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卷 雪月風雨照仙山
第一章 夜探寢殿
「對，你帶著月三十六，最好在門口等。」另一女弟子補充。
「好了，看夠了吧。」月紫瑤突地鬆了手，楊樂天立即配合地深深垂頭，這不免令那兩個女弟子發出了遺憾的嘆息。
楊樂天輕輕搖了搖頭，示意她不必驚慌。然後，他就這樣按著少女的手，從瓦洞中向殿內窺視。
月紫瑤嘴角一翹：「看看可以，看完可是要付費的。」
「他是個男寵？！」
「少宮主。」兩名女弟子持劍一揖，「宮主不在宮內，少宮主這是……」
楊樂天吃驚：「床上？」
迎客殿外面，卻是一片靜謐的花園。楊樂天跟著少宮主踏上漢白玉的石橋，每隔半丈便懸著一盞小小的宮燈，照著腳下靜默的塘水。塘內荷葉田田，偶有白蓮三五朵點綴于黑水與墨綠色的圓葉之間，這時被如水的月光一映，立時蒙上了一層淺淺的浮輝，迷離了俠客的雙眼。
但由於他們所處的位置正好在床榻的上方，月色的微光穿不透那白色的紗幔，所以，他們只能看到旁邊一件件應聲落地的衣服。楊樂天萬萬沒料到，那個男寵竟然將自己的靴子、長袍陸續脫了下來，隨手亂飛了一地。
楊樂天也在思考什麼，如劍峰似地兩道眉攏在一起，便在這時，他又聽到了少女的聲音，「我們沿著這片紫色的三葉梅走到西面的牆角，然後貼著牆角的陰影走，一直到那根殿柱那裡。」月紫瑤一通比劃完畢，然後向著他神秘地一笑。
「喂，快蹲下！」還沒回答楊樂天的問話，月紫瑤猛地拍上俠客的後背，扯著他的衣袍就往下拽。
嘆息聲一落，少女踮起腳尖，焦急向院內張望，「快點，快讓我們進去吧。」
「這些神佛可是雪月
殿內頓時陷入一片漆黑，許久，朦朧的月光才透過窗紙打進來，昏昏暗暗的。而此時，剛才還懷揣了個小兔子似的少女，卻是甩開了俠客的手，放下瓦片，衝著俠客盈盈一笑：「他上當了。」
當屋中的男人坐在床邊的時候，楊樂天的手已摸到了背上的劍柄，然，屋中的男人只是伸手去撫平緞被上的褶皺，然後又走到旁邊，吹熄了案上的蠟燭。
楊樂天抬頭，不明所以地看她。
「宮主不在啊？」月紫瑤大叫一聲，嘆氣：「那真是太遺憾了。我本來打算送娘一個絕色美男來的，這回……唉，算了吧。」
但，這並不能排除那男人突然發起攻勢的可能，因為他就站在楊樂天的腳下，停住了。
「嗯。」月紫瑤眨眨眼睛，長而直的睫毛下投出了淡淡的陰影，陰影中則是一雙變幻著異彩的眸子。
「在上面！」月紫瑤用手指了指他們下方的那張大床。
夜風穿過層層疊疊的瓦片，發出哨子般的鳴響，凄冷而詭異。然而，被哨聲所覆的掀瓦之音，微若蚊蟲鼓翅，卻似乎驚動了屋中的人。
那拱門宛如一道虹橋，橫跨于兩道溪水之間，溪水中央是條碎石小徑，直通向裏面的院落和大殿。拱門上方有兩尊石雕的小獅子，一左一右，正將口中的清泉源源不斷地注入下面的溪水中，嘩嘩地敲擊出夜晚寂靜的音符。四周的確很靜，只有兩名女弟子守在門口，持劍駐立。
一怔之下，俠客的身子已順著少女手臂的力道蹲下，楊樂天這才發覺他們距離前面的寢殿已不過數丈之遙，若非有
楊樂天回了一個淡然的眼神，跟著少女的設計的路線，轉眼來到了那根殿柱之下。由於離大殿太近，俠客只是扶著少女的肩頭，用詢問似的眼光挑了挑眉。少女立即抿唇一笑，攬起俠客的手肘，指了指頭頂。
「啊，什麼事？」少宮主回頭。
略帶失望地一嘆，月紫瑤轉身，扯著楊樂天的衣袖邁開回行的步子，便在這時，忽被身後的女弟子叫住，「稍等，少宮主。」
「你……你身後的男人真是個絕色美男？」
楊樂天將臉湊過去，跟著她的目光而望，但見寢殿內紅燭高燃，朦朧的窗紙上映著一個半身的人影，從屋中人仰頭舉臂的動作可以看出，那個人正在品著桌上的杯中之物。奇怪的是，每當他舉杯到達唇齒之時，都會保持這樣的姿勢不動，彷彿在思考著什麼，然後才仰頭飲下。
「當然了！」
「進去吧。」女弟子們把手一擺，現在，她們只想壓低了身體，在楊樂天走過拱門的剎那，再窺視一眼那張俊美的面龐。
「真的啊？！」聽完少宮主滔滔一席話，兩名女弟子不禁垂涎欲滴，「可以……讓我們看看他么？」
寢殿內，重重疊疊的白帷清帳極地垂落，銀鼎中正彌散著瑞腦的香氣，奢華而糜爛。屋內的男子撂下杯子，手指卻不立刻鬆開，而是在杯身上輕輕轉動著，突然一頓，他起身，向著窺視者的方向走來。
這個拱門巧奪天工，連拱門的鬥上都刻有極精緻的神佛頭像。楊樂天
然而，她們卻未能如願，因為在她們由下往上看的時候，楊樂天卻突地仰起了頭，望向頭頂的拱門，一個錯身間，她們的眼睛只看到了俠客白皙的脖頸。
「進去可以，只是……」一女弟子咬著嘴唇，「只是宮主房裡有人。」
看到這個舉動，楊樂天這才恍悟到月紫瑤的話，原來屋中的男寵把他們當成了前來窺探的宮主，而月紫瑤就是存心戲弄，拉他來看那男寵笑話的。念到此節，楊樂天不由嘖了嘖舌，諷刺的話溜出了嘴邊：「沒想到少宮主也有這個興緻。」
此時，她鼓著面頰，眼睛瞪得比月亮還要大，氣鼓鼓的樣子活像一隻青蛙。楊樂天忍不住笑了出來，便在這時，少女不知從何處抄起一根碗口粗的木棍，揮著雙臂，向著俠客的面門砸去。
「宮主來了唄。」月紫瑤回答。
兩名女弟子眼神一對，一同向著少宮主點了點頭。月紫瑤飛快轉了手腕，扳過楊樂天的下巴，輕輕揚起，驕傲地道：「怎麼樣，我沒說錯吧。」
「喂，你什麼意思？」反應遲鈍的少女由木訥轉為羞惱，「哦……你竟敢取笑我！」
「當」地一聲，屋中的茶杯被重重地置在了桌上。但聞這一聲驚響，楊樂天緊忙按住少女持著瓦片的手。月紫瑤手指一顫，臉上立時變得如屋頂一樣得銀白。
「嗯。」月紫瑤撇了撇嘴，一副「這還用問」的表情。她臉上笑得陽光燦爛，津津有味地低著頭，看著屋中男子的舉動。
「宮主來了？」藉著微弱的月光，楊樂天俯瞰屋中，不想這一看，卻又嚇了一跳
儘管素練銀白的光瀰漫在空濛黑漆的夜色中，給這片別具匠心的花園平添了一種神秘的色彩。但這一路行來卻是出乎意料的順利，因為有了剛才的粉紅色令牌，二人穿廊過亭，在巡邏弟子們的面前走過，一路上暢通無阻，直到他們來到一個圓形的拱門前，才被攔了下來。
頭頂明月銀輝鋪灑，腳下瓦片似水流光，天地間頓時陷入一片銀光閃閃的空濛之中，比陽光下的初雪更加刺眼。楊樂天感到一陣目眩，他眯起眼睛緩了一刻，再睜開時，已看到少女跑去了一旁，正輕輕掀起一方銀瓦。
楊樂天明顯感覺到身旁少女的呼吸變得沉重，他再次握了握那隻柔滑的手，繼續凝視著男子的一舉一動。自楊樂天的角度俯視，只能看到那男子束髮的黃色絲帶和一身柔軟的睡袍，看不到男子的臉，也沒見到任何兵刃。
兩人登時目瞪口呆，一女手中的劍從掌心滑下半寸，另一女則喃喃地應著自己不知道的言語。但見月光下，楊樂天的臉上覆著一層淡雅的銀色，那張原本英俊的臉，此時變得和完美無瑕的玉像一般，流光溢彩。
說到此處，雪月宮的少宮主眼光一亮，「就說三年前吧，稱霸北方的天神教派了大護法無痕來，還不是多虧了神佛庇護，雪月宮才逃過一劫的。」
「人呢？」
「這個牌子你掛在身上，待會出了迎客殿的大門，就要裝出個男寵的樣子。」月紫瑤在迎客殿的花徑處塞了一個硬物在楊樂天手裡。楊樂天低頭一看，原來是個令牌，與聖令不同，這次是個粉紅色圓牌。他隨手將令牌掛在了腰間，尾隨著這位少宮主出了迎客殿。
「哎，我不要銀子，你們兩個放我們進去
「我們沒多少月錢的。」
在男人的旁邊，是一張寬大的床榻。這張床榻四面無圍，頂上用淡雅的白色垂紗攏成一束，懸于房梁，再如瀑似地垂下，鬆鬆垮垮地散落在地，宛若一朵墜入地面的雲，又似一件紗衣將鏤花的木床包裹起來。透過這層淡雅的紗衣，可見榻上鋪著一床緞被，被面嫣紅如血，詭異而妖艷。
送個絕色美男！——楊樂天倒抽了口冷氣，突然覺得自己真是辜負了飛鳥的一番好意，猜不透這少宮主究竟打什麼鬼主意，難道自己真的錯信了她？
驕傲地一笑，月紫瑤睨了一眼低著頭、將臉覆在自己陰影中的俠客，然後開始手舞足蹈地向著那兩名女弟子介紹：「他是月三十六，可是我特意從漳州挖掘來的，得到他可是費了我好大工夫的，若不是本姑娘身手了得，一拳打倒了那個范爺……告訴你們吧，那個范爺是個惡霸……對，他長得那絕對比月十三要漂亮上幾倍呢！」
「知道了，這回可以讓我們進去了么？」月紫瑤不耐煩地催促。
少女點點頭。
「嗯？怎麼逃過的？」楊樂天漫不經心地問，心裏卻是懸了起來，這畢竟是天神教的舊事，他不由得想尋了個究竟。
「哦，你說拱門上的神佛啊。」看到了俠客方才抬頭觀察拱門，月紫瑤放緩了腳步，與他并行，「那些神佛是我們雪月宮的信仰，就跟你們中原人信奉釋迦摩尼佛一樣，我們雪月宮也有自己的佛，叫『達真』，樣子就跟你在拱門上見到的那樣。雖然和你們的佛在外表上只是細微的差別，但歷代宮主都相信達真能給雪月宮帶來好運。」
明白了少女的意圖，楊樂天「唰」地一個縱身，攜著少女掠上了殿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