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我主沉浮風雲譎
第十九章 難言之隱
「他們兩個是我的人，不勞三樓主費心。」不等三樓主說完，飛鳥截口。
正在楊樂天考慮是直接解決掉那兩個喚雨樓的手下，還是先將自己的斗篷扯下罩住那少女的軀體時，一陣風就這樣從天而降。
「不！」飛鳥皺了皺眉，突然意識到了什麼，又試圖將剛剛出口的「不」字泯回唇里。
——飛鳥啊飛鳥，這是你的影子還是你的靈魂，你又在隱忍著什麼呢？至少，該不會是這麼幾句言語上的衝突吧。
儘管楊樂天在樹上聽得一頭霧水，但他還是看到在自己正下方的手臂明顯地抖了一下，但由於位置太正，他只看到三樓主頭頂的墨色長發和那一聲黑色的勁裝，並看不到這三樓主的臉。
陡然間，飛鳥邁向前的腳頓住了，他感到浸潤著冷汗的衣袍被風瞬間壓上了脊背。那身後的寒凜之氣令他身上所有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彷彿是黑白無常前來勾魂，而要帶走的不僅僅是地上的兩個死人，還有他。
那人向前走了兩步，笑了笑：「二樓主，你應該知道，樓主想要的人，是容不得你說『不』的。」
那風來得甚急，搖動起他頭頂上的枝條。楊樂天縮回了身子，眼見空中一面隨風飛來的斗篷先他一步裹住了少女的嬌軀。
另一名手下將頭深深地叩了下去，「二樓主，您好心好報。我們兄弟乞討也好，買血也罷，您就看在我們這半年侍候您的份兒上，饒了我們。」
「嚓！」
他自嘲地收斂了笑容，眸中灑下一片柔和的光，「呵，大哥，我現在生活得很好，真的！算是衣食富足，無憂無慮，請大哥放心去隱居避世吧。我知道那是你的夙願，你不必為了我的宏圖大志勉強而為，那樣太累了，再說我也累了，沒那個心力了。」
飛鳥承認：「是，樓主你我都得罪不起。不過，你是三樓主，輩分在我之下，卻沒有資格對我說這樣的話。」
飛鳥別有深意地看了那人一眼，「三樓主，難道你的心裏就沒有另一個人么？」
「大哥……」
飛鳥意外地沒有生氣，也沒有說話，而是悲哀地看著三樓主懷中昏迷的少女，恨恨地握緊了拳，眼中劃過了一絲憐憫。
話音一落，楊樂天眼看著那雙充滿期盼的眸子黯淡下去，心被狠狠地抽上了一鞭：飛鳥啊飛鳥，不是大哥不認你，而是大哥不願意見到這樣子的你，你能明白么？
「是我。」沉吟著，楊樂天伸手摸下了頭上的斗笠，便在這一瞬間，那一頭墨色的長發輕軟地垂落在肩頭，在那張清俊的面頰上輕盪。
驀然間，飛鳥回頭，大刀從漆黑的刀鞘里飛了出來。他橫刀指著面前不過一丈遠的男人，充滿戒備地，壓低了聲音問：「你是誰？」
「你不是一直很能忍么，今天是怎麼了？」那個
「他？」三樓主冷笑，「他在我心中已經死了！你沒聽過識時務者為俊傑么，這麼簡單的道理，還用我來教你，現在的江湖是屬於我們樓主不死星君的。二樓主，天已經變了，和原來的不一樣了，我勸你還是去東湖裡洗了澡，沖沖你的痴夢吧。」他橫了飛鳥一眼，向上託了托雙臂上的女子，舉步便行。
「因為……」飛鳥的話送到唇邊，卻忽然想到了什麼，沒有把真正的理由說下去，反是說：「因為我自私，我貪圖金錢和權利，所以我冷血，我變得殺人如麻，變得……變得不再是你那個結拜義弟。」
楊樂天緩了口氣，「我想你能給我一個認你的理由，合理的。」他的手搭在那肩膀上，感受著掌心下的顫抖。
那人一笑，不理會飛鳥的問話，而是看了看懷中的少女，溫呢地安慰：「別怕，有我保護你，那些壞人沾不得你。」
楊樂天的心口猛地一撞：怎麼會是他？！無痕……無痕竟然是喚雨樓的三樓主，那麼他的主子夜裡歡呢？難不成剛才飛鳥口中所說他心裏的那個人就是……就是他原來忠心服侍的教主？
兩名手下身子一抖，齊刷刷地曲膝跪地。
飛鳥一口氣說完這些話，始終沒有轉過身。假如他是正對著楊樂天，他一定無法
親切的呼喚，如鐘聲回蕩在耳畔，撞擊著那顆脆弱的心。楊樂天一驚抬頭，迎上那一眨不眨的眸子，咬了咬牙，齒間發出薄冰碎裂的聲音：「我沒有你這樣的兄弟。」
「義弟，且慢。」楊樂天一手從後面拍上了飛鳥肩膀，儘管那肩膀寬厚有力，但彷彿經不住這般力道，被那隻大手壓得驟然一沉。
一節干枝從樹上吹落，「啪嗒」一下，掉在地上碎為兩段，那聲音尖銳刺耳，瞬間挑起了兩名手下恍惚的神經。
聞言，那少女如蒙大赦地兩眼放光，卻又因這番大悲大喜，剛要扯開自己堵口的麻布，眼前一瞬間便黑了下去。
飛鳥兀自叨念完，就將刀插入了刀鞘，一轉身，舉步走向巷口。
「你怎麼來了？」飛鳥轉過身，淡淡地道。
靜默的巷子里，飛鳥和兩個手下彷彿被遺忘在世界的角落。飛鳥不動聲色，那兩個人也干瞪著眼看著。
楊樂天被噎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是落在飛鳥肩頭的那隻大手，緩緩收緊，抓皺了白色織錦的布料。
飛鳥將烏黑的刀扣入了刀鞘，轉過身，落寞地邁出了兩步，他只想給手下一個最痛快的結局，而不願見他們落在樓主手裡生死不能。
這一回，樹上的楊樂天看到了這熟悉的眼神，那是他的義弟在隱忍著某種情緒。那微攏的雙眉，那淺泯的薄唇，原來這些習慣的
「二樓主，請放我們一條活路。」一名手下不停地在捏著手指。
聞此一言，楊樂天深深呼了口氣，緩緩道：「你說得不錯，我也不認識你了。」他的目光如銅板墜地般，跌落在那個剛剛倒下的喚雨樓手下身上，他連連吸氣，可卻感覺到胸口被什麼東西擠壓著，窒息得緊。
看見了前面的人雙肩在抖，楊樂天的心也跟著抖動起來：三年了，自己沒有道一句離別的話，卻以死亡和他的義弟說了再見……此刻，他終於有機會和兄弟重逢，然，他的雙足好像被漿糊粘在了地上，身子已然沒有了前傾的動力，雙臂也重得抬不起來。
斗笠垂下的黑紗在面前拂動，飛鳥看不見他，而楊樂天卻清楚地看到了義弟眸中的東西。在那如星辰般璀璨的光芒中，堆積了太多歲月的痕迹，是低淺的憂鬱，現實的殘酷，淡淡的絕望，還有那保護性的凌厲。
三樓主輕蔑地一笑：「好，我也不願意多管閑事。」說著，把吹在鬢邊的長發向肩后一撇，大步而行。
片刻后，飛鳥從剛剛的難以置信中拔了出來，正如他上次在京城的巷子中遇到了落荒而逃的楊樂天一樣，他很快接受了大哥還活著的事實，因為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於是他鼓起勇氣，喚出了聲。
仿如雪地中的陽光一樣刺眼，飛鳥在見到那張面孔的時候，迅速把眼睛眯成了一條線，本來鬆了的手指，忙在刀柄上用力握
暗藏在樹上的人眸子一凝，竟看到了三樓主那脖頸的一抹痕迹。那痕迹如蚯蚓似地在脖子上纏繞著，又似一條跗骨的小蛇。
就在這樣一句不帶感情的語聲驚落的剎那，那兩名手下還沒來得及害怕，烏黑的刀口已然從他們的頸間劃了過去，閃電般地速度，連樹上的人都沒有看清楚伏魔刀是如何拔出的。只見飆飛的明艷血珠，在空中滑過了一道完美的弧形后，落在了空巷灰淡的牆上。兩具身體「咚」地一聲傾倒下來，幾乎在同一剎那。
「起來。」飛鳥命令的聲音，溫和而不容違抗。看著兩名手下立即從地上起身，在他面前站得筆挺，他的臉色忽然陰沉下去，對著兩個人淡淡地吩咐：「你們，把眼睛閉上。」
飛鳥釋然一笑，口中喃言：「大哥真的沒死，真是太好了，沒想到，我在盂盆節那天許的願望竟會成真，看來那盞河燈你在地府定是收到了。」
的確，這兩個手下是他不得不殺的。因為樓主要的女人是沒有人可以觸碰的，否則，後果是他們承擔不起的，還不如由自己親手給個痛快的死法。
「住手。」喊出聲的是那斗篷的主人，他不容分說，就將那少女打橫抱了起來。而那兩名喚雨樓手下，也任由他將少女抱了去，不僅不阻攔，還恭敬地退立在一旁。
三樓主抱著少女與飛鳥擦肩而過時，又抬眼瞄上了飛鳥身邊的兩名手下，皺了皺眉：「另外，他們兩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