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患難相死手足情
第六章 非去不可
長條裊娜，碧葉婆娑。秋風漸起，搖著縷縷柔條，池水拂動，盪出漾漾清光。
夜裡歡漠然地盯著茶几上的杯盞，沉默了一刻，「吳陰天這個人陰險狡詐，實在令人琢磨不透。只是不知何故，他定要管上尋王爺這樁是非。」
江武興踱過去，瞟了一眼夜裡歡，又坐到了他的同側。自從那日見到夜裡歡在荒宅詭異的舉動后，江武興就起了與這個冰人親近的衝動，他很想知道，在這層冰殼的背後，究竟隱藏著什麼秘密。
「你倒真是冷似冰啊。」柳飛揚身子一探，眯起了狹長的丹鳳眼，眼底有無數的星光在跳動，與那金光閃爍的寶座融為一體。
夜裡歡抬起眼睫，剎那間眸中兩支冰箭急射而出，快如流星飛矢，把柳飛揚釘在了寶座之上，立時給了他一個肯定的答案。
「稟主上，有人來了萬柳山莊。」吳陰天單膝跪地。
這時，柳飛揚忽然間笑了起來，因為他發現了自己是對一個無悲無喜的木頭說話。
「是，主上。」吳陰天抬起眼瞼，盯著那襲華美的紅衣遠去，黑溜溜的眸子中深涵著某種陰霾的東西。
忽的寒風驟襲，池中泛起漣漪，魚兒驚得四散逃竄。柳飛揚眉頭一隆，睥睨著腳下之人，「什麼事情，大驚小怪的。」
江武興端起茶几上的杯盞，泯了一口清茶，「唉，那日在天牢，若不是吳陰天突然出現，橫加阻撓，許在大批高手來之前，我已經背了王爺出來。」
順了口氣，楊樂天揚起了那張蒼白的臉，「飛鳥去了萬柳山莊，替我奪取玄魂劍。唉，我本想盟主乃是
未等夜裡歡答話，江武興搶過話來：「對，羅剎鬼面就是吳陰天。不過，他現在的武功已經和當年不可同日而語了。那日在天牢，吳陰天腳下的輕功詭異多變，我卻從未見過中原有這般幻化的武功。」
「吳陰天做這麼多事，也許背後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夜裡歡站了起來，復又踱回牆邊，倚靠在剛才的地方。
清光之中，倒映出一抹緋紅。那人正站在橋上，看著池中錦鯉嬉戲。他一攏紅衣，乃是上等的蘇綉織錦緞，其上繪著複雜的玄紋，頭上一支羊脂玉簪，把墨色的頭髮盤得整整齊齊。風撩衣袍，他卻輕搖著手中的象牙摺扇，彷彿覺得這風颳得不夠猛烈，意要推波助瀾。
夜裡歡不想再多浪費時間，單刀直入地道：「盟主，此次夜某來，是向盟主打聽一個人。」
「大事不妙！」楊樂天手心陡然捏出一把汗來，暗道：「吳陰天若是替盟主辦事，那飛鳥前去萬柳山莊為我取玄魂劍，必定會遇到這個陰險小人。他二人雖是兄弟，但並無血脈之親，何況吳陰天本來就是個陰險狠毒的小人，定然六親不認，加之他的武功今非昔比，那麼飛鳥的處境必然岌岌可危。」
「夜教主，這秋風來得真急，都把你這樣的稀客吹進我萬柳山莊來了。」柳飛揚眉梢一挑，邁步坐上
「哦？」柳飛揚鬆了口氣，開始用拇指揉搓掌心，「夜教主身為魔教教主，神通廣大，何人能逃出你的掌控啊？」
柳飛揚呼吸一緊——好冷的殺氣！
「哦，誰啊？值得你一個暗衛統領驚慌失措。」
「嗯，如今吳陰天帶上了那羅剎鬼面，武功也厲害多了，上次我去劫世子囚車，也是險些被他攔下。」夜裡歡附和著。
夜裡歡寒著一張臉，保持了一貫的緘默，柳飛揚這樣不禮貌的話語，與他來之前聽江武興所描述的倒是別無二致。果然是個傲世盟主，對任何人都是不屑一顧，即使是可以與武林正道抗衡的魔教教主站在面前，也同樣不放在眼裡。
「到底出了什麼事，你為何要去萬柳山莊？」江武興上前扶住楊樂天，眼光一掃，大片大片的殷紅全然浸濕了腹間的層層布帶。他心頭一緊，小心地扶著楊樂天坐下，「你看，傷口都裂開了，還不仔細著。」
楊樂天怒吼一聲，面對兩位兄弟驚訝的眼神，慚愧地垂下了頭。
無事不登三寶殿，畢竟是有求於人，見到姍姍來遲的柳飛揚，夜裡歡先行施了一禮：「盟主。」
「難道他去武林大會的目的是要刺殺盟主？」江武興半開玩笑地問。
「我沒有發瘋，是我錯，是我對不起兄弟在先！」
楊樂天雙手撐著床，無力地咳喘著，他望著江武興出去的背影，卻忽的暗暗泛起了恨意：原來你們一個個都拿我當廢物，我要證明給你們看，我楊樂天不是廢物，不是，永遠都不是……
「怎
楊樂天苦澀地勾起嘴角：「我這傷本就是自作自受，根本就不值一提。」他抵著拳頭，悶咳了起來，腹間突突地抽動，牽扯了受損的五臟，他又嘗到了那熟悉的腥甜，卻是未吐出來，一口血含在嘴裏又生生咽回腹中。
這話問得鬼面背脊一涼，「是……是魔教教主夜裡歡。」
事實上，楊樂天腹間根本就痛得麻木了。聽江武興一說，他才低頭探看，果然，那溫濕的液體業已沾紅了衣襟，正在涓涓下淌。
柳飛揚手下一頓，「哦，原來又是吳家的人，無名山莊不是還有個江武興當家么，何以勞煩夜教主大駕？」
晃了晃著腦袋，楊樂天扶著床柱支撐著搖搖欲墜的身體——說到底，都是我的錯，是我為了種種自私的理由，不顧兄弟安危，還口口聲聲把人家稱做兄弟。我楊樂天原來也是個貪生怕死，利用兄弟的卑鄙之徒！
「哼，夜某既然來了，就不想再和盟主繞圈子，有人親眼所見，飛鳥的確是在一個月前進來萬柳山莊，所以……」
夜裡歡倚在牆邊，不緊不慢地道：「他要發瘋就讓他發吧，他不管自己的死活，也不顧及琳兒的感受。」
夜裡歡張眼望之，登時被寶座上的金光燙到了眼睛。只見一縷陽光透過天窗投射到寶座之上，那寶座竟然現出了緞子似的光華，金星點點。
聽到此處，楊樂天連連搖頭：「不對，他那一鏢打傷香香的力道極深，顯然是刻意為
殊不知那張寶座乃是極為珍貴的金星紫檀所制，再雕以玲瓏別緻的鏤空花紋，加上工匠們的別具匠心，雕刻之時特意凸顯出木質的棕眼孔，在紫黑沉穆的木色中將棕眼中的這些金點發揮到淋漓盡致。
「飛鳥，吳家的三公子吳靖宇。」
「不，我是去定了，我楊樂天欠飛鳥的實在太多了。」楊樂天說到這裏，垂頭低低咳了幾聲，似乎想掩蓋些什麼。
假如不是當日自己的一念之私，以玄魂劍為借口拖延時間，藉此與琳兒多處些時光，也不會想方設法免於死在伏魔刀下；假如不是還存有僥倖心理，想找回人劍合一的感覺，以玄魂劍激發暗流，延續生命，也不會讓飛鳥去萬柳山莊隻身犯險。
「救人，也要先保全自己。」夜裡歡又說出了這句話，這句深深刻在他心底的話。他每說出一次，他的心也會跟著一抽，彷彿有熱血瞬間衝出那顆冰凍的心。他沉吟片刻，又道：「你看看自己的身體，本來就是衰竭之軀，還多挨上一劍，再這麼折騰下去，你沒命回神魔崖見琳兒了。臨行前，我曾答應過琳兒，一定要把你平安帶回天神教，我不想違反承諾。」
膝下的人不敢抬頭，也知道那張翩若驚鴻的臉上是何種表情。遲疑著，吳陰天終於問了一句：「主上，該如何安排夜裡歡？」
「不無
萬柳山莊的大廳，卻與無名山莊的不同，少了幾分霸氣恢宏，多了幾分雅閑別緻。江南的風土人情果然與北方的不同——這是夜裡歡踏入大廳的第一感覺。自從柳飛揚擔任武林盟主以來，夜裡歡是第一次來這萬柳山莊，想他一個魔教的首領又豈會踏入正派盟主的地盤。
「羅剎鬼面？」楊樂天悚然一驚，追問：「上次你說的那個帶面具的人就是吳陰天？」
十指摳入床沿，摳得指節泛白，楊樂天心中騰起的忿忿恨意來如洪水，久久難平。
「人家是登門拜會的，自然要依足規矩，請進大廳。」柳飛揚說著，一抬薄靴，舉步下了玉橋。
一語未畢，夜裡歡卻在不經意間掃到了一旁的兵器架，目光立時被死死地定在了那裡。
「也算上我一份。」夜裡歡突然出聲，冷厲的目光掃過楊樂天白得透明的臉頰，「但是，楊教主，你留下。」
江武興應道：「嗯，我也去。飛鳥是雨燕的二哥，從小最疼雨燕，這事我江武興義不容辭。」
「哦，夜教主，那真是稀客啊。」柳飛揚摺扇一合，長長的睫毛在他高挺的眉弓下微微顫抖。
「是啊，我和夜教主去就行，楊兄還是在無名山莊好生休養吧。」江武興拍拍楊樂天肩頭，一扯嘴角，「我去叫雨燕過來，幫你再包紮一下傷口。」
楊樂天接道：「不僅如此，上次琳兒和香香去萬柳山莊參加武林大會，香香被吳家金鏢所傷，也應是他所為。」
楊樂天一拍床板，猛地站起來，「不行，我要去趟萬柳山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