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與虎謀皮俱傷痕
第四章 大逆不道
「自作自受？」雨燕的冷言冷語，令江武興一陣心寒，那隻懸在半空的手沒處著落，又緩緩地垂了下來。
在蒼茫的夜色中，一個身影眨眼消失，她早該料到，有那麼如此高強武功的人，怎麼會甘願屈就在她的裙下。他走了，而她只感異常孤單，幸好這黑夜將她的整個身體包裹起來，才得以留住那最後一絲的顏面。
諸葛雲一捋須髯，目綻金光，「不錯，正是老夫。」
「唉，你的好姐妹琳兒現在不也正追隨著楊樂天，並沒有嫌棄他是魔人的身份啊。」
此時此刻，諸葛雲已然放下一切，只要能保住琳兒，他這條老命又算得上什麼。但萬萬沒有料到，在他臨終之際，還能有幸見到他唯一的徒兒——楊樂天。
江武興抬頭望了望天上的月亮，輕輕嘆息一聲：「不早了，我也該走了，我會再來找你。」
「很簡單。」蒙面人張手一揚，擲出一枚藥丸，「你先吃了它。」
江武興解下面巾，嘴邊漾出一抹慘淡的微笑，他張手一推琳兒背心，穴道隨即解開。
「徒兒不想殺你，可惜是逼不得已。」楊樂天呆在原地，劍在諸葛雲最後拔劍之時，已然從指間滑落。深切的悲痛黯淡了他一對深邃的眸子，然那對眸子再也沒勇氣看上諸葛雲一眼，頹然地看向遠方，足下也隨著那縹緲的眸光而去。
江武興點頭應了，順勢將雨燕柔軟的身子拉過，雙臂環上她的細腰。
十字坡位於洛陽城郊，平時這裏人跡罕至，諸葛雲也未曾涉足。不想這裏漫山遍野長滿低矮的灌木荊棘，並無高大樹木的遮擋掩映，一目千里。
不過，魔頭就是魔頭，江武興剛扶好楊樂天，轉身就問了一句讓琳兒心驚的話
「你若想早日拔去天神魔釘，唯有儘快除去諸葛雲。」
「那老夫今天就先要了你的命，來換我孩兒的命。」諸葛雲大喝一聲，一個急縱，揮劍就劈。蒙面人似乎知道不是敵手，見諸葛雲上來，便提了琳兒往後一躍。
吳雨燕淡淡一笑，也跟著放鬆下來，靠在江武興結實的肩膀上，感到是那麼的踏實和舒服，只是那一對娥眉越皺越緊，忍不住問：「武興，始終紙包不住火，假如有那麼一天，你願意為我退出魔教么？」
「夠了！」諸葛雲沉不住氣，手腕用力一抖，將那三尺長劍瞬間戳入了堅硬的凍土裡，冷聲喝問：「你究竟要老夫怎麼做才能放了我的孩兒？」
「什麼？你說琳兒上了魔教找楊樂天？」吳雨燕驚問。但那吃驚的表情只在她眸中一閃而逝，隨即鎮定下來，突然有種動力，讓她緊緊握住了那對溫暖的大手。
江武興惱了一陣，此刻沉靜下來，看著心愛的女子為他而哭，又不免心疼起來，「對不起，雨燕。剛才是我太過激動了，言語有失，望你原諒。」
琳兒聞言心急如焚，但她顯然是被人點了穴道，口不能言，也動彈不得，只是面色窘迫，一副焦急的神情全寫在臉上。
江武興搖了搖頭，負手在琳兒身後站立良久，直至琳兒哭得倦了，才將她攙扶起來，舉步慢行。
茶水由淡綠漸漸變得碧瑩，白氣裊娜中飄散著幽幽茶香。細細品味幾口，道不盡的甘醇舒暢，這茶水能洗去一切身心疲倦，卻洗不凈那縷縷愁思，正所謂茶不醉人，人自醉。
琳兒幾步撲到諸葛雲的屍身上，失聲痛哭。
「屬下不敢。」楊樂天低垂了頭，沉聲回稟：「屬下之所以遲遲未動，只是時機未到。」他眸中凶光飄過，卻令江武興安下心來。
「退出魔教？」江武興心間猛地一撞，隨即又恢復了節奏均勻的跳動。這個問題他早已經有答案了，不是么？然而，他不想再欺騙雨燕，來換取一時的歡愉。
「你剛剛毒發了吧？無須多禮。」江武興急忙將氣虛顫顫的楊樂天攙扶到床上。
青龍在屋內踱了一圈，突地眼珠一轉，逼問：「你遲遲未動，是不是不忍心下手？」
「我師父他並非泛泛之輩……」楊樂天將一顆慌亂的心壓了回去，頓了下道：「不過請青龍護法放心，屬下心中已有了盤算。」
「想必你是上了年紀，眼神不好，那字條不是寫明一命換一命的么？」
這一刻，琳兒儘管心如火焚，卻是一籌莫展，旁邊的蒙面人青龍更是寒眉立目，冷冷相對。
楊樂天心念電轉，剎那間凜若冰霜，冷冷地對諸葛雲道：「剛才那十個頭算是還了你對我的十年養育之恩，從此你我師徒情絕。」說罷，他提起長劍，直指諸葛雲的胸膛。
諸葛雲他心裏是極其想念著他的妻兒，妙齡已逝，眼下最放心不下的便是這琳兒。「琳兒啊琳兒，你在何處？爹爹若非一念之差，而是隨了你去祭拜亡母，該有多好。你怎麼還不歸來？」
「武興，我們真的可以這樣，不顧世俗的眼光？」在那對一貫果決的眸中出現了猶豫的神采，江武興的話的確打動了她。
琳兒一步三回頭，她覺得那不僅是楊樂天的罪惡，也是自己的罪惡，她終於抵不過良心的譴責，甩開江武興，一個人奔向遠處。
楊樂天對諸葛雲的話置若罔聞，他手中死死地握著長劍，劍尖拖在地上，隨著他這一路行來，地上留下了一串長長的劍痕。
說話間，江武興伸手去勾吳雨燕的肩頭，吳雨燕感受到身後的那陣風，反是錯開了一步，「你不必為我感到愧疚，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
眨眼之間，琳兒的頸上就多了一條血口，蒙面人目露凶光，「看來你是不在乎琳兒的命啊。」
與此同時，另一雙熠熠的眼睛正窺視著一切，她縱身來到這具無人認領的屍身面前，詭秘一笑……
諸葛雲落定身形，用劍一指，大喝：「速速放了琳兒，老夫的劍可不是好惹的。」
這一日，諸葛雲正獨自在屋中飲茶。
「當然可以。」江武興再一次做出了肯定的回來，輕鬆的口氣。
次日正午，諸葛雲仗劍赴約，他雖年紀老邁，但仍能步履如飛，腳下沉穩矯健。
諸葛雲接過藥丸，定定地看了看，「這是毒藥？」下一刻便不假思索，將整個藥丸吞入腹中，「你還要怎樣？」
雨燕沒有應聲，默默地低著頭，連看也不去看面前的男人。然而，她心中似乎已有了動搖，任江武興拉起她的手，也沒有反抗。
他沒有回頭，而是徑直向諸葛雲走來。
「真是愚不可及，一命換一命，就是說要用你這條老命來換你女兒的性命！」蒙面人橫眉冷對，那匕首在琳兒脖頸上再一按勁，便令剛才那道口子更深，登時又湧出一柱鮮血。
十個頭磕完，楊樂天摸起長劍，淚水從眼角長划而下，他回頭望了一
「屬下參見青龍護法。」
蒙面人一錯步，驚問：「你可就是諸葛雲？」
冷風中，江武興暗暗握緊了拳頭，卻感到指間無力得什麼也抓不住了，他不能再這樣下去，於是轉到吳雨燕身前，耐了耐性子，盡量使自己的口氣聽起來溫柔：「好了，不要耍小孩子脾氣了。我之所以向你自暴身份，是因為你已經是我的女人，我沒有必要向你隱瞞。你倘是要我相信你是真的愛我，那麼就不應計較彼此的身份，對么？」
「可惜你為時已晚。」楊樂天話說之際已把長劍深深刺入了諸葛雲的心房，諸葛雲身子一挺，顫抖著抓住那滿是鮮血的長劍，吐出最後幾個字來：「替我照顧好琳兒。」言罷，他奮力將劍拔出，登時噴出一柱鮮血，與世長辭。
長劍平放在地上，楊樂天「撲通」一聲跪倒在諸葛雲面前，「徒兒不孝，自知今日之過，將不能原諒。待徒兒他日大仇得報，必將以死謝罪。」說到此處，楊樂天向諸葛雲畢恭畢敬地磕了十個響頭，每一下都擲地有聲，直磕得額上鮮血淋漓。
楊樂天一怔。
「雨燕，你我之間的感情本就是咱們兩個人的事情，何必去在意別人怎麼想呢，只有我們開心快樂地在一起，不就行了？」
一眼望去，遠處一歹人蒙了面，正用刀挾持著一名女子。諸葛雲果真看得仔細，那女子一身白羅，不是別人，正是他朝思暮想的好女兒。
「啊——」
「雨燕，你是知道陸峰就是我的義父，我和其他三位護法本來自小都是孤兒。雖然義父對我們自小管教嚴厲，把我們訓練成為他的殺手，許在外人看來他就沒把我們當人看過。不過，若非他把我們
那人輕蔑地一笑，「你很快就會知道。」
「樂天……」諸葛雲微紫的雙唇發出顫抖的聲音，「快救琳兒！」
諸葛雲急忙扯下字條，目不可信地讀著每一個字：「琳兒命懸一線，明日午時，西郊十字坡，一命換一命。」
琳兒疼得急吸了口氣，諸葛雲登時心神慌亂，六神無主，不敢再輕舉妄動。
冷月清光，那個不堪重負的雙肩終於忍不住抽動起來。吳雨燕是個堅強果敢的女人，然而，感情的一再受挫，卻令她只想選擇逃避。
諸葛雲看得呆了，目中疑惑不解。
「我明白。」吳雨燕突然把武興抱得更緊，旋即又將他的身子推開，語氣變得冰冷，「你走吧。」
「啪啦」手中的杯盞被打得粉碎，一支亮銀色的飛鏢筆直地釘在木製的桌面上。
客棧的屋門被推開，仰面躺在床榻上的人，一滾而起，單膝跪地，行著叩拜之禮。只是這禮行得不端，一跪三搖，若非琳兒在旁攙扶，楊樂天恐已力不可支。
「謝謝。」琳兒看在眼裡，也極為欣賞青龍的為人，不想高高在上的魔頭也會這般平易近人，同為魔教出身，相比那個白虎，確有天淵之別。
果然不出一刻工夫，諸葛雲便感到腰膝酸軟，四肢無力，再也發不出內勁。他眼神一滅，如飛蛾撲火，栽倒在地上，氣虛道：「無膽鼠輩，你既已化去老夫內功，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誰？」諸葛雲從恍惚中醒來，抬起頭，卻不見發鏢之人。目光重新鎖回那支飛鏢，亮銀色的鏢身，鏢尾處掛著一張字條。
「你這畜生，早該結果了你。」諸葛雲瞪出一對牛目，方才如夢初醒，原來眼前這個不孝的徒弟竟要弒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