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浴火重生再為人
第五章 黑白棋局
「你想要金丹？」柳飛揚明知故問。
大雪還在簌簌地下著，毫不留情地將地上的白黑二子湮沒、覆蓋。片刻的僵持，換來的是短暫的寧靜。
「哦，你是明知故犯，還是公報私仇，你自己心裡有數！」柳飛揚淡漠一笑，「好，你速去放了江墨，平平安安地把那孩子給我送回無名山莊去！」
「只要有我楊樂天在，你就不用怕。我會保護你！」這句話在雪地里擲地有聲，也是這種情景下說的吧。
地面之上，吳雨燕與江武興正籌謀著如何再去尋找兒子下落，忽見亭廊轉角處有個白色姑娘一閃而過。
「啪嗒」那顆黑子從指間滑了下來，如石頭般掉在棋盤上，瞬間震飛了幾顆白子。對坐的人八字眉一揚，嘆息般地質問：「你還是放不下？」
「好兒子，你平安回來就好。」江武興哈哈笑著。
微生霧長長嘆息一聲，擺擺手：「罷了罷了！我知道，自從你不再瘋癲，你的心早就飄到了神魔崖，當初我答應你，待我研究出你經脈中的古怪暗流后，便放你出谷，可惜這一年來，我無功無果，事也怨我。我承認，我是有私心，我不想看到你和琳兒出雙入對，可我也沒有故意拖延。」
「是啊，你確實應該去魔教見見她們母子。」微生霧托住一片冰涼的雪片，眸光已被這滿天的飛雪帶到了極遠的地方。
琳兒才反應過來，忙問：「墨兒怎麼了，失蹤了么？」
「是啊，龜谷的天氣一向比外界要寒冷一些，可是這次冷得確實有些離譜了。」他遲疑了一陣，那顆黑子方才落定在棋盤上。
「如此甚好，盟主也答應我們幫忙尋找墨兒。這樣一來，黑白兩道齊出馬，墨兒有救了！」江武興的眸中閃著金子般
眸底翻滾，鬼面低著頭默默不答，目不轉睛地盯著一滴一滴從面頰上滾落在地的血珠。
「這是何時的事？」琳兒驚愕。
「鬼面領命。」
一片冰晶旋轉著從天而降，不經意間，潤濕了棋盤上的一顆黑子。仰頭一望，灰濛濛的天空中，又有無數潔白的花朵，飄飄蕩蕩地向下墜落，竟是下雪了！
琳兒看著這夫妻二人焦急的神情，心裏也跟著冒起火來，略一思索，「不如這樣，我讓夜教主動用天神教的勢力幫你們暗中打探，一有消息，馬上飛鴿傳書。」
「墨……兒，墨兒！」吳雨燕一腳門裡一腳門外，看到活生生的兒子，幾乎摔在門檻上。
「雨燕，真的是你！」白衣姑娘駐足，回眸一望之下，竟是許久不見的姐妹，她疾步走了過來，看著面前的吳雨燕又驚又喜。
「沒有啦，娘。」江墨咧嘴一笑，露出兩顆尖尖的虎牙。
不到一個時辰，棋盤上已經積了一指厚的雪，幾乎湮沒了黑白子，可是棋盤上那場沒有硝煙的戰鬥依然沒有休止。
江武興一臉凝重，點了點頭，他與雨燕同樣焦急，只是還沒到雨燕那種失魂落魄的地步。
「哎，別去。」吳雨燕出臂相攔，「現下最重要的是墨兒，孩子究竟有沒有受內傷或者中毒，單靠你我是查不出來的。」
「我，我……不知道，一覺醒來就在門口了。」江墨忽閃著眼睛，彷彿也想問父親同樣的問題。
「咳咳……」楊樂天的五臟六腑都快被醫仙的話震裂了，「你！」他手指著眼前的救命恩人，卻是被醋意沖昏了頭腦，一點兒恩也念不起來。
吳雨燕勉強一笑，驚喜的光亮
墨兒見回到了家，迫不及待地叩開金漆的大門。家僕們一見是少主回來了，喜出望外地迎了進來，第一時間把少主送到莊主面前邀功。
龜谷，雪日。
「娘！」墨兒眼睛大亮，從父親的手心裏滑了出來，興沖沖地撲向母親，「娘，墨兒好想娘親……」說到一半，小眼淚就吧嗒吧嗒地掉落下來。
忽然，那淚水也不再落了，雨燕的神情復又焦急而彷徨，「快讓娘看看，傷到了哪裡沒有。」扯開墨兒，上上下下的打量。
掌心遲遲感受不到金丹的存在，鬼面心底一片冰涼。柳飛揚圍著他踱了一圈，復又停在身前，然而，掌心中只有潮冷的空氣掠過，並沒有感到任何圓滾滾的東西，這令他單薄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再次顫抖。
那持黑子的手像被釘住一樣，遲遲落不下去，有滴滾燙的東西從眼角滑到面頰，很快，被這些無情的雪片變得和它們一樣冰冷。
「墨兒！」江武興騰地一下從椅子上躥起來，卻是愣住了，木訥地問了一句：「你還好么？」
「咳咳……我知道我這副殘敗的身子，熬不住多久。」楊樂天望向空中，任飛雪落上他尚有餘溫的面頰，自嘲地笑了：「呵，一年，一年……沒想到竟會這麼短。」
「是上個月二十八，墨兒本來在院子里和雨燕躲貓貓，誰知就此失蹤，來人動作極快，連雨燕也未曾察覺。」
柳飛揚顛了顛手中的金丹，詭笑：「等你把事情辦利落了，再回來領這顆金丹！哼！」說罷，他一振衣襟，離開了密室。
「墨兒在的，他有可能在的，
「不知道。」江武興搖頭無奈。
白子步步緊逼，果決地在星位上割席劃地，黑子也不甘示弱，封氣提子，圍追堵截。陰晦的天際中，紛紛揚揚的雪花無視棋局的存在，肆無忌憚地降落在黑白二子之間。
「爹爹！」墨兒邊喚著邊撲到江武興懷中。
眼睜睜地看著主上和那顆金丹消失在石門后，鬼面的心都涼到了冰點。忽然，那雙陰狠的眸子一縮，他開始用舌頭去舔嘴邊那些溫暖腥甜的東西，他發誓，他失去的東西，總有一天要讓柳飛揚雙倍償還！
微生霧拍案而起，震落了一地棋子，怒叱：「琳兒，若不是為了她，我會救你么？救了你，對我有什麼好處？難道是讓你把她搶走？你也不想想，你死了，我豈不是更有機會在琳兒身邊守著？楊樂天，我明白告訴你，若不是為了救你，我早去天神教找她了！」
「還用我的提醒么，嗯？」柳飛揚凜冽似冰。
這場不期而至的雪，令手持黑子之人，舉棋不定。對坐的人微微一笑：「前陣子剛落了雨，本以為春天來了，這鬼天氣，怎會如此反覆無常。」
「墨兒！」第二次喚出這個名字，江武興終於從恍惚中醒了過來，他興奮地將兒子舉過頭頂，仰頭對上那雙清澈如水的大眼睛。
「琳兒！」雨燕大喊。
「你在找誰？我在這兒啊。」琳兒不明所以地順著她的眼神看去，卻發現雨燕眸中的光很是慌亂，亭廊、假山、柳樹、碧草……她到底在找什麼？
地上的人連連點頭，柳飛揚冷冷地道：「既然想要金丹……為什麼還如此膽大妄為，做出那樣的事情！」
「娘……」墨兒在雨燕懷裡有些掙扎，
「還有什麼？」雨燕惶急。
「會是誰呢？你們可是和誰結下仇怨？」琳兒一語即出，又覺多餘，無名山莊樹大招風，原來與吳銘暗結私仇的，恐怕都會算在吳雨燕頭上。
江武興梗了梗脖子：「墨兒一定是讓人點了睡穴。那人把墨兒送到山莊門口，又解了穴道。也就這一盞茶的工夫，賊人應該還沒走遠。」他邁出一步，這廂便要去追。
「墨兒不在這兒，雨燕！」江武興拉起了妻子的手，在他耳邊厲聲提醒。
吳雨燕一錯眼珠，看看江武興，江武興也同時望向她，又搖了搖頭，突然發話：「墨兒，你是怎麼回來的？」
「呵……我放下？」他慘淡地一笑，將棋盤一推，「這場遊戲該結束了，放我走！」
這次又是黑子，持在空中一刻，沒有下落。
吳雨燕將墨兒摟在懷裡，眼眶一酸，喜極而泣，所有丟失的靈魂好像一瞬間都回到了她的軀殼裡。
「咳咳……咳……」楊樂天眼中無光，木然盯著落在棋子上的雪片，儘管那些棋子已經全然看不見了。
鬼面慌忙地搖著頭，為自己辯白：「主上，鬼面不知道，真的不知道那是江武興的兒子。」
「你的意思是……要去龜谷，找醫仙？」
江墨撓撓頭：「還有就是不讓我們出去，只是讓我們在一間很大很大的屋子裡面玩。」
江墨搖搖頭：「沒有，那裡有好多小朋友，我們一起做遊戲。只是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叔叔會定時送來飯菜，還有……還有……」
向後踉蹌了幾步，他看向微生霧的眼神越發得明亮，臉上忽然變得冷肅如雪，堅定地道：「這次我是真的要走了
「什麼？」吳雨燕扳正了江墨的身子，驚訝地問：「快，給娘說說，他們都對你做什麼了，有沒有弄疼你啊？」
簌簌的雪片像無數只飛舞的白蝶，縈繞著持著黑子的手，「咳，咳咳……」肺在震動，手也跟著顫抖，黑子上的雪片滑到手背，融化，一絲一絲，冰冰涼涼的，極速汲取著手上的溫度。
「承諾？我已經讓你研究了一年，你卻天天拉我來這裏下棋，你究竟研究出結果沒有？還是，你根本就是想拖住我，不想讓我去找琳兒！」
江墨掰著手指，突然彎起拇指，筆畫出個「四」來，興奮地道：「對，就是四，墨兒在那裡一日要吃四頓飯。」
「對，找醫仙。」雨燕抱起了墨兒，看著兒子的眼神依然擔憂，「就算是不幸中了毒，醫仙也能及時解救。」
其實，事情遠比他想象的還要順利，因為在他們回到無名山莊的第二天，就有人把墨兒送到了自家門口。
「沒事？」雨燕喜憂參半，不容分說又撩開墨兒的衣襟，將兒子反反覆復地瞅了個遍。說也奇怪，墨兒不僅毫髮未傷，反而比上個月還胖了一圈。
「嗯，還有么？」
突然間，微生霧出拳擊在棋盤之上，沾了滿手冰冷的雪花，重重嘆氣：「實話告訴你吧，你的臟器因那魔功受了重創，內功皆失事小，連你這條殘命，即便是有我的葯維持，也活不過一年了。」
「墨兒……墨兒……」雨燕抱著兒子的小小身軀，彷彿想把孩子再裝回自己的肚子里，讓兩個心臟重新相連。
「不行，你可以走，但是必須履行完你的承諾！這是龜谷的規矩。」龜谷的主人宣告著他的主權。不錯，醫仙救人，必須要對方答應一個條件，而這個條件，或許是被救人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