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正派盟主心亦邪
第十六章 背水一戰
穆蓮剛打開門，雨燕便直衝進來，神情焦急：「娘，楊樂天來找爹報仇，在前院打得熱火朝天，娘恐怕不能再與二哥敘舊，不如改日再來吧。」
偷偷用衣袖撫去額上驟起的汗珠，飛鳥嘆氣自責：「唉，宇兒真是沒用。前陣子受了點兒小傷，竟躺上了一月，這才下床，腿腳還不夠靈活，娘無須為宇兒擔心。」
薄薄的白衣貼在了肩頭，飛鳥感到那裡一片濡濕，那是母親溫暖的淚。這淚暖到了心田，也勾起心底的苦澀，他多年來日思夜盼的母親，此刻就在自己面前，然而，他卻什麼都看不見了，也許這就是天意弄人。
穆蓮本已把內力傳給了楊樂天，如今她又用最後一口真氣偷襲了吳銘，雖然傷了吳銘，卻是油盡燈枯。
「他一個人來的？」穆蓮瞪大了眼睛，垂著的手緊握成拳。
突然間，一股洪流從心底湧向眼眶，堅強如她，也收不回這些愛的淚水。
「恨，怎能不恨，十幾年來，我食之無味，夜不能寐，無時無刻不在恨你！」穆蓮吼叫著，和著血的嘴裏發出了微弱的聲音，除了那兇狠的語氣，沒有人聽得出她是吼出來的。
吳銘點點頭，冷漠地看著她，看著她急劇慘白下去的面容，看著她生命一點點的消散，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表情。
楊樂天恍然抬頭，但見穆蓮手中長劍鮮血淋漓，「終於報仇了，終於報仇了，哈哈哈……」她仰天狂笑幾聲，猛地噴出一口鮮血，身子緩緩向後仰去，轟然倒地。
錯過一時，便是錯過一生。她還沒能敞開心扉去接收這如突如其來的愛，那愛卻已離她遠去……
飛鳥點點頭：「嗯，宇兒已經感覺到
「快走！」琳兒及時趕到，這廂扯上楊樂天的衣襟，便提縱輕功，帶著楊樂天躍上屋頂。
這一掌出乎意料，卻又在意料之中，果然是吳銘一早習得煙雨六絕，不僅把握到煙雨六絕的武功精要所在，還把劍招融匯到掌法之中。
楊樂天揮劍相抵，即便這掌力是擊在劍身上，手腕仍是被震得蘇蘇麻麻，他跳出圈外，甩了甩手臂，暗道：「吳銘果然厲害，而且他好像知道煙雨六絕的精要所在，莫不是他……」未及多想，又聞風聲急至，一掌兜頭來襲。
「別說了，你快坐下好生休息。」穆蓮剛攙了兒子坐回塌上，忽聞外面一陣騷動，連著叩門的聲音，急促而緊張。
唇邊掛著笑意，飛鳥陶醉在那畫像的記憶和母親的貼身觸感之間。他都不知道他的眼角一直在簌簌流淚，也不知道母親何時停止了哭泣，怔怔地看著他。
吳雨燕點點頭，這時琳兒也奪門而入，「雨燕，我去前院助樂天一臂之力，你先照顧好穆前輩。」
吳銘濃眉一皺，沉吟道：「我也想不到你還沒死，你真的那麼恨我么？」
吳雨燕立刻意識到發生了何事，即使剛才的一幕不是親眼所見。同時，她也感覺到一股巨大的壓迫力欺上頭頂，不由得急急喘了幾口氣。
「軒兒……死了？」穆蓮不想在臨死前還能聽到這樣的噩耗，一瞬間急火攻心，人挺了兩挺，連眼睛都沒來得及合上，就斷了氣息。
「爹……」茫然抬頭，吳雨燕正撞上吳銘那道犀利的
「娘，孩兒只是一時看不到了，娘您不用擔心，很快會好的。」飛鳥無力地勸慰，換來的是短暫的寧靜，之後是低低的啜泣。
「人都死了，哭有何用！」吳銘冷冷地呵斥。
「娘！」雨燕和飛鳥一同呼出這個字，令穆蓮心頭一暖。她不捨得別過頭，看了看這對兒女，眸中由慈愛的光轉為深切的恨，「吳銘害我生不如死，此仇隱忍十幾年，不得不報。」
「娘！娘……」吳雨燕不死心地喚了兩聲，抬手輕輕撫下了母親的眼皮。
「活著，當然是活著，娘就活生生地在這兒，你倒是睜開眼睛看看娘啊！」
穆蓮「噗嗤」一笑，飛鳥聽到這笑聲竟然大胆地向前邁出了一步。其實，這是他受傷之後第一次下床，卻在母親面前忘了傷痛。
「不好！」楊樂天暗自叫苦，剛才已經不慎中了一記凌霄掌，若是再加上這一記七竅攻心，便是必死無疑。
「娘，您別哭了，見到孩兒應該高興才對。娘曾說過蓮花綻放的一刻是最美的，美得就如清純少女的笑臉，孩兒也想娘的臉上能為宇兒綻開一朵花苞，孩兒儘管看不到，但孩兒心若明鏡，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一定能！」飛鳥眉間剛毅，唇齒間又若春桃，洋溢著融融的笑意。
下意識地去拉飛鳥的手臂，怎料右手竟是一空，穆蓮再去抓時，卻摸到空蕩蕩的一隻衣袖。
「想不到，我穆蓮最後還是殺不了你。」穆蓮氣虛地道，齒間依然狠戾。
這一掌變換七種手法，猶如七把利劍，正是攻向敵人的七竅。如果說用蓮花劍法
為了能讓母親高興，飛鳥又向前踏出了第二步。不料剛行了兩步，膝蓋上就痛得不聽使喚，小腿一軟，身子便斜了出去，幸好有穆蓮及時相扶。
穆蓮聽得兒子一席話，感動得熱淚盈眶，哽咽：「宇兒，這些年來，娘不在你們身邊，讓你們幾個孩子受苦了。」說罷，她不顧一切地緊緊抱住了飛鳥。
「真的是不得不報么……」飛鳥茫然地念著，屋裡只留下他這個廢人，重重地一拳捶在床上，可想而知此時前院是怎樣的翻天覆地。
「宇兒，你的手臂？」穆蓮的心中亦是一空，但見兒子緊閉著的雙眼，悄然落下了一滴淚。
吳雨燕昂起頭，倔強地指責：「爹，你怎麼可以那麼冷血啊，她可是你結髮的妻子，與你同床共枕十年的妻子！」
穆蓮見飛鳥垂頭不語，仍是一副失落的樣子，便坐上塌邊，親昵地呼喚：「孩兒，我的孩兒。」
飛鳥禁不住用手指去觸碰母親臉上那些歲月的痕迹，冰冷的指尖劃過滿面的淚痕，索性那些溝壑並不很深，只是淡淡的細紋，原來母親依然美麗，就如他屋裡的那張畫像一般。
長劍還在地上叮鈴作響，穆蓮握劍的手卻已鬆弛。「哐當」長劍墜地，殷紅的血滯留在劍身上的血槽內，滿目的血色，掩蓋了劍身的光華，零零落落，一直延伸至那個恐怖的血洞。
面對兒子的強顏歡笑，穆蓮心中油然得酸楚。不過，既然宇兒都可以
吳銘還是點頭，卻又生出疑惑：「你既然心疼孩子們，就不該被仇恨蒙蔽了雙眼，幫著楊樂天那魔頭來對付我。雨燕是不是還沒告訴你，那魔頭可是殺了咱們的大兒子軒兒。」
忽然間，一道閃電劃過，定睛一看，原來是一道劍光破開了長空，這邊聽得「啊」地一聲低吼，頭頂上的掌力已然卸去。
說話間，飛鳥掀開錦被，緩緩將雙腿挪了下來，右臂在床上一撐，站起身來，唇角勾起了一抹燦爛：「娘看看，原來那麼矮的小人兒，一下子就昂藏七尺了。」
吳銘彷彿知道這招的變幻，不緊不慢地抬了雙腿，身子在空中打橫翻滾出去，又在一丈之外穩穩落下。
飛鳥緊抿著唇，把心頭的淚水生生咽了回去，連連搖頭：「娘，不重要的，少一條手臂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孩兒萬沒料到，此生還能活著見到娘，跟娘這般親近的說話，孩兒已經十分滿足和幸福了。」
這樣一個母親，從一出生就沒有見過的母親，即遙遠又陌生，然，短短几日的相處，那份親昵的熟悉感令兩個人的關係越拉越近。穆蓮讓她第一次知道了什麼是母愛，可是她卻一直在莫名的躲閃。
深惡痛絕的譏諷仍在繼續，穆蓮從心底吶喊、冷笑：「不要以為你撫養了我三個孩兒長大成人，我就會對你感恩戴德，別忘了，他們也是你的骨血。」
此招挾著勁風，劍峰未至，那股風力已颳得吳銘發稍向後飛揚，逼得吳銘順勢後仰，可這招乃是煙雨六絕所出，又何止如此簡單。眼見及
「爹，你……」雨燕又氣又悲，一句話不上不下，突然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吳銘，今日便是你的死期！」楊樂天話語凌風，一招「撥雨撩雲」，手中長劍翻著劍花，向著吳銘胸膛刺來。
俯看院中，那倒在地上的穆蓮奄奄一息，眼看氣數將盡，琳兒無奈地搖了搖頭，旋即攜著楊樂天遁走了。
「宇兒，娘要你睜開眼睛看著娘！」一句簡單的命令，卻讓飛鳥無所適從，他瞎了，怕是娘不能接受吧，娘會心疼的，對不對？他偷偷地掐著錦被下的大腿，暗暗自責：「唉，我怎麼這麼蠢，偏偏在這個時候讓自己瞎了。娘您不要為孩兒傷心，是孩兒沒用，這麼簡單的事情我都做不到！」
「我的妻子？」吳銘露出了諷刺的笑，「哼，她在我的心目中早就死了，也不差再多死這一次！」
「我也去！」穆蓮語聲清脆，拳頭握得咯咯直響。
「娘！」吳雨燕愣了一下，只是來晚一步，怎麼娘就倒在了血泊中？「娘……」她緩緩向前挪了兩步，最終身子一搖，撲了上去。
吳銘向後跌著步子，直至退去三丈之外，才得以定住。殷紅的鮮血順著大腿流下，星星點點地濺了一道，正是源自他腹間的那個血洞。
楊樂天一劍失力，繼再刺上一劍，仍是煙雨六絕中的招式。吳銘嘿嘿一笑，一個飛腿，腳掌正踢到劍身，不偏不倚，這招便是破了。他不甘示弱，轉守為攻，這一掌卻有覆雨翻雲之力，呼嘯而至。
血已經不再從血洞中流淌了，由於及時封住了血脈，吳銘仍能步履穩健地走到她們母女身前，低頭俯瞰著這個曾經是她妻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