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卷 雪月風雨照仙山
第四章 密林迷途
楊樂天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沒有說什麼，只用拳頭猛然擊向身邊的大樹。乾裂硬脆的樹皮「啪」地一下從中間裂開，樹葉紛飛而下。就在這一瞬，忽聽到耳邊一聲凄慘的長嘶，待反應過來，黑色的影子已經遮蔽了他們的視線。
「你也沒問啊……」月紫瑤努了努嘴。
驟然間風勢大作，捲起了地上的枯枝，噼噼啪啪地撞擊出可怕的響聲。單薄的青衫不堪重負，在被月紫瑤扯斷的瞬間，勁風裹著少女和碎屑翻了出去。
剎那間，一道黑色的光從女人的頭頂鋪灑了下來，吞噬了所有的銀色。
「轟隆——」
「大壞蛋！大壞蛋！」月紫瑤一邊叫一邊笑，對自己給飛鳥起的綽號洋洋自得。
飛鳥笑著舉起刀，「小弟受教了。」
「又來了！」楊樂天心頭一緊，揚劍甩出，劍上的血在空中劃出一道漂亮的弧形，落在了另一個獨臂俠客的身上。
飛鳥不屑地瞥著她，「何以見得？」
白光騰起，以閃電般的速度在黑羽中間劃開一個十字，盲鷲一聲悲鳴，腦袋猛地後仰，彎曲了粗糙無毛的前頸。楊樂天身起劍落，一劍割斷了盲鷲暴露出的喉管，這隻身形碩大的鳥就瞪著死前驚駭空茫的眸子，直直地撞向了一棵老樹。
「義弟……」俠客滿眼擔憂地摸了摸樹上的痕迹，抬頭四顧。然而，映入他眼中的，除了黑漆漆的密林，便什麼也看不到了。肉眼根本無法穿透那樣的黑色，唯有耳朵間或可聞一些奇奇怪怪的聲音，似是昆蟲震翅時發出的。
楊樂天走在最前，手中的火摺子閃著星星點點的亮光，但當他回頭的一瞬間，卻意外地發現緊跟在他身後的兄弟不見了。
面對吳陰天兇狠地質問，雪月宮的宮主眼皮上翻，那脖子被卡得完全呼吸不得，雙眼一黑就要暈死過去。
同一時間
忽然間地動山搖，地上的爛木枝條飛騰而起，又和楊樂天一齊落下。俠客靜靜地站在盲鷲旁邊，平定著氣息，持著劍的手臂緩緩垂下。此時，傲霜劍已然變成了一把紅色的血劍，汩汩的血像是從楊樂天的手臂發出一樣，源源不斷地順著劍上的血槽流淌，淅瀝而下。
「在，唔……」
發覺女人情況不妙，吳陰天馬上鬆開了手指，但他聽到的卻是高傲宮主冷冷地嘲笑：「呵，真是可笑。不死星君？喚雨樓主？居然甘願在我腳下做一名卑微的男寵？原來，就是為了得到縹緲峰的所在。呸，做你的狗夢！」
「小心！」陡聞一聲警告，楊樂天驚喜地抬起了眼睛——是飛鳥的聲音。然而，出現在他眼前的不是他的義弟，而是黑壓壓的一片。
飛鳥不及多說，舉了伏魔刀就向身邊襲來的盲鷲斬去。這次來的可不僅是一隻盲鷲，另一隻黑色的大鳥巨翅一斜，滑翔著掠過飛鳥的頭頂，襲向了青衫的俠客。
楊樂天只看到一對巨大的翅膀，呼嘯著掃過他們的頭頂，捲起的勁風吹起他的青衫獵獵飛揚。少女的雙手死死攥著俠客的衣角，抵抗不住勁風的柔弱身軀，只得半跪在怪枝遍布、隱霉潮濕的地面上。
「蠢婦，快告訴我，縹緲峰在哪裡？在哪裡？」
「盲鷲！」少女的驚叫聲在耳邊響起。顧不上聽她的話，楊樂天錚然拔劍，瞄著大鳥暴露出的肚腹，一劍刺了上去。
「我……我不知道，我好冷。」月紫瑤抱緊雙臂，將脖子向衣領里縮了縮。
「義弟！義弟！」
「為什
「啪！」一掌抽上女人的臉，吳陰天反手壓上那鮮紅的指印，將柔嫩的雙頰掐變了形，「快說！別逼我殺你。」
「飛鳥呢？」他回頭問戰慄中的少女。
楊樂天一劍揮上，「唰」地一道冷光掠過，金白兩道光束交擊的剎那，一股溫熱的血順著俠客的手腕蜿蜒而下，在黑暗中攝出靈異駭人的光。
飛鳥不屑地笑了笑，他還沒來得及和楊樂天謙虛，這姑娘倒是替他開了口。
楊樂天拉開自己斗篷上的肩帶，披在了少女身上，「你在這個等，不要動，我去找找。」
很快，楊樂天順著劍痕的指引，找到了下一個劍痕。這劍痕砍在一處如裂岩般的樹皮上，下方還有一道更寬的刀痕，那是飛鳥與他說笑時劈上去的。
「是啊，每次都是大哥連累你。」楊樂天神色一黯，吹亮了手中的火摺子，伸手照向前方的路。然而，他目中所見的，依然是那望不透的漆黑密林，這不禁令俠客皺起了眉，「前面不知道還隱藏著什麼危險，但是，有你這個兄弟陪我走下去，一定可以化險為夷。」
飛鳥不以為然，「我看啊，這裏離入口很近，還是送你回去得好，你可是弱不禁風少宮主啊。」
「嗯。」楊樂天淡漠地應了一聲，轉身，去樹皮上擦拭掉劍身上的血跡。那些盲鷲彷彿還在他頭頂盤旋，令他完全沒有說笑的心情，但覺陰濕的空氣中，除了血腥的味道外，還飄著撲捉不到的危險。
「難怪如此。」楊樂天還劍入鞘，走過來，「原來是我一拳捶在樹上，無意間驚動了停落在樹上的盲鷲。」
「怕黑就回去吧。這裏離神佛座下的
「這……」看到那些血的同時，月紫瑤說不出是恐懼還是興奮，只是睜著大眼睛，獃獃地看著這個浴血的俠客和他身邊的戰利品。
「刀是來攻擊的，不是用來當拐杖的。」楊樂天回頭向飛鳥輕笑，盲鷲在他身後倒地。
「啊！救命——」月紫瑤尖叫著，看到俠客再次發出了迅猛地回擊。這次，盲鷲亮出了尖利的喙，那喙足有人的手臂長短，閃著劍一般鋒銳的金光，正飛快地向著俠客的咽喉啄去。
「那可不一定。」月紫瑤一站起身，就口沒遮攔地頂上了一句，背著手在他們兄弟二人之間，左晃晃，右瞅瞅。
楊樂天回手給了那隻倒地的盲鷲一個了結，隨手拍了拍兄弟的肩頭，「見到你沒事，真好。」
飛鳥趕忙在火摺子上又補了口氣，轉頭嗔怪：「你不早說！」
「做、夢！」
血色染紅了俠客的眼睛，而他的心卻是異常鎮靜地跳動著，這一次，他用了一招「覆雨翻雲」，避過了盲鷲那遮天的黑色羽翼，一劍刺入了它淌血的傷口。英勇的俠客揮臂橫划，竟是一路破開了盲鷲長達半丈的肚腹，就如開膛剖魚一樣。似落雨般的，鮮血裹著內臟流了出來，跟著龐大的身軀一同墜地。
「哼。」有人撐腰，月紫瑤登時趾高氣昂，「再說了，沒有我你們走得出這麼密林么，這裏稀奇古怪的東西，可只有我這個土生土長的南疆姑娘，才曉得啦。」
在這裏，粗壯的棕色樹榦彼此擁擠，一些絞殺類植物從泥土中拱出來，如一件斗篷
「轟隆——」
然而，楊樂天卻沒那個心思。他扒開茂盛的灌木，向著來時的路尋找。猛一抬頭，楊樂天看到一棵老榕樹的樹皮上刻著一個劍痕，那是他剛才經過此樹時，為防止迷路，故意用傲霜劍砍上去的。而且，在他心中默記了數目，他一共砍過五個這樣的劍痕，現在已經返回去兩個了，那麼下一個……
「別去。」月紫瑤害怕地扯住楊樂天的手臂，可憐巴巴地望著他，「我怕黑，你別走。」
月紫瑤挑了挑靈秀的眉梢，「就比如剛才的盲鷲吧，你們其實不必要窮追猛打。盲鷲長期生活在黑暗中，眼睛早已退化，跟瞎子差不多的，那鳥兒也因此得名。所以，你們只要不動，它是看不到你們的。」
月光下，高傲的宮主挺著脖子，因為窒息而憋得滿臉漲紅，更加說不出來一句話。她想出掌還擊，卻被男人先一步點了定身的穴道，手臂不僅僵直更發不出半分力氣。這時，那隻扣在脖頸上的手指又收緊了一分。
「大壞蛋，你憑什麼趕我，你大哥都同意帶上我了呢！」月紫瑤一臉不服，看向楊樂天，「是吧，凌大哥？」
正在幾人交談之時，就在他們看不到的高空中，一隻碩大無比的鳥兒在空中盤旋了一圈，然後急急俯衝而下，正是向著密林中那一點微光而來。
「肯定是這樣。」月紫瑤跳了起來，手臂舞動，差點兒撞落楊樂天手中泛著微光的火摺子。
「嗯，這還差不多。」月紫瑤一下子咧開嘴，笑了，大大方方地環上楊樂天的
支吾不清的言語，讓吳陰天不得已再次鬆開了手，「說！」
大地再次震顫起來，飛鳥以刀杵地，而正在和他肉搏的大鳥也在這時用尖尖的喙啄向了他。楊樂天一個飛身掠過去，右足在飛鳥面前一點，左腳飛起，正踢中了盲鷲窄小的頭顱。
吳陰天的手指在一分分地收力，陰狠的眸子也漸漸地眯成了一條細線，「我替你說，你想說……不死星君？對，你猜得沒錯，我就是不死星君，外面十里之外的全部是我喚雨樓的手下，我可以一聲令下，就讓他們退回漳州。剛才，我已經給你退兵的機會了，可惜你自己選擇不信我。哼，愚蠢的女人！」
「我能有什麼事，你也說了，每次都是你連累我的，我什麼時候給你拖過後腿？」飛鳥低頭，將烏黑的刀入了鞘。
「不是。好吧，你跟著我們，但要自己小心，這裏環境複雜，會發生什麼事情誰都說不好。」楊樂天無奈地道，抬頭看看密密匝匝地漆黑密林，「走吧，我們找找飛鳥去。」
「哼，告訴你，大壞蛋，你們要想去穿過這片密林、順利到達縹緲峰，就必須帶著我！」月紫瑤把臉一揚，得意地翹起了嘴。
「大壞蛋會不會被什麼野獸吃了？」跟著楊樂天的目光巡視，月紫瑤一跳腳，猛得發了一聲叫。
這裏與南疆的密林中幾乎一模一樣，唯一的差別是，這裏沒有太陽。
「咳咳，咳咳咳……」女人嗆咳起來，猛烈的震動下令她喘不上氣來，但她卻拚命堅持著說出了兩個字——
黑暗遮蔽了前方的視野，古怪繁茂的枝條從身邊擦過，三個人行走其間，不由得瑟瑟發抖。那些令他們感到寒冷的，不僅是打濕了衣衫的汗水和四周瀰漫的濃霧，還有林間恐怖詭異的氛圍。