾人分賓主落座，周市和樊噲又訴說了一番舊情。
「啊！」
陸賈沒有回答，只是笑了笑，輕聲道：「屠子，咱們事不宜遲，儘快啟程迴轉咸陽復命……此事需儘早讓大王知曉，早作決斷才是。呵呵，若是進行的順利，說不得來年此事，我們就會故地重遊了。」
說完，周市告辭離去。
我真的是希望，大家能在一起，一起做事，一起喝酒，就好像在沛縣時一個樣，才算快活。
樊噲聽不懂周市話中的含義。
恐怕只有周市自己心裏清楚。
當得知唐厲身亡的消息之後，周市臉上流露出落寞之色，連連嘆息。
陸賈連忙推辭，表示不願攻打洛陽。
正想著事情辦完，過府拜見，卻未曾想老丞相親自前來……呵呵，臨行前，唐王還請陸賈代他向老丞相問好。」
樊噲聽了，眼中異彩閃閃。
「吾王方與楚國罷戰，如今正需休養生息，恐無力出兵啊。
陸賈說：「魏國唐國，素來交好。
田橫回不回臨淄，不重要。
「昔日沛縣舊人，尚存幾何？」
如果魏王同意，唐王答應以鴻溝為界，與
意思是說：他周市不過一個鄉巴佬，也能做一國的丞相？
出魏王府，陸賈和樊噲匯合一處，準備動身離開。
田橫不同意，因為在他看來，即便是歷城丟失，只要能守住嬴縣，不出三個月，楚軍必敗。
想到這裏，魏豹連連搖頭。
齊國雖說拖住了楚國，但以我之見，田榮絕非項籍之地。一俟他結束三齊戰事，必然會報復魏國。到時候……呵呵，不管是我魏國勝，還是楚國勝，唐王兵鋒所指，誰又能抵擋住？
周市猶豫一下，點頭道：「也好，我正要質問與你。」
周市連忙做出噤聲的手勢，然後點點頭，「此事還需唐王配合，河洛不靖，周市亦難有作為。」
言下之意，河洛是一塊硬骨頭，誰去啃？
而項羽更是信心滿滿，決心在正月來臨之前，一舉攻破膠東，然後重整旗鼓，復奪河北失地。
來人是魏國丞相周市，只見他走上前來，沉聲道：「陸郎中，你莫非欺魏國無人？」
嬴縣被攻破之後，濟北郡徹底被楚軍掌控。
陸賈連連點頭，「此事事關重大，我當儘快返回咸陽。
鴻溝以東之地，可以全部納入魏國的治下；鴻溝以西到澠池這塊地域，可以作兩國的緩衝區，唐、魏兩國都不得派遣人馬，駐紮河洛，這樣一來，大家就可以和平共處，世代友好。」
所以，當項羽大軍和黥布兵馬會師于陵城下之後，于陵守將放棄了抵抗，開城向楚軍投降。
久而久之，魏豹就疏遠了周市。
不過，他突然話鋒一轉，瞪著陸賈說：「陸郎中，我知你巧舌如簧，能言善辯，與蒯徹並稱是唐國的蘇秦張儀。只是，你此次前來勸說魏王出兵，分明是想要陷魏王于死地？真不義之舉。
以孤王之見，還是由唐王出兵河洛吧。
樊噲道：「老周，你對魏國也算是仁至義盡了，如今這局面，你還猶豫什麼？
周市心中流過一股暖意，起身拱手道：「多謝陸郎中美意，還請待周市，向唐王殿下問安。」
「周丞相，陸賈此次秉公務前來，未能前去探望老丞相，還請恕罪則個。
這也是范增的計策，攻打于陵是假，伏擊齊國援軍是真。
可就在這時候，一個驚人的消息傳來。
樊噲疑惑的問道：「陸郎中，老周那些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田橫不聽調遣？
雙方唇槍舌劍的說了很久，最後陸賈不得不勉強同意。
他話說一半，卻又止住，輕聲道：「我都聽說了，劉季死了……沒想到，唐王居然敢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