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以惡制惡

「好。」這個字江武興說得鏗鏘，稜稜的目光猶如兩道冷電，逼視在吳陰天的臉上。

吳陰天陰惻一笑，一個鯉魚打挺，避過了劍峰，再摸向腰間，不禁駭然失色：「這麼軟？銀蛇軟劍何在？！」

「主人！」落花輕輕喚了一聲，四周一片死寂。不大工夫，不知從何處閃出一人，身著一襲乾淨素雅的長衫，踏著窸窸窣窣地蒿草，趾高氣揚地走向落花。

江武興隱秘潛行，一路跟著落花，來到此地。

「我後悔什麼？」江武興冷冽地問。

江武興眼光一閃：「這個恐怕……」

「岳父這麼說，看來那個吳陰天確實該死，武興也無謂手下留情了。」

江武興喜出望外，驚訝地問：「什麼，她懷了我的孩子，這是真的么？」

「我若說了，就不能是遺言，你要答應放了我才行。」吳陰天討價還價的本事一向不會遜色。

江武興見他神色有異，不由心下自得，知他定是因失了兵器而慌了神經，正好趁此良機，取他性命。

「咕咕，咕咕。」夜梟枝頭獨立，一輪明月照在當空，分外皎潔。可當皎潔的光芒映上夜梟斗圓深邃的眸子，那詭異恐怖的氛圍，著實令人毛骨悚然。

暗夜中，一顆晶瑩的淚珠滾下來，悄無聲息地湮滅在泥土裡。

一念至此，江武興從樹后晃身出來，大搖大擺地走到他二人面前。

「吳陰天，你受死吧！」說話間，劍似電閃，在幽靜漆黑的夜空中劃出一道冷光。

時間霍然而止，江武興的劍鋒距離吳陰天的喉口不到半寸，一動不動，那劍身發出的蟬鳴之音，震得吳陰天耳膜生痛。

吳陰天心悸，並不是因為這嗜血的眼神，怎樣狠戾的人他沒見過，卻都比不上他的陰毒，唯有肩上扛著的這柄利劍才是令他真正恐懼的。

「分量足夠撐死你了！」吳陰天勾起了陰霾的嘴角，不忘談好價錢：「你我雖不是什麼光明磊落之人，但這次你要信守承諾。」

「你哭了？你又哭了……嘖嘖，我的落花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多愁善感，嗯？」吳陰天板起落花尖尖的下巴，鼓著一對惡狠狠地眸子，「我知道，你不是被我打哭的，你是為了那個小子，你的飛鳥！」他一甩手，在落花白皙如玉的下巴上留下一道血痕。

「吳陰天。」

「你都明白的道理，陰天不是不明白。那天楊樂天來襲，他便在暗處隔岸觀火。幸好我先前得到了煙雨六絕，否則以楊樂天的神功加上穆蓮過給他的內力，為父還真不是他的對手。」

吳銘身子一搖，扶著椅子把手坐了下來。撫上腹間，那個口子雖不大卻很深，即便是用了最好的金創葯，還是會時不時地滲出血來。

江武興口中言之鑿鑿，可這心裏總不是滋味，又有誰願意被人威脅呢？他原先效忠陸峰，那是感激陸峰的救命和養育之恩，對陸峰如父親一般死心塌地；後來他入贅吳家，對這位岳父敬佩有加，那是愛屋及烏，也甘心侍奉尊長；可現如今，吳銘明明知道他是冤枉，卻不及時為他平反，而是用他妻子和未出世的孩兒相脅，逼他效命，他又如何能心甘情願。

「岳父是否傷痛難捱？」江武興關切地問。

但見眼前白光破空，這一劍，吳陰天顯然小覷了它的威力，此劍來勢奇快，更裹著強勁的內力。吳陰天無可擋架，無處躲閃，轉眼間白刃已捲起他的發梢，騰出一股令人作嘔的焦糊味道。

吳陰天猝然觸碰到那凜冽的寒意，無意識地一抖，這一抖反令白刃劃破了肌膚。「嘶——」這敏銳的疼痛令吳陰天全身汗毛倒豎，言語也變得結結巴巴。

「主人，落花知錯，落花不該多嘴。」落花雙膝一曲，跪了下來。

江武興輕蔑地一笑：「一個將死之人，倒和我講起條件來了？我答應你可以，但要看你說的夠不夠分量，我再決定留不留你狗命。」

「無礙，小傷而已，為父是這裏痛！」吳銘摸摸胸口，長長地一嘆：「那畜生恨不得我當場死在楊樂天的劍下，他就可以立即登上武林盟主的寶座。唉，他既然不懂得珍惜，也休怪我吳銘絕情，未免有朝一日遭他毒手，為父唯有先下手為強。」

吳銘點點頭：「嗯，你放心，為父會事先收了他的銀蛇軟劍，那畜生缺了應手的兵刃，就等於少了一條臂膀，你對付起來，會容易得多。」

「江武興？」吳陰天面上一僵，驚訝地看著面前這個生機勃勃的人，暗奇：「他不是中毒了么？應該乖乖躺在客棧才是。」

江武興心頭一緊：「確實是，我原以為是神魔崖附近殺人太多，以至血氣太重，那隻禿鷲才會被吸引過來，莫非……它是只信鴿！」

「謝岳父大人。」江武興單膝跪地，又眼神湛湛地抬起頭，遲疑著問：「雨燕她……可好？」

「你怕了么，你怕你不是他的對手？」吳銘豎起兩道濃黑的眉毛，「你可是當年魔教第一護法青龍，對付不了那個逆子？」

咽了咽口水，吳陰天娓娓道來：「天神教前任教主陸峰，實乃多年來被吳銘用蠱毒所控，所謂天神教只不過是吳銘一個用來掩人耳目的暗殺組織，利用魔教名正言順地剷除異己。」

「果然讓我等到你。」江武興在樹后窺視，一眼便認出了吳陰天，心下竊喜。

吳陰天一面防守，一面尋思著究竟是何人能輕易取走他的貼身之物，而他竟會渾然不覺。

「你……你可……記得神魔崖附近總能見到禿鷲在山頂盤旋，尤其逢每月初一、十五前夕，那隻大鳥便會來神魔崖做客。」

「岳父放心，武興必當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江武興登時拱手齊眉：「岳父吩咐，江武興定當全力一搏。可是那個吳陰天是岳父多年來撫養成人、悉心栽培的義子，岳父當真捨得？」

落花猛然間見到江武興同樣是一臉的難以置信，撞到吳陰天嗔怪的眸子又是一臉的無辜。

此時此刻，吳陰天唯有乞求蒼天憐憫，讓江武興也失去兵刃，互拼內力，這樣興許還有幾分勝算。不過他不信蒼天，只求人為，落花明明可以放出迷煙，令他從困獸之鬥中安然脫身，卻在一旁袖手旁觀。

「慢著！」吳陰天大喝一聲，「你殺了我會後悔的。」

這銀蛇軟劍自從上次拭劍大會失而復得之後，吳陰天就加了提防，甚至是吃飯睡覺他都貼身盤踞，豈會有再次失竊之理？

江武興顯然讀懂了這主僕二人的顏語，哼笑一聲：「你們大概沒想到吧，我的毒已經解了，現在養足了精神，正好來找你們主僕二人算賬！」

落花一抱拳：「主人，落花任務已經完成。正如主人所料，這一招徹底擊潰了飛鳥的鬥志，使他變成了完完全全的廢人。他雖是吳銘的親兒，卻再也沒有能力同主人相爭。」

眸中泛起了殺機，江武興心中暗暗得意：「吳陰天，是你害我與雨燕分離，這回我就連本帶利地向你討要回來。」

江武興瞅見落花用衣袖掩著面，知道那是落花在拭著淚，「落花啊落花，你為何要為這麼個陰險小人賣命？你以為你的赤膽忠心，能換來什麼，只能換來吳陰天對你無休無止的傷害，你這就是在作踐自己！」他心中嗟嘆一聲，「與其如此，不如我來幫你脫離苦海！」

吳陰天嘴角斜勾，一掌摑在落花的粉頰上，罵道：「混賬，規矩都忘了！」

吳陰天大義凜然地閉上眼睛，心卻在抖，其實他最怕死，他的命可是比天下間所有人的命都金貴。

吳銘捋須一笑：「當日楊樂天來襲，雨燕受驚暈了過去，結果請來大夫把脈，居然發現雨燕有了身孕，不知這個答案你可滿意？」

斜眼睨著那柄令人膽寒的劍，吳陰天淡漠地答道：「你殺了我就一輩子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你若願意一輩子被吳銘玩弄于鼓掌，就動手吧。」

「為父還拿這個和你扯謊不成？」吳銘面色一沉，肅然起身，低頭看他：「江武興，只要你忠心為我效命，我會讓你在孩子出生之時，和她們母子見上一面。」

吳陰天臨危不亂，腳下步若流水，靈巧閃避。然而，他沒有武器，總不能以肉身擋劍，現下除了倚靠輕功躲避，並無他法。儘管他會一些彈指的小伎倆，但在如此奪命的劍招下，根本是螳臂當車。

「你到底有何遺言，快說！」

「是吳銘派你來殺我的？」吳陰天是何等精明之人，他一語道破，再看江武興的眼神，已有了肯定的答案。

「唰——」一劍直直挺出，勢氣如虹，務求一擊致命。

「誰？」

「我憑什麼信你？」江武興手腕一翻，將劍峰貼上了他的喉結。

殊不知，落花看見主人受困，豈能有不急之理，她瞪著一對水汪汪的眸子，眼看江武興招招兇狠追命，卻是半分動彈不得。一切皆因江武興先發制人，舉劍之時，便順道從落花身後點了她的穴道，連啞穴也沒放過。

「殺了他！」

洛陽城，郊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