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浴火重生再為人
第十五章 恃強凌弱
楊樂天淡淡笑了，抱拳一揖：「夜教主，久違了。」
飛鳥目光冷酷，毫不猶豫地拔出大刀，叱指落花：「對，就是毒婦！你給我聽好，你若再下毒害人，把江湖攪得腥風血雨，休怪我刀下無情！」
「走？她哪裡也走不了！」一個聲音從風中傳來，煦暖的春風打在臉上，忽覺冰冷刺骨。
然而，那個身體並不聽話，還是在左搖右擺。尤其是被怪藤游上腳踝，香香便會下意識地去甩，可是她越是這麼做，越會挑起那些神木的貪婪慾望。
眼見藤蔓越聚越多，蔡將軍拖著重傷開始與那些藤蔓血搏，但適得其反，他這樣做只會招來更多的藤蔓。
「殺？好，我讓你殺！」落花驀地上前一步，用胸口抵住刀尖。這一驚人的舉動，令楊樂天幾人皆然咂舌。而那握刀的手，卻是無動於衷，任烏黑的刀口抵在那個女人的心尖。如今，飛鳥只須輕輕一劃，便可看清那顆心臟究竟是紅色還是黑色？
衣袂飄飄，那個熟悉的男人踏風而來，穩穩落於石碑之上。黑衣不改，面目依舊，只是那些墨絲不在垂於眼前，而是冠到了頭頂。楊樂天還是第一次見到他完整的臉，稜角分明，五官挺拔，俊美之餘，眼耳口鼻卻宛若冰雕一般的寒冷，猶自散發出殺手的凌厲之氣。而那雙如寒潭的冰眸陡見楊樂天也是猛地一縮，從嗓子里擠出了難以置信的聲音：「什麼，你還活著？」
「快起來，如今這神魔崖的主人是你，天神教上下都尊你為教主，豈有給我下跪之理？」楊樂天正欲相扶，胸口卻忽的湧上一口血氣，想咳又咳不出來，只得在那裡儘力壓制著。此時若冒然
心臟跟著丈夫的咳聲揪了一下，琳兒略一遲疑，側頭看向飛鳥：「你幫我先看著香香，我要替樂天施針！」
「多謝夫人。」當著楊樂天，夜裡歡須給琳兒三分薄面，便順勢起身。怎料他剛站起身子，就被衝過來的香香一把抓住了衣角。
「神教聖地，擅入者死」，面前這塊石碑經歷風霜雪雨，屹立不倒。
「楊樂天？真是你？」夜裡歡躍下石碑，仍是盯著楊樂天那張憔悴的面容看。
香香「喏」了一聲，一抬頭猛然見到倒在血泊中的蔡將軍，臉色立即驚變：「蔡將軍？他……」
香香自幼就把夜裡歡當做親生哥哥看待，如今回了娘家見到哥哥，就如見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自然是抓住不放，可這一著急，滿腹的委屈和痛苦又不知從何說起。
「嗯，真回去了，姐姐還騙你不成？」
「不動，不要動，你不招它，它不會去惹你。」琳兒低聲安慰著身下那個發抖的身體。
站定當場，飛鳥注視著這些怪藤回遊，手中那把沉重黝黑的伏魔刀，隨著他沉重的喘息在空中輕顫，閃著精亮的光。
「咔、咔、咔！」，幾根怪藤嘶嘶游回，垂頭喪氣般地縮回土壤。
約莫行了一個時辰，眾人終於踏出神木林，又迎來了和煦的春風，當真是吹寒送暖，爽氣怡人。楊樂天深吸了一口氣，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
「害人？」落花收起了她的風情萬種，擺出一副弱質芊芊之態，柔柔地問：「飛鳥，原來我在你眼中一直都是這麼個毒婦么？」
「蔡將軍，不要硬拼！」楊樂天向蔡蒙大喝。然
只見琳兒正摟著香香，香香怕得將頭深深地埋進了她的懷裡。儘管早聽說神木林詭異恐怖，但香香自幼極少離開神魔崖，這回是她第一次親眼見識到這些神木的厲害。
「啪啪啪」，琳兒拍拍楊樂天僵直的脊背，讓他緊繃的肌肉先放鬆下來，之後將針的末端戳在穴位之上，旋轉幾周，「嗤」地猛力刺入，楊樂天的身子跟著一挺，那劇痛瞬時順著穴位竄出，擴散至四肢百骸。
「對，就是現在。」琳兒從懷中掏出布包，攤開來看，一根根細小而精亮的銀針插在其中，正是微生霧當日木屋所贈。
落花臉色一變：「你又動心殺我？你殺了我一次還不夠，不用劍就改用刀？」她輕揚著臉，直視著飛鳥，秋波不定。
「咳咳……」楊樂天又咳出血來，這次他小心地咳在了手裡。
「呃……」又是一針，楊樂天儘管早已習慣每日銀針過穴，強抑痛苦，但在那種灼骨般的煎熬下，仍不由發出低低的呻吟。
聽到這般相敬如賓的話語，琳兒剛剛揚起的嘴角又斂了回去，她對於自己的針法已是萬般自責，這聲謝謝實在是受之有愧。遞上一方絲帕，琳兒扶著丈夫一步一遲地向著前方走去。
楊樂天看著石碑有些出神，有種回家的親切感，嘴邊的笑意更濃，然而，當他看到石碑後走出來的人時，卻驀然怔住了。
夜裡歡將頭低了低，拳撐得更緊。畢竟面對上任教主，他沒有經過教主傳位，擅自接下教主之位，如今楊樂天又突然出現，自覺
「好，我已警告過你，你倘是再做壞事，我飛鳥定不會饒。第一次沒殺了你，我自斷了一臂，若第二次還殺不了你，我右邊這條膀子也賠上給你！」飛鳥言語決絕，渾身裹著肅殺的氣場，然，眼圈卻是紅了的。
「蔡將軍……」琳兒和飛鳥這才注意到趴在地上的蔡蒙。飛鳥上前一拍，那強悍的身體「咕嚕」一下，仰面翻轉過來。但見他滿臉是血，怪藤從他的鼻孔穿去，又從眼睛裏面鑽了出來，一隻眼珠被頂出，半懸在眼角，另有一支藤蔓從右耳入，直插後腦的死穴。
八支銀針，穿入八大要穴。琳兒一根一根地去刺，那痛也一次又一次地在丈夫體內翻湧，她心裏明白樂天的苦，卻唯有硬著頭皮去做。唉，怪只怪自己醫術拙劣，若能有如醫仙一般的功力，八支銀針瞬間齊發，那該有多好……
楊樂天見蔡蒙根本不聽勸阻，無奈搖頭。為求自保，他只得保持身體不動，任由周遭藤蔓在他腳邊，腿彎間纏繞。
「啊」地一聲慘叫，震撼天際，不是刀下的心臟被剖開，而是飛鳥捂著頭痛苦地哀號。他頹然跪立，死死地盯著掉在地上的那柄黝黑的刀，「不，那刀身是潔凈的，不能再沾上落花的血，不能！」他不忍再看，緊緊合上了雙眼，聲嘶力竭地吼叫：「你走，你走，我此生都不想再見到你！」
飛鳥呆立，眸中神光黯淡下來，曾經驚心動魄的一刻重現：落花躺在他的懷中，鮮血沾滿了兩人的衣襟。他無力地抱著她，她身下的手在不停地顫抖，她氣若遊絲地笑著，聲稱他還是在乎她的。他為她哭了，她欣慰地說她沒有
撩開楊樂天的衣襟，立時有一陣陰寒欺來，令那光滑堅挺的脊背微微戰慄。琳兒皺眉，心臟跟著一抖，又咬了咬牙，捏起了一根銀針來。由於她學藝不精，隔著衣物難找准穴位，這回只得狠心讓樂天忍耐一下了。
而見到這個身影，楊樂天身旁的人只會比他更加激動。飛鳥提著大刀，一個箭步衝上去，喝問：「落花，你又來天神教害人么？」
八針施完，琳兒為樂天重新整理好衣袍，縷縷青絲都被汗水浸透，濡濕地髮絲貼在面頰之上。琳兒卻是笑了，因為她總算在那張蒼白的面龐上見到了霞光。
這回，夜裡歡看得真切了，急急單膝點地，垂頭拱手：「屬下恭迎教主。」
「不好，神木被驚動了！」飛鳥大喝，急急拔出伏魔刀，斬斷了逼近的藤蔓。
「謝謝。」楊樂天用衣袖拭了拭汗水，扶著琳兒站了起來。
目光如劍般盯著怪藤，楊樂天暗自感慨：「果然是個恃強凌弱的世界，想當年我楊樂天為魔教教主，在神魔崖上呼風喚雨，這些鬼東西還紛紛競折腰呢。現在可好，我這一傷，不成想鬼東西居然也敢欺侮到我頭上了。呵……真是可笑。」他自嘲地勾起嘴角，眼睛轉向琳兒。
本來在銀針刺穴之前，是要先行在火中淬一下，以防傷口感染，但在這神木林中生火，無異於是引火自焚，不知又要招來多少怪木的襲擊。可是現在不施針，她的樂天根本挨不過這深入骨髓的寒氣，走不
琳兒詫異地望著閉口不言的丈夫，又看看地上固執的夜裡歡。過了半晌，她實在看不下去，過去將夜裡歡扶起：「這幾年多虧了夜教主照顧我們母子，大家早已經是一家人了，何必跪來跪去的。」
「死了！」飛鳥無情地宣布著。
「咳咳……」楊樂天上前幾步，「你看清楚，如假包換。」
一陣風拂來，落花面上一寒，忽而輕聲笑了起來：「呵呵，反正兵刃無情，十八般兵器你盡可輪換著用，看究竟是我落花命硬還是你飛鳥心硬！」
「現在么？」飛鳥詫異。
眼看又有無數的怪莖向著她們姐妹逼來，「唰——」飛鳥一刀閃掠，披荊斬棘，力護著姐妹二人。
一個昂首挺立，一個跪拜不語，一時間竟成僵局，前後兩任都是教主，沒有人敢上前解圍。
是何種力量斷絕了怪藤的前仆後繼？楊樂天回頭一望，尖銳的目光盯上了那柄空中翻飛的大刀，刀口黝黑，在暗夜般的神木林中卻能迸發出閃電般的光芒。這光炫亮刺目，仿若要吞噬一切黑暗，給大地帶來光明。
見到這般恐怖地死相，香香頓時嚇得面色蒼白，手按上喉口，開始不住地狂嘔。她的淚不知道是怎麼落下來的，只感覺胃裡一陣陣痙攣，難受得她都忘了恐懼。琳兒也不忍直視，擋在香香面前，用身體遮住妹妹的雙眼。
「好了，好了。那些怪藤都回去了，你不用怕了。」琳兒拍拍香香後背，可香香仍不敢抬頭，怯怯地問：「真的回去了？」
「夜哥哥，夜哥哥，快救救我家譽郎，嗚嗚嗚……」香香話剛說了一半，淚水不能自已，哽咽得已說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