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浴火重生再為人
第十一章 重返江湖
「再笑？」微生霧重重撂下空碗，登時火冒三丈，這便一揮大袖，但見一排銀針齊刷刷地閃掠而過，疾如電閃。
琳兒向後一縮，躲過了那隻手，低著頭道：「微生大哥救了我夫君一命，琳兒無以為報，只能將這份恩德銘刻在心。他日，醫仙有用得到琳兒之處，儘管開口，琳兒定當……定當……」
夜教主？楊樂天心中一動：也對，夜裡歡當年身為天神教的副教主，聞得我的死訊，接任教主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琳兒心下一沉，忙問：「怎麼了，香香傷勢加重了么？」
琳兒湛湛的眼光，傳遞著無限感激，微生霧心領神會，寬慰道：「我什麼都不要，就要你好好的，好好的和楊樂天過日子，我在龜谷都看得見。」
這時，突然一陣劇痛襲來，楊樂天身子一挺，向後仰去，牙關抖得愈發厲害，即使是在一丈之外的醫仙，那齒間「咯咯」的聲響也能聽得清清楚楚。
「是，王爺。」
「不好！」琳兒悚然尖叫，可惜為時已晚，銀針入體數寸，頓時封住了楊樂天前胸四大要穴，當然，啞穴是難逃一劫。
走出兩步，尋王爺腳下忽地一頓，回頭：「另外，所有陣亡將士，均播白銀十兩，送回家鄉。」
琳兒嘴角微勾，微笑：「你放心，臨行前夜教主吩咐了，把璇兒奉為上賓，誰敢怠慢了這位小貴客啊。」
「是啊，她的傷勢恢復得很好，再說我這裏也沒有那麼多人蔘鹿茸讓她糟蹋。快帶她回尋王府吧，那裡上好的藥材應有盡有，什麼杯啦、碗啦，她願意一天摔個七八次也好，都隨她便。」
「哪有怎麼，活蹦亂跳了，快把我的谷底
「呃……好吧。」怎料不等微生霧接過水，琳兒就將碗口貼上了他的唇，一股腦地灌了下去。
香香掰著手指，細數著一些琳兒從未聽聞過的菜名，那些菜名聽起來像是詩詞絕句，只聽得琳兒雲山霧罩。儘管如此，香香仍說得眉花眼笑，期盼著早日歸家。
「就地掩埋！」尋王爺緩步踱在軍營中，掃視著一具具僵冷的屍體，心中凄然，狠了狠心腸，下了最後的命令。
微生霧一擺手，立刻又倒了一碗水，舉了舉，賭氣似地道：「我是該多喝水的，你沒錯。」說罷，又一大碗清水下肚，腹中立時鼓漲，臉上卻佯裝無事。
中軍帳下，王爺坐在交椅上，回想起這些年征戰沙場，他雖帶領將士們打了不少勝仗，但也造下不少殺戮。幸得上天眷顧，每次總能凱旋而歸，自己雖不是皇家血脈，但因戰功赫赫而被封了王爺，能為社稷江山出一份力，也好回報朝廷對他的恩澤。
一向溫柔如水的琳兒怎生到了醫仙面前變得如此刁蠻，楊樂天越看越驚，嘴上雖然說不出來，心裏卻打了個突：她在我面前，好像從未有過這般胡鬧。
「哈，咳……咳咳……」一直忍住不笑的楊樂天，這時剛要笑出聲，卻被連連的咳嗽楞頂了回去。
「是，屬下領命。」
戰場上金戈鐵馬，軍營里馬革裹屍。
琳兒從榻邊滑下來，走過去拿起水壺倒上滿滿一碗清水
次日清晨，楊樂天、琳兒、香香三人拜別了醫仙，遂出了龜谷。到了繁華之鎮，三人租下了一頂馬車，車夫揮著馬鞭，一路顛簸，向著京城而去。
琳兒幾乎靠著楊樂天的肩頭睡著了，這時聽到妹妹抱怨，睜開惺忪的睡眼，「香香，京城就快到了，你忍耐一下。」
「我的武功是用來救人的，不像那些江湖人士，整天只懂得打打殺殺，把生命浪費在無意義的爭鬥中。」
「香香真的完全好了么？」
琳兒掩口一笑，但那笑容只保持了一瞬，這便突然斂了笑，「噗通」一聲，跪在醫仙面前。
琳兒瞪著微生霧，似乎又想到了什麼，忙緊張起來：「你可也是這麼對付我妹妹的？」
「不必說了，我救了楊樂天一命，便是他欠的我，何時要算到你頭上了？」微生霧堅持扶起琳兒。
「微生大哥？」琳兒脫口喚出，卻見微生霧的眸下墜著一條浮腫的黑線，面上困頓萎靡，整個人都憔悴了一圈。
「微生大哥，剛才琳兒冒犯，求你原諒。」琳兒替楊樂天掩好被角，便向著微生霧走過來，輕輕一禮。
微生霧揉揉眉心：「讓他安靜一會兒，我聽著心煩。」
「微生霧，你太過分了！」琳兒怒罵。
「暗流！」楊樂天耳聰目明，這兩個字是他最後的希望。他眸中閃著微光，內心激蕩，若能喚起體內的秘密暗流，或許可以和琳兒白首偕老，實現大婚當日的誓言。
「哈，啊……」楊樂天最後那個「啊」字喊了一半，便再也發不出任
「咳咳……」微生霧窘迫地抬頭，他是被水嗆得說不上話。
這一夜，亦是如此。正在輾轉反側之間，忽聽外面烽火號角響起，原來是有敵兵偷襲。尋王爺本和衣而眠，這便立即起身，裹起一件裘皮大氅，跨出了中軍帳。
「不行，我現在就想見他，還有……還有我的小璇兒，我也惦著她呢！」香香嘟著嘴，一臉的迫不及待和思念。
微生霧一進屋，頭也不抬地道：「去吧，把你的好妹妹帶走，我治不了她。」
他側目一瞥，見楊樂天依然面色蒼白，只得望而興嘆：「唉，我還自居醫仙呢，這醫術可真不怎麼高明，若是師父他老人家再世就好了，也許能查出他體內的暗流，助他延續壽命。」
挺了挺腰，香香又開始抱怨：「這一路也太辛苦了，等到了尋王府就好了，那裡各式各樣的珍羞美味，應有盡有，到時候我請姐姐和姐夫大吃幾日。倘若幸運的話，許能趕上御賜佳釀，姐夫一定歡喜。」
「楊樂天，你也別幸災樂禍，你還不是自身難保。」微生霧漫不經心地捧著碗，將清水緩緩倒入喉嚨。
「璇兒那邊你放心，她估計正和寒兒玩得不亦樂乎呢，哪裡還記得你這個娘啊？」琳兒直了直腰，伸手握上妹妹的手。
輕咳了幾聲，楊樂天心念一轉：唉，我該信任他的，他那個冰冷的個性，和琳兒之間應該不會有什麼……是我想多了……
「過分？冤枉啊，琳兒。」微生霧哭笑不得，心道：「你難道不知道自己那個妹妹什麼樣子
看來當年把琳兒託付給夜裡歡照應也沒有錯。只不過……那個冷冰冰的人也會這樣關心別人的么？還是……出於其他原因？！
香香齜牙咧嘴：「不是，不是，是屁股……屁股坐麻了。」琳兒抿嘴一笑，扶著香香往馬車裡面挪了挪。
微生霧點頭：「嗯，你猜得沒錯。若不是每晚我施針刺上她的昏睡穴，她那麼精力旺盛，會聽我的話么？」
香香嘟囔著：「不知道她在天神教過得好不好？」
微生霧微微一笑，手掌縮回袖子，裝出一幅若無其事的樣子。但是琳兒看得真切，剛才微生霧抽出銀針的手法，只單憑了一股強大的掌力，那幾隻銀針就如小蛇出洞般地乖乖游回他的手心。
「琳兒，夜教主待你們母子可好？」楊樂天隨口問道。
「阿……嚏。」微生霧應時地打了個噴嚏，「你看，我過分的都把自己弄病了啊，天天石橋上挨凍受寒，幸好是這幾日暖了起來，不然你就見不到你的微生大哥了。」
楊樂天微微一笑：「那我就放心了。」他抬手撫摸著琳兒順滑的髮絲，柔和的目光忽然變幻起來。
醫仙話中含沙射影，楊樂天仰面躺著，直勾勾地望著屋頂，心裏並不生氣，微生霧這個世外醫者，又怎會懂得江湖中人的逼不得已呢。
「咳……」楊樂天剛緩過氣來，又笑：「我是命不久矣，不過，能在死前看到你的笑話，也是人生一大快事！哈哈哈……」
微生霧「咕咚咚」幾大口水下肚，點了點頭：「嗯，她的傷只要繼續用些滋補的藥材，慢慢恢復氣血，靜心調養便成。」
琳兒眸中一亮：「你說什麼
「你的武功，原來如此之好？」琳兒驚訝地問，邊給丈夫頭下塞著枕頭。
「哎呦！」
「唉……」微生霧快步來到桌前，端起瓷壺，倒上了一碗清水，大口喝著。琳兒急了，上前扯住微生霧的衣襟，驚恐地看向他，「香香到底怎麼了？」
琳兒將空碗往桌上一摔，大喝：「快把樂天身上的銀針取出來！不然，整壺水都給你灌進去，今日就讓你喝個痛快！」
「行了，看著你們這般甜蜜，我都想我的譽郎了。」香香話說著，鼻子一酸，紅了眼眶。
琳兒「嗤」地一笑，「原來如此啊。」
見香香眉頭微皺，琳兒頓時緊張：「怎麼了，傷口又疼了？」
「琳兒，你這是做什麼？」微生霧大驚，忙出手相扶。
起身的那刻，琳兒昂著頭，感動得望著微生霧，她知道微生霧想要什麼，但是她給不了。
微生霧點頭：「對，若非那暗流存在，三年前，楊樂天走火入魔是必死無疑，正是他體內的暗流護住了他的心脈，我才有本事救回他一命。」
穿街過市，琳兒依偎在楊樂天懷中，靜靜享受著失而復得的幸福，彷彿車外的一切喧囂都與他二人無關。香香則倚在馬車的另一角，看著二人親熱，不時發些酸溜溜的感慨。
「你這是做什麼？」琳兒厲叱。
「喏。」琳兒點點頭，「夜教主在教中很關心我們母子，經常噓寒問暖，更認了寒兒做義子，把他當親生兒子對待。」
然而，每每夜深人靜之時，王爺眼前總會憶起硝煙四起，血染沙場的情景，那些赤身肉搏，斬首砍腿，一幕幕鮮血淋淋的畫面，令他午夜夢回，驚起一身冷汗，便是再也不能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