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正派盟主心亦邪
第三章 暗藏殺機
「你先吃飯，我去！」楊樂天不容置疑的口氣，命令著。
香香不答，良久，才怯生生地道：「其實他沒來，就我一個人……是一大早，香香趁譽熟睡之際偷跑出來的。」她偷眼望了琳兒，一張清麗的側臉，冷若冰霜，卻是另外一面的美，香香居然看得出神，忘了自己的處境。
幽幽吐氣，琳兒回到了現實，「這樣的日子，琳兒真是望塵莫及，豈知那吳銘是武林盟主，又怎可輕易取勝，即便這次上島尋得那劍法的訣竅，琳兒還是擔心，我們不能一擊必勝。」
「嗯。到時候我們找個世外桃源，在周圍種滿梅樹。到了這個季節，梅花盛開，林間飄雪，你撫琴，我舞劍，做對人人嫉羡的神仙眷侶。」
「我去看看。」琳兒慌張起身，卻忽覺肩頭一沉，被楊樂天用力壓回到凳子上。
「香香……香香小姐……她暈了。」
琳兒氣也氣不起來，此事都源於她說漏了嘴，不能全怪妹妹，看到香香的辛苦，琳兒只會心疼，而不是想管教她。
琳兒拿捏著小小的酒杯，又念：「聽說一醉解千愁，也許喝了它便可不必為世俗煩惱。」
突然間，「哇」的一聲，香香連忙用帕子捂住口鼻，美食當前，空無一物的胃裡卻是一陣翻江倒海，她又乾嘔幾下，疾步奔出船艙。
「親人？你的親人，可真是一個比一個狠毒。先有一個落花下毒害人，四處興風作浪；後有一個十惡不赦的爹爹，披著偽善的面具，做著魔人的勾當。」
「香香想看大海，便讓尋譽買了艘船。沒想到真巧，教主和姐姐也在？」香香勉強地擠出個笑容，不敢去看楊樂天的表情
一碗飯很快見底，楊樂天瞥見一旁的酒壺，饒有興緻地為自己斟上一杯。偏在此刻，門帘一動，一個下人慌慌張張地闖了進來。
地上，一攤酒漬正在嗤嗤地滾著白沫，旁邊，另有一枚金光燦燦的飛鏢，灼痛了琳兒的雙眼。
「啪。」琳兒將筷子一撂，不經意間瞅見了楊樂天方才放置在桌上的酒，「飯菜吃不下，不如嘗嘗這酒的滋味，不知道會不會很辣？」
「當然餓了，肚子都餓得咕咕叫了。」這答話的不是琳兒，聲音傳自那門帘之後。
楊樂天摟緊了琳兒的肩，緩緩道：「我知道琳兒厭倦了江湖上的血雨腥風，樂天答應你，等我大仇得報，我們就一起隱居山林，好不好？」
「我以為……你早已都放下了。」琳兒搖頭，還是搖頭，覺得無力，卻依舊在努力爭取著什麼。「呵……為何你又回來討債？」
尋譽嘆了口氣：「教主貴人事忙，做事又怎會知會我們這群閑人。」
事實上，香香這點小伎倆哪裡瞞得過楊樂天，幸而他今日心情頗佳，只道既來之則安之，香香這個小麻煩自己還應付有餘。
楊樂天如夢幻般的話語，說得頗為認真，他深邃的眼眸眺向了極遠的海面，似乎在海的另一頭，找了自己的歸宿。
渺渺的水波上，紅光涌動，彷彿給蔚藍的海水注入了殷紅的鮮血，這究竟是人間美景，還是嗜血煉獄？琳兒看得心中打了個突，慌張地躲入楊樂天的臂彎。
飛鳥沉吟片刻，壓抑住目中深切的苦痛，抬頭看她：「對不起
「什麼！」楊樂天一怔，握著酒杯的手微微顫抖，重重地放在桌上，一滴未灑。
琳兒嗤的一笑，這幾句話當真說得極為動聽，琳兒瞬間如浸蜜罐，句句銘記於心。至於後來，琳兒每每回想起這話，卻似鋒芒戳心，全然是另一番滋味。
飛鳥點頭應著，心中轉了八百六十道彎，猜想著各種可能性，突然想到落花或許已遭遇不測，不覺心中一痛，再也坐定不住，起身道：「飛鳥還有要事，不便多做打擾。」他道了聲「告辭」，便不顧而去。
「知道。」楊樂天駐足，沒有回頭，旋即肩頭一搖，掀簾而去。
「是我爹，吳銘。你和楊樂天在甲板上的談話我都聽見了，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們去殺了爹。」那人隨手扯去下人圍裙粗衣的偽裝，露出一身精白的錦緞。
「吳家么？」琳兒詫異，這金鏢乃為無名山莊的信物，一向不會輕易示人。
一掀開那張藍布門帘，便聞到撲鼻的噴香，再看桌上，幾碟精緻玲瓏的小菜，色澤鮮亮誘人。
「啪啦」酒杯傾瀉，卻是沒有酒水流入口中，而是連杯帶酒一齊跌向了地面。
楊樂天警覺地扶了扶桌的上劍柄，藍色棉布帘子被緩緩掀開，香香大搖大擺地走進艙來。楊樂天吃了一驚：「你怎麼會在這兒？」
「竟然是他！」琳兒心頭一震，俯身拾起金鏢，朗聲道：「出來吧。」話音未落，果有一人啟開窗子，輕巧地翻欞躍入。
翌日清晨，陽光明媚，楊樂天攜了琳兒，登上一艘大船。
「飛鳥，你也知道你爹吳銘是何許人，他逼死你娘，害
琳兒沒有堅持，只在他起身之時，提醒了一句：「小心香香腹中骨肉。」
那人不躲不閃，反而輕輕一笑，再看那枚金鏢，已咬在他兩排皓齒之間，金光畢露。
「我不會讓你殺樂天的！」琳兒吼著，驚恐憤怒的眸子裡帶著一絲哀求。
「我也不想計較往事，為的只是這個。」金鏢一閃，再一次刺痛了琳兒的雙眼。
「你這不是自討苦吃，尋譽呢，人在哪裡？」甲板上，琳兒緩緩地摩挲著香香的後背。
「琳兒，放心，樂天有這個把握。」楊樂天捏了捏琳兒的肩，眉宇間交錯變換著皓然的正氣與凜冽的仇恨，「吳銘這個偽君子，禍害武林，無論是為我楊樂天的一己私慾，還是為整個江湖的平靜安寧，都應該將他剷除。如此重擔，放眼武林，捨我其誰。」
「你可知教主出海所為何事？」飛鳥擔心落花的安危，自是單刀直入。連日來，飛鳥在天神教中虛度光陰，查不到半分落花蹤影，時至今日，已是急得火燒眉毛。
「謝謝你，救了琳兒一命。」琳兒二指掐著那枚閃閃發亮的金鏢，指間一抖，將那金鏢擲出，居然衝著那人喉結而去。
清新的海風拂面，香香緩緩舒了口氣，料想剛才定是腹中孩兒作祟，連她平日最愛吃的糖醋排骨，都沒了胃口。
「嗖」地一聲，一隻金鏢穿過了門帘，正向著佳人手中的酒杯而來，與此同時，那杯中酒已經要沾上那兩片嬌艷欲滴的唇。
楊樂天沒有說什麼，轉頭看向一臉尷尬的琳兒。琳兒垂下眼睫，盯著盤子里一顆青菜正自出神。
那人將金鏢從齒間取下，眯
琳兒沒有說話，她知道丈夫此話說得再有道理，也多半是安慰自己。
飛鳥怔了一下，緩緩吐出兩個字：「落花……」
楊樂天微笑：「當然是美，熱烈燦爛，雖是夕陽，光彩卻從未淡薄。」
「你丈夫欠我的，他自己都心甘情願，不用你來費心。」那人的聲音很冷，冷得不像他本人，可以聽得出，在這冷聲冷語中，有著莫可名狀的悲痛。
「此話當真？」琳兒的眼中跳出星星點點的光，她知道，那是奢望。
「不知道。這個琳兒姐姐沒說，你不如直接去問問教主。」香香思想單純，說話做事直截了當，卻偏在這人心險惡的江湖摸爬滾打，倘若不是遇到尋譽，利用聰明才智和尋王府的勢力多番保護，恐早已落入賊人之手，用她的身份要挾魔教。
嘆息了一聲，琳兒眼中彷彿看到了另一番畫卷：「可是琳兒更喜歡梅山的夕陽，它沒有如此的璀璨輝煌，也沒有神魔崖上的流光溢彩，它總是靜靜地西沉，日復一日，卻偷享著世間的幸福快樂。」
「嘻嘻，這回不用發愁餓肚子啦。」香香施施然跑過來，扯過一把椅子坐下。她本還擔心現身早了，如今見教主不與她計較，登時眉花笑眼。
海面上的風息了，日頭漸漸西垂，紅得像個鵝蛋黃，把天際染成了瑰麗的火紅。海天一線被那渾圓的火球徹底打破，它的身體被海水漸漸吞噬，但是它那燦爛的光輝依舊張揚地鋪滿整個海平面。
「呀——」琳兒脫口驚呼，剛剛拿著酒杯的手微微酥麻。低頭一看，登時臉色蒼白，「什麼，這酒里有毒！」
「好，過來坐下，陪你姐姐多
「唉。」香香幽幽一嘆，回首間，竟發覺姐姐已站在她身後。
「這酒里的毒是你下的？」琳兒冷冷問。
「千真萬確，姐姐親口對我說明日出海。」
楊樂天是想讓琳兒踏踏實實地吃頓熱飯，可琳兒哪裡還有這個心思，望著一桌子的美味佳肴，她隨意夾了兩筷，簡直是味同嚼蠟。
甲板上，天空和海水愈加的墨黑，除了刺骨的寒風，海面上再無景緻，楊樂天擁著琳兒入了船艙。
行出十里，平靜的海面突然揚起了風浪，船家放了帆，一桌子的酒菜才得以保全。楊樂天淡淡一笑，對琳兒道：「還好不用重做，否則餓壞了肚子。」
船身雖大，也是為適應遠航，抵禦海上風浪。沒有輝煌的船帆，沒有氣派的隨行隊伍，楊樂天只命船主雇了幾個做飯勞作的下人。他不願張揚，也不敢張揚，此事楊樂天僅僅是和夜副教主簡單交代了幾句，便和琳兒秘密下山。
「琳兒不冷。」琳兒搖了搖頭，卻見丈夫一臉迷離，似是沉醉，亦或是若有所思。既是參不透他的心思，那又何必去想。目光又定回那輪紅彤彤的日頭，琳兒喃喃地問：「你說這日輪美么？」
「怎麼了？」楊樂天握緊琳兒冰涼的指尖，「冷么？」
楊樂天搶上一步，掛著盈盈笑意，舉箸便食，他午飯被香香一攪，失去食慾，挨到這時自然飢火中燒。琳兒不緊不慢地坐到對面，看著丈夫狼吞虎咽，便給丈夫的碗中夾些清淡的蔬菜，陪他同食。
甜蜜的感覺轉瞬即逝，忽然間，琳兒再也看不到那希望，只看到漸漸陰沉下來的海面，紅霞不再，那個世外桃源也跟著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