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江湖恩仇必血償
第二十章 一試真心
「好吧。」楊樂天看了看崖口騰起的一抹彩虹，又看向這一對貌似恩愛的夫婦，終是把話問了出來：「夜裡歡，你是否願意放棄教主之位？」
「慢著！」未等楊樂天說話，落花突然腰身一擺，上前幾步，厲色道：「楊樂天，這個教主你不能當！」
「落花既然是我夫人，有什麼事情，她都可以聽。」夜裡歡突然伸出大手，按上落花的雙肩。
倏然抽回了腳，落花攥緊了拳頭，嗔怨：「夜裡歡，你就不能正眼看上我一眼么？我看你關心那個琳兒，比我這個正牌夫人還多！」
雨水打落在黝黑的岩石上，濺起了潔白的花。岩石上，夜裡歡蜷著身子，將頭深深地埋在了臂彎下，肩頭微微聳動。
「楊樂天已經回來了，你打不過他的，也別指望和他搶老婆！」
「落花！」夜裡歡驚呼一聲，同時飛身躍出，雙腳倒勾住崖口，如猴子撈月般懸在崖邊。他快速地伸出一臂，極力地伸手去夠。
「夜教主。」一個空濛的聲音，隔著嘩嘩的雨聲不似真切，卻明明出現在耳畔。
「落花……」那個冷漠如冰的人終是先開了口，上前一步。
就在剛剛，在看到夜裡歡那副蜷縮顫抖的樣子后，落花獲得了一瞬間的滿足——這個人身上附著的堅冰之氣居然為她的死而融化了！原來他的心中是有她的……
「你可曾在乎過我么？」落花站在崖邊，一隻腳凌空揚起，盯
當著外人，夜裡歡一向對落花是維護的態度。
夜裡歡愣愣地看向崖底，瞪著驚恐的眸子，但是隔著雨霧，他什麼也看不到。混沌的失落感，襲上了他的全身，那個女子是他的妻子么？他雖然從來沒有承認過她，也不曾和她發生過任何的關係，但是失去的時候，心裏卻有說不出的滋味……
青色的衣裙在空中飛揚起來，宛若一頂碧色的蓮蓬。然而，只是那麼一瞬，那張蓮蓬就消失了，如水面上浮起的氣泡般幻滅。
落花一身青色素裙在風雨中飄搖，輕輕一揮，將手中完全無用的紙傘拋下了懸崖。紙傘乘著風雨，如一隻斷了線的風箏，幽然向著崖底落去。
我夜裡歡就該孤獨一生，才不會連累任何人。
天地間，風雨之勢依舊不減，雨霧蒙蒙。
「你何必再問，先上來再說！」夜裡歡吼了一聲。
落花好想念飛鳥那個溫暖的懷抱，逃婚前的半個月，是她這輩子渡過的最幸福的時光。儘管如此，日子一長，她竟貪婪地想讓她的丈夫也可以那樣摟著她，也許她只想從夜裡歡那裡得到某種溫暖的感覺，哪怕是一絲一毫也好。
在他的對面，青衣女子正捋著是濕塔塔的發尾，用一雙絕美的明眸看著夜裡歡，那眸子彷彿被雨水洗得通透碧亮，如雨後陽光下被洗亮的綠葉，隱隱現著忽明忽暗的光。
楊樂天心裏明白，若是要闖出一番霸業，維護武林的平衡，鉗制柳飛揚做為正派盟主的一方，就必須重登天下第一魔教教主之位。可是，這似乎委屈了現任教主夜裡歡。
夜裡歡負手立在崖邊，看著蒼茫的煙雨之氣，沒有說話。他和落花之間，只不過是利益關係，何曾有過夫妻之情。而落花口中所說的「在乎」二字又是何意，既然那答案說出來便要傷人，沉默豈不是最好的拒絕方式。
夜裡歡抬起頭，不必去擦臉上的淚痕，因為有雨水的覆蓋，沒有人看得出來。一雙通紅的冰眸中，面前的人變得清晰，而這個人也讓他不得不站直身子，撿回冰封的外殼，因為他不能在這個人面前表現出軟弱。
「落花，你不要太過分了！」夜裡歡冷叱，眯著冰眸登時睜大。那個女人明明知道無痕是他的心腹，卻未經過他的同意贈了一瓶毒藥給他的下屬。
不幸中的萬幸，落花在墮崖的一剎那，恰好勾住了崖壁上一處凸起的岩石，只是那岩石在距崖口一丈之下，而夜裡歡手臂伸直的長度加上他的七尺之軀，也不過一丈。
楊樂天笑著問：「你怎麼把老婆從懸崖上扔下去了？你不要她了？」
令人詫異的，在如此雨勢下，那衣袍下擺竟是未有一絲水痕。
「里歡。」落花第一次這樣喚了教主，眼中涌動著淚水。
勾著岩石的五指已然泛白，落花面上的淚珠滾過粉頰，立刻和大雨混在一起。她仰著頭，眼神湛湛地看向夜裡歡，「我只想問你，你究竟有沒有在乎過我？」
「嗯？」夜裡歡怔了怔，突然反應過來，焦急地問：「你看到落花的屍體了？」
「楊教主，這次有勞了，下次有用得著我夜裡歡的時候儘管開口。」片刻的震驚后，夜裡歡微一點頭，過去示意落花一起走。他雖面上不動聲色，心裏卻不喜歡聽別人教訓，更不想欠楊樂天的人情。
楊樂天一擺手，「等等，夜教主，讓落花先走吧，我有件事先和你商量一下。」
在天神教的日子，只要沒有任務，落花就把自己關在那個小屋中。烤著火，搓著手，從臘月寒冬一直搓到夏日三伏。她怕冷，她一直怕冷，守著這麼塊「寒冰」，她感覺每寸肌膚都涼透了，涼到心裏去了。
夜裡歡抽回了身子，在大雨中緩緩地蹲坐下來。就蹲在那塊突兀的岩石上，他感到到了深入骨髓的悲慟，彷彿是當年失去了家人一樣，就是那樣強烈的悲情破開了他冰封的心。
「你堅持住，只差一點兒。」夜裡歡更多的探下身子，只用足尖勾住崖口，眼看自己
「夜教主，落花也讓你失望了。」落花反退了一步，口氣仍是生硬，她想藉此掩蓋著內心的激動。
落花心底一涼，冷冷笑了笑，五指慢慢從濕滑的岩石上退下……
「落花！」一道驚雷的電閃劃過空氣，手臂下的那個青衣女子已然不見。
「夜教主，下次你們夫妻吵架，不要搞得要生要死的。我能救得了落花一次，可是救不了她第二次。」楊樂天青袍緩步，坐到旁邊一塊凸起的岩石上，擺正了衣袍的下擺。
沉默了一刻，夜裡歡單膝跪下，垂頭：「楊教主，你若願意重登教主之位，夜裡歡自當雙手奉還。」
「你怎麼能和琳兒相提並論！」夜裡歡冷冷地拋下一句話，轉身便走。
無痕轉身，拱手：「教主不必為屬下遷怒於夫人，屬下此次南疆之行定取了那宮主的首級來，否則無痕也沒臉再見教主。教主，夫人並無不是之處。」
夜裡歡心頭一震，那楊樂天的武功現在已經到了何種地步？萬丈懸崖下，能托起落花飛縱上來？瓢潑大雨中，可以做到滴雨不沾？
「楊教主。」夜裡歡尊了一聲，只是這一聲究竟有多少心甘情願的成分呢，這是楊樂天正在考慮的問題。
夜裡歡冷厲地掃了一眼那隻懸起的繡花鞋，漠然道：「你想死，不用經過我的同意，你有選擇生死的權力。」
夜裡歡在擔任副教主的時候，就把教中事務打理
怔怔無語，夜裡歡凝視著楊樂天身後的人，一時間想上前相擁，卻壓制著內心的衝動。
如此刻薄的一句話，只能迎來一個清脆的耳光。手掌和著雨水打在臉上，聲音特別響亮，彷彿搖動了山谷，也震痛了落花的心。
大雨的勢頭忽然轉小，落花的腳在空中比劃了兩下，冷笑起來：「你就不怕我真的跳下去么？」
「啊——」
落花捂著臉，氣惱得直跺腳。怎料腳下岩石濕滑，不會武功的她，身子一歪，突然消失在崖邊。
落花，義父，爹，娘，妹妹……是不是每一個和我夜裡歡沾親帶故的人都沒有好下場，我剋死了所有的親人，剋死了所有身邊的人！
楊樂天玩味地挑了挑眉梢，吸了一口冷氣：「恐怕要讓你失望了。」說話間，他向左邁出一步，仰天望著東方發亮的天空。天空中，雨勢已然驟減，遠遠一望，可見那黑壓壓的烏雲已向著西天飄去。
他夜裡歡乃是一代魔教之主，無謂心慈手軟，如若任務失敗，為守住天神教的秘密，無痕的確該死。落花做得沒錯，可是對於無痕這位愛將，他夜裡歡卻是下不去這個手的。
「去吧。」微一沉吟，夜裡歡揮退了無痕，肅然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